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琮玉回酒店也沒睡着,吃完蘋果,又洗了個澡,剛洗完,常蔓來了。

常蔓看到煙灰缸裏琮玉還沒來得及丢進垃圾桶的蘋果核:“哪兒的蘋果?”

琮玉擦擦頭發:“前臺送的。”

常蔓皺眉:“怎麽不送我?”

“看你不順眼吧。”

常蔓瞥她:“狗嘴吧?從來不吐象牙。”

琮玉邊護膚邊問:“他醒了嗎?”

“早醒了,去超市了。”

“還買什麽?”

“楊梅,我們那盒不是吃完了嗎?”

琮玉說:“棗兒也吃完了。”

常蔓裝聽不懂。

琮玉卻不放過她:“他怎麽就買楊梅?我又不愛吃楊梅。”

常蔓喜歡吃楊梅,不搭茬了,開始刷手機:“不知道西塔坡是什麽天氣。”

琮玉塗完臉,轉動了椅子,面對常蔓:“有個甩掉停滞期的好辦法,那就是找個上升期的人拖着你,雖然對方放手你會摔得很慘,但肯定動起來了。”

常蔓就知道琮玉遲早跟她聊李西南,本想逃避,卻鬼使神差地放下手機:“要是他可以,幾年前就成了,等不到現在。”

“幾年前成不了是你以為別人還能成。”

常蔓不說話了。

确實。

她以為她跟陳既有戲,畢竟他身邊沒別人,誰知道,認識早晚沒有用,後來者居上的例子比比皆是。

琮玉只用半年就混成了他心裏的一把手,百分之百控股。

常蔓不想聊了,心不在焉地拿來琮玉的煙盒,魂不守舍地掀開蓋子,看到一根快被揉搓爛了的煙,還沒皺眉表示疑惑,琮玉已經搶回去。

常蔓後知後覺:“那個……是不是我給你那根?”

“不是。”

常蔓确定了:“就是。”

琮玉不答了,但罵她:“有沒禮貌,亂動別人東西。”

常蔓托着下巴,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好像這一回合終于拿到了好牌:“你不是天天晚上拿那根煙睹物思人吧?”

“想多了。”

“哦,我想多了。”常蔓笑:“那你應該也不想知道這煙怎麽來的。”

琮玉看過去。

常蔓挑眉:“看我幹什麽?你不想知道。”

“有瘾?”

常蔓又笑了聲,不逗她了:“不是我偷拿的,是陳既故意給的。”

琮玉等下文。

常蔓也沒賣關子,直接告訴了她。

周惜罇發了大火,因為護工給他植物人的妻子擦手時力道重了,給她擦出一道玫紅的痕跡,素日脾氣最好的人也暴躁起來。

護工的領導前來,親自給他道歉,他冷着臉:“給我老婆道歉!”

領導連忙揪着護工的胳膊,給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鞠了三個躬。

周惜罇看他們那副惺惺作态,天大的火在身體亂竄,卻無能發洩出來,終于沉澱了,把他們轟了出去。

他拖着疲乏的步子走到床前,坐下來,重新滌了毛巾,給他妻子擦手。

一邊擦一邊往高了挑眉,試圖讓已經睜不開的眼睛再堅持一下。

他很累,連續加班讓他那些由不良生活習慣累下的毛病紛紛露出馬腳。

但又不能歇,他還有妻子要照顧,單位出來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醫院,看到護工的敷衍對待,肩膀的重擔突然增重,他一下子感到自己的無能。

擦着擦着,眼睫濕潤。

他總是怨自己,若不是他堅持忠于國家忠于黨的原則,那發生在他妻子身上的悲劇就能避免。

可是他吃的是這碗飯,真要因為害怕被打擊報複就對黑惡勢力低頭嗎?

