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陰謀

魍魉魑魅,白日盛行。

天是陰沉沉的,籠罩在整座東宮的上頭,不僅僅是這陰沉沉黑壓壓的雲層,還有已經下達的聖旨。

東宮裏,氣氛一片冷肅。李晟沉着臉坐在書房裏,看着手中明黃的聖旨,那上邊的一個個字仿佛是冰錐一般刺入李晟的心裏。

回廊外傳來驟然響起的腳步聲,一名面容嬌美卻難掩病态的女子,疾步穿過長廊,面上柳眉微皺,她生得貌美,這一蹙眉便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守在書房外的侍衛,一眼便看到來人,急忙躬身行禮,喊道:“見過太子妃。”

來人正是李晟的妻子,太子妃鄭慧語。

鄭慧語點了下頭,她難得這般失态地徑直闖進書房。書房外的侍衛自是知曉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此時此刻定然是有急事,才有這般舉動,且太子妃身子不好,他們遲疑了一下,倒也沒有攔着人,便任由人入了房。

見到驟然出現的太子妃鄭慧語,在書房裏的衆人不由地愣了一下。都說太子妃溫柔賢淑,端莊守禮,未曾想今日會這麽唐突地闖了進來。

鄭慧語一眼便看到神色憔悴端坐在書桌後的李晟,李晟的手中還握着明黃的聖旨。

“殿下,聖上的旨意...咳咳......”鄭慧語的話還沒說完,便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李晟急忙起身,走過來,小心地扶着鄭慧語坐下,倒了一杯水,遞給鄭慧語,而後輕拍着鄭慧語的後背,溫聲道:“阿拙,不要急。你身子還沒好,不能郁急在心。”

魏朝輝和陳斯年相視一眼,急忙躬身一禮,悄然與一旁的王佑年一同先退出書房。

“二郎,聖上怎可如此安排?慶國建朝以來,何曾有過和親?”鄭慧語抿了一口溫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氣惱地道。

李晟沉聲安撫道:“阿拙,孤正要進宮找父皇。待孤進宮看看再說。”

鄭慧語先前接到聖上旨意的時候,真是如遭雷擊。當時正在病中的她,險些就暈厥了過去,好在太子星夜兼程,趕了回來主持大局。

女兒和親一事,這不僅僅是擔憂閨女,更是慶朝顏面上的羞辱。要知道前朝,就算是那個昏庸荒唐的帝王,也是咬緊了牙關,從未有和親一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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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定然會勸父皇收回旨意的。”李晟目光炯炯地道。

鄭慧語對聖上的性子很是了解,她雖然柔弱不常外出,但是對宮內宮外的事都還是有所了解的。當今聖上本就是一個好大喜功要面子的人,這聖旨已經下了,要說收回,談何容易?

鄭慧語看着李晟,她的面上帶着濃厚的憂色,無奈地道:“二郎,這次的事,我覺得不對。無論是先前遞送給你的訊息被攔住,還是這次猝不及防的和親旨意,都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她認真想了一下,道:“二郎,曦兒回來了嗎?”

李晟搖了搖頭,道:“曦兒身子弱,星夜兼程趕回來,孤怕她吃不消,便讓她先留在獵場了。”

“既然還未回來,那正好。讓人傳消息去,讓曦兒去颍州外祖家,就說曦兒身子不适,去那休養身子。”鄭慧語一轉念頭,迅速開口道。

李晟想了想,瞬間就明白了鄭慧語的意思,這是拖字訣。他進宮找聖上,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先将閨女暫且從這是非之中摘離出來。

“孤明白。你好生保重身子,孤現在就進宮去。”李晟拍了拍鄭慧語的手,安慰道。

“嗯。”鄭慧語面上依舊是難掩擔憂,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耽擱的時候,她點了點頭,道:“二郎,萬萬要小心。”

李晟看了一眼鄭慧語,便轉身大步出了書房。而此時書房外的三名心腹正皺着眉頭在一起分析此次的事。

王佑安率先開了口,道:“從居風城丢了,到消息被攔截,再到殿下遇刺,緊接着是賜婚和親……這一環扣一環的,可以說幕後黑手,對這時機把握得分毫不差。”

陳斯年冷笑一聲,不由地急道:“我說,子明,你倒是還有這心情稱贊對方?你倒是說說看,這幕後黑手到底是誰?莫非便是那齊王殿下!”

