第50章 、姐姐吃葡萄
◎姐姐再吃一顆!◎
宋頤匆匆出了禦書房, 他已經遠遠看到長公主的車駕,正要追上去,被一個人喊住。
“宋辭玉。”
他回頭,見到了懷素先生。
他立即規矩向其作揖, 低頭喚道:“老師。”
文懷素微微點頭, 面上含笑, 上前扶着他的手, “今日的事情,我還要多多感謝你, 讓我可以見他一面。”
“都是皇上聖明,允了我的主意。”宋頤斟酌道。
文懷素笑道:“你如今能在如此賢德的君主下做事,日後必定位極人臣啊。”
宋頤慌道:“學生不敢。”
“一個人坐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很容易迷失自己,為師希望你能保持清醒,知分寸,懂進退。”
宋頤一愣,有所悟,他再次拜了拜,“老師所言, 學生謹記一輩子,這次請老師出山幫忙,辛苦老師了, 您回去的事情, 學生都已經為您打點好了,若是有什麽需要, 請務必告訴我。”
文懷素滿意的看着官服加身的宋頤, 突然道:“我今日看長公主, 竟覺得像極了你那名亡妻,你們……”
來皇城這幾日,他已經聽說了宋頤跟長公主的傳聞,他很奇怪,以他的了解,宋頤不可能是這樣的人,但今日一見,他似乎明白其中道理。
宋頤苦澀一笑:“此事恕學生難言……”
文懷素大笑起來,“我懂了,你好自為之吧……你且忙去吧。”
宋頤離開後,文懷素在他的人帶領下,找到了李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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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和沒有穿戴官服,也沒有戴官帽,一身白色的中衣,一下子仿若蒼老了許多。
朝堂四十載,一瞬間灰飛煙滅。
他見到文懷素時,他突然覺得四十載白駒過隙。
今天一見到他,他其實有點慌。
像被剝開了最隐秘的部位,解開他封藏已久的往事。
對于那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刺。
“要回去了?”李公和聲音滄桑。
“嗯。”
“老師他……”
“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他恨我吧,一直不願意見我……”
李公和突然發現自己争了一輩子,其實也挺失敗的,連恩師都不願意見他一面。
文懷素只靜靜的看着他。
“你也恨我吧。”李公和似嘆息道。
文懷素笑道:“倘若我恨你,我不應該落井下石嗎,你這些年,手腳也不是很幹淨吧。”
李公和身軀一震,不可思議的看着他,渾濁的眼珠帶了絲危險。
文懷素毫不在意道:“叔父在臨死之前的遺言中,說讓我找個機會去找你,告訴你樹大招風,人為名高,他到死都在擔心你不能善始善終。”
好似一把利劍,狠狠的戳入李公和的心中。
“噗通”一聲,李公和跪倒在了地上,雙眼失去了瞳距,又忽的老淚縱橫,他用袖子掩面,哭了起來。
文懷素拍了拍他肩膀,嘆息一聲,想要離開。
話已帶到,似乎沒什麽遺憾了。
不論是什麽事情做到了極致,就會往反方向走,人爬的最高的時候,摔的也是最痛的。
李公和心中再無怨言,只餘愧疚,在文懷素要走之時,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當年,那紙條不是我放的。”
文懷素心中一凜,停了下來。
“我雖然很快明白是有人要害你,但我還是舉報了你,我承認,師兄,我嫉妒你的才華。”
周圍寂靜的只有風聲,大魏的深宮,似乎只剩下了他們師兄弟二人。
文懷素本以為自己早就釋懷,卻沒想到,今天才是真正的釋懷。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彎下腰,含笑看他,伸出了一只手,正如他們少年時一樣。
李公和感到背脊有一種鋪天蓋地的酸麻感,那種興奮、輕松、歡愉,從頭到腳,從裏到外,他多年都未有的感覺。
他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借着他的力氣起來,慢慢的擡起頭,仰望萬丈天際。
“老師說我永遠理解不了‘大隐德所薄,歸來可退耕’的境界,缺乏一種超然脫俗的氣概,原來,我需要用一生去認識。”
……
李玉婻府上的客人便是鎮北王府的世子,李棠開,也是前兩天剛被她罰的李蘇兒的親哥哥。
當年她去鎮北王府時,遇到過他幾次,那時她不過十七的年紀,而李棠開也只有十五。
可十七的她俨然已經是個大人,而十五的李棠開就是個小屁孩。
第一次見面,是她在王府等鎮北王的時候。
父母不在,小世子倒也知道讓她進屋等待,并奉上茶。
然後李棠開站在她面前,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冷淡又孤傲的少女,天真問道:“姐姐,你為什麽要裝的這麽冷酷?”
