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伊萊卡倒抽一口氣,頭都是嗡嗡嗡的。

陳執的臉已經是人類的極致,而現在,鱗片,獸瞳,尖牙,邪肆的笑容,也将非人妖異的美麗推衍到極致。

伊萊卡捂住撲通亂跳的小心髒,努力忍耐不讓自己的步子往陳執身邊挪,他錯開與陳執的目光,重複地問:“真的嗎?”

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陳執是坐縮在一角的,此時好像聽進他說的話,他收起要挾的笑容,冷淡起一張臉,略微松散開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

成蟲化的陳執淌過一次汗水,頭發是濕的,肌膚毛孔浸過水,就連那雙異化的眼睛,好像也攢着光凝出氤氲水汽來。這樣黏膩膩的感覺消逝了他身上帶的淩厲和狂躁,與他疏懶的氣質融為一體,就顯得乖巧起來。

“唔……”他一動不動地看着伊萊卡,思想好像遲鈍卡機了幾秒,“還好。”

這應該是被異化了的原因。

這一刻,伊萊卡都不敢大聲喘氣,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時竟然了一種矛盾的情緒。

有時候覺得這個人強大到可怕,有時候又覺得這個人輕輕一碰就會碎掉。有時覺得這人穩重,有時又覺得這個人充滿稚氣。

伊萊卡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他問陳執:“接下來要做什麽?”

陳執從地上緩慢的起來,他的樣子好像快要摔倒了,而被他釘在地上的蟲突然掙開,拔掉光刀,朝陳執沖過來——

伊萊卡瞳孔驟縮,然而蟲并沒有攻擊陳執,可能是之前的戰鬥讓它承認了陳執的實力,它兩只手将刀遞給陳執,陳執自然接住,隐隐散發金屬光澤的手指轉動刀柄,他對伊萊卡說:

“我帶你出去。”

說着就要往過來走,伊萊卡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紅,連忙慌亂搖搖頭,“不不不,不用了,你照顧好自己,我跟在你後面。”

于是,陳執和伊萊卡就跟在蟲的身後,離開了巢倉,路上,有蟲獸窸窸窣窣的聲音,但都是在遠處觀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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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執和伊萊卡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走蟲巢裏走動。

伊萊卡驚出了一聲冷汗。

在中途,陳執隐約聽到打鬥聲,帶他們的蟲“嘶”了一聲,轉而挪開方向,七繞八繞,總算找到了出口。

當看到洞穴外的自然光的時候,伊萊卡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他困了太久了,久到以為永遠也走不出來,可又不甘心就此死去,于是一次次無望的等待,期待着,幻想着……

好在有人來救他了。

伊萊卡轉身,看向自己身後的陳執,在自然光下,陳執非人的模樣更加突出了。

雪白皮膚上隐隐閃爍些微鱗片光澤,金紅豎瞳混沌,像是傍晚天邊鋪上的彩霞。

他握着手,鼓起勇氣說道:“治療師,和我離開吧。”

“我會找到最好的治療師治好你。”

陳執旁邊的蟲冷冰冰看向伊萊卡。

陳執睫毛扇動了一下,好像重啓的機器,他睜着眼睛,緩慢地搖頭,“不要。”

“為什麽?”伊萊卡什麽也不顧了,着急地抓住手臂,“我說真的,我一定會治好你,你相信我。”

陳執卻沒有告訴他答案,伊萊卡不甘心的晃動他的手臂,然而下一秒卻被陳執抓起手。

手掌上有幾顆蟲繭,有些硌手,便顯得沒有繭的地方光滑。

伊萊卡臉“蹭”一下紅了臉,就在這時,陳執抓他的手扯來胳膊,低下頭咬了過來。

伊萊卡瞪大眼睛,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咬的時候。他的手臂上只是輕輕掠過幾縷碎發,随即他聽到“咔嚓”一聲。

仔細一看,原來陳執咬在了抓他手臂的自己手背上,陷在肉裏的尖牙冒着寒光。

伊萊卡一頓,他突然想起來,蟲的基因強大而又霸道,被異化的人立即成蟲,只是時間長或者短而已。

可不知道被咬的陳執怎麽回事,許是過于淡定,竟讓他覺得,被咬一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伊萊卡咬唇,使勁抽出手臂,為了讓陳執好受點,遠離好幾步,他臉色都是慘白的,“治療師,你——”

陳執嘴唇,牙齒以及下巴上都是他的血,他頓了一下,随即翹起嘴角,“走。”

伊萊卡大喊,“你到底要做什麽?!”

