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邯鄲驿裏逢冬至

雖說這一笑感天動地的好看,但瞧在阿鏡的眼裏,無端卻有點兒驚心動魄的意味。

眼皮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兩下,這顯然不是個很好的兆頭。

對面秦瞭冷笑了數聲:“閣下是何方高人,為何幻化我藺掌教的模樣?潛入山中,意欲何為?”

藺渺橫劍在前,輕輕彈了彈劍身:“觀主何必多問,觀主在這方圭山中稱王稱霸,若當真造福一方百姓,卻也是善德善緣,然而你看看……”

劍尖一指地上化為枯骨的仙侍少女:“觀主欺世盜名,陽奉陰違,手段殘忍,所作所為,着實有違天和,我輩替天行道,斬妖除魔罷了。”

秦瞭道:“這些女娃子,都是身負奇特命格體質,就算不為我所用,遲早也會被修行者發現,脫不了如此命運。我用她們區區肉身來提升修為,也更能造福無限蒼生,不過是犧牲小我,成全大衆罷了,這有何不妥?”

阿鏡在旁聽得毛骨悚然:“呸!我如今要是也把你弄成那個樣子,自己去造福大衆,難道你會很樂意?你有沒有問過這些女孩子的想法?”

秦瞭望着她笑道:“你若是也要來采補我,我當然樂意,方才我們不正是要如此嗎?”

阿鏡順着他的目光往下,忙把自己淩亂的領口整了整,又離藺渺也遠了些。

秦瞭卻又道:“待我解決了此人,再同你合和雙修。”

話猶未落,手底一道白光,如同鋒利的劍氣般襲向藺渺。

藺渺橫劍一擋,只聽“铛”地一聲,那白光卻是一段緞子似的東西,猛然卷住劍身。

虎口一震,長劍像是要随時脫手而出,藺渺擰眉,猛然間身體騰空而起,竟是随着這劍直飛向了秦瞭。

阿鏡在旁看的分明,心驚之餘,忙偷偷地将身體貼在牆壁邊上,小心翼翼往外蹭去。

原來她因為不喜這位“藺渺”身上的氣息,如今見情形如此,又怕他打不過秦瞭,索性趁着這個時候趕緊逃走。

阿鏡一邊偷跑,一邊留意那邊戰況,見藺渺被那白緞拽着靠近秦瞭之際,突然撤手扔了長劍,雙掌一揮,手底清光湧動,襲向秦觀主。

這人倒是機變,又或許是故意假裝被秦瞭牽制,卻在兩人近在咫尺的瞬間突然發難,讓秦瞭避無可避。

可他雖防不勝防,秦觀主卻更快若閃電,雙掌撤回,揮袖一擋,整個人旋風般後退。

間不容發中兩人過了數招,趁着這個時候,阿鏡已經飛跑到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原來先前她醒來的時候,看見邊角有極窄的石階蜿蜒往上,想必是出去的路。

她聽見背後兩人交手發出的呼喝之聲,卻顧不得再回頭看戰況,提着裙擺往上狂奔,只想快點兒逃出去,再想法子帶了張春跟衆仙侍離開。

這“藺渺”能除掉秦觀主自然最好,但如果技差一籌,他們這些人就都活不出來了,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阿鏡一口氣跑上臺階,果然見牆壁上一道木門,忙舉手打開,往外奔去。

這次她沒有跑多久,就看見有一線光,隐隐似乎還有人聲傳來。

阿鏡正想一探究竟,頭頂一扇門被打開,有人探頭,跟她打了個照面。

周論酒一驚之下,喝道:“是這小妖女!”

當即不由分說,縱身跳了下來。

阿鏡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此人,見周論酒兇神惡煞地撲過來,躲閃不及,一把便給他擒住。

周論酒厲聲:“你這妖女,竟敢假冒仙侍……你怎麽在這裏,觀主呢?”

阿鏡眨了眨眼:“觀主在底下修煉,因知道我不是正牌仙侍,所以打發我離開,讓我帶正牌的過來。”

此刻周論酒身後許多弟子也跳了進來,見阿鏡面不改色楚楚可憐地如此說,竟有一大半兒立刻深信不疑。

周論酒因為認定她是“妖女”,便冷笑:“有這麽容易?你耽誤了觀主修煉,觀主竟沒責罰你的意思?”

阿鏡道:“觀主仁德慈和,還說今日不該我,但改日就輪到我了,所以好言好語叫我回去的。”

周論酒見她滿面無辜認真,倒是有些猶豫不決了,卻正在這時,有個弟子在前方道:“周師叔,底下似乎聲響!”

阿鏡暗暗叫苦。

果然周論酒帶着她走前幾步,側耳一聽:“不好,是兵器的聲音,難道是這小妖女又跟什麽妖人裏應外合……要對觀主不利麽?”

阿鏡嘆:“周師叔,你的想法總是這樣悲觀,是不是活的很辛苦呀?”

