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陳既也想當一個愚笨的人,但他不是。早到琮玉吻他以前,他就隐約知道她想要什麽了,那一截截反骨裏的心機,在他眼裏一覽無餘。
小女孩根本不懂怎麽掩飾自己,喜歡都藏在眼裏,看向他時,不免欲望太多。
他裝作不知道,想騙別人,也想騙自己。
因為那麽多需求,唯獨沒有愛情,既然注定辜負,那就早點來。他也不想她再因為他一個妥協就得意起來,總這樣給自己希望,日子越長,越難割舍。
他再回到包廂時,琮玉就站在話筒前,一夥人圍着她起哄,讓她唱段沙家浜。
她聲音拔高:“別扯!戲腔的歌曲可不等于戲曲。”
二十四的男人喜歡她,可能是沒見到這麽有靈氣的女孩,望向她的眼神很不青白:“那你唱一個呗?”
“聽我唱要買票,白嫖不行。”
琮玉下巴要仰到天上去,看起來就好像一點都不難過。
陳既,一個男人而已,男人又不是稀罕玩意,這就有一堆現成的。他能在衛生間跟人親嘴,她也可以在包廂裏跟人親啊,反正也早沒初吻了,再親那不随便來?
男人還望着她:“那你說嘛,一張票多少錢?”
琮玉坐在升降椅上,握着話筒,笑着說:“反正一萬塊錢是不行的。”
曾經陳既要用一萬塊錢把她送回北京,她要讓他知道,一萬塊,屁都買不到,他覺得她不值錢,那就打他的臉。
酒精在她身體裏喧嚣,陳既親常蔓的畫面在腦海翻來覆去地放映,她快堅持不住了,但她不能停下來,那樣她會特別像一個笑話。
她一定要把“不在意”這場戲演好,哪怕今天演完,明天就去死呢?
KTV裏光怪陸離,琮玉被眼淚洗過的臉更明豔動人,這裏沒有一個女人有她這樣純然不加雕琢的美貌,她何止是大劇院裏的一支玫瑰,她也可以是雪域之中懸崖之上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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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蔓回來得晚一些,進門時,青白射線正好投在琮玉的臉上,卓然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又看向陳既,他很冷漠,一如她想,好像真的不心動,但真的會有男人對絕頂聰明又恰好漂亮的女孩的喜歡,不以為意嗎?
琮玉假裝很風情,就像常蔓那樣撥弄着頭發,但她只是青春正好的女孩,她學得再像也只有九分,總有一分是高傲的她自己。
“我卡裏有六萬,都給你,你跟我交朋友嗎?”二十四歲的男人借着酒精壯膽,把一張卡遞給琮玉。
包廂裏一陣起哄聲,比剛才玩游戲的時候熱鬧多了。
琮玉捏着這張卡,輕蔑的餘光掃量着他:“你是說男女朋友?”
男人被推搡到琮玉跟前,花裏胡哨的燈光下他很腼腆,這麽冷的天,鬓角都是汗。
琮玉歪着頭,那麽漂亮:“你喜歡我?”
“說啊老秦!快說喜歡!”
老秦臉都紅了,扭頭罵他們:“別瞎起哄!那不得從朋友開始做嗎?一見鐘情那鐘的都是臉,顯得我太沒誠意!”
“好家夥,說得好像從朋友開始做這詞兒人家聽不出你的弦外音,你有幾道花花腸子早被那六萬塊錢暴露了!”
女人雖然起哄,但也還是讓琮玉擦亮眼睛:“妹妹考慮好了,女人不為了男人活。”
男人們不愛聽了:“又不是我們男人給你們送溫暖的時候了?”
說話的女人沒搭理他,扭頭問頌雅芝:“雅芝那男人不是萬中無一?不還是垃圾東西一件?咱們私底下說,他那犯罪記錄攢攢能燒炕了,光替罪羊就找了一個連了吧?”
“那也不能因為一個打死一筐啊?”
有女人說:“男人是什麽?男人是一件工具,分為提款機和按摩器。”
還沒等男人咂摸出滋味,表示不愛聽,頌雅芝就說了:“錢可以自己掙,按摩器也能自己買。”
有女人接上:“好多檔呢?還能自己調,不比男人有用的多?”
