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上次打賭我說什麽來着, 下一個倒黴的不是會仙峰,就是我們懲戒堂。”
——“真是少夫人放的火?她膽子可真大啊。”
——“那豈能有假,天眼看得清清楚楚, 她放了一只鳥,那紅鳥飛至峰頂, 口中噴出火焰,山上登時燃起大火。”
——“她可太有本事了。”
——“那是, 少夫人威武, 就沒有她幹不出來的事, 她如此小肚雞腸,要是不報仇,我恐怕都要懷疑她被奪舍了。”
——“你們消息不夠靈通,知道自己為什麽還好端端站在這裏麽?是因為有人在替你們負重前行, 我聽說譚長老被她套麻袋給打了!手腳全斷, 肋骨也斷了七八根呢!”
……
會仙峰, 赫連堯好險才免于命喪火海, 這火不是凡火,也不是凡水能澆滅, 起初他以為是天罰(缺德事幹多心虛),後來發現縱火犯目的很明确,就是為報複。
縱火犯專門布下結界, 防止火焰擴散, 精準縱火,不毀壞院牆外一花一樹。
“我的妙法金蘭,我的河地寶柑……”
眼看自己幾百年辛苦付之一炬, 赫連堯唯有嘆息。
他起初大怒, 趕往懲戒堂通過天眼天網追查兇手, 發現果然是他那聰慧過人的好媳婦,很快一腔怒火又化為憂愁——他的好媳婦畏罪潛逃了。
“鳴琨傷着呢,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吧。”
內門母石被毀,懲戒堂淪為廢墟,譚長老和少宗主重傷,少夫人縱火會仙峰後逃竄,西極妖魔作亂,北海又頻頻發生地動海嘯,派出鎮壓的弟子十人九傷……
滌天宗一時內憂外患,赫連堯焦頭爛額。
唯寅初門尚且留得幾分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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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筝這一覺睡得很長,午時二刻方才幽幽醒來,她睜開眼睛,下意識看向枕邊,手伸出去,榻是涼的。
興許是出去玩了。
她安靜躺着,猜想小石妖今天穿的什麽衣裳,梳的什麽發,會為她摘來什麽花,捧來什麽果子。
憶起昨日,她們在芭蕉葉和樹枝搭的三角小帳篷裏親吻,輕聲述說愛意,赫連筝心口飽漲甜蜜。
她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妻子。
寅初門地處偏僻,遠離喧嚣,赫連筝平躺榻上,只隐隐約約聽見鍘刀在石藥碾中來回滾動的聲音,昨夜大風,今日天陰着,窗棂裏透進的光也黯淡,鼻尖是苦澀的草藥味,混雜床頭大束金銀花的清甜。
盞茶功夫,門外響起腳步聲,赫連筝已辨出來人并非心中所期盼,還是懷抱一絲僥幸轉頭,門扉“吱呀”一聲,是榮錦,她眸中星光驟然熄滅。
“小熠呢?”赫連筝還是忍不住問。
“怎麽,看見我你很失望?虧老娘沒日沒夜伺候你。”榮錦抓了她手腕來,照例施法探查。
“雷刑和噬魂釘的力量消退了,內傷基本痊愈。”榮錦又查看她四肢、肩頭和膝蓋傷處,“手腳差不多快長好,只是髌骨盡碎,還需要一些時間。”
有醫坊弟子端來熬好的湯藥,榮錦接過,要親自喂她,赫連筝偏過臉,“等小熠回來吧。”
榮錦不滿:“我能毒死你咋滴。”
赫連筝心平氣和,“放那吧。”
“行。”榮錦求之不得,擱下藥碗飛快逃了,生怕她多問一句。
赫連筝心中隐隐升起些怪異和不安,等到藥汁都快涼透,才強撐着坐起來,“小熠,小熠!”