周論酒哼道:“你別急,待會兒見了觀主,看看辛苦的到底是誰。”

當即,周論酒拽着阿鏡,身後跟着七八位高階弟子,急急忙忙地沿着甬道循聲往前。

大家出了木門,不像是阿鏡一樣一步步走下臺階,而是紛紛直接跳了下地。

周論酒也扯着阿鏡,輕輕跳下地,猛然聽到那邊聲音極為不對,便大叫一聲“觀主”,飛身往前。

周論酒因為帶着阿鏡,行動上慢了些,其他幾個弟子略快幾分,拐過石壁之時,正看見秦瞭倒飛出去,身體撞在山岩之上,一股血紅從嘴裏嘔了出來。

弟子們見秦瞭負傷,紛紛大驚,又轉頭看另一邊,卻見持劍的竟是藺渺。

大家都驚呆了,不知現在是個什麽情形。

正在僵持,周論酒拉着阿鏡出現,一眼看見藺渺持劍跟秦瞭相對,周論酒大笑:“好啊藺師弟,你果然跟這小妖女是一路的?我早說你形跡可疑!”

弟子們本有些無措,聽了周論酒的話,才驚疑起來。

周論酒又得意地對秦瞭道:“觀主,我說過多次您只是不信,現在卻知道了吧?你們還不将藺渺拿下!”

阿鏡原先被他夾在腋下,幾乎給他一身臭氣熏得死過去,只得屏住呼吸捏着鼻子。

聽到這裏,便放手叫道:“你們看清楚了,這秦觀主不是好人,他把所有仙侍都殺了,他是個妖物!”

此刻也有弟子發現了地上的仙侍枯骨,一時驚跳起來。

周論酒一怔,阿鏡感覺自己快要給他熏的吐了,掙紮着雙腳落地,心裏卻仍不适的很。

突然嗅到一股淡淡檀香氣似的,不知從哪裏飄來,比起周論酒身上的臭氣,這香氣可謂珍稀而救命。

阿鏡本能地挪動腳步靠過去,一邊說道:“他原先還想殺我,是……”

才要說“藺師叔”,轉頭一看,原來自己正要靠過去。

周論酒也察覺了,一把握住阿鏡肩膀:“你跟他是一路的,意圖謀害觀主,當然為他說話,地上那屍首一定是給你們害死的,卻來嫁禍觀主!你這妖女……”

“臭死了,你這髒東西放開我!”阿鏡忍無可忍,捂着口鼻大叫。

這股臭味,倒不是周論酒身上真的有,而是人心的氣息。

阿鏡天生體質特殊,嗅到這惡臭不絕,卻因為周論酒的心已髒惡非常的緣故。

這會兒,卻有兩名弟子被周論酒說動,仗劍道:“藺師叔,請你把劍放下,向觀主請罪!”

衆人争執的時候,藺渺卻只望着那邊的秦瞭,也不言語。

那兩名弟子面面相觑:“既然如此,得罪了!”聯手沖了上來。

兩道劍光将到藺渺跟前的時候,藺渺長劍一震,劍氣反制,把那兩人齊齊地震了出去。

其他弟子見“藺師叔”如此厲害,個個驚心,周論酒在旁也有些疑惑:“他的功力如何大增?”

就在弟子們想要再上的時候,原本靜默的秦瞭突然起了變化。

他長號一聲,伸開雙手,但雙臂卻在剎那間牽引而出,越來越長。

軀體卻突然也蹿高起來,連頭頸都變了形。

“刷”,自他肋下猛然竄出數條似是手臂又似是爪子般的東西,寒光閃爍,張牙舞爪。

離得近的弟子們吓傻了,有人劍都丢了,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藺渺叫道:“快離開!”

卻已經晚了。

“啊……”一聲慘叫,鋒利的爪子刺穿了就近地上的一名弟子胸膛,并将他攬起,揮在空中。

原本清俊的方圭觀主消失不見,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只兩人高的巨大八爪蜘蛛,但蜘蛛的頭,卻仍是秦瞭的容貌,他居高臨下俯視衆人,口裏桀桀發笑。

阿鏡捂着口鼻,看向周論酒:“周先生,你心心念念的妖物出現了,快快上去誅殺了他啊。”

周論酒兩只眼睛都要彈出來,他平日裏叫嚣“妖女”“妖人”叫的最為響亮,可當真正的妖物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手卻抖的像是雞爪,只盼那“妖物”別留意自己。

随着一聲聲嚎叫,有幾名弟子忙轉身想逃離,卻聽“嘶嘶”響動,蜘蛛身上飛出數道白練,将兩名弟子攔腰卷住,硬是拽了回去。

那兩人起初還厲聲大叫,很快卻杳無聲息了。

卻有一道白練是沖着周論酒的方向來的,周論酒見狀,把阿鏡用力拉過來一推,自己轉身,發狂般手腳并用往外而逃。

眼見那白練要将阿鏡裹成一個蠶寶寶,只聽“铿”地一聲,眼前金光閃爍,阿鏡情不自禁閉了雙眼。

白練被從中斬斷。

與此同時,藺渺原先所站的地方,出現一個身形高挑容貌秀美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鶴氅,襯着裏頭白色的道袍,潔淨清雅。

黑發被用青玉之冠束在頂心,鳳眸朱唇,眉心一抹道法丹心痕,卻是墨色。

阿鏡驚魂未定地望着那飄然落地的蛛絲,但就算秦瞭化身蜘蛛吃人,都抵不過親眼看見這位現身自己面前帶來的驚心。

他丹唇輕啓:“鏡兒,躲到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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