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地休整三日” ,接到下人傳話,林熠哲蹙了眉,昨晚林雲暖遭劫,實屬他未照顧得當,如今為此耽擱行程,他勢必是要與木奕珩有所交代。

林熠哲走到木奕珩下榻之處,被告知木爺一早就出去了。

熱鬧的長提上頭,站滿了看熱鬧的人,今兒一對說書的父女路過,講的是南方富戶千金與書生私定終身的段子,比起那些打打殺殺的英雄段子更引人,扔賞錢的捧場的将十字街口圍得水洩不通。

木奕珩就在不遠處的樹下茶寮喝茶。手裏轉着粗陶杯子,不時抛粒花生米到嘴裏。身上穿的不是平素的花團錦簇,一件普普通通的棉布長衫,是适才在街口成衣鋪買的。

被遠遠支開的張勇不自在地瞧瞧天色,深感自家公子爺今兒必是閑得蛋疼,沒事出來體察什麽民情扮什麽平民?害得自己站在太陽底下曬得眼暈,好在有精彩的故事聽,也就不再理會自家主子,被那說書的吸引了去。

木奕珩坐得久了,兩腿交疊換了個姿勢。

人群中一個疤臉偷兒探頭探腦,一會兒功夫就順了兩三個荷包,得意兮兮地溜出來,一擡眼,見個白面公子拿眼盯着他瞧,那目光十分銳利,似乎将他适才行徑盡入眼底。偷兒摸了摸脖子,一面往反方向溜走一面不住回頭去瞧。——那雙狹長的眼睛的确一直盯在他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起來。所謂做賊心虛,便是如此了。

擡眼見巷子深處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圍着一個羅鍋要賬,那偷兒略一思索,湊上前去,抓住其中一個漢子道:“我有上好的肉貨,要麽?”

漢子愣了片刻,聽他又道:“真的,極好的皮子,如今城裏最緊俏的那種。”

漢子面色鄭重起來,揮手叫身邊人住手,将那羅鍋驅走了,漢子揪住偷兒的領子,兇巴巴道:“貨在哪兒?什麽來頭?”

偷兒笑嘻嘻地:“我雖向來不做這種買賣,但走街串巷多了,什麽事兒瞞得過我?喏,給我五錢銀子,我便帶你們去領人。先說好,這白白淨淨的肉貨不常見,再耽擱下去可未必能得手了。”

那漢子思索片刻,他們做暗門生意的,街頭有哪些地痞偷丐那都是門兒清,這偷兒向來機靈,怕不是真遇到了好貨色?

五錢銀子便掏出來,塞進偷兒手裏。

那偷兒帶着人拐個彎,朝樹下的露天茶寮一指,“看看,青色布衣那個……”

……

“小老爺,這邊這邊!”一名彪形大漢滿臉堆笑,一手提燈,殷勤地引一名少年人往院裏走,“人已經好生梳洗過,流光水滑,唇紅齒白,那容顏堪稱絕色。這回實乃有幸,才得到這樣一個寶貝疙瘩,還請小老爺驗過貨接了人去,千萬在大老爺面前替我們美言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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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板着臉道:“哼,上個月送去大都那幾個歪瓜裂棗,惹得小爺跟着你們受排揎。這回若再消遣小爺,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還不開門?”

“是是是!小的們一片孝心,小老爺您瞧仔細,這回可是實打實的好貨色,包管大老爺滿意。”說着,漢子開了門。

吱呀一聲,陳舊厚重的木門徐徐開啓,正對面一只碩大的銅鑄香爐,裏頭點着淡淡的熏香,再往裏,琉璃窗下一個身量颀長的人背對他坐在妝臺前,身上穿的是大紅薄透的香雲紗,松松垮垮的用根玄色衣帶系住,更襯出那寬肩窄腰。長發在頭頂用木簪随意束起一部分,餘下散發墨般披洩在背上。

少年愣怔住了。匆匆一瞥,幾乎以為是個妖孽潛在裏頭,吸收日月精華,以人心為食,畫皮成人,妝作絕色。一個被俘之人,何來此等邪魅之氣?又哪會這般氣定神閑?

