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巡

“父親,請您三思啊!”霍文鐘急的恨不得直接跪地抱他爹的大腿了,“列侯不得擅離封地,兒子已經将此事上報給郡守了,郡守一定會親自來給父親一個交代的!些許小事實在不必勞動父親啊。”

聶冬怒目瞪道:“放屁!老子被吞了将近萬兩的藥材,難道讓你老子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王八羔子繼續逍遙?什麽三思而行,再不去,黃花菜都涼了!你也不必多說,本侯此去會點齊侍衛,本侯的三百帶刀侍衛,難道都是用來遛狗的嗎?!”

霍文鐘無奈的望向秦蒼,希望他能幫着勸一下。趙縣那可是時疫區,如今死了近百人,哪裏能讓老侯爺以身犯險。誰料秦蒼壓根就沒看他,一直挺直着腰板站在一旁,只等老侯爺一聲令下便去集合侍衛。令行禁止,在當侯府的侍衛長之前他的職務是校尉,哪怕是老侯爺要親手殺人,他也會默默的遞上刀,因為服從是軍營裏的必修課,更別提在他還是個小卒的時候,就分到老侯爺麾下,一路被老侯爺提拔到如今的位子。

見秦蒼這條理走不通,霍文鐘只好立刻發文書去博陵府衙——諸位同僚快來,我扛不住我爹了!!

此行趙縣,聶冬不帶任何近身侍從,全部按照行軍打仗的要求,帶上一百帶刀侍衛,為了加快行軍速度,連輔兵也不帶了,侍衛們自帶幹糧。

聶冬發現自己這一串命令說的特別順口,仿佛這些話已經刻在了這具身體裏,成為了一種本能。直到此刻聶冬不得不承認,原來的老侯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也難怪太後娘娘如此愛護這個弟弟了。

霍文萱并未離府,完成助攻後便老老實實的去找餘氏了,誰料霍文鐘正在這裏火冒三丈的等着她。霍文萱正想插科打诨的混過去,霍文鐘難得對自己的親妹子發了脾氣,直接将她拎到了書房。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麽!”霍文鐘放低了聲音,整個人卻微微發抖,“你故意激怒父親,好讓他去趙縣。如果他回不來也是正常的,說不定此去就染上了時疫呢?”

霍文萱卻毫不擔心,——神仙會生病嗎?

伍郎中以前說老侯爺被掏空了身體,如今老神仙來了,每天吃的那麽多,連氣色都好了不少,可見神仙與凡人是不一樣的。再說了,老神仙明擺着心系蒼生,奈何下凡的時候托到了她爹那種殼子裏,想要做些好事又怕被引起人誤會,那就只能她出馬來幫一把了。

誰都知道她和她爹不對付,她把她爹氣的理智盡失直奔趙縣,實在是太正常了……

“我說什麽了?”霍文萱滿臉無辜,“這都是父親自己做的決定,我不過是說了些實話而已。父親此行帶了侍衛,還将太醫也帶上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趙縣縣令,還怕了他不成?”

“我說的是時疫!!”霍文鐘急的眼紅,“萬一……萬一染上了怎麽辦?”

“有薛太醫跟着呢。”霍文萱頗為淡定。

而且她也有個依據,其一,如果趙縣的時疫真的嚴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徐廣文不敢貪的如此明顯;其二,時疫的傳聞已經有一個月了,博陵上下在老神仙的預防法子下,目前一起也沒發生,可見那些方法都是有用的。

“哥哥,你有跟我說話的功夫,還不如去問父親他到了趙縣到底要怎麽做。現在府裏的侍衛都已經集合了,父親當年的衛尉也不是白當的,他說要行軍,我看今天下午就能出發了。”見霍文鐘還是一臉氣氛,霍文萱無奈道,“要不我去與父親說一聲,我也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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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再與他說了!”霍文鐘恨不得立刻将霍文萱打包送到沈府關個一年半載的。

