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招惹

“咳咳咳——”

首先回應她的是程宗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像是難以自抑。

事實證明,虞粒的話的确是殺了程宗遖一個措手不及。

一口雪茄還沒抽完,煙霧就卡進了嗓子眼裏,嗆得他咳嗽不止。

他将手機擱遠了些,去吧臺拿了瓶蘇打水擰開,昂起頭往肚子裏灌了大半瓶,這才緩過勁兒來。他清清嗓,不緊不慢的走過去,通話還在繼續,虞粒說完剛才那句話之後就安安靜靜的等着,沒有再多說。

程宗遖按了下太陽穴,嘴角往下壓了壓,露出幾絲無奈。

雖與虞粒認識時間不長,可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了點她的性子,驕縱帶刺兒,伶牙俐齒的,說話來也一向直來直往。所有情緒都擺在了臉上,不加任何掩飾。

之前每次見面,小姑娘總是暗裏撩撥明着試探的。結果這一次,徹底捅破那一層紗窗紙,将所有的想法和心思都擺上了臺面。

他剛才還打算說一句“就算喜歡人家那也等到高考後”,結果她一記直球打過來,砸得他一時無措,啞口無言。

還真別說,班主任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還真以為這小丫頭有一段浪漫又稚嫩的青春愛情故事,一時竟忘了自己的名字縮寫也是CZN。

就在他調整情緒的這兩分鐘時間裏,電話那端的虞粒明顯是沉不住氣了。

“吓成這樣?”

虞粒問。

程宗遖将雪茄摁滅在煙灰缸,高大的身軀順勢嵌進了柔軟的沙發中,他半靠着,目光落在落地窗外,外面是壯闊無垠的海景,整棟別墅燈火通明,依稀能看清浪潮洶湧的海面。

“啊。”程宗遖微阖着眼皮,疲累的轉了轉脖子,聲調拉得長,帶着玩味的戲谑:“原來你喜歡你舅舅啊。”

這頭的虞粒,聽見他一路順杆兒爬,借機調侃她,她的臉倏爾一燙,像小貓被踩了尾巴似的,差點兒跳起來:“你少占我便宜!”

不過是在班主任面前随口胡謅了句他是她舅舅,他還得寸進尺了。

虞粒坐在樓梯臺階上,本子被她卷了又攤平,來來回回好幾次,只聽見他慵懶的笑聲,透着愉悅。并未說話。

對于她的表白,他并沒有正面回應,而虞粒自然也不會窮追不舍要答案。她之所以表白,是因為不想讓程宗遖誤會她喜歡的人是陳澤寧,她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心意而已。

她到底是年紀輕,根本經不住他一絲撩撥。他随随便便一句“我只給某個小心眼的丫頭一對一輔導”就輕而易舉俘獲她的心,她心猿意馬春心蕩漾,根本就淡定不了。

當時在班主任面前給他打電話,其實并不是找他擋槍,就是想借這個機會向他表白。

他這個罪魁禍首,肯定得讓他一起承受才行。

“你…”

“叮鈴鈴——”

虞粒剛發出一個音節,清脆的鈴聲就響徹開來。

程宗遖先一步開口:“快去上課吧。”

“是下課了。已經到晚飯時間了。”虞粒說。

她被叫去了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還沒下課,她就躲到了樓梯間來。

程宗遖說:“那就快去吃飯。”

她彎下腰,下巴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扯着鞋帶。

許是剛表了白,她徹底不想再遮遮掩掩,将所有不舍和留戀都表現了出來,嘟囔着:“我還不想去,想再跟你多說會兒話。”

程宗遖似是頭疼的嘆了口氣,笑了笑:“大小姐,我這兒三點了,心疼心疼我,畢竟不年輕了。”

他那似幽怨的語氣,虞粒倒是很受用,心裏軟成了一灘水似的。

然而嘴上卻還在作怪,煞有介事的說教:“誰讓你出去玩那麽晚的,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還不長記性…”

“我錯了。”他順從。

“好假好敷衍。”虞粒一針見血。

不過她也聽得出來他的嗓音越發沙啞,甚至還帶着一點倦懶的鼻音,應該是困得不行了。

“好吧,你去睡吧。”虞粒不難為程宗遖了,畢竟三十歲的人了,她大發慈悲般的口吻。

“嗯。”他睡意惺忪,懶懶的哼一聲,慢條斯理囑咐一句:“你快去吃飯。”

“你管我。”

虞粒哼一聲,故意跟他作對。

“當舅舅的,肯定得管。”他氣音失笑,幾分吊兒郎當和挑釁。

虞粒忽地站起身,惱羞成怒:“你有完沒完!”