李玉婻不怕有人惹事,但就怕跟小孩子打交道。
她在跟李玉奷鬥的眼紅時,眼前這個小屁孩還在吃奶的吧。
面前的小屁孩戴着淡黃色鑲嵌一顆白珍珠抹額,一身黑紅相間的圓領袍子,脖子上還挂了個金螭璎珞圈,臉蛋帶着嬰兒肥,白皮紅唇,一看就是嬌養的富貴人家的孩子。
李玉婻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她沒必要跟一個吃奶的小孩子較真。
卻沒想到李棠開不死心,甚至更近了看她,嘟囔道:“這麽能裝……”
李玉婻徹底惱了,她冷道:“給本公主打這個小屁孩的屁股,讓他知道什麽叫尊敬長輩!”
鎮北王夫婦回來後,就看到在他們家中,雲禾公主高高在上,底下,他們的親兒子正在被一個嬷嬷打屁股,李棠開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大呼“姐姐我錯了”。
鎮北王夫婦:“……”
他們被李鄣逼到極點,此刻李玉婻就是他們唯一的救星,皇上下令的讓他上交糧食,他們無論如何也交不上,交不上,必定觸怒龍顏,只有面前闊綽的雲禾公主能借給他們糧食。
所以,兒子只是被打屁股,就打吧……
夫妻兩人默默移開眼睛,等雲禾公主消氣。
後來,李棠開才知道這個冷傲的小姐姐是他遠的不能再遠,幾乎都論不到一起的表姑。
怎麽說他也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當着一個差不多大的小姐姐,還是個漂亮的小姐姐被打屁股,在他心裏成為不小的陰影。
導致每次見到她,他都有些羞澀,但每次都會想方設法去她跟前找幾句罵。
直到得知她成親的消息,他才開了竅,莽撞的第一次自己進皇城去找她,只為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他想娶她。
然後遭到了殘忍的拒絕。
他一帆風順的人生,頭一回這樣難過,更可怕的是,父母還嘲笑于他,将他當做笑柄,他更傷心了。
這些年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對雲禾公主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
他只知道在得知她和離之後,他既激動又興奮,甚至徹夜難眠,聽聞母親跟妹妹的事情,他主動請纓,來皇城跑一趟。
而時過境遷,他也不再是當年魯莽的小子。
……
李玉婻對李棠開的印象,仍停留在弟弟。
好在,李棠開弟弟的角色,扮演的還挺成功,起碼不讓她讨厭。
現下熙兒與她有了隔閡,她更加享受與李棠開這個弟弟的相處。
眼下她抛開一切,坐在庭院裏跟他聊天。
而李棠開,一直在姐姐長姐姐短,比小時候的熙兒還懂事。
“姐姐,這是我從北疆帶回來的葡萄,可甜呢。”
“哦。”李玉婻伸手想拿一個嘗嘗,卻被李棠開抓住了手,又快速放開。
李棠開皺着眉,青年爽朗的面容笑的似乎有星星閃爍。
“姐姐這樣好看柔嫩的手,怎麽可以剝葡萄呢,讓我給姐姐效勞。”
李玉婻的嘴角又往上翹了翹,甚至手腕一轉,摸了摸他的頭。
李棠開身子一僵,又很快放松,一邊剝葡萄一邊道:“姐姐,男人的頭不能随便摸的。”
李玉婻點點頭:“你說得對,下次我注意。”
她忽的想起熙兒小時候也是,突然有一天,他面無表情的告訴她,不準再摸他的頭,他已經是個男人了。