其實只要稍稍動個念頭就能感覺到她,依着她的性子,去到哪裏都不會丢下她的寶貝。
儲物镯、玉筝,還有偷偷在萬花鏡上留下的追蹤法陣。
可說不上為什麽,赫連筝不敢探查。
她只好一遍遍喊,乞求她能回應。
門外再一次響起腳步聲,不是她,但在事實降臨之前,赫連筝告訴自己,還有許多種可能。
也許是她的惡作劇也說不定。
玄霄推門而入,“少主,你喊我。”
赫連筝看着他。
玄霄硬着頭皮走過去,“藥都快涼了,我喂你喝吧。”他端起藥碗,赫連筝仍是面無表情看他。
他也真沉得住氣,舀了一勺湯藥喂過去,赫連筝雙唇緊閉,他心下一狠,湯勺擠開她唇瓣往裏怼,赫連筝眸中漸漸凝出鋒銳。
黑乎乎的藥汁順着赫連筝下巴淌,又淅淅瀝瀝落回碗裏,倒是一滴也沒浪費。
玄霄想笑,擱下碗找了塊帕子給她擦嘴,心中慶幸,得虧她傷着,不然兩大耳刮子肯定已經招呼上來。
赫連筝字字淩冽,“若非我重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她走了。”玄霄自暴自棄,“我不瞞你了,實話跟你說,她昨晚就走了,跟外門那個小紅一起,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家夥,其中一個是我們在東極城外遇見的大漢。她走之前,還把宗主的會仙峰給燒了,現在整個宗門都傳遍。”
赫連筝沉默。
玄霄安慰道:“興許是她請來的幫手,為了給少主出氣,一時沖動犯下大錯,怕挨罰,便畏罪潛逃了。”
“要不我去把她找回來?”玄霄試探。
赫連筝面上無悲無喜,許久,伸出手,費力端起藥碗,将已涼透的藥湯飲盡。
玄霄大氣也不敢出,看她将藥碗輕輕擱置在床頭矮櫃,伸手撫向膝蓋,拇指按在塌陷的髌骨。
“我去找吧。”玄霄上前一步,“告訴她,沒人要罰她,宗主也不怪她,我去把她帶回來。”
“她不會回來了。”赫連筝終于開口。
玄霄擡起頭,緊接道:“也許她一開始就目的明确,為了照心石,為了混沌靈氣,現在她目的達到,修為躍進,自然不會繼續留在滌天宗。”
赫連筝沉聲:“你出去。”
玄霄知道她不想聽這些,但還是要說:“否則怎麽解釋得通呢?我們在東極遭遇的那些事,遇見的那些人,他們就是一夥的!那兩只黃鼠狼肯定也是那兩個家夥假扮的,還有突然出現的小紅,幻境裏的東西說不定都是假的,哪有什麽前世。”
“我讓你出去!”赫連筝厲聲。
玄霄抓緊機會一口氣說完:“少主不願意追究,那我們就不追究了,随她去吧,為這種人也不值得,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赫連筝揮手,屋內霎時狂風大作,玄霄擡袖遮臉,下一瞬發現自己已經被丢出房間,站在病舍外的空地上。
房中安靜下來,赫連筝靠坐在床頭,心口空空蕩蕩,很不适應。
她們相識的時間不算久,發展卻可稱之為迅猛,她也很努力去了解她,探尋她的過去,可她身上的謎團卻是一個接着一個,怎麽拆也拆不完。
從一開始,赫連筝就預料到今天,否則也不會如此急切與她成婚,将她拴在身邊。
可這一天還是來了。
玄霄說的其實不無道理,表面上看,這确實是個陰謀,步步為營,環環相扣,但赫連筝相信,她的小熠絕不知情。
她也被利用了,或者說她其實是最為關鍵的一環,所有事件都是圍繞她展開。
她的身份,她的來歷,她做了什麽,忘記了什麽,那些家夥又想讓她去做什麽。
還有她們的前世。
所有的問題都應該得到解答,即使是騙她,坑她,她也認了。
赫連筝運水把自己搬到輪椅上,右手一撫,四輪便渡上了一層薄薄的水膜,木輪離地寸餘,行動無聲,轉向靈活,她便操控着輪椅去往藏書閣。
待到傍晚,榮錦來給她傷口換藥,四處找不見人,一時急得團團轉,正要奔出門去,轉頭看見一道白色的颀長身影立在門外。
赫連筝只着一件單薄中衣,黑發長長披拂至腰際,赤足站立,身子單薄得像片樹葉,來陣風就能刮跑。
她穿着一身白,手腳腕處隐約露出的繃帶也是白,渾身上下,只有眼尾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緋紅。
如此病容,不似往常那個風光霁月、絕世無雙的正道魁首,她渾身上下透着股邪肆。
榮錦呆呆地看着她,見她一片雪花似飄進屋,足踏水雲,若不是天還大亮着,真以為是鬧鬼了。
“你好了?怎麽能站起來了?”榮錦追着她腳後跟問。
赫連筝不答,取了桁架上外袍,整衣束發,又彎腰從枕頭底下摸出塊雨花石。
榮錦看出她異樣,“膝蓋還是不能彎曲,可你如何能保持站立?”