其實霍文萱的內心真的很想去,不過她也知道老神仙肯定不喜歡有人拆穿他的身份,萬一她激動的說漏嘴了,惹得老神仙生氣了怎麽辦?而她所料一點不錯,這些被老侯爺當年一手訓練出來的親兵,雖然在博陵當了好多年的太平侍衛,可聽到號令,不出一刻鐘,便全部集結在了一起。

張義鴻聽到博陵侯要去趙縣的消息後,穿着官袍就騎馬狂奔而來,連官帽都掉了。頭發淩亂的跑到博陵侯府,氣喘籲籲的道:“侯爺,萬萬不可啊。此事若被陛下知道了,定然會訓斥您的。您這又是何必呢!”

聶冬:“聖上要訓斥也是訓斥本侯,縣令有什麽好怕的。再說了,本侯是去要銀子的,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侍衛全部集合完畢後,聶冬将府中的消毒小隊的人抽掉了十五人随軍,對張以鴻理所當然道:“正好張縣令在此,此次出行乃是博陵協助趙縣防範時疫,因縣令等人需留守府衙居中調動走不開,所以只好勞動本侯走這一趟了,也是替陛下分憂。博陵府衙的消毒隊中抽調二十人來,與本侯一道前往趙縣!”

如此斬鐵截釘的口吻,令張縣令等人完全無法反駁。

你說陛下會斥責?老侯爺認了!不僅認了,他還要說自己是去幫趙縣預防時疫的,沒看見連自己侯府的人都帶過去,連他老人家自己都親自到了時疫區!

老侯爺将自己擺在了大義的上面,是,他是離了封地,可他特麽的去的地方是趙縣啊!就沖這一點,陛下若敢下旨訓斥老侯爺,太後娘娘就敢立刻在後宮一哭二鬧三上吊!

就如同霍文萱預料的那般,由一百侍衛和消毒隊組成的急行軍中的先遣人員,在申時初刻便已出發,老侯爺退回左右,親自與帶隊的張大虎交代了重要事宜。

“此去趙縣,你們的動作要快,不必有所拘泥,不必去見徐廣文,能瞞多久就瞞多久!”聶冬叮囑道,“趙縣雖然不大,也有一二百常駐守軍,你們去後一定先要穩住這些人,只要守軍不動,趙縣府衙也就不足為慮。這是侯府的對牌,還有博陵府衙所出公文,你都帶上,以做表明身份之用。”又細細交代了許多防範時疫的做法,見張大虎完整重複一遍後,便不再多說。他們這只先遣小隊就是聶冬插入趙縣的利刃,首先砍斷了徐廣文最大的依仗後,後面的事就好辦了。

等老侯爺從書房走出,霍文鐘見狀已經阻止不了老侯爺的瘋狂舉動,頓時把心一橫,跪地道:“兒子請求一同前去!”

“侯府不能沒有主事的人。”此刻聶冬異常冷靜,“你留下來,若侯府出了亂子,本侯拿你試問!”又掃了一眼博陵衆官吏,曹縣丞自行出列,“既然侯爺剛才說此行乃我博陵府衙協助趙縣,下官願随侯爺一同前去!”

這個人聶冬有印象,是個清流出身的官兒,年紀都五十了,還只是當着一個縣丞,可見是不會來事的。但有着徐廣文那種太會來事放在眼前,面對時疫這種特殊情況,寧願要一個脾氣硬幹實事的,也不要一個花架子。

聶冬知道這件事博陵府衙必須參與其中,帶上府衙的官吏是理所當然。

“如此,便辛苦縣丞了。”聶冬道。

一向安逸的博陵侯府仿佛突然被人上了發條,老侯爺的命令一道道的傳達下去,口罩,大外套,皮靴,皮手套全部在打包,還有各種消毒湯汁,以及備用藥材也一一裝車。

先遣人員已經出了博陵,聶冬毫不擔心後勤,他鬧的動靜這麽大,除非博陵衆官都不想要腦袋了,否則後續的補給會源源不斷的送來。

霍玉海得知府衙要抽人去趙縣的時候吓了一跳,不少人也慌了一團,求神拜佛的希望不要抽到自己。而之前還看他不順眼的人此刻都換成了同情的目光。——老侯爺都去了,他這個侯府的家生子肯定也是要跟随的。

很快,侯府的帶刀侍衛便沖到了府衙,直接将他們這群人給聚集在了一起。

“霍玉海?”

