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葉霖西靠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客廳的臺燈投射下稀疏的光暈，将他籠罩在一層昏暗的剪影裏。喬芷疑惑的走過去，看到葉霖西時猛然怔住了。

葉霖西臉色蒼白的坐在那，全身透着病态的疲憊和憔悴感，眼神呆滞的注視着窗外城市的燈火，整個人雕塑一般冷漠毫無意識，就連臉上的神經似乎都被凍住了一般，全無生機。

喬芷不知為何心髒被狠狠刺痛一下，擔憂的走過去，在他身前蹲下，低聲道：“霖西？”

葉霖西的睫毛微弱的裔動了下，動作太過細微，喬芷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伸手覆住他垂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握住，嗓子不自覺的帶了顫音：“發生什麽事了嗎？”

葉霖西一動不動，好像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響，就連她發出的聲音也隔絕在外，依舊茫然的看着窗外，意識似乎飄向了未知的國度。

喬芷心中蔓延出無盡的恐懼，撲上去緊緊抱住他：“霖西，你不要吓我，到底怎麽了！”

葉霖西因為她激烈的動作身體微微顫了下，瞳孔急劇收縮，耳邊只能聽到喬芷低低的呼喚，一聲聲穿過他的靈魂。

這聲音……

葉霖西仿佛在瞬間活了過來，激動的直起身，緊緊攥住喬芷的肩膀，急迫的盯着她。喬芷與他對視，清晰的看着葉霖西的眼神從欣喜到啞然再到失望。

喬芷不懂，困惑的擰起眉：“霖西？”

葉霖西抓着她肩膀的手一點點滑下去，啞聲呢喃：“……是你。”不是她，怎麽會是她，葉霖西垂下眼苦笑，他怎麽忘了，還有個和她這麽像的喬芷。

喬芷被他這副反常的樣子弄得有些不明就裏，糊裏糊塗的點了點頭，說：“是我啊，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葉霖西避開她的目光，又恢複了剛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全身好像脫了力一般癱在躺椅裏，手臂長長垂在地板上。

喬芷着急的盯着他，卻完全不知該從何下手，在她迷惑的時候，葉霖西忽然就神經質的笑起來，表情扭曲，眼眶腥紅的發出困獸般的哀鳴。

他不說話，喬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被他這副樣子驚得後背發涼。17歲認識葉霖西，她見過葉霖西無數種樣子，即使今時今日的他變得陰沉易怒，喬芷依舊不曾想過有一天葉霖西的情緒會瀕臨崩潰，或者反常到這般地步。

原來，還是有事情可以将他刺激到一蹶不振，讓他完全失控的，喬芷心中泛起些許酸楚，她終究還是太高估了自己，或者是高估了葉霖西。

葉霖西擡手擋住眼眶，嘴角露出一絲澀然，低靡的吐出一句話：“回房間去，我像一個人靜靜。”

喬芷一怔，撐在躺椅扶手上的手一點點扣緊掌心，僵硬的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有種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的羞恥感。

她的關心，他始終是不屑一顧的。

葉霖西睜開眼，眼神漠然，一絲溫度也無，冷冰冰的看進她心裏去：“我說的話你沒聽到？”

喬芷咬了咬牙，面無表情的起身，蹿到嗓子眼的那句話被深深咽了下去。

葉霖西發生了什麽，受了什麽刺激，他一點也不想對她說，她剛才的那些擔憂，那些緊張全都好像跳梁小醜一樣被人鄙夷。

喬芷匆匆走回卧室，連頭都不敢回，她厭倦了這種打一耳光又給一顆糖的相處模式，葉霖西總是有辦法讓她疼，讓她在無望時又心生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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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霖西聽着腳步聲漸漸遠離，露出一雙腥紅的眼睛，他不敢看喬芷，看一眼胸口就痛得越發厲害。

從前他就覺得喬芷像極了南風，曾經因為這一點發現而竊喜，不管陪在身邊的究竟是誰，至少讓他有種錯覺，南風一直是在他身邊的。

他貪戀這種感覺，常常自欺欺人的将南風代入到喬芷的身形中。

喬芷身上的氣息，喬芷的眼睛，看他的眼神，喬芷的聲音，喬芷的背影……數之不盡，這一切都讓他覺得，那就是南風。

可是假的南風出現了，他從一開始就又卷進了這場暗湧之中，他不敢觸碰底層的漩渦，真相如何他從來不敢往深裏想。

他現在後悔了，後悔很多很多事！最後悔的就是為什麽要插手真假南風這件事，他還是知道了，不管真相多不堪他都必須面對。

今天，厲江城那麽平靜的告訴他——他的南風死了，真正的葉南風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誰能想象他聽到那個消息時有多震驚？他愛的人，他那麽想念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并且……三年前就離開了。

而他卻沒心沒肺、一無所知的活了三年，甚至娶妻，試圖愛上別人。

葉霖西忍不住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他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個混蛋，可是現在才發現說他自己是混蛋都是擡舉了自己。三年前，那就是他離開南風之後那一年。厲江城話裏話外都說的很清楚，南風的死，他難辭其咎。

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啊，他不是不愛她，他愛得快要瘋掉了，愛到去別人身上找她的影子，可是，老天爺在耍他們哪。

在他們那麽快樂那麽相愛的時候為什麽還要讓他發現那是他的親妹妹？

他當時才23歲，可以想象他面對那個醜陋的事實時有多彷徨，他也會害怕，也會壓抑，他和自己的親妹妹亂倫，這換做任何一個23歲的年輕人都無法承受。

他沒有經歷過什麽挫折，更沒有遇到過這麽艱澀的事情，但是老天爺為什麽就不允許他犯一次錯呢？

他躲着南風，避開她，可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一次次折磨着她，看着完全不知真相的她越來越黯淡的眼神，葉霖西退縮了。他想，與其讓她和自己一樣無法面對這醜惡的現實，不如扮演一個負心的角色，至少，那麽年輕的南風還可以痊愈，還可以再愛。