膝蓋不能折彎,便穿不了鞋子,赫連筝渾不在意,就要飄出門去。
榮錦扯了她袖子,“我問你話呢,你是怎麽站起來的,你用的什麽法子,你休想瞞過我!”
赫連筝回頭,面無表情睇了她片刻,垂下眼簾,緩緩解下左手繃帶。
榮錦看見她內腕傷口處皮下一條紅線,筆直延伸至臂彎,隐入袖中。
赫連筝又慢條斯理解下右手繃帶,也是一樣的紅線。
榮錦跌坐在床榻邊,不可置信看向她,“你用了雙芯術,那樣損命的秘術。”
繃帶已經扯下,索性換個藥,如今五指活動無礙,赫連筝便自行取了托盤裏的藥重新塗抹傷口。
榮錦氣得狠捶一下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有病吧,你腦子被門夾了!就這麽點破事,你至于麽!”
赫連筝不為所動,專注上藥,門外玄霄奔來,“怎麽了怎麽了,吵什麽。”
榮錦氣得肝疼,“你的好少主,老婆跑了,殘廢起不來,想了個好主意,給自己用了雙芯術!”
“什麽雙芯術?”玄霄完全狀況外,“少主好了!可以站起來了,波棱蓋兒長好了,那咱們快走吧,把少夫人找回來。”
榮錦要被這主仆倆氣死,“你知不知道什麽是雙芯術?”
玄霄:“什麽是雙芯術?”
雙芯術中的芯,指蠟芯。
把蠟燭比作人,人的壽命便是蠟燭裏的燈芯,自然的損耗,蠟燭是從一頭燃燒,雙芯就是從兩頭開始燃燒。
赫連筝手腕處兩條紅線,代表燈芯的兩頭,連接處位于心口膻中穴,從施術那一刻開始,她的壽命開始雙倍損耗,紅線燒到心口,便是她壽數終結時。
好處是換來雙倍修為。
修道之人,所求不過長生,每突破一次境界,都能增加三百年壽元。
但長生豈是易事,身體依舊強悍、年輕,看似充滿無限未來,修為卻遲遲無法突破,眼睜睜看着時間流走,壽數耗盡,卻無能為力。
這種痛苦、絕望,足以令人瘋魔。
于是許多人走投無路之下,便會選擇使用雙芯術,破罐子破摔,以損命之法換取修為,強行沖破境界。
有成功,也有失敗,但雙芯術一旦施用,絕無轉圜,即使境界突破,紅線也不會消失。
有沒有真正的破解之法?登仙或許可解,但至今無人辦到。
雙芯術也不能稱之為邪術,它确實幫到許多人沖破境界延長了壽命,能多活一天都是賺到,境界突破,即使折半也有一百五十年可活。
“你不相信我能登仙。”赫連筝對此不以為意,慢條斯理為自己裹纏繃帶。
她不到三百歲便有化神期修為,即使壽元砍半,餘下也有六七百年可活。
榮錦質問:“你不是卡在化神中期很久了?萬一始終突破不了怎麽辦?渡劫失敗一次,便要折損百年……不對,雙芯術渡劫失敗要生生折去兩百年壽元,這裏損些,那裏損些,你有多少壽元可以折騰?”
此人簡直不可理喻。
“你這麽做值得麽?你或許有機會登仙,可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中途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就差個十年八年的,你該如何?”
榮錦給她氣得胸口疼,“就為了逞一時之強,你糊塗!”
玄霄終于聽明白,他傻傻看着赫連筝,“少主——”
事已至此,赫連筝不再多言,足踏水雲飄出醫坊。
她從不以旁人的準則來要求自己,她做任何事只有願意和不願意,沒有對或不對。
雙芯損命又如何,人世間走一遭,渾渾噩噩小半生,名利、錢財,她樣樣不缺,餘下的時間,只想活得盡興。
“少主!”