他低不了。

他還是選擇履行對崗位的責任,抛卻對家庭的義務。

結果就是失去最愛的人,這麽多年總是在往返醫院和單位之間。

他一直揪着邱良生和邱文博不放,是因為,當年他調查中心銀行甘西支行原黨委書記、行長的嚴重違紀違法行為時,發現良生集團一筆工程貸款的審批流程,漏洞百出。

但最後不知道觸及了哪股勢力,兩個公安廳和檢察院聯合成立的專案組骨幹成員被調離,他妻子也在這個過程中出了意外。

頓時,他孤立無援,這案子也擱置了。

直到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陳既,他們一拍即合,開始在私下秘密調查良生集團的違法行為。

陳既給邱文博賣命多年才換來幫邱良生辦事的機會,誰知道邱良生收了他卻還是有所保留,什麽核心的任務都沒交給過他。

邱姓哥倆這麽低調謹慎,背後必有高人指點,周惜罇一腦門糨糊,摸索多年還是探尋無門。

他一度心灰意冷,什麽狗屁正義,突然失去了意義。

誰知道皇天不負有心人,随着陳既的深入追查,一樁陳年舊案浮出水面。

這一年,他們暗地裏查閱資料、卷宗,走訪相關人員,順藤摸瓜,終于在最近有了點眉目。

但願十年蟄伏的結果盡如人意,遮天的老虎最終成為甕中的王八!

琮玉他們抵達西塔坡時天已經黑了,常蔓剛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面前一趟街上高懸的燈籠。

李西南把車停在路邊,問身後兩位女士:“下去逛逛嗎?”

常蔓睡眼惺忪地看着光亮:“什麽活動啊?”

“就是夜市,咱們這位置往西走,拐個彎就是四季酒店,在十字路口。”李西南說:“蔓姐要是想去酒店休息,我就開車過去。”

常蔓看着外頭熱鬧的景象,剛要開口,琮玉說:“車上就蔓姐一個人?”

外頭橙紅的燈投進車內,照得李西南眼神撲朔,耳輪顏色越發不正常。

但他這人不扭捏,腦子轉得也快,當下便說:“我會把蔓姐送到酒店,再回來陪你逛夜市。”

琮玉看了看手機,笑了笑說:“送你蔓姐吧,我有約了。”

常蔓瞥她:“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李西南也說:“約在晚上啊?這我得跟既哥說一聲。”

“随你。”

琮玉拿上包,手搭在門把手:“你們要是不累,可以下來逛逛,氛圍不錯,适合約會。”

常蔓拿起手邊的圍巾丢過去,只砸在了車門上——琮玉已經下車了。

車內頓時安靜了。

李西南看了常蔓一眼,正好有車經過,車前燈像舞臺的聚光燈,平行掃過她的雙眼,光影和陰影頓将她變成一幅頗具美感的電影畫報。

這一幕令他的大腦暫停運轉了片刻,然而肌肉記憶卻不會叫他遲疑,于是他還是勇敢地問:“要不下去逛逛?”

琮玉跟常蔓他們分開又叫了車,穿過兩條街,進入一家海鮮樓。

喬枝早就在等了,除了她,還有一個怨種,周林律。

海鮮樓古典裝潢,每張臺子配備兩個高靠背的卡座,挨着過道的隔斷是一個拱形門,木頭雕的,刷了紅漆。

很有古裝電視劇酒樓的既視感。

琮玉一坐下,周林律也不看手機了,腰杆筆直,雙手交疊在唇邊,看着她。

喬枝先跟琮玉說話:“這一路累了吧?聽周哥說你開車過來,我還想勸勸,誰料你已經出發了。”

琮玉說:“還好,不開車也不累。”

“有人開車那還好。”喬枝給琮玉倒了茶,看向周林律:“怎麽不說話啊?”

周林律看着琮玉:“說什麽?說玉老板把我帶到甘西,自己跑了?”

喬枝有些疑惑,眼神在他們兩人臉上逡巡,這才發現他們不對勁:“什麽意思,你們不是交通工具沒商量好啊?”

