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呂波吃完面,擦了擦嘴,“你還在寶郡門口嗎?”

“怎麽?”

“你要是還在那邊,可以往前走走,有個茶樓,那是我大哥開的。”呂波說。

“什麽意思?”

“我雖然是焰城人,但常年在外跑車,知道的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大哥在唐華路待三十幾年了,那趟街上的事,沒他不知道的。以後我也不常回來,你們交個朋友,有事可以找他,他熱心腸,會幫的。”

琮玉問他:“你剛才怎麽不告訴我?”

呂波打了個磕巴:“咱倆要是一單的買賣,那我沒必要說太多啊,這不是你又給我打電話了嘛,出手又闊綽,我不把你來甘西這趟照顧周到了,屬實說不過去。”

挂了電話,琮玉給他轉了五百塊錢,再擡頭,前邊十字路口一角果然是間茶樓。

她走過去,快到茶樓門口時,拐進旁邊商店,買了瓶水,向店員打聽:“這茶樓幾點關門?”

店員在看小視頻,頭都沒擡:“十點半。”

“老板一直在這兒嗎?”

“店鋪是人家自己的,不在這兒在哪兒?”店員說完這話,終于擡起頭來,打量眼前瘦巴巴的小女孩兒,戴着鴨舌帽和口罩,臉捂得嚴嚴實實,露出來的脖子很白,看着不像本地人,謹慎地問:“你想打聽什麽?”

“我家想在這邊租個門面做生意,但好像這趟街都是邱老板的。”琮玉張嘴就來。

店員放下警惕:“也有一些是自己買的。”

琮玉點了點頭:“謝謝。”

從便利店出來,琮玉走進了茶樓。一樓是售賣大廳,專賣茶葉,看店的是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女人,看她進門,站起來:“選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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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老板。”

女人下意識朝樓梯看了眼:“您是,跟我們老板聯系過了?”

“琮玉?”

琮玉看過去,樓上下來一個四十多不到五十的男人,戴着副眼鏡,看着很斯文。

他說:“跟我來吧。”

琮玉跟他穿過屏風,走向一樓的茶室,室內裝潢很簡單,幾張春秋椅,一張兩米長的茶海,陳列櫃裏擺着些老式茶具。

男人坐下來才打量起琮玉:“你找邱文博?”

琮玉站在進門不遠處,沒坐:“我找九姐。”

男人是認識九姐的,霓月的媽媽桑。來找她的大概率是來下海的,那應該是雲南或者四川那邊過來的,他直接問:“那你怎麽會從北京過來?”

琮玉根本不認識九姐,只是吃飯時聽到了這個名字,繼續胡說:“我想來之前去看一次□□。”

男人沒懷疑:“你想好了嗎?”

“什麽?”

“進了這趟街,多幹淨的姑娘都不幹淨了。”

“嗯。”

男人點頭:“既然是波子拜托的,我肯定帶你去找九姐,但現在這個點,霓月正忙,她不見得顧得上你,你可以先去找個旅館住一晚,明天晌午你過來,我帶你去。”

“謝謝。”琮玉說着話放在桌上兩百塊錢。

男人笑了下:“不差你這兩百,自己留着吧,現在還有倆錢,進了這行就沒點錢了。”

琮玉沒接話,走了。

霓月夜總會,一樓辦公室。

賬房正在看表,這個禮拜流水又少了一半,瘾大的肥羊全被旁邊開洗頭房的那群女人撬走了,要是這禮拜還不上客,又得挨老大鞭笞了。

他正發着愁,九姐進來了,旗袍黑絲,挽了一個六十年代香港小姐的發髻,杏眼紅唇鵝蛋臉,要不是過了三十五歲這道門檻,霓月的活招牌她還能再撐個幾年。

賬房給她點了根煙:“怎麽着?她們同意嗎?”

九姐坐在桌子上,一手夾煙,一手托胳膊肘:“做一回兩百多,再抽一百,她們到手也就一百,還抽?雖說是不費勁的買賣,但也忒不值錢了。”

“那怎麽着?養她們吃喝也是錢啊,這月你手裏這些都入不敷出了。”

九姐沒說話,抽完了一根煙,把煙屁股撚滅在煙灰缸裏,朝外走去。

她從霓月出來,樂淵的車正好開到門口,那雙杏眼流露一絲喜悅,歪着身子靠在了門前柱上。樂淵一下車,她就打了個招呼:“以為你不來了。”

樂淵停在她不遠處:“都在嗎?”