“到!”

侍衛看了他一眼:“行,跟我們一起走。”

霍玉海手心都是汗,其他人也都緊張的看着這群不常見的侍衛。

陸續的,侍衛們又點了不少人的名字,每一個站出來的人吓得臉色慘白,有幾個甚至哭出了聲。誰料那人剛一哭,帶到侍衛一鞭子便抽了去:“噤聲!”

這種鞭法霍玉海非常清楚,那是老侯爺以前經常耍的。侯府裏一旦有人惹怒了老侯爺,都要吃這樣的鞭打。聽府裏的老人說這事軍營裏的訓法,老侯爺以前當衛尉脾氣比現在更差,當時就直接抽死過好幾個不聽話的。

點完了老侯爺交代的二十個名額,剩下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氣。行李也不讓收拾,直接就命他們列隊跟上侯府的速度。

一行人匆匆離開府衙,一個蹲在牆角的漢子突然朝着霍玉海沖了過來,被侍衛呵斥了一聲:“退後!”

那人揮着手慌張嚷道:“俺是來府衙幹活的,俺可以去石井坊,只要給俺幾個饅頭就行了!”

眼見着侍衛又要抽出鞭子,霍玉海連忙道:“沈大人剛在張貼了告示,若有人自願去清掃石井坊便來府衙謄錄名字,也編入府衙的消毒隊中。”

侍衛知道這個是侯府的家生子,知道他所言不假,便沖着那漢子擡了擡下巴,“既然都敢去石井坊,那就跟着爺爺們一起去趙縣好了!一并帶上!”

衆人眼神複雜的看着那個倒黴的漢子,不等他掙紮,就已經被捆住了雙手,帶入了隊伍當中。孟鐵柱吓得一哆嗦,可他一看那些人腰上的刀,就不敢喊了。

霍玉海見他實在是可憐,小聲道:“兄弟,去哪兒發財不是發財呢,跟着侯爺去趙縣,掙的銀子比這裏更多。”

“趙……趙縣……”孟鐵柱眼珠差點瞪了出來。

霍玉海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咱們博陵要去協助趙縣防範時疫,到時候咱們也能算是有功之人了。”

孟鐵柱一路逃到博陵,身上早就破破爛爛,在碼頭賣了好幾天的苦力勉強渡日。聽說府衙裏招人手去石井坊,但聽說好像是為了預防什麽時疫,哪怕是日子過不下去的人都不敢去。孟鐵柱心道俺從趙縣都活出來,那石井坊還沒死人哩,便裝着膽子來了,不曾想竟然被抓了壯丁!

馬車裏的聶冬手上拿着這次去趙縣的名單,管道上快馬來回疾馳,讓聶冬與博陵府衙之間互通消息。平靜的博陵縣,因老侯爺的沖動一下子都忙碌了起來。

“已調石灰三百石,烈酒一百壇,五車藥材,全套衣裳兩百件,口罩五百份。”秦蒼飛速來報,“大公子已前往府衙,後續還将有五百石石灰和十五車藥材一百五十件衣裳,約一天後便可運到。”

馬車極大,曹縣丞坐在聶冬下首,聽到短短兩個時辰辰霍文鐘竟就準備好了這麽多的東西,心中頗為感慨,正要贊上一句,誰料老侯爺道:“三月初六接到趙縣時疫後,博陵上下便以最壞的打算為防備。如果今日時疫在博陵突然爆發,他就是這樣來對付時疫的?太慢了!不過是從庫房裏調東西,竟然還拖了一個半時辰!”