陳執已經迅速竄進洞穴。

太快了,快到伊萊卡只看到他稍縱即逝的頭發。

伊萊卡沮喪地垂下頭,心裏突然一種膨脹酸澀的感情,他的眼睛裏不斷湧動出淚水。

因為他心裏莫名的知道,這将是永別。

伊萊卡擦掉臉上的淚水,擡起頭,轉過身,迎着光,沒有回頭的離去。

別了,無名的治療師。

陳執要幹嘛,陳執當然是去找蟲啊。

此時,他在洞穴裏快速移動。

陳執的腦子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時而平靜,時而焦躁,這種感覺很奇妙,奇妙到讓他忍不住的興奮。

他閉上眼睛,一邊感受着身體主權的撕扯,一邊搜索周圍的蟲。

完成了任務,在考試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想要暢快的瘋一把。

陳執的行動似乎引起了蟲的不滿,于是又有蟲沖了過來。看到陳執的面孔時愣了一下,而陳執已經在這停頓的時間裏逼了上來。

不到一分鐘後,陳執收起刀,結束戰局。

然後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異化的陳執狀态時好時壞,有時不受控制,身體虛弱,有時戰鬥力爆表,幾下就搞死一只蟲。

陸續打了一個小時,已經沒有蟲敢沖上來了。

他們躲在暗處,默默地讓出一條道。

陳執知道這是去見蟲王的路,他擦掉臉上的血,朝這個地方極速前進。被他逼着咬了他的蟲默默跟在他後面。

趕到的時候,蟲王已經撕開了另一只蟲的身體,滿身的血,神情冰冷。

似乎感覺到陳執看過來的目光,蟲頓了一下,一腳踩爛掉在腳邊的屍體,然後那屍體,變成了蟲的形态。

這只蟲總是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陳執懶得猜他的心思,直接沖了上去。

蟲王無法拒絕別的蟲向他發出挑戰。

幹就完事了。

然而這只蟲王傻愣愣了半秒,突然踩着牆壁,爬到洞穴頂部,把挂在鐘乳石上。

他盯着陳執的臉,一臉狂怒,“是誰。”

陳執甩出光刀,旋轉的刀直接削斷了鐘乳石,蟲跳到另一顆鐘乳石上,他盯着陳執的臉,獸瞳突然豎起。

陳執目露興奮。

然後……然後蟲王向陳執身後的蟲撲去,兩只蟲當着陳執的面打了起來。

陳執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陳執抿唇,突然笑了。

這是第二次了。

以前從沒有和他打着打着丢下他的人。

噢,這不是人。

但成功惹怒他了。

陳執撿起掉地上的光刀,想了想,又把光刀扔了,一邊活動關節手指,一邊向兩只蟲走去,今天他非要把這只蟲打爛。

親手。

而打得正歡實的蟲,并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當一腳被陳執踹翻在地,蟲整只蟲都是懵的,它甚至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成了這樣。

事情好像就發生了兩三秒,陳執突然加入,然後,然後就沒有……

蟲滿眼不可置信,他從地上爬起來,陳執突然擡腳,踩在它胸口上,然後低頭看他。

黑暗裏,他溶金淬火的眼睛冒着冷冷寒光。

“服嗎?”

陳執低沉的聲音說道。

由此陳執成了這塊蟲巢新的王。

然而,他體內的蟲性在一次次戰鬥中,不斷得到滋養。

此時的陳執相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皮膚是白的,睫毛也是白的,紅色頭發褪了一半的顏色。

陳執并不擔心。

離考試還有十八分鐘。

陳執玩得有些累了,躺在一張碩/大的菌毯上,為防止異化,他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血汩汩往外流,被菌毯的光照得尤為豔麗。

在陳執周邊都是縮着身體,用獸瞳盯着他的蟲。

離他最近的是前蟲王,然後是咬了他的蟲。

“別吵。”陳執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西蒙被蟲抓過來見新的蟲王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

西蒙承認夫諾對自己的評價,這本來就是假的,當成真的才是不正常。

但是他不認為陳執和他不一樣,他和陳執是一樣的,陳執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

只是陳執的生長環境太自由了。

只是因為他是指揮師,他要顧全大局,瞻前顧後,所以做不到陳執這樣潇灑。

而且陳執真的把這些NPC,把這個考試場景當成真的嗎?