玄霄追來,赫連筝反手彈出一顆水球,将他包裹其中。
下一瞬,她身形消失在原地。
—
小石妖跟随小紅、朱雀和鬥宿三人,當夜便離開了肆方城,往東行去五百裏,來到一座臨河小城——平安城。
城中有一座小小的女娲祠,朱雀給祠裏捐了些香火錢,四人便暫宿在祠中。
在滌天宗住了幾個月,小石妖讓赫連筝養得很嬌氣,寮房的床太硬,她睡不慣,床上攤了一晚煎餅,天快亮時候才睡着。
還沒到晌午,朱雀和鬥宿就找來,她被子蒙頭不理,朱雀拍門不止,“殿下,我進來了?”
小石妖爬起來,往門上扔了個枕頭。
朱雀正欲推門,小紅上前,“我先進去,為她梳洗。”
這家夥,還真是走到哪裏都不缺人伺候,朱雀看了小紅一眼,略略點頭,與鬥宿坐在院中等候。
小紅端了熱水進屋,小石妖撅着腚趴在寮房簡陋的木板床上,撩縫看她一眼,“出去,我要睡覺。”
小紅不說話,銅盆擱在盆架上,走到床邊,墟鼎裏翻出兩床厚褥子抱在懷裏,小石妖明白了她的意思,利落爬起來,跳下地騰地方給她鋪床。
小紅把床榻給她收拾整齊,她翻身上去打了兩個滾,還有點嫌棄,“不如小竹居的軟。”
“可是……”小紅頓了頓,還是什麽也沒說。
她有錢,這三百年一直在很努力賺錢,但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她有錢卻沒有地位,竟然連床褥子也比不過赫連筝的軟。
小石妖重新在榻上躺好,小紅恭敬道:“師尊,快晌午了,先吃飯吧,吃完飯也好睡些。”
小石妖悶悶不樂,“想阿筝了。”
阿筝在的話肯定不會讓她被吵醒的,也不會不準她睡覺。
她不情不願坐起來,小紅端來銅盆,擰了布巾為她擦手擦臉。
布巾略粗糙,盡管動作已經十分輕柔,還是在她嬌嫩的皮膚留下紅痕,她摸摸臉,“有點疼。”
小紅趕忙湊上去看,吃驚地張大嘴巴,她分明沒怎麽用力。
再說,三百年前,她們住在李家村那會兒,條件可比現在差得多,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氣了。
這當然還得歸功于赫連筝,把她養得太好。
小石妖看着她,手指點點臉蛋,“你沒有鲛绡麽?”
“鲛绡?”那可是鲛族的至寶,價值連城,小紅哪有那玩意,她不解,“師尊要鲛绡何用?”
“洗臉吶。”小石妖理所當然。
小紅沉默。
鲛绡洗臉,這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小石妖很快表示諒解,“你是土修嘛,不會搓水團,沒關系的,但是這個帕子不要用了,我臉疼。”
小紅點點頭,“我知道了。”
洗完臉,石妖又大大張開嘴巴等,小紅撓頭不解:“要吃東西麽?”
“洗牙牙。”她飛快說完,又張開嘴。
小紅手忙腳亂在墟鼎裏翻,找到毛刷沾了粗鹽,小心為她淨齒。
這石妖還不滿意,“呸呸”吐口水,“太鹹了,我不喜歡,要濃茶水。”
小紅“哦哦”,連連點頭,“我馬上找來。”
手忙腳亂伺候她洗漱完,小紅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小石妖仰頭,眼眼大大圓圓,“嘴巴髒了,還要擦擦。”
小紅便又依着吩咐做事,沒有絲毫不滿,終于全部洗好,她竟然還沒完,“香香呢?”
小紅茫然:“什麽香香。”
她兩手虛虛呼啦呼啦臉蛋,“擦臉的香香啊。”
這個小紅真沒有,她一塊石頭,平日裏都是糊弄過活,随便施個清潔術就好,哪這麽多講究。
若不是想着伺候師尊,什麽粗鹽、布巾、褥子,根本就不會準備,更別提擦臉香香了,她聽都沒聽過!