曹縣丞覺得老侯爺實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頓時道:“侯爺突然前去博陵,又将府衙內抽掉了如此多的人,大公子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還能将這麽多的東西即時送來已是非常不易了。”

聶冬掃了他一眼,冷靜道:“我博陵侯府的一百名侍衛和二十名消毒侍從,均是一刻鐘便集結完畢。此行所需藥材、烈酒、石灰等物早已在博陵府衙庫房內歸置妥當,只需拿條子搬運上車便是。既然縣丞自告奮勇随本侯前去趙縣,不知縣丞對趙縣時疫有何了解呢?”

曹縣丞見老侯爺對待士人如此傲慢的态度,臉上有些帶怒,不鹹不淡道:“三月初六,趙縣有時疫傳聞;三月初九,趙縣正式發出文書上報時疫,到如今已确定因時疫而亡一百二十人。據郎中推斷,此時疫乃邪風入體,用藥将體內邪氣排出或可醫治。”

“縣丞既然知道的這麽清楚,一月不到就死了一百二十個人,博陵與趙縣如此相近,危若累卵。明知趙縣情況危急,府衙諸公卻還只是儲備藥材,集結了不過四十人的小隊,只不過是做了這樣一些小事,便以為可以防止時疫了嗎?便覺得自己是為百姓着想,為朝廷盡忠了嗎?如果諸公在平日抽調人手模拟過如何應對時疫,今日還需耗費兩個時辰來裝不過十車的藥材烈酒等物嗎?”

這也是聶冬真正生氣的地方。有徐廣文這種貨色戳在那裏,比的博陵諸人皆認為自己有多麽辛苦,多麽戰戰兢兢的去預防時疫。

原來你們拿不顧小民死活的徐廣文當做下限啊?!

三月初六就收到了時疫公文,他立刻就在侯府組建了消毒小隊,并且不斷模拟如何去面對突發事件,結果博陵府衙諸人看着是挺忙,忙的都是些無用功,偏偏還以為自己多麽了不得。如今都三月二十五日了,裝十車物資就花了四個小時!堂堂一個省會城市沒有任何演練,也沒有任何針對時疫而臨時出臺的條例,等大規模爆發的時候,就現在這種速度,大家一起去見閻王吧。可就是這樣樣的人,還整天想着“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所以面對時疫,縣丞只是準備藥材,看看公文就可以了?”聶冬冷哼笑,“如今時疫沒有蔓延到博陵,本侯真是要謝天謝地!”

曹縣丞被說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自诩清流出身,看不起徐廣文,更瞧不上素有荒唐之名的老侯爺更。這次自請而來,也是存着替老侯爺找補的心思來的。有這樣兩個荒唐的人,更能襯出他的能力來。

可如今被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荒唐侯爺如此訓斥,曹縣丞氣的恨不得立刻下車,一臉不是滋味的說道:“看來侯爺已經有了萬全準備了,此去趙縣下官一定聽從侯爺的吩咐。”

“就算我沒萬全準備你也要聽我的。”聶冬無比流氓的的回道,“誰讓本侯乃朝廷所封列侯呢。”本朝二十等爵位,列侯最高,得封一縣為其食邑。所封之人均是朝廷棟梁,開國功勳之輩,唯有博陵侯是一朵遺世獨立的奇葩……

偏偏他還臭不要臉的給自己臉上貼金,老子雖然是走的裙帶關系,但老子就是封成列侯了,你能怎麽樣,你敢打我嗎?