“正是做買賣的時候,肯定在。”九姐自然一笑,打了個電話,對那頭說:“出來幹活了。”

樂淵徑直走向隔壁美琪燙染。

這一會兒,幾個一米七、八的小痞子從霓月出來,吊兒郎當地跟上了樂淵。

九姐在最後,進門就靠在門框上,抱着雙臂,挑高的柳葉眉讓她顯得傲氣。

美琪燙染幾個姑娘躺的躺,坐的坐,都在刷手機,老板娘在櫃臺裏邊打電話,哐啷一聲門鈴響,她不自覺伸直了脖子,正要罵街,見是樂淵,手機就這麽掉了。

幾個姑娘陸陸續續站起來,全都退到老板娘身後。

老板娘賠着笑臉:“樂哥。”

樂淵走過去,站在櫃臺前,把她雙手蓋着的賬本拿起來,翻了幾頁,她剛想解釋,樂淵把賬本甩回到她臉上。

老板娘哆嗦一下,汗流下來。

幾個小痞子咯咯地笑。

老板娘趕緊解釋:“等冬天工地停工,姑娘們就沒活兒了,誰都想攢倆錢回家過年。”

“你想掙錢,南片區已經劃給你了。”樂淵很平靜。

老板娘叫苦:“南片區都是賭鬼、酒鬼,我這兒的姑娘做一回那邊買賣就弄一身傷,光醫藥費我就搭了不老少了。本來今年焰城沒新樓開發,就沒什麽要洩火的工人,平日裏那些坐辦公室的也看不上我們這兒的姑娘。我攏着這麽群人,我得讓她們吃飽飯啊,您說呢?”

“給你兩條路,要麽你帶着這群人到霓月,要麽我扯了你的招牌,打折你的腿,找人把你送回你老家。”

“別吧樂哥,這不是逼死我嗎?”老板娘要哭了。

小痞子們嘻嘻哈哈,替樂淵說:“就是逼死你啊。”

局面膠着時,九姐出來唱紅臉:“跟你這兒幹,跟我那兒幹,都一樣,咱們兩家合一家不皆大歡喜嗎?不然你老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這要是邱哥知道了,你不更不好過了。”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九姐真會說漂亮話,買東西還貨比三家呢,消遣不讓人自己挑便宜會來事兒的,這不搞壟斷嗎?”

樂淵廢話說夠了:“你覺得呢?”

老板娘得罪不起他,磨了磨後槽牙:“那讓我跟我當家的商量商量行……”

“少扯沒用的淡,明天紅燈口再看見你的人,小心好你的腿。”樂淵別的沒再說,走了。

幾個小痞子嚼着口香糖,勾肩搭背地跟了出去。

九姐留下幫老板娘整理了下頭發,掃了一眼一衆噤若寒蟬的小姑娘們,笑了笑說:“本來是小北找你,但不巧他沒空,只能樂淵來一趟了。”

老板娘擡起眼皮,眼神有怨念。

“樂淵才放出來幾天啊,他就是條咬死人的狗,惹誰也不能惹他啊,你覺得呢?”九姐始終笑吟吟的。

老板娘斜了她一眼:“花無百樣紅,九姐,我就看你能樂到什麽時候。”

九姐笑着幫她擺好賬本,搖着那副玲珑身段出了門。

九姐站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樂淵,幾個小痞子笑呵呵跟他說話,他只靠在車頭抽煙,垂過鼻梁的頭發和冒出頭的碎胡茬幾乎蓋住他整張臉,五官掩藏其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常年這副樣子,在焰城這麽多年,真正知道他模樣的不多。有些人就算是看見過他,也會因為他冷不防一個眼神掃過吓得不敢擡頭。

他是邱文博哥倆手下得力的打手,前幾年打死了人,被判了十幾年,邱文博使了些錢,把刑期運作成了兩年半。去年他刑滿釋放,邱文博哥倆親自去接了他一趟。可以說在焰城,在唐華路,橫着走的不光邱文博,還有他們手下的人。

沒一會兒,樂淵走了,幾個小痞子又笑着走向九姐。有人孝敬了九姐一根點好的大金磚:“姐,雲南來的那批嫩貨我們能看看不?”

九姐抽了一口:“我可管不了,你們剛應該問樂哥。”

“樂哥不好說話啊。”小痞子發愁了:“老大這回不知道怎麽想的,讓樂哥管這個事兒。”

樂淵管賭場,江北管雞舍,這是他們一直以來默認的章程,誰都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邱文博讓樂淵負責這批姑娘的安置。

“會不會是小北哥真的跟小雪有什麽……”

“別瞎說,老大聽見弄死你。”

小雪是邱路雪,邱文博唯一的女兒,辍學很多年了,一直不學無術,今年四月剛過十八歲生日。邱文博讓她去家裏公司她不去,讓她去國外讀書她也不去,每天就跟一幫狐朋狗友吃喝玩樂。

最近霓月有流言說撞見江北和邱路雪一起去了醫院做人流,還不知道真假,邱文博就讓樂淵接手了江北的活,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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