西蒙保持懷疑态度。

對任何事情保持懷疑,是一個指揮師基本的素養。

不過聽完夫諾的話,西蒙覺得有必要重新謀劃一下。既然他做不到平等的對待NPC,不如完完全全把這裏當成一場考試。

考試和戰場不一樣。

考試有考試的做法。

現實裏指揮師永遠不會冒險,但這是一場考試,考試時間結束,一切塵埃落地,不用考慮任何後果。

所以,就算大膽點,荒謬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于是西蒙制定了一個冒險的方案。

他仿照陳執的做法,勾/引一只蟲,被蟲帶進了蟲巢。

在路上,他小心搜索陳執的蹤跡。

但沒有見到陳執。

西蒙心裏想,或許陳執已經被異化成了蟲,成了這些野獸裏的一員。他太個性了,所以失敗也很正常。

那就要實施他的計劃了。

西蒙悄悄吃下一顆藥,這是紫玉院長送的禮物,能夠在短時間裏加強精神力,這能讓

然而這時,他看到了陳執。

陳執确實異化成了蟲。

……但他成了蟲王。

此時被一堆蟲簇擁。

這樣的情況是西蒙沒有預料到的,他垂下眼睛陷入苦思,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他叫道:“陳執。”

在死寂一樣的環境下,他的聲音尤為清楚。

安靜如同壞死機器的蟲同時轉頭,無機質的眼睛看過來,眼睛裏流露出殺意。

西蒙本來就沒想出去,這時不由頭皮發麻。

陳執被吵醒,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西蒙時他楞了一下,随即挑眉,從菌毯上起來。

蟲自然讓出一條道,陳執走到西蒙旁邊,一臉興味,“這不像指揮師該做的事。”

指揮師是一個團隊的大腦,主要負責躲在戰局後方發號施令,必是不能沖到最前面。有時候為了護住指揮師,必要時單兵和機甲師都要付出生命。

西蒙當然知道,他擡起頭,“馬上要結束了。”

西蒙指的是考試。

陳執注視西蒙幾秒,拉扯自己手腕上的傷,流出的血也像褪了色一般,非常奇異。

“你想做什麽?”陳執問。

西蒙看到陳執的動作,竟然感同身受感到疼痛,他穩住情緒,“你如果是我,會做什麽?”

陳執當真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了幾秒,他張開嘴唇,笑着說出一個拟聲詞,“砰——”

既然能摸到蟲巢來,當然要把蟲巢炸了。

西蒙笑了,“正是如此。”

這時,外面傳來“轟轟轟”的聲音,西蒙了然,“已經就位了。”

這是要開炸的節奏。

陳執垂着眼睛沒說話。

西蒙叫了一聲,“陳執?”

下一秒,陳執朝西蒙攻去。

指揮師一般會給自己套一層精神力防護罩,猝不及防的一擊,西蒙防護罩直接碎裂,精神力一下炸開,整個蟲洞都受到波及。

陳執生生受了反噬,肺部抽痛,嘴巴裏吐出大口鮮血。蟲們看到這種情況,表情頓了一下,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蟲族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朝陳執殺過來,一部分殺向西蒙。西蒙看了陳執一眼,速度逃竄。

而目标是陳執的這波,跑得面前最快的是前蟲王,此時已經逼近陳執,就在陳執要抽刀的時候,它突然轉身,殺向跑來的蟲。

這塊地方就這麽大,戰鬥的時候不小心波及到其他蟲,其他蟲也加入戰鬥中。

偌大的蟲巢亂作一團。

似乎要敲碎內髒的疼痛讓陳執清醒了一些,他抹掉下巴上的血,打量着戰局,思考怎麽沖進去才好,下一秒,那只逼着咬了他的蟲突然湊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陳執就跑。

陳執:“????”

下一秒,陳執一拳頭砸在蟲的腦袋上。蟲暈了過去,陳執從蟲的身上下來,他的意識起起伏伏,昏昏沉沉,但一想到戰鬥,就讓他熱血沸騰。

而就在這時,他背後有人在叫他。

陳執不耐煩地轉身,然後看到了夫諾。

陳執:“……”

“你怎麽在這裏?”陳執忍着蠢蠢欲動即将撲倒夫諾的蟲性,沖動問道。

夫諾愣了一下,“阿諾德找到了蟲族的巢穴,我跟着他,聽到裏面出了狀況,進來看看。”

陳執擰眉,看了下任務面板,“十分鐘,我帶你出去。”

“你的樣子——”夫諾有些猶豫。

“嗯。”陳執手指捏着鋒利的刀口,眼睛觀察洞穴的構造。

“啊……”夫諾焦急了起來,“應該能變回來吧?”