見曹縣丞臉色已經發白,聶冬怕他被氣死,大慈大悲的放了他一條生路:“既然大郎又在準備送東西來,縣丞便去後面的衛隊看看吧,那裏也得有個主事的人。”

曹縣丞拱手行了一禮,一口銀牙幾乎咬碎的跳下馬車。

薛太醫全程圍觀了這一場老侯爺單方面碾壓曹縣丞的争論,老老實實的縮在角落裏,假裝自己不存在。聶冬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那個幹瘦的小老頭,想了想,還是吩咐道:“讓伍郎中也跟過去。”

由張大虎帶隊的先遣小隊已到了趙縣附近,衆人站在高處的小土丘上靜靜看着趙縣的官道,以往熱鬧的官道此刻毫無人煙。

“趙縣有些不對勁啊。”侍衛高安揮着馬鞭指向趙縣大門,“現在才未時,大門就緊閉了。大人再看那城牆處,好像聚集着不少人。”

“還不是老一套。”另一個個字稍矮的侍衛冷笑,“趙縣縣令肯定要保縣中無事,哪管村民死活。定是牢牢将大門關上,城中有藥,死的人都在城外,他大可高枕無憂。”

“侯爺讓咱們先來便是摸一摸這個徐廣文的底。”張大虎微微蹙眉,神色凝重,“他死不要緊,萬一非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這樂子就大了。薛太醫已說過,此時疫頗為邪性,只要沾到患有時疫之人所碰的所有器物,均可能染上。萬一徐廣文狗急跳牆,藏了這些污穢之物,後果便不堪設想。”

高安腦子轉得頗快,立刻便道:“那我們的動作可得快些,搶在徐廣文明白咱們的真實目的之前就捆了他!”

“不可,侯爺交代暫時不要驚動他。”

張大虎招了招手,此行一共二十人,皆是老侯爺當初還在當衛尉時候提上來的親兵,衆人交換了眼色,聚在一起聽他細細分說。少頃,衆人換上了侯府的防疫制服後,騎着馬大搖大擺的走向趙縣縣門。

趙縣城門不高,但城樓上也站着兩個小卒。見下面突然來了二十個人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心中頗為詫異,大聲道:“來者何人?”

張大虎傲慢的掏出胸口的令牌:“吾乃博陵侯府之人,速速打開城門!”

“侯府來人了!”兩個小卒吓得連忙從城樓上跑下,城牆角旁聚集的逃難村民眼巴巴的望着城門大開,想要擠進去,可一看到那些帶着刀的男人,又吓得不敢動了。

小卒匆忙跑來,見侯府諸人這怪異的打扮心中好奇,便多看了兩眼,誰料啪的一聲,張大虎的鞭子便抽到了他的背上,旁邊的侍衛怒目呵斥:“沒規矩的東西,膽敢直視上官?!”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小卒跪地求饒。都說博陵侯府無比霸道,這些軍爺雖然穿的怪異,都那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手上腳上都是牛皮做的手套和靴子,腰間的佩刀比他們縣令大人的親兵用的還要好。

“侯爺聽聞趙縣時疫,憂心無比,特派吾等前來。”張大虎微微仰起下巴,“你們張縣令呢,怎麽還沒出來?”

“縣令大人正在府衙。”小卒連忙回道。

張大虎指了指城牆根下的那些小民,語氣不耐:“你看看像什麽樣子!趙縣就是這樣迎接老侯爺的?”

小卒吓得哪裏敢反駁。

“你們幾個也不用去通傳了,我們自己去見縣令便是,省的麻煩!趕緊把這些個人都趕走,不許他們靠近,膽敢有一個污了老侯爺的眼的,老子拿你們問罪!”

“是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各位軍爺……”

話音未落,二十匹駿馬呼嘯而過,揚起陣陣黃沙,把那兩個小卒嗆得眼淚直流。

“這群孫子總算走了!”小卒呸呸吐了好幾下,總是把嘴裏沙子給吐完了。眼尖的看見一個村民想要趁亂溜進縣內,一腳飛踹:“滾!想死也不找地方!都跟老子滾遠些!”說罷,守城的士卒拿着棍棒便沖到了城牆根下。

其中一個小聲問道:“咱們真不用去通知縣令大人?”

之前挨了一鞭子的小卒頓時罵道:“你看他們騎的馬都是一等一的好馬,等咱們跑到縣衙,人家早就在後院喝茶了,巴巴地趕過去是找打嗎?”