她收回手,眼裏有些失望。
這些沒逃過李棠開的眼睛。
在她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手時,李棠開突然探出頭去,将自己的頭主動遞到了她手心裏,蹭了蹭。
“但是姐姐例外,我想讓姐姐摸我一輩子。”
李玉婻看着他小狗似的用頭發蹭自己的手,心裏一陣暖流滑過。
從小到大照顧弟弟已經成了她心中最大的事情,他突然如今這般有了自己想法,還跟她疏遠,她這個弟控多多少少都有點難受。
李棠開的出現尤為及時啊。
李玉婻想着事,也沒有聽清他到底說什麽,反正都挺甜的。
哦,這耳朵,跟熙兒好像啊,李玉婻不自覺的用指尖碰了碰。
正在剝葡萄的李棠開臉上慢慢變紅,手指微顫,手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姐姐……”
這聲喊的異常怪異,也喚醒了李玉婻的良知。
她在幹什麽,她在對弟弟幹什麽!
這是該對弟弟幹的事?
她立即收回手,裝作無事的樣子。
李棠開眼中似有墨汁暈染開來,一條黑色繡金紋的抹額,臉上陽光又英氣,一點嬰兒肥無疑成為他顏值的加分項。
好可愛的弟弟!
李玉婻心中有點激動。
“姐姐,我聽母親說,妹妹她惹姐姐不開心了,是這樣嗎……”
李玉婻心中揪起,看着他垂首內疚的模樣,聲音都低落了不少,有點心疼。
“已經過去了,本公主又不是記仇的人。”
若是有桃鴦在她旁邊,一定又要在心裏吐槽她。
她說的臉不紅心不跳,騙騙弟弟又怎樣。
李棠開語氣高興了幾分:“所以,我來代表妹妹給姐姐賠罪,在這裏,我就是姐姐的人,姐姐想對我做什麽,就做什麽!”
李玉婻一愣,嗯?
這話有些不對啊。
聽着怎麽這樣別扭。
她遲疑道:“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在李棠開炙熱的眼神攻勢下正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尤為清冷的一聲。
“長公主殿下,微臣求見。”
李玉婻轉頭一看,心口莫名一跳,又移向引着他過來的桃鴦,狠狠剜了她一眼。
死丫頭不嫌事大。
桃鴦裝作看天,并不看她。
宋頤也不等她說什麽,竟已自行起身,向他們走來。
李玉婻見他目光直直望向了自己一旁。
的李棠開。
李棠開也在擡頭看他。
兩個男人對視的瞬間,好似有火花在噼裏啪啦的綻放。
氣氛有些微妙。
李玉婻輕咳一聲,對宋頤道:“宋大人找本公主何事?”
她剛說完,一旁的李棠開突然伸手過來,兩指托着剝好的葡萄,晶瑩剔透的果肉在花兒似的葡萄皮上微微顫動。
她聽到李棠開甜甜說:“姐姐吃葡萄。”
她也不是沒有被小時候的熙兒投喂過,十分自然的低下了頭,咬住了那顆葡萄,正要吞掉,卻對上了一雙寒眸。
李玉婻咬着葡萄,十分艱難的咀嚼了兩下,快速吞入腹中。
這是什麽眼神,搞的她好像背叛了他似的。
若是眼神可以殺人,她此刻怕是已經被宋頤的眼殺了百八十遍了。
“宋……”她還未說完,第二顆葡萄就飛到了嘴邊。
“姐姐再吃一顆!”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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