小石妖也看出她沒有,擺擺手,“算了,但是應該先潔牙,再洗臉,這樣就不用擦二道嘴巴,你這個東西擦得我臉疼。”
小紅自卑地低下頭,“我待會兒,就上街去買……新的擦臉布巾。”
小石妖憂愁嘆氣,還是阿筝好啊,也不知道阿筝的腿怎麽樣了,醒來發現她不在,會不會傷心得哭呢?
她後悔沒有同她道別,可她們之間,其實不應該有道別。
洗漱完,小紅又給這石妖穿衣裳梳頭,她的衣裳有許多,赫連筝每個月都給她添置幾套新的,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盡都是小紅沒有見過的好料子。
小紅心裏暗暗盤算,自己這些年攢的那點家底,夠給她買幾件?
赫連筝命真好,投了這樣一個好胎,從前兩個人旗鼓相當就比不過她,現在就更比不過了。
不過小紅也并不是一無是處,這些年她刻苦修煉的同時,也在費勁心機鑽研廚藝。
飯菜擺上桌,小石妖夾了一箸肉塞進嘴巴,滿意點頭,小紅終于找回自信,笑着為她打了一碗湯,“我新學會的,師尊嘗嘗。”
朱雀和鬥宿進得房中,這石妖正就着小紅的手喝湯,二人早對此見怪不怪,恭敬行禮,“殿下。”
小石妖已經得知黃鼠狼夫妻是這二人假扮,感覺真心受到了欺騙,仍耿耿于懷,當然不會邀請他們坐下來吃飯。
她沒好氣瞟一眼,“大清早鬼叫什麽,害我睡也沒睡好。”
朱雀回頭看看天,“殿下,金烏高懸,日正中天,已是午時二刻了。”
“那又怎麽樣?我想什麽時候起就什麽時候起。”小石妖狠狠咬下一口肉丸子。
朱雀不跟她争執這些小事,只溫言道:“殿下肯同我們離開,想必是已經考慮清楚,決心擔負起責任了。此前,我對神仙下凡歷劫,從來不屑一顧,經過這些事,終于能明白其中緣由,不歷劫,不明事理,殿下長大了,也懂事了。”
她說着眼裏竟隐約有淚花閃動,“我以為還得費些功夫,沒想到殿下已經自己想通,凡塵兩世,到底不是白活。”
連鬥宿都頗為感慨:“倒是難得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說話。”
小石妖看見這兩個家夥就煩,“哼,你們倒是聰明,騙了我不算,竟然還把小紅找來。”
朱雀道:“人間事,許多我們不便插手,出此下策實屬無奈,逆天而為的惡果,殿下也嘗到了。如今殿下已經想通,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鵲渚峰缺少神石鎮壓,天河水躁動,我不日将返回天界修補法陣,剩下的事交給小紅去辦,鬥宿從旁協助,殿下也要盡力配合,不可再任性妄為。”
小石妖不出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她舀了半碗雞湯,勺子沒放穩滑進湯裏,趕忙伸手撈出來,冷不防被燙了手,身子往右一偏,習慣性把手遞過去。
赫連筝慣常坐在她右邊,用飯時方便為她擦手擦嘴,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然而今日,那裏空空如也。
小紅趕忙取了帕子給她擦手,她表情呆呆的,也忘了疼,視線落在虛無的某處,聲音冷冷的,“話說完,可以出去了吧。”
朱雀鬥宿只得起身,走到門口,朱雀還是忍不住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也不想讓她死,對吧。”
“你有完沒完!”小石妖扔了個勺子過去,白瓷勺在地面炸開。
房門關閉,屋外二人走遠,房中沉寂許久,小紅才緩緩道:“其實,我也可以。”
小紅在位置上坐下來,望定她:“師尊一開始選中我,不就是因為我是這世上最堅硬的石頭麽?我每天都在努力修煉,我的體質是最适合了,師尊也看看我吧,我說不定可以呢?我們可以共同分擔,師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其實可以替代她……”
話未說完,耳邊轟然一聲巨響,屋頂竟然塌陷了一個大洞,碎瓦片稀裏嘩啦落下來。
二人驚惶望去,破口處明亮天光傾瀉,一人持劍緩緩落下,白衣素冠如落雪,不染塵埃。
來人冷笑一聲,劍鋒直指小紅,“你想替代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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