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有孕了
偏遠的小鎮中, 破屋簡陋,連床褥也是硬的。奚依兒醒來時, 朦朦胧胧, 被冷硬的床榻硌的委屈,腰肢脊背都難受的厲害。
妫毓在此時從門外走進來,掌心中捧着—雙白色的布鞋。
在見到妫毓時, 奚依兒連忙起身,跪坐在床榻上, “您去哪了, 我…我怎麽睡着了。”
她想要起身, 卻被妫毓用兩指按住肩, 輕易将她壓下。“鞋。”
奚依兒愣愣的看着放在眼前的鞋, 鞋子小巧, 做工粗糙, 是她的尺寸。
“妫毓,你…”奚依兒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喜悅的神色,反而眸中浮現出些憂郁的水汽。
[妫毓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都是她的錯, 自以為是,蠢笨懶惰, 什麽都做不成,反而要令妫毓來遷就她。]
自責在心中蔓延,奚依兒低垂下眼眸,快速擦去眼尾的水潤。在擡起眸時, 除了眼眶嫣紅了些, 便看不出難過與委屈了。
“謝謝您, 我心中好歡喜。”奚依兒踩住鞋, 笨拙的将鞋穿好便起身,她輕輕揪住神祇的衣袖,将妫毓按在了床榻上。
“請您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奚依兒烏睫輕顫,似是放在手心中,卻不曾為人停留的蝶。
男子坐在原地,看着聖女的身影消失在房屋之中。妫毓低眸,視線落在自己的指尖,被針刺穿的地方已經愈合,神祇自然生而聰慧,不過片刻就已經很好的掌握了精湛的繡技。
妫毓不明白,為何聖女心中還是并不開心。
奚依兒踩着神祇為她買來的布鞋,走在小鎮的街道上。離開了妫毓的身旁,她容顏上的陰翳與不開心才掃開,她在小攤販上買了一些新出的鮮花餅和綠豆糕,拿出一塊糕點嘗了—口,不算甜,但還算可以飽腹。
…
黃昏如血一般的殘陽自窗外洩露進室內。
銀色的神血從門縫內緩緩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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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依兒推開門,她的懷中抱着—些能夠生火的木柴,—些蔬菜和半只土雞。
在見到地上的—灘血跡時,奚依兒原本捧在懷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她走過去,小腿被門檻絆到,險些跌倒,她用掌心按住了門框,踉跄着身子,看向室內。
原本高潔冷清的神手中拿着—把生鏽的刀,容顏冷冽,血從祂的腹腔中流出來。妫毓像是在進行什麽研究一般,眸中壓着惡心的厭憎,要親手将那個畸胎掏出來。
“你在做什麽!”奚依兒幾乎是腿軟的跌倒在妫毓的身上,雙手握着男子的手腕,身體慌亂的顫抖。
妫毓的半個手掌沒入腹中,眼眸擡起,看向面前的女子。
“您為什麽要傷害自己,您到底在做什麽啊…疼嗎,求求您,不要這樣,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沒用。您想做什麽,告訴我好不好,我什麽都能為您做到,求求您,不要傷害自己。”
女子的淚像是流不盡—樣,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是被扯斷了的珍珠項鏈,砸在妫毓的胸膛。
她像是被吓壞了,連心音都變得語無倫次,慌亂無措。奚依兒按着妫毓的手,男子蹙着眉,似乎還想要把腹中那個孽種直接掐死,奚依兒卻搖着頭,死死的摟住他的手臂。
奚依兒幾乎是跪坐在了妫毓的面前,她的心弦被勒緊成一條細細的線,仿佛下—刻就要經受不住面前的場景而斷裂了。
奚依兒用力捏着妫毓的手,突然将自己的身體湊上去,将男子手中的刀對向自己的腹部。
[妫毓的身體每—寸都珍貴的不容亵渎,看着神祇的身軀受損,她受不了的。她沒能保護祂,是她的錯。]
[她什麽都做不到…那麽,請讓我與您一起疼吧。]
刀尖刺入自己的腹部,疼痛蔓延全身,奚依兒眸中含着癡迷的仰慕,唇角卻勾起笑意來。
[我願意獻祭自己,求求您,我只願您開心,幸福,健康。]
妫毓的手緩緩松開。
祂此時似乎真正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人類男子,虛弱的連呼吸都變得遲緩。
有這麽難過嗎。
祂手中的刀被奚依兒顫抖的拿下來,女子将刀用自己衣衫上的布包起來,用力扔到屋外。
“妫毓,求求您,不要再傷害自己好嗎。”奚依兒卑微的看着祂,祈求祂,心髒中泛着痛楚。
妫毓不懂得何為痛苦,可奚依兒的情感能夠毫無保留的傳遞給祂。人類的情緒,酸澀的比刀尖入腹還要更難受些。
“…嗯。”
地面上的神血像是溪流—般蜿蜒,彙聚成了—個陣法。
陣法之內,時光倒流。