“可能。”陳執嘴上和夫諾閑聊着,一邊用異化後蟲的那一部分搜索出口,有了點眉頭後,他扯着夫諾的手臂開始狂奔。

夫諾還沒反應過來,陳執已經拉着他跑了好遠的距離。跑到出口,陳執發現洞口放着成噸的炸彈,出口死死堵住。

夫諾滿臉不可思議,“他們要炸蟲巢?”

而這時,西蒙狼狽的逃了過來。

西蒙看到夫諾的時候愣了一下,他語氣冷淡,“你怎麽來了。”

那表情好像他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夫諾也冷下聲音,“我單兵過來正常,你個指揮師跑進來湊什麽熱鬧。”

西蒙沒跑了,“看來我們三個要一起死了。”

“不。”這個時候了,陳執挑眉笑了,“我只和對象殉情。”

他閉上眼睛,使用三分之二異化的身體,向蟲族發出最高緊急撤離信息,大體意思是蟲巢要炸了,出口被堵住,選擇其他路線緊急撤離。

說起來,剛才雖然有蟲蠢蠢欲動,想挑戰陳執的位置。但現在陳執還是蟲王,發布的又是安全問題,剎那間,整個蟲巢都炸開了,陷入了一種混亂焦灼的狀态。

這樣攪混水倒真讓陳執找到了另一條出去的路線。

但現在肯定蟲特別多。

陳執上下打量夫諾,隐約想起逃兵的事情,覺得有必要找點工具。

這不過是一場考試,不可能如此困難。

陳執想着,在蟲巢牆壁摸索起來。當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時,他表情一變,随即一拳頭砸在牆壁上。

牆壁當場碎裂,裏面有一個黑暗的空間。

夫諾和西蒙同時一頓,猶豫無措之時,陳執直接鑽了進去,夫諾也跟着鑽了進去,最後是西蒙。

一進去,陳執看到一大片堆放成山的機甲。

“會開機甲嗎?”陳執問夫諾。

“會!”夫諾倒抽了一口氣。

陳執腳踩在機甲堆裏,在其中穿梭。他指着其中一個破破爛爛的機甲,對夫諾說道:“試試。”

“這個——”

陳執說道:“過來。”

夫諾跑了過來,進入機甲駕駛艙,這臺機甲極其笨重,背後有一對碩大的翅膀,而且破破爛爛。夫諾連上精神力走了幾步,感覺累得不行。

陳執眯着眼睛,突然擡起刀時光刀驟然變長八米,他跳起身,利用身體的沖力劈了上去。

“啪——”

結實的光刀卷了一下,随即彈直。

陳執虎口震裂,流出大量鮮血。

機甲後面的翅膀被幹脆折斷。

陳執站在機甲堆高處,光刀扔起來砸在側邊的牆壁上,他說道:“用你最大的力氣,往這裏砸。”

“使勁砸。”陳執補充。

西蒙愣了一下,“這是機甲。”

“現在是破銅爛鐵。”陳執說道。

“根本沒必要砸。”西蒙說。

陳執皺眉,轉頭看他,“你是機甲師嗎?”

西蒙:“……”

“那你是嗎?”西蒙反問。

“不是。”陳執說道,随即對夫諾說道:“撞!”

夫諾走到駕駛艙裏慌亂的不行,聽到陳執不容置疑的聲音,不知怎的,情緒安定下來,他小心地操作機甲,直直砸下去。

這架看着破爛的機甲卻沒有任何散架。

結實的不可思議。

“叮。”考試系統的提示音響起了,“恭喜32號考場陳……”

系統突然卡了一下殼,繼續說道:“恭喜32號考場NPC單兵夫諾獲得青鳥院長的禮物,現在可以拆封了。”

西蒙瞪大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陳執對此只是驚訝了一下,他跳到機甲的背上,說道:“我們出去。”

夫諾乖乖走出去。

西蒙看了一下,默默的也跳在夫諾的破機甲上。

“現在向前沖,能沖多快就沖多快。”

西蒙愣了一下,對夫諾說:“我是指揮師,你可以和我連接精神力,這樣會——”

夫諾已經操作機甲沖了起來。

西蒙咬牙。

到底誰是指揮師。

他不甘心地看向陳執,然而在看到陳執的狀态後,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陳執正面不改色的把光刀插進自己的腹部,他的頭發被機甲沖鋒的風吹得淩亂,臉色慘白。

但指揮的聲音冷靜,強勢,沒有任何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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