他是那麽糟糕、那麽垃圾的男人，南風肯定會忘了他……

他沒有留下一句話，扮演最糟糕的男人，逃回國，一個人度過了一段最黑暗最消沉的日子。

他想了一萬種結局，唯獨沒有想到南風會為他這麽失敗的男人自殺，葉霖西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南風當時該有多絕望？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葉霖西抑制着心髒狠狠收縮的窒息感，再不敢看喬芷一眼，他覺得內疚極了，對南風，對喬芷，他傷害了每一個人。

他以為自己愛的偉大愛的深沉，結果呢，狗屁，他連愛是什麽都沒鬧明白。

他在喬芷身上找南風的影子，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自己渣透了，這對喬芷不公平，對南風也是一種漠視。

他對南風的愛不忠貞，對和喬芷的婚姻更談不上忠誠，他要拿什麽臉來面對喬芷，就連死了也沒臉面對南風。

葉霖西痛苦的閉上眼，坐在陽臺上一遍又一遍的審視自己，忽然有種世界瞬間坍塌下來的壓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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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葉霖西沒有回房間，喬芷抱着小色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屋頂，手心裏一直捏着那張B超化驗單，小色伸着舌頭舔喬芷的手，好像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盡力讨好着。

葉霖西之後幾天回家都很晚，偶爾回來也是一身酒氣，他沒有再踏進卧室一步，總是胡亂沖洗一下就趴在客房的床上睡着了。

喬芷見不到他，只是半夜會被他跌跌撞撞的聲音給吵醒，一直睜着眼看屋頂，聽着他進衛生間，開門關門，直到再次歸于寧靜。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永遠都被葉霖西隔絕在世界之外，四年前如此，現在依舊。葉霖西随心所欲的抉擇着他們的一切，愛或不愛，寵溺或被抛棄，全在他一念之間。

這種詭異的生活持續了好幾天，喬芷找不到機會和葉霖西攤牌，其實她也不知道如何告訴他孩子的事，與其争吵，不如閉口不提。

中間有一次葉霖西喝的爛醉，回來時躺在沙發上就沒聲了。喬芷按捺不住，還是沒出息的起來伺候他洗浴扶他回房，誰知道葉霖西睡到半夜驚醒，看到喬芷時一臉見到鬼的驚悚表情。

那之後葉霖西就消失了，喬芷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手機關機，誰也找不到他。

喬芷依舊不知道葉霖西經歷了什麽，她沒有心情再去關注這個，葉霖西和她在一起玩失蹤不是一次兩次，只是結婚後他過于良好的表現幾乎讓喬芷忘記了他這個毛病。

眼下，喬芷擔憂的依舊是孩子的問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不能再拖下去，時間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綻，喬芷暗暗下了決心，這個孩子不能要，她不能自私的生下他。

近親産下的孩子畸胎率雖然不是百分百，可是萬一呢？她承受不了那個萬一，作為父母，她更要對他們負責。

喬芷呆在家裏想了好幾天，每次拿起包準備去醫院的時候又退卻了。最後她打電話給喬毅，她只能想到喬毅，這個時候她需要有個人理智的給她意見，堅定的給她信心。

而這個人，無疑喬毅是最好的人選。

喬毅聽到她懷孕的消息，果然沉默了很久，喬芷握着手機的手微微在發着抖，幾乎可以想見喬毅那邊陰沉的臉色。

喬毅的氣息有些重，最後壓抑着呼之欲出的怒氣，冷靜的說：“既然你知道孩子生下來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殘忍，為什麽還要猶豫？”

喬芷答不出來，是啊，她不是知道了結果嗎？喬芷忍不住鄙視自己，她這種鴕鳥性子要到什麽時候才會改的掉？

喬毅沉厚的聲音聽起來讓喬芷有了莫大的勇氣，他又慢慢說了句：“南風，你現在正走在懸崖邊上，自己都無暇顧及，真的要連累一個無辜的孩子。”

喬芷再次無言以對，緊緊攥着拳斷斷續續道：“我……知道了，哥，你會陪我一起的，對不對？”

喬毅嘆了口氣，輕聲說：“我是軍人，也是個男人，想事情永遠是理智第一位，最後的決定還是在你自己，你好好想一想，對你和葉霖西的感情，你有多少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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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芷最後的決定幾乎是毫無懸念的，她要不起這個孩子，她和葉霖西之間橫亘着無法跨越的重重阻礙，她現在還在鋼索上懸着，也許有一天，真的就粉身碎骨了。

去醫院的路上喬芷一直很緊張，手心都溢出了汗。

喬毅開着車，偶爾看她一眼，等紅燈的間隙喬芷忽然就有些情緒失控，眼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這是她和葉霖西的第一個孩子，也許也是唯一一個，就要在父親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離開了。

而葉霖西此刻，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裏。

喬毅拿了紙巾沉默的幫她擦眼淚，手心覆在她腦後，用力揉了揉她的頭發：“如果害怕，我們改天再去。”

喬芷搖了搖頭，拼命用手背擦着不斷滾落的淚水，視線模糊的盯着馬路前方：“不要，千萬不要給我反悔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完全變成葉二的內心獨白了，先來點南風虐葉二的，喬芷的份兒在後邊，看吧，葉二其實很慘的，要被虐好幾次，明明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你們說小渣渣此刻在哪裏捏？要不要給他知道有BB的存在 (@)~

PS：上一章大家留言好踴躍啊，是我收到的章節留言最多一次了，謝謝每個給我留言的妹紙，鞠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