一旁站着的王佑安,聽到陳斯年這猜測,微黑卻不失文雅的面上不由地掠過一絲諷刺的笑:“博裕,你猜是齊王殿下,你這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因着齊王殿下李翰與太子李晟本就不對付,常常給太子使絆子,因為他們這些太子心腹自然是極為重視地研究過齊王此人。而齊王李翰的性子,他們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李翰外表看着是一個清隽儒雅的書生,平時說話似乎也是斯斯文文的,但他其實是個爆竹脾氣。

能夠讓齊王李翰這麽多年以來都蹦跶地如此歡快而毫無損失,可以說,一方面虧了太子殿下顧及兄弟之情多有留手,另一方面則是李翰的幕僚們出了大力氣。

陳斯年不耐煩地道:“子明,那你倒是說說還有誰?這些年來,除了齊王李翰因着先太子的緣故,經常給太子使絆子找麻煩,還有誰在暗處算計着太子殿下?”

魏朝輝的心思本是還在留在獵場的沈恪身上,走之前人還在昏迷着,也不知現下是如何了?只是聽到身邊兩人的争執後,他的思緒又被拉回來,想了想,似乎是若有所思,但是又很快搖了搖頭道:“這幕後黑手,着實是藏得深!現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倒是分析不出來。”

“信芳,你就沒有想過平王嗎?”王佑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魏朝輝,意有所指地道。

陳斯年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挺直脊背道:“就平王李康,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子明,你這是不是想太多了?要說是他,那你還不如猜是齊王李翰好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左右,又壓低聲音,道:“子明,你這話還是別亂說了,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和平王李康,那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殿下要是聽到你這麽說,他可是會不高興的。”

魏朝輝愣了一會兒,他深深看了一眼王佑安。其實他的內心也有這麽個想法,主要是因為這一連串的事兒太巧合了,若不是對殿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極為了解的人,怕是萬萬算計不到的。

他剛剛沒有将這個猜測說出來,就是因為顧及着太子殿下與平王的兄弟之情。他知道太子殿下對平王李康是多有維護的,早前他也曾對太子殿下說過,要提防着點平王,但是太子殿下卻不以為然。

正當他要說點什麽回應王佑安的時候,太子李晟從屋子裏匆匆而出。

“殿下。”

“殿下。”

“殿下。”

門口站着的三人立馬躬身一禮,齊聲喊道。

李晟面上神情嚴肅,點點頭,而後道:“孤即刻進宮見聖上,信芳,博裕,你們倆跟我進宮。”

說完這話,李晟又看向王佑安,而後沉聲道:“子明,這裏就都交給你了。”

“是。”王佑安一拱手,就應了下來,他看着行色匆匆的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擔憂。也不知這聖上那兒會是何種境況?各種事情交雜在一起,可以說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而匆忙進宮的李晟,不會知道等待他的将會是如何的滔天禍事。

在巍峨肅穆的宮殿裏,飄灑下來的床帏後方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誘人卻又壓抑着,在光影的交錯之下,可以看到床上透出來的交纏在一起的軀體,竟是有人在白日宣淫。

“阿郎,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在一陣喘息之後,床上的女子嬌聲開口道。

聽到女子的話語,床上的男子似乎不以為意。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微微眯着眼,慵懶的問道:“什麽消息?”

只聽的那女子歡喜的聲音傳了出來:“阿郎,我有喜了。”

“嗯?”良久,便聽得那男子似笑非笑的話語,“誰的?”

那女子仿佛被男子這句話驚到了,她惱怒地回了一句:“還能是誰的?自然是你的!”

這句話剛剛說完,便聽得那男子忽然又開口問了一句:“昨日,那你給聖上下的藥,你下了嗎?”

“當然下了,你的話,我哪次沒有照辦!”那女子應了這麽一聲後,又貼向男子身邊。

男子伸手撫了撫女子光裸的肌膚,一雙白皙的手慢慢撫摸着女子的脖頸,突然,他開口道:“這麽乖呀!那這次我說的話,你也好好聽聽。”

“嗯?”