乍見光線,紅衣人擡手遮住了眼。這一擡手,那袖口寬大的紗衣縫隙間,就現出白皙而硬朗的胸膛。

“為、為何不綁起來?”少年不知緣何,聲音有些幹澀。

“他倒認命,”那漢子笑道,“知道是去伺候貴人的,十分歡喜,自己沐浴更衣,單等着小老爺來驗貨接人。”

少年蹙了眉,再湊近數步,那紅衣人笑着轉過臉來,沒有哭哭啼啼的乞求,沒有不甘認命的咒罵,他靜靜的坐在那,細看,眼裏還噙着笑意,嘴角勾起,似乎正盼着誰來。

少年終于看清了眼前這妖孽,瞳孔猛地一縮,……依稀有些眼熟?

只是眼前這場面太詭異,叫他一時搜尋不出這人的名字。

紅衣人緩緩從座中站起。一步步走向少年。

這身輕紗裝扮,是用來伺候貴人榻上歡|愉的,這人穿來,說不出的魅惑,也說不出的詭異。這樣張揚明豔的一張臉,會是雌伏在下那個?

可單只想到他仰面在下,婉轉承歡的模樣,少年心裏隐隐升起極隐秘的期冀。

風吹發動,發梢微曲,如墨的瀑布胡亂潑了一身,紅衣人向前的步子極慢,卻有着十足的壓迫感,叫那少年忍不住退了一步。

“小順子。”他扯開嘴角,笑得越發燦爛,“童老妖人在何處?你替他驗貨,不知可還滿意眼前所見?是否這便帶我去見他?伺候他去?”

那少年聞見前三個字時,便已臉色大變,他的眼睛緊緊盯在對面之人的臉上,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動數下。“你、你是……”

“我木奕珩,離京太久,久到已被遺忘?”紅衣人已走到少年身前,他擡手,一把攥住少年的脖子。

“誰給你們的狗膽,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他手上用力,那少年不敢躲避,被他緊緊掐着喉頭,臉色已憋紅了。

漢子對這轉變毫無準備,奈何為迎貴客,未曾帶刀,只兇巴巴地斥道:“你幹什麽?還不放開小老爺,你不要命了?”作勢就要撲上來。

木奕珩冷笑一聲:“你不必急,下一個就輪到你。”

下一秒,只聽那少年一聲慘叫,腮邊左耳給硬生生地切下,紅衣妖孽手上盡是黏稠的血,他眉目間散發出懾人的光,不知從哪掏出塊帕子慢慢地擦起手來。

那漢子意識到什麽,張口想要喊人進來,木奕珩擡一擡手,但見袖中冷光一閃,漢子頸間剎那噴紅,就此沒了聲息。

那少年滾在地上,掩耳痛哭,見木奕珩朝他來,瑟縮着朝後躲,眼淚鼻涕糊成一片,早沒了初時的神氣。

木奕珩俯低身子,朝他冷笑一聲,一字一頓道:“提着你這只耳朵回去,告訴童老妖,這回爺只取丁點利息,他欠的,慢慢還。”

木奕珩不再理會少年,他站起身,撕裂身上的紗衣,行至屏風後,換上被綁來時那身粗布。

他拍拍手,院中就倏然出現許多銀甲侍衛,張勇帶頭,躬身在外聽令。

木奕珩慢吞吞道:“院子裏不論男女老少,一并論拐賣人口罪,送去津口府衙,附上我木奕珩的帖子。”

轉眸見那少年驚愕恐懼地望着他,想到自己适才穿紅紗的模樣盡被此人看去,眉頭蹙了蹙,低聲道:“廢去這人的招子,派個人把他送回大都!”

張勇瞧了瞧少年,認出是誰,猶豫勸道:“公子爺,這……會不會惹出什麽亂子?”

木奕珩冷笑,“我木奕珩行事,怕過誰來?”