喬枝以為他們一個自駕、一個坐火車是因為沒溝通好,現在看來就沒溝通。

琮玉糾正周林律:“我沒帶你。”

“是,我非跟着你。”周林律做琮玉的空調太久了,幾乎不會跟她生氣,即便她這麽不給面子,他也還是體貼地問:“酒店訂沒有?”像是種習慣。

“訂了。”

喬枝沒見過周林律這麽底線低的,還是說他對琮玉就沒設置底線?“你們倆應該快在一起了吧?”

周林律裝模作樣地嘆氣:“玉老板可看不上我。”

喬枝笑了笑,沒再搭茬。

菜上了,喬枝擺了擺盤子,推到琮玉跟前:“看見票了嗎?我發你微信了。”

“看見了。”

周林律說:“我的票呢。”

喬枝說:“也不知道你要來啊,還是你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你也過來了。”

周林律瞥了琮玉一眼,話是埋怨,語氣卻寵溺:“要不是我靈機一動給你打電話,都不知道這祖宗說去甘西,其實目的在西塔坡。”

喬枝又笑了一下:“正好這邊有個挺大的活動,我想着玉老板也放假了,就邀請她過來觀摩一下。”

“你倆現在比跟我熟啊。”周林律不自覺地拿來螃蟹鉗,給琮玉剝起螃蟹。

喬枝跟琮玉更熟是因為她的身世只說給了琮玉。

也是琮玉機靈,在喬枝看似正常的狀态下發現了一點不正常,而這點不正常,恰好源于缺少來自父母的避風港。

她深谙沒有父母庇護,成長道路的艱辛,于是開心見誠,循循善誘,使喬枝放下戒備,吐露了心聲。

兩人關系自然而然更近一步了。

喬枝沒跟周林律解釋,只說:“跟你不熟嗎?不是接到你電話就告訴你玉老板要過來?而且這可是西塔坡最貴的海鮮,人均兩千二。這我都請了,還不夠跟你熟的啊?”

周林律就那麽一說,也不是真怨,女孩子之間可聊的話題多,親近是必然。

他淡淡笑,開玩笑:“那喬師傅除了海鮮宴還有別的安排嗎?”

喬枝切着鮑魚,蘸了蘸醬料:“這兩天是廟會,夜市開到兩點,我可以帶你們去逛逛,有些老師傅就挑半夜練攤兒,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撿個漏兒。”

周林律說:“行啊,喬師傅帶我們長長見識。”

後面三人聊了些東家長西家短的廢話,酒足飯飽後,喬枝去了衛生間。

周林律和琮玉都知道喬枝是去結賬了,沒攔着。

認識兩年了,彼此的脾氣秉性摸了八成,喬枝長得秀氣,性格卻大氣,所以沒鼓搗那些假客氣,除了糟蹋她一番心意,沒用。

飯桌獨留周林律和琮玉,倒也不尴尬,有喬枝在場琮玉也不接周林律的話。

倒不是故意不禮貌,是周林律沒個分寸,滿嘴油滑。

周林律還在給她拆螃蟹、剝蝦。

琮玉路上被常蔓強迫吃了不少楊梅,胃裏發酸,現在也沒好,就沒吃多少,他剝的她一點沒動。

兩人就像拼桌坐的,看起來就算沒有深仇大恨,也不可能是認識了好幾年的朋友。但有時候寸,就是越不願發生的事,越敲鑼打鼓地來。

就在周林律把堆滿蟹肉的盤子推到琮玉跟前時,服務員迎進一行人,邱良生和邱文博走在最前,集團高管、郭劄、幾個陌生面孔,緊随其後。

最後是陳既,旁邊還有個女孩。

琮玉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琮玉,更看見了她旁邊的周林律。

喬枝回來時,眉飛色舞地說:“我剛在走廊看見一男的,長得特帥。”

琮玉很平靜:“你剛說這是西塔坡最什麽的海鮮?”

“最貴的啊。”喬枝坐下來:“那些宴請領導,還有那些比較有錢的公司團建,都會選這兒。”

幹得漂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