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蘿夢網

更新時間:2013-8-8 20:58:54 本章字數:2221

和石黑虎分別後,就再沒見過那麽好的晴天,小雨淅淅瀝瀝的日複一日淋濕了湘西的冬天。

湘西的冬天雖然沒有北方冷,但是陰寒潮濕,本來已經好了的傷口,酸酸麻麻的癢。黑棉襖挂在衣架上,景卿每每看着不由的苦笑:“這一件沒有還回去,卻又多了一件,合該他和石黑虎扯不斷這片秧子藤。”

石黑虎的故事在他心裏放了絆子,坐着躺着都是那場故事的未完待續,睜眼閉眼都看見那場血腥的殺戮。

那年石黑虎是十九歲吧,滿腔都是大鵬展翅,扶搖而上九萬裏,絕雲氣,負青天的宏偉抱負。誰承想就是因為他的意氣葬送了全家的性命,當他看到全家人倒在血泊裏,他是怎樣承擔起這份傷痛?他又怎樣用十九歲的肩膀扛起血海深仇?

景卿把上次阿傩帶回的紙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可以确定他終于是報了仇,可這個過程呢,他是怎麽做到的,他又是怎麽樣走上現在的這條路?

也許景卿把他當做一個傳奇,可是他卻忘了石黑虎不是歷史上那一頁泛黃的書冊。想要深入了解一個人,勢必要用心,心用進去,那些喜怒哀樂就要和他一起體會,體會多了,自己的心裏又豈會輕易的放下?

無奈的起身,心裏卻被他的故事裝的沉沉的,滿嘴裏澀澀的苦味。翻檢着以前的舊書想找本看看,都是些經史子集,他開始懷念梓軒家裏的大書架了。

正想着呢,阿傩拿着一封信進來:“少爺,有你的信。”看到封面上清秀的字跡“啊,是梓軒的。”

景卿急忙撕開,将厚厚紙頁上的每一個字都細細品讀。梓軒寫信用鋼筆,白話文寫的和新詩一樣,景卿嘴角噙着笑,把那墨水的香味兒吸進胸腔,散落到靈魂的各個角落重溫北大的美好時光。

北平的冬天很冷,紅磚砌築、紅瓦埔頂的紅樓在大雪的裝點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和梓軒從教室裏出來,深深的吸一口氣,從鼻腔到心肺,一路子涼下去,雖然激靈靈的打寒顫,卻沁人心脾的爽利。

雪花落在兩人的額頭上、臉上,冷絲絲的卻冷卻不了胸膛下那顆火熱的心髒。

梓軒出身良好,父親是個外交官,常年在外,北京的一所小別墅裏就他和兩個傭人。從那亂糟糟的宿舍裏被他拖到家裏,雖然每月照常交房租和夥食費,但是景卿知道那遠遠不夠。

外面冰天雪地,小樓裏溫暖如春,兩個人有時安靜的看書,偶爾擡頭相視對笑,偶爾高聲辯論引得傭人探頭看望,以為他們在吵架。

那樣熱烈的日子在時代的洪流滾滾前行,他們揮動旗幟、高聲吶喊,他們用滿腔的熱血舞動青春,燃燒生命。

在游行的隊伍裏梓軒總把他護在身後,其實景卿的功夫要高過他很多,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擔當起保護者的角色,像個哥哥一樣把自己護在身邊。

第一次相見在北大的校園,提着行李用湖南話問他在哪裏報道,他聽了半天愣是沒有明白,最後只好寫在一張紙上,他記得當時梓軒就算不懂也耐心聽着,溫和的笑從都沒有抹去,最後伸出手:“我是莫梓軒,和你是同學。”景卿羞赧的伸手握住,“龍景卿”三個字說的字正腔圓。

他忽然想到了石黑虎和刀銘、藍秀羽,真正的兄弟大抵都是如此吧,出生入死,共進共退,他和梓軒的情誼絕對不會比他們少,他甚至覺得到北平這三年最大的收獲不是讀了大學,而是認識了梓軒,一個可以過命的好兄弟!

梓軒在信裏說他參加了國民革命軍,現在是湘軍第五師師長譚道源的副官,好樣的,梓軒!以後見了要叫莫副官還是莫上尉?哈哈,真不能想像文質彬彬的梓軒穿軍裝的樣子,寫信讓他寄張相片來。

湘軍,原來梓軒已經到了湖南,那就代表他們距離的很近了,什麽時候可以再聚在一起,秉燭夜話?也讓他石黑虎看看我的好兄弟可不比他的差。

梓軒信的結尾是一首詩,徐志摩的月夜聽琴“我聽,我聽,我聽出了 琴者,歌者的深心 枝頭的宿鳥休驚 我們已心心相印。”這個梓軒,喜歡徐志摩的詩喜歡瘋了,什麽時候都不忘了用上,也不怕被人誤會了他的意思。

景卿拿出紙筆,下午的書房爐火正旺,空氣裏氤氲着清茶的芳香,細雨在窗外密織着一蘿夢網,白紙上寫下墨跡兩行,帶着一顆心飛到遠方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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