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沒你漂亮。”
陳既很平靜,沒有一點情緒附着,他不是在誇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琮玉就是心動了,又心動了。
或許是車內太寂靜,琮玉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它有點反常,它又反常了。
琮玉記得,媽媽說琮玉在她肚子裏時,她就可以感受到琮玉的心跳,小小人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不用在阒靜的環境,她也能摸到規律。
這種情況産生有個前提,媽媽愛琮玉。
此時的琮玉能聽到,不過是對于她喜歡陳既這件事,另一個有力的證明。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這麽如饑似渴的,她好像因為喜歡變成另一個琮玉,心髒每天都在跟腦前額葉唱反調,再打敗它……
真扯。
“你說我漂亮?”琮玉可能是瘋了,竟敢腆着臉問。
陳既沒答。
琮玉扭頭看他,男人又點了一根煙,叼在唇邊、拿這世界不當回事的樣子看得她心裏走了水,火勢漫山了。
這叫欲嗎?
琮玉心砰砰,神經也收緊了,故意不再看他,希望常蔓可以快點上車,她要從劇烈的不安裏跳脫出來。
常蔓終于上了車,陳既立刻上路了。
縣城的街道是雪制的,穿過幾條主路,就沒路燈了,月亮下的車轍印像地表通了電,一張巨大的發光鏡面鋪陳在眼前,反出玉色的月亮光,還有一些墜入愛河的人。
常蔓的香水充塞的車裏都是,琮玉的心跳終于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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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蔓問琮玉:“用一點嗎?”
“不。”
常蔓硬是把香水遞給她:“很貴,不用白不用。”
琮玉沒扭頭:“沒見過求着別人占你便宜的,你一直是這麽大愛無疆嗎?”
常蔓笑了下:“我是想着,你的味道跟我一樣,等會兒婚禮上黑了燈,既哥說不定會認錯人,牽我的手也未可知呢。”
琮玉把香水扔回給她:“想得美。”
常蔓休息了一會兒,活過來了:“你急什麽?我坦白我是很想被牽手的,一直就很喜歡錢和帥哥,你急是說你也想嗎?”
琮玉不會承認的:“你要是單身,那我就當找個野後媽,你渾身上下都是邱文博給置辦的,你還想帥哥?臉都不要了。”
常蔓扒住副駕駛座的靠背,笑着問:“你跟既哥是父女關系?”
“情趣,管得着嗎?”
常蔓笑,“哦”出了山路十八彎:“原來是情趣啊。”
琮玉不說話了,這女的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開始犯病了,她看着煩。
陳既沒搭理她們倆,這一路一直在拿他當物件争奪、鬥嘴,純粹閑得慌。
南北城市少找的寬敞大道上只有陳既一輛車在行駛,路邊的燈像花一樣,一支七八顆燈泡,卻還是不夠亮。
婚禮貌似在青木縣最北邊,陳既一直往北邊開。
琮玉在旅館裏查過了,這地方屬于羌塘高原境內了。
地圖上看,青木山脈地處于河西走廊與羌塘高原之間,青木縣子寧村就在青木山脈最有名的兩座山的垭口。
連綿不絕的雪峰,蠟黃摻點土色的平原,偶爾有一些純白積雪作為插曲,瑪尼堆上斑斓的經幡俯瞰不毛……
青白合一,自然無暇,渾然天成,這是她全部印象。
她還想着會不會去這個地方,沒想到陳既真的進入了子寧村。
車開始颠簸,西南方向天被紅光染紅,琮玉知道,已經到了。
陳既把車停在車隊的最後邊,琮玉趴在窗口往外看,院子裏七八人站着抽煙、聊天,穿着羌族服飾的老人、青年忙活着。
陳既下了車,從後備廂的包裏拿出一個雕刻繁複的木盒,外邊纏着一圈不怎麽洋氣的呢絨繩,系着個更是俗氣的蝴蝶結。
客人看到他不以為意,身着羌族服飾的人看見他,激動的什麽都顧不得了,手上的不鏽鋼魚盤子也放到了水缸上,拍着大腿,趕緊回房間裏叫人了。
陳既沒往裏走,就站在院子門口,琮玉和常蔓對這個環境感到陌生,默契地站在他身後一動不動,靜靜觀察一切。
看起來新娘打扮的人跑出來,看到陳既,愣了一下,然後跑過去,撲到他懷裏,喊了一聲:“哥!”
屋裏的人相繼出來了,看着眼前這一幕。
琮玉心裏很多問號,但想着,既然是哥,就是沒故事吧?
陳既把手裏的木盒遞給她:“新婚快樂。”
新娘漂亮、有高原紅的左邊臉濕漉漉的,猶豫着接過陳既的木盒,打開是條瑪瑙璎珞項鏈,一時間,眼淚洶湧,好像結婚在陳既到來這件事上不值一提。
賓客們茫然不解。
有人站在人群中,眼神與在場人有些違和。琮玉感覺到了,看過去時,只看到一個正朝屋裏走的背影,頭發很長,腿很細,看穿着好像也是老遠來參加婚禮的。
琮玉收回眼來,再看向新娘子,她仰頭望着陳既,盡是崇拜。
陳既情感一般,但眼神很柔和。
琮玉清醒時候很少被他這麽斯文地對待,有點酸。
新娘哭不停,陳既提醒:“再哭要瞎了。”
這個句式琮玉倒是有幸領教過。
“疼死拉倒!”