“那是,不然遇到個三分鐘的,煩都煩死了。”
“三分鐘還好,有些啊,都沒三分鐘。”女人有苦水急着倒:“當我一個人可以滿足我向往的生活的全部條件,男人只能成為我的拖累。”
“就是你們這些高知女性太多了,現在的光棍兒才越來越多。”男人很理解她們一個人生活的舒适,但畢竟是男人,不可能跟她們一頭。
“能成為光棍的都是等着天上掉餡餅的,你滿世界去找,那些尊重女性、體貼人的男人,你看看他們光棍嗎?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雖然我也是男的,但認同這個觀點。”
……
大夥兒鬧着、笑着,談論着風花雪月,交流着人生經驗,火熱的眼神和露骨的語言交叉碰撞。
琮玉也在笑,胃裏卻在翻江倒海。
她一直很聰明,知道當着人表現出來的聰明,其實是種炫耀。
她不止一次在陳既面前賣弄她的小聰明,就是想聽他的誇獎。
叫做老秦的男人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眼神還在她身上,那麽濃烈的感情被他凝聚在眼睛裏,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被酒精架到了她的面前。
但無論有多少真心,她都覺得他惡心。
怎麽會連陳既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呢?
她也覺得自己惡心,再怎麽把情場高手裝得入木三分,也還是純情的只喜歡陳既。
她只想給他唱歌,被他帶回家,躺進他的懷裏……
男人把手伸向她,聲音不大,幾乎要被開懷聊天的人們吞沒:“那什麽,要不,咱們合唱一曲?”
大夥很給面子地停下來,勸琮玉擦亮眼是一回事,起哄湊成一段佳話又是另一回事,并不沖突。
反正人們總是雙标,任何堅定不移的時刻下一秒都是推翻這份堅定不移。
“合唱一曲也行,這件事可以考慮!唱情歌吧,流行的,你們年輕人不是一郁悶就拿個手機聽情歌嗎?檢驗歌喉的時候到了!”
“不要緊張哦,咱們這個年代牽手不代表結婚。”
琮玉低頭看老秦的手,手也不如陳既的好看。她在心裏沒禮貌地把他和陳既比完了,結果只傳達給大腦一個她有多不争氣的訊息。
她真的只能看到陳既。
只能。
她剛把手放上去,陳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斷了她的動作。
音樂還在播放,燈光還在人臉上表演,人聲卻都靜止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陳既,仿佛他一直沒在這裏,是突然出現的。
琮玉心一直跳,就沒緩和過一秒,被陳既拉住手是該更快的,也确實更快了,但他吻常蔓的畫面也更具體了,她只想吐,于是再心動也還是違心地甩開。
她覺得,愛可以,但得要臉。
陳既攥得很緊:“回去睡覺!”
琮玉仰頭看他,眼淚不受控地掉下來,語氣還是要逞強:“你誰啊?憑什麽管我?”
老秦愣了幾秒,緩過神來,酒精讓他變得勇敢,竟然拉住了陳既:“既哥,你別這麽拽她,等會兒拽疼了……”
陳既回身就是一巴掌,打得老秦雙腳連着後撤,後腰磕到了茶幾上。
“滾蛋!”
有人把音樂關了,現場更安靜了。
常蔓靠在柱子上,手裏是剛才從茶幾上摸到的不知道是誰的煙,點了一根,熟練地抽了一口,左手托着右肘,風情在她翻湧的發梢、吞吐的煙霧之中。
她看着陳既和琮玉誰也不退讓的畫面,心裏堵塞,卻沒介入,只當做一個旁觀者。
老秦扶着腰站好了,皺着眉、眯着眼看向陳既:“既哥你怎麽了……”
陳既從琮玉手裏把他的卡拿過來,扔在他臉上:“拿倆錢就想占便宜?滾他媽蛋!”
琮玉冷笑,要不是剛才男衛生間裏那一幕太紮眼,她又要得意忘形,忘了他根本不喜歡她、她只是戰友女兒這個事實了。
她一點一點掙開他的手,走到老秦跟前,蹲下來,扶住老秦的胳膊,仰頭看着他:“你是不是對戰友的女兒管得太寬了?我就想讓他占便宜,你管的着嗎?”
陳既臉沉得可怖。
琮玉還攥住老秦的領帶,問他:“你想不想親我……”
老秦酒醒了,知道琮玉醉了:“你是不是喝多了……”
陳既兩步走過去,把琮玉拎起來。
琮玉甩他的手,甩不開:“你放開我!有病吧陳既!你憑什麽管我!”
陳既停下來,卻沒松手,只是問:“你喜歡他嗎你就讓他占你便宜!”
琮玉心裏又一疼,這次好疼,更疼,眼淚來得更快,更洶湧,哭着哭着她又笑了,開懷大笑,豎着的一巴掌打在陳既正臉:“我他媽喜歡你!”
“有用嗎?”
“有用嗎陳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