“有完,這就完。”他應該是起身了,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漫不經心的:“我去沖個澡,先挂了。”

挂斷了電話後,虞粒還沒從那股子甜蜜勁兒裏緩過神來。

小鹿亂撞,心怦怦亂跳。

坐了好幾分鐘,她這才抓着草稿本回到教室。

教室裏只有班長還沒走,刷題刷到廢寝忘食。

“班長,還不去吃飯啊?”

虞粒心情好,主動跟班長搭話。

班長是個很悶的人,平常少言寡語,除了學習就只有學習。即便在一個班,虞粒和他也沒什麽接觸。

虞粒突然跟他講話,他明顯有點不知所措,緊張的說:“陳、陳澤寧在找你。”

“哦。”虞粒不以為然,将草稿本往桌上一放,蹦蹦跳跳出了教室,“謝啦,班長。”

她前腳剛離開,陳澤寧就跑了進來,他剛從辦公室找了一圈,沒找到虞粒。路過教室又折回來看了一眼。

他問班長:“虞粒回來過嗎?”

班長點頭:“她剛走。”

陳澤寧轉身欲追上去,可餘光無意間瞥見虞粒桌上的草稿本。想起班主任就是因為看了她的草稿本才把她叫去辦公室的。

一時好奇,陳澤寧走到虞粒的課桌前,拿起被虞粒□□得皺皺巴巴的草稿本,翻了翻。

當看到寫了一整篇的“CZN”時,陳澤寧一怔。

就連手都不不可遏制的抖了一下。

猛地将草稿本合上。

耳根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明明教室裏就只有他和班長兩個人,他卻慌亂的左右張望。

他的呼吸和心跳亂得一塌糊塗,手緊了松,松了又緊。

最後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他又将草稿本拿了起來,近乎虔誠的翻開。

再一次看到了名字縮寫時,他徹底無法自制的偷笑了起來。

陳澤寧摸出手機,将這一整篇寫着自己名字縮寫的草稿紙,拍了下來。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離開教室。

當走出教室後,他徹底控制不住洪荒之力,肢體動作十分浮誇,陷入狂歡:“yes!”

虞粒喜歡他!

他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食堂。

食堂中人山人海,而陳澤寧卻一眼便看到了和陳妍寧并排在一起的虞粒。

他穿過人群,跑了過去。

“诶,你怎麽才來。”陳妍寧嘴裏啃着一個雞腿兒,看了眼陳澤寧,“快去打飯吧,給你占位兒了。”

陳澤寧滿頭大汗,一路跑來,呼吸還亂。目光灼灼的盯着虞粒,傻乎乎的樂。

“你傻了?”虞粒莫名其妙。

陳妍寧随口問道:“你被老張叫去辦公室了?為什麽啊?”

一說這個虞粒就無語,想起來就覺得這事兒簡直離天大譜。

沒好氣兒的瞪了眼陳澤寧:“還不是因為這二貨。”

要不是他上課找她說些有的沒的,引起黃豆眼的懷疑,也不會鬧出這麽大的誤會。

“我警告你啊,以後跟爸爸我保持點距離,我可不想因為你再被老張逼逼叨一節課。”虞粒指着陳澤寧,惡狠狠的說:“真的是,當時就讓你閉嘴閉嘴,你非要跟老張去杠,現在好了,還連累我!”

陳澤寧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明朗的笑了起來,對虞粒搖頭晃腦的,故意挑釁:“那我跟你道歉咯,下次還這樣。”

他這才終于确定。

虞粒真的喜歡他!

這個認知,讓陳澤寧高興得找不着北。

少年深藏已久的愛慕得到了回應,終于勇敢冒出頭,沐浴着春天的陽光和雨露。

從此以後。

生機盎然,心花怒放。

下了晚自習,回到唐家已經快十一點了。

今晚唐元強不在。只不過蔣潇雅回來了。

她可沒有對班主任撒謊,當時蔣潇雅确實還沒回來。

虞粒還以為蔣潇雅會玩個把月才會回來呢。

顯然是剛回來不久,客廳裏擺了大大小小七八個箱子,裏面全是買的各種名牌和首飾。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哼着小曲兒,孜孜不倦的整理着禮物。