“乖乖地閉上嘴,永遠的。”話剛剛說完,他的手一用勁,只聽到輕微的咔噠聲,那名女子的脖子扭曲了起來,她睜大了雙眼,雙眼裏還帶着迷茫和欣喜。

男子掀開簾子,露出一張俊朗年輕的面容,颀長的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

“殿下,太子殿下往宮中來了。”一名內侍迅速入了房中,他目不斜視地道。

男子看了一眼床上已然無了聲息的女子,那張嬌媚的臉蛋略微猙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道:“我那哥哥來的正是時候,一切按計劃進行,對了,想法子,把我那三哥也引過來。這俪嫔的死,總要有人來擔着。”

這名男子竟是一向老實懦弱的平王李康,而更沒想到的是,床上與之白日宣淫的女子,竟然是當今聖上的女人。

“哎,俪嫔好像是父皇最近最喜歡的嫔妃了,要不是她自作主張懷了孩子,我也不想這麽快下手。”李康理了理裏衣,臉上帶了點不悅,自言自語地道:“最讨厭不聽話的人。”

而後他穿好了衣裳,便往外走。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原本面上一幅乖張冷戾的神情,頓時就轉換成了唯唯諾諾的模樣。

“去吧,都去準備一下,大戲就要開演了。”李康迎着明媚的陽光,低聲對身邊的內侍吩咐道。

“是。”

內侍沉默地應下,而後便如幽靈一般,悄然離開。

而乾承宮中,皇帝李裕正坐在殿中看着折子,卻不知是哪一份折子惹怒了他,他重重地将手中的折子扔在了桌上,而後揉了揉額角,開口道:“田福,田福!”

門外迅速就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內侍,他輕聲應道:“聖上,老奴在。”

李裕睜開雙眼,他的眼中帶着血絲,神色明顯焦躁,開口道:“俪嫔呢?把俪嫔給朕喊來,朕頭疼,讓她來給朕按按。”

“是,老奴這就讓人去請俪嫔娘娘。”田福躬身應着,便退了出去。

李裕也不知近來是怎麽回事,總是頭疼欲裂,也就俪嫔給他按的那幾下能舒坦一些,夜裏也睡不安穩。那些個太醫就只會說讓他要清心少怒,少思少慮,開的藥又苦又沒用。

少思少慮,他如何能夠做到?近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煩心事,就沒完沒了的。居風城丢了,太子遇刺,還有狄夷的聯姻......

李裕看了一眼桌上雜亂的折子,不少都在反駁聯姻之事,說是損了氣節。可是這群人又怎麽了解他的為難之處。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又怎麽會願意用自己的孫女去換一紙盟約?

邊疆重地居風城丢得猝不及防,秦楚那頭又乘機揮兵一路北上,他連夜調集了黑翼、長林、靖平三支大軍前去支援,可惜路途遙遠,邊城局勢岌岌可危。

而另一方面,出訪來使的狄夷此時提出了租借邊疆城鎮、互市合作、聯姻結盟等要求,李裕怎麽會不知道這些要求是何等無禮和屈辱,只是他聽聞駐紮在邊境的狄夷駐兵是蠢蠢欲動。

為了解決此刻困局,李裕才允了狄夷,并以同盟名義,要求狄夷出兵共同抵禦來犯的秦楚。

狄夷說是只要租借協議達成,公主順利完成和親,他們便即刻出兵。

故而李裕才會如此匆忙下了聖旨。只是這聖旨下來以後,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民間,都是議論紛紛,可以說是罵聲一片。

想着那些駁斥的聲音,李裕只覺得腦子裏嗡嗡嗡地疼得厲害。一想到自己那個素來強硬的太子回來以後,只怕就要來找自己理論一番,他就覺得心煩意亂,頭疼欲裂。

這田福辦事怎麽這麽磨蹭,讓他去把俪嫔喊來,怎麽這麽半天人都沒喊來?

李裕不耐煩地站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

“砰——”突然,門被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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