另一個也趕緊道:“軍爺爺們讓我們趕這些個臭蟲,你看看,這裏就有幾十號人,誰知道還會來多少,要是等老侯爺來了咱們還沒把他們趕完,當心挨鞭子!”說着,壓低了聲音,“再說了,等那幾個軍爺去了府衙,徐縣令顧不顧的上咱們哥幾個還兩說,何必去觸黴頭。”

之前提議的那人也是擔心沒有通報被縣令訓斥,可看到城牆處逃難而來的小民……與其被縣令訓斥,總比挨老侯爺的鞭子強,把這些人趕走了,說不定徐縣令還會誇他們有眼力勁兒。大家都被趙大虎等人的戾氣給吓破了膽,拿着棒子就去找難民們順氣去。

張大虎一行只花了五分鐘便進入了趙縣縣內。博陵侯府,天生就有霸道的權利,在老侯爺的畫風下,若他們不霸道了,反而還會被人懷疑。

“這真是趙縣嗎?”高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街上幾乎都沒行人了,兩旁的客棧更是早早的關了門,家家戶戶門上卻貼着求神拜佛的符紙。

趙縣雖遠不如博陵繁華,但以前有不少商人喜歡拿博陵所産貨物回來販賣,且博陵素有糧倉之稱,所出的糧食會分一部分給趙縣來進行轉運,來往的趙縣商販馬夫一類絡繹不絕,街邊酒家食鋪因此也特別熱鬧,市井氣息非常濃郁。如今卻是一派蕭條氣象,令衆人皆有些沉默。

張大虎打了個響鞭,一騎當先,随後衆人也不再多打量,立刻策馬跟上。一行二十人策馬呼嘯而過,動靜不可謂不大,他們要趕在徐廣文知道消息之前,趕到趙縣縣尉的府邸。

賀縣尉正摟着小妾作樂,突然聽得下來來報博陵侯府來人來了,整個人竟還沒回過神,醉醺醺問道:“什麽侯府?老子趙縣哪來的侯府!老子都還只是個縣尉,嗝……不過老子以後肯定會封侯的,到時候你就是侯夫人了。”說着,摸了一把小妾的臉蛋,就着小妾的手中的酒杯又喝了一口。

“老爺,是博陵侯啊!”下人急的要命。

“老子是趙縣侯!”賀雙勇笑呵呵的看着小妾,“來,給本侯香一個。”

突然間小妾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酒杯微抖,美酒頓時灑在了賀雙勇的衣服上。

“沒用的賤貨,連伺候人都不會了嗎?”

小妾慘白着臉跪下身去:“老、老爺……”

“什麽老爺,老子現在是侯爺!”賀雙勇大搖大擺的站起轉過身,整個人都還是迷糊的,朦朦胧胧地看見眼前好像多了幾個人。

只聽見對面那個高個的壯漢道:“賀縣尉是何時封的侯,這樣的大事怎麽朝廷沒有下旨呢?”

“老侯爺,博陵侯府的……啊!”下人挨了一鞭子。

賀雙勇打了個激靈,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這群人已經将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了。頓時酒意全無,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下官該死!!博陵侯莅臨趙縣未曾遠迎,下官罪該萬死!!”

“豈敢。您可是趙縣侯,與咱們老侯爺一個爵位,有什麽遠迎不遠迎的。”

賀雙勇已經徹底醒了酒,全身冷汗淋漓:“下官剛才說的都是醉話,各位大人就當下官是放了個屁,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高安與張大虎對了個眼色。張大虎猛地上前,抽出刀就橫在了賀雙勇的脖子前,小妾吓得一聲尖叫,立刻就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旁邊。

“大人饒命啊——”賀雙勇腦中混亂一片。為什麽博陵侯的人會突然出現在趙縣,又為什麽回來他的府邸一概都不知道,此刻賀雙勇眼中只有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只要張大虎在逼近些,他就會立刻血濺當場!