旅游一圈回來,她打扮得越發精致,披金戴銀,像極了暴發戶。

只不過她保養得卻是極好。皮膚細膩,不見一絲皺紋。

其實蔣潇雅年紀本來就不大,十九歲就生了虞粒,今年才37歲。

如若不是她打扮得那麽雍容華貴顯老氣,穿年輕點,說她是剛大學畢業的大學生都不為過。

“粒粒。”

蔣潇雅見到虞粒,立馬朝她勾了勾手,“過來。”

虞粒背着書包走過去。

“你生日快到了,媽送你個禮物吧。”

蔣潇雅的目光掃過一衆名牌,最終拿起了一個Gi的單肩鏈條包遞給虞粒。

“我用不着。”虞粒對這些不感興趣,“留着自己用吧。”

蔣潇雅好看的柳葉眉皺了起來,将包強硬的往虞粒的手上一塞:“給你就拿着,之前那個包不是丢了嗎?正好換個新的。”

她又拿起一個愛馬仕的手提包在手中比劃,對虞粒說:“再說了,馬上都十八了,大姑娘了,沒個像樣的包算怎麽回事。好歹咱也是大戶人家,你跟你那些同學出去,總歸是要有不一樣的地方的,他們可高攀不上。”

“……”

随時随地都在虛榮攀比,自我感覺良好。虞粒簡直沒忍住翻白眼。

不過她沒拒絕,不然蔣潇雅會叨叨個沒完,“我睡了。”

她絲毫沒有提唐元強帶女人回來的事情,蔣潇雅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事情,她心裏只有她的那些包和首飾。

虞粒上了樓,回到房間,即便唐元強不在,她還是習慣性将房門反鎖。

她去衣帽間換了睡衣,蔣潇雅給的包就這樣被她無情的扔進了衣櫃裏。

虞粒去洗了澡之後,坐在書桌前複習了半個小時。

躺上床時,已經淩晨十二點了。

時間不早了,可虞粒卻沒有半點睡意。

她又打開了世界時鐘看了眼洛杉矶的時間,已經早上九點了。

不知道程宗遖醒了沒有。

她在想,程宗遖睡那麽晚,現在肯定是還沒醒的吧。

于是她放下手機,準備睡覺。

可輾轉反側了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準備去做那個不讓他睡覺的惡人。

一旦決定便立馬實施,不容許自己有片刻的猶豫,勇氣是随時都有可能溜走的膽小鬼。

她将手機解鎖,打開微信,給程宗遖打語音電話。

她緊張又期待的抿起唇。

只可惜,這通電話,程宗遖沒有接。

她想要再打一通,可自尊心和好強心又使勁兒拉扯着她。

一方面安慰着自己,或許他還沒醒。

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想,程宗遖會不會覺得她太煩了,太纏人了,所以看到她的電話才不想接。

虞粒用被子蒙住頭,強逼着自己睡覺。

煩得她在床上瘋了一樣撲騰。

就這樣煎熬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結果一直安安靜靜的手機毫無征兆的詐響。

微信電話的鈴聲,就在耳邊,如雷貫耳。

吓得虞粒猛地哆嗦了下。

她心有餘悸的看了眼。當看到程宗遖的來電時,一下子又精神了。

心情由陰轉晴。

她立馬接聽:“喂。”

“剛開完會。”他淡淡說。

“哦。”

虞粒不禁有點佩服程宗遖,睡那麽晚居然還能起個大早去上班,看來老板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同時不也覺得自己心胸狹隘,剛才還在心裏罵程宗遖。

程宗遖直截了當問:“有事?”

口吻淡漠,透着疏遠。好似昨晚的溫情都是假象。

虞粒能隐隐約約聽見,他那頭有人好像在彙報工作,說的是英文。

知道他在忙,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那你先忙吧。”

該懂事的時候還是要懂事的。

挂了電話後,虞粒還是沒能安然入睡。

心裏總牽挂着什麽,如果不說的話,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于是她給他發微信:【你什麽時候再回京市?】

發過去之後,也不求着程宗遖能馬上回複。

事實證明,也确實沒有很快回複。

程宗遖回消息時,已經快淩晨兩點了。

Zn:【短時間不回】

看到消息內容時,虞粒的心失落的往下墜,

似乎現在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短時間。

那麽會多久?幾個月?一年?

那麽長的時間,他會忘記還有她這個人嗎?

難怪說深夜會讓一個人格外的脆弱和患得患失。

被子蓋得嚴實,只露出一顆腦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機的冷光照在臉上,讓她眼裏的黯淡無處遁形。

她猶豫了好久,像是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也像是試探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于是她問。

【周四,是我的生日。】

【你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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