他伸個懶腰,大搖大擺地出了屋子。身後陣陣慘叫,卻比絲竹聲更讓他覺得輕快悅耳。

…………

木奕珩犧牲色相以己做餌,這等事必不會與外人提及,于是林雲暖蒙在鼓裏,只聽林熠哲喜道那拐人的團夥盡數落網,卻不知其中有木奕珩的功勞。

作為主子身邊頭等心腹,張勇自是深深為自家主子不平的。

這一路上主子為那林氏做的可還少了?偏嘴硬不讓人家知道,豈非抛媚眼給瞎子瞧嗎?眼見就要入京,到時林氏進了內宅,可還有甚機會與主子相見?

主子長大成人,總算不只是口花花的調戲姑娘,這般用心去待一個女人,能為什麽?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于是這晚的客棧就不那麽太平。後院不知如何驚了馬,後門又未鎖嚴,一溜馬匹瘋狂奔出院外。下頭镖師們不得已驚動了林熠哲,便下樓随他們追馬去。

那十個少年的打扮的姑娘被重重鐵甲護着,自不必擔憂。晚霞在後廚端吃食,被人從後敲了頸子。于是正在沐浴的木奕珩就聽見有人傳報,說是東邊第一間屋子似乎遭了賊。

他匆忙披衣出來,想到這晚一系列突發狀況十分詭異蹊跷,一面吩咐張勇吳強等人細細勘探周圍可有埋伏,一面持劍就往東邊而去。

東首第一間,是林雲暖的屋子。

他站定敲了敲門板,沒聽見回應,伸手推一下,那虛掩的房門就這麽開了。

轉過一個極小的廳室,裏頭就是寝房。用廉價的珠子串成簾子,隔住內外兩個世界。——一頭是急闖而入匆忙懵怔的男人,一頭是睡在榻上面色潮紅的女人。

她已經散了頭發,穿件半舊的家常衣裳,就仰面躺在那裏,用迷蒙的眼睛瞧他。

木奕珩嗅到空氣中彌漫的古怪香味。他掩住口鼻,用劍柄挑開簾子,先探尋內外有否可疑人物,然後才來到帳前,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此刻林雲暖的腦子是無比清明的,可手腳卻軟得一絲力氣都沒有。那詭異的香味飄進來時,她其實是有所警覺的,無奈還是中了招,她連張口喊叫的力氣都無,喉嚨像被什麽扼住一般,只能呆呆地瞧着木奕珩推門進來,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她豐沃的胸脯起伏的厲害,木奕珩想要忽略都不能夠。

他用持劍的手上前推了她一把:“你……還好麽?”

林雲暖無力地白他一眼,她都癱倒在這兒了,能好?這不廢話?

可那橫來的一眼實在太柔而無力,不似嗔怪,似滿含了秋水柔情。波光粼粼,引得他胸腔內那顆躁動的心,驀地顫了兩顫。

木奕珩登時憶起那晚她勾|引賊人時那把嬌嬌的聲線。

腹下騰地蹿起火來。他喉間咕哝一聲,迅速轉過頭去,揮劍将挂住帳子的銅鈎斬斷,那半透的細紗帳子就落下來,掩住女人癱軟在床的身子。

他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漸漸遠了。

林雲暖閉眼嘆息。屋中香味淡了,她似乎有了點點力氣。

她聽見木奕珩撩開珠簾往外走的聲響。

她就努力動一動腿腳,撐住床沿想要坐起身來。

就在這時,頭頂上的紗帳被一只大手猛地扯去半片,木奕珩沉着面孔,居高臨下地俯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他那樣用力,捏得她臉頰都變了形。她望進他狹長的眸中去,裏頭洶湧着的,是什麽情愫,她辨不清,也沒機會去辨認。

林雲暖咬一咬牙,攢盡渾身力氣,揮手一個巴掌打去。

他生生受了這掌,一動不動,用陰狠的眸子盯住她。男人喘着粗氣,高大的身影籠罩住她。

他幾乎要将她下颌捏碎了,那手,迫她仰起臉,林雲暖這次看清了,他眸光中透出的熊熊火焰。

她暗自心驚,下一秒,下唇已被狠狠吮住。

他粗魯地胡亂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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