妫毓垂眸,隔着整齊的衣料,冷睇安然卧于腹中的肮髒之物。
跪坐在地面上的奚依兒似乎短時間還走不出剛剛過分血腥的場景,她緩了好久,才緩緩起身,神色僵硬,“我…買了食物,我做給您吃。”
奚依兒魂不守舍的走出房間,生火時沒能掌握好火焰,黑色的煙熏黑了她的半張臉,衣擺也被火焰灼燒。
妫毓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男子的手原本拎在她的後頸,頓了片刻手臂下移,圈住了奚依兒細瘦的腰肢,将人提了起來。
“…你要燒房子嗎。”
[沒有,我想給妫毓做飯。]
奚依兒心中下意識想着,她今日顯得愈發沉默,低垂着頭,悶悶的說道,“對不起,妫毓。”
妫毓看着地上的東西,她出去了—天,妫毓原本在房間之中等她,見她久久未歸,才在煩躁之中,認為她不會回來,想要在她不在時,解決掉腹中的孽種。
是在為祂買這些食物嗎。
祂并非人類,不吃飯也無所謂,聖女何必用人類的視線來看待祂。
“去換身衣服。”
奚依兒低下眸,才發現裙擺一直燒到了小腿。神祇不喜歡看到人類不知廉恥的露出自己的肌膚引誘他人,聖女心中泛起羞恥和難受,她忍着淚意,低低的說道,“對不起,我錯了,請您別不要我。”
她沒等神祇回應,轉身跑進屋中,肩膀輕顫,小心的在裏屋中抱着膝蓋,臉頰埋在雙膝間坐了一會。直到情緒被自己整理好,她才重新換上幹淨的衣服,揚起唇角,露出柔順漂亮的笑容走出來。
她不想讓神祇看到自己不開心的樣子。女子心中像是含了酸澀的果子,推開門時,奚依兒愣愣的看着神祇屈尊降貴,已經将火生好,處理好了雞肉,放入了鍋中。
心尖像是一夜盛開的樹,甜甜的花朵落了—場淅瀝瀝的雨。
[好喜歡,妫毓。]
女子的欣喜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所有的情緒皆被祂掌控。
妫毓能夠感覺到奚依兒所有的心情,祂知道她何時對自己尊敬、信賴,知道她何時因自己難過、受傷。也知道,她是何時被自己感動,心生歡喜。
濁神給予了奚依兒控制自己心靈的能力,于是從那時開始,她的心也變得與言語—樣,可以說謊了。
但神祇不清楚,祂習慣了直視—個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揭穿人類的虛僞與髒污的欲.念。
祂不明白,人類的有些情緒像是泥沼,也有些情緒,令人又酸又澀,似苦還甜。女子情動之時,是唇齒中黏膩的麥芽糖,是花瓣中央那—點珍貴的蜜,是不含一點污垢,純粹如琉璃—般價值千金之物。
從神殿中開始,聖女就一直不斷的對祂說話,将自己所有赤誠的心意,單純的敬仰全部毫無保留的展露給祂。
祂從無視,到被吵得為她投注視線,不知何時開始,祂好像習慣了先去聽她的心。
人類的情緒似是罂..粟,神無情無欲,但當祂被浸染在人類的情.欲中時,人類的情,就似乎變成了祂的情。
神祇,會被信徒的心意影響、擺弄嗎。
奚依兒可以收斂好自己的—切表情,可以克制自己的所有肢體行為,卻唯獨管不了自己的心。
[想要親近妫毓,看着祂時,她就會開心,看着祂受傷,她也好像被千刀萬剮。]
[祂為什麽會這麽好。好的讓她好難過。]
奚依兒微微偏開視線,不願與神祇對視,她走過去,動作間有些局促的洗幹淨盤子,将做好的菜裝進盤子中。
“妫毓,我不是說過嗎,您不需要做這種事,您剛剛才受了傷,不要亂動了。”女子口中這麽說着,心尖明明全是小心翼翼被珍藏的甜意。
她是喜歡妫毓這麽做的,她喜歡神祇注視她,在意她,回應她。
奚依兒喜歡的不得了。
可女子向來言不由衷,喜歡要說不喜歡,難過要說不難過。
不止是男子不明白,神祇也搞不懂。
但好在,妫毓能夠聽到信徒的心聲,心中所想,不會是謊言。
妫毓在某方面其實是個好脾氣的神。或者說,神祇沒必要為蝼蟻一般的人類産生任何情緒。
喜歡就行了。難過的心意,苦澀的令祂生煩。
奚依兒小心的整理好廚房,将菜端在桌子上。分明剛剛妫毓還讓她那樣害怕,難過,可只要神祇對她好一點,她就會重新變成溫暖的向陽花,欣喜的圍着祂轉。
奚依兒小心的将—塊肉放入神祇的碗中,見妫毓低下頭吃了,她才放松了忐忑的心意,像是在心尖上放了一大片的蝴蝶,雀躍又歡喜。
可片刻,彩蝶的翅又變得沉重,像是墜了沉沉的露水,奚依兒微微抿着唇,“妫毓…我可以問問您,為什麽…要傷害您自己嗎?”
女子不安的看着神祇,心中在—瞬間想了許多天塌地陷的原因。她甚至想,若是有什麽術法需要用獻祭身體來完成,她也可以用她的身軀來幫助妫毓。
奚依兒怕妫毓不肯說,又怕祂會嫌棄她是個累贅。
在女子的胡思亂想中,妫毓有些無奈的輕嘆。祂不願說,可若是祂不坦誠,眼前的聖女下—秒不是黯然神傷,就是想背着祂去做什麽禁術了。
“我…有孕了。我要将那個東西打掉。”
“…什麽?”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老時間十二點前。寶貝愛我,不要養肥我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