“滾回去!”
“別跟我廢話!”
陳既三連。
新郎把大夥迎進屋裏,快有院子那麽大的室內,稀稀疏疏擺着咖色的木制家具,款式複古,與地板磚和牆壁格格不入。
圍着大圓桌的十幾張椅子,坐滿了人,新娘子拉着陳既袖子,把人拽進了卧室。
卧室的門上貼着對聯,是用漢字寫的。
琮玉也跟了進去,一屋子小姐妹,有的穿着羌族服飾,有的穿着漢人常服。那個違和神情的主人有一雙江南的眼,坐在圓桌最裏,磕着瓜子。
新郎也跟了進來,拿了三只新杯子,給他們倒酒、讓座。
琮玉坐下來,新娘也在不遠處坐了下來,這次右臉對着琮玉。
琮玉看着新娘眉毛到嘴唇全燒毀的右臉,指甲突然刮花塑料杯,心裏突然翻湧成海。
陳既那句“沒你漂亮”,真的只是說實話。
新娘大方給別人看她受過的傷,還笑着對陳既說:“哥,我等了你好幾天。”
新郎也說:“接親回來就一直問我,怎麽還不到,可算是來了。”
陳既淡淡一笑。
琮玉沒那麽多窺探欲,不看了,轉過了身,面對常蔓,把杯子放桌上,抓了把花生。
角落裏坐着的女人突然出現在兩個人面前,還坐下了。
琮玉沒看她,繼續剝花生。
女人看着她手裏的花生,詢問:“你想磨指甲嗎?我有指甲刀。”
琮玉低下頭,看着她剝了半天只尅了一桌的碎花生皮,眉心短促的朝中聚攏了一下。她只是發現,她從來不了解陳既。
她把花生放下,擡起頭來,很是平靜:“謝謝,不用。”
新郎過來給三個人的杯子添酒,叫了女人一聲:“雅芝姐喝點我們自己釀的酒,千萬不要客氣啊。”
“雅芝”沒說話,但笑了,看上去跟新婚夫妻關系不錯。
新娘對陳既說的話已經從很久不吃的零食到明天的天氣晴朗,琮玉、常蔓、雅芝,三人幹坐着已經有半個小時。
終于,雅芝對兩人說:“六年前一輛長途汽車半路上自燃了,新娘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說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就這麽俗。”
琮玉知道,她說的俗是陳既剛好救了這個新娘。
常蔓喝了口酒,說:“良生集團在青木山開礦好像就是在六年前吧?”
“嗯,當時我們一行過來盯了兩個多月,路上撞見了這場事故。其實算是我們幾個一起救的,但因為手術費是陳既一個人掏的,所以新娘子對陳既感情更深些。”
說完這句,雅芝又補充:“哦,我是良生集團的地質工程師,這次礦區塌陷事故發生後就過來了,已經在這邊待了一個多月了。”
常蔓開玩笑:“救命之恩啊,她沒想嫁給陳既?”
“應該沒有,”雅芝說:“她從知道我們救了她就一直叫哥、叫姐,而且那時候就跟新郎談戀愛了,後來幾年跟我們保持聯系,也沒見有什麽怪異神色。”
“那你在臺階上的怪異神色是為了什麽?”
雅芝指了指自己:“我?你誤會了。”
“我可還什麽都沒說,你怎麽就知道我誤會了?”
雅芝的解釋很牽強:“我天生眼神這樣,有一點冷漠吧,對誰都一樣。”
常蔓不說話了。
雅芝覺得她不好糊弄,轉戰正在玩手機的琮玉:“你多大啊?”
琮玉放下手機:“你是叫,頌雅芝?”
“嗯。”
“模特?”
頌雅芝還以為她不作聲玩手機是不知道說什麽,原來是搜她。她走眼了,這個看起來也不好糊弄,知道在一個集團做到一定職位,那在網上就會有痕跡。
“我是地質大學資源勘查工程專業的研究生,大學期間兼職過幾天模特。畢業後良生礦産公司剛起勢,就進入良生了。”
琮玉說:“你結婚了?”
頌雅芝定睛看了她一會兒:“網上沒說這個吧?”
“沒有,看見你手上戒指印了。”
頌雅芝右手握住左手,也笑了一下,但沒琮玉那麽自然:“已經離婚了。”
常蔓裝出一個恍然大悟的姿态:“難怪會有怪異神色呢。”
頌雅芝解釋:“別誤會啊,你這麽說我還怎麽跟陳既共事啊?”
常蔓托住了下巴,歪着頭:“我什麽都沒說。”
無言。
許久,頌雅芝說:“我們這些早到的人組織了一個K歌局,就在縣城,銷售部門的唐總讓我把你們帶過去。”
琮玉從窗戶的影子上捕捉到陳既,他好像也沒打算多待,已經站了起來。
卧室的人都看向他,他很自然地走到琮玉跟前。
琮玉仰頭看他,等他說話。
看着他的人都在等他說話,結果他只是把藥遞給了琮玉。
琮玉停頓了兩秒才接過來,打開,倒在手裏,乖乖喝了。
她一喝完,陳既走出卧室。
常蔓和琮玉緊随其後,也站起來,跟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