“不過是個小小縣尉,也敢對侯爺也不敬!”張大虎怒目而視,額頭青筋直冒,“老子今天就是砍了你,你也不夠給侯爺賠罪的。敢輕視堂堂朝廷列侯,老子讓你知道死字怎麽寫!”

賀雙勇吓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餘光處看見另一個軍爺走了出來,勸道:“大哥不要動怒,我看賀縣尉也是無心之失,說的都是酒話,罪不至死。”

“對對對,軍爺們大人大量,小人死不足惜,就怕污了大人的刀。”

高安擋在張大虎身前,還作勢用力拉住他,對賀雙勇道:“你還跪着作甚!還不請張大人去廳堂?!”

賀雙勇小命在鬼門關裏走了一圈,見這個軍爺幫了他一把,哪裏還敢不聽話,連滾帶爬的站起,弓着腰道:“各位大人随下官來!”

張大虎重重冷哼:“像你這樣的,就該就地革職!”

賀雙勇腦子裏炸的厲害,他醉的不輕,陡然間又受到了如此大的驚吓,完全無法思考,只好跪下拼命的磕頭。

高安嘆了一聲,勸道:“賀縣尉也是一方父母官,平日裏也頗為艱難。大人此來是為了趙縣之事,老侯爺特地說了要以大局為重,大人且息怒!”

賀雙勇感激的望向高安。

張大虎卻不依不饒:“老侯爺很快就到了,難道要讓侯爺看到這種貨色?!”

賀雙勇猛地擡頭:“侯……侯爺親自來了?!”

高安溫和道:“可不是,侯爺知道趙縣藥材告罄,親自帶了好幾十車的藥材前來趙縣。因事情緊急,特地派吾等先來趙縣通知諸位。賀大人,您身為縣尉也應該知道,如今這世道藥材比黃金更值錢,老侯爺也是放心不下才親自前來,算算日子,如今也快到趙縣了。侯爺擔心趙縣周圍有流民,便讓吾等來向縣尉借些人手,護送藥材安全抵達府衙!”

賀雙勇掏出帕子趕緊擦了擦汗。趙縣周圍是個什麽情況他還是清楚地,一旦真讓流民發現了那十幾車的藥材估計眼睛都要綠了!雖然老侯爺肯定也帶了侍衛,但如果趙縣沒有派出士卒前去護衛,他這個縣尉也就做到頭了!

賀雙勇連忙道:“下官這就去下令趙縣士卒立刻出發迎接老侯爺!”

“你現在要一個醉漢去護衛老侯爺?!”張大虎用力推開高安,一張臉氣得通紅,“你瞧瞧他現在是什麽樣子!”

賀雙勇祈求的看着這些軍爺中唯一一個脾氣好的,高安卻有些無能為力。賀雙勇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如果老侯爺此刻被流民沖擊了,如果藥材被搶走,他這條命也不夠賠的,說不定還要連累家族!

高安無奈的嘆了一聲:“哎,賀縣尉白日飲酒的确不妥。不如将縣尉令牌交給我,我領着趙縣士卒前去護衛老侯爺。縣尉先醒醒酒,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老侯爺的安全,還有貴縣時疫之事,其他的都先放放吧。”

賀雙勇聽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連忙點頭:“行!那就勞動軍爺了!!下官這就去拿令牌!”

“你再親手寫個東西給我。”高安道,“這樣我見着老侯爺也有說法,賀縣尉沒有親自前來并非是怠慢侯爺,而是趙縣事情頗為繁瑣,等時疫過去,縣尉可親自前去侯府給老侯爺賠罪。”

賀雙勇聽着他的話如同天籁,剛才已經是家破人亡,如今竟有了轉機,哪裏還敢推三阻四。更何況他現在腦子暈乎乎的,有博陵侯府的帶着士卒,定然不會讓老侯爺出事的!

衆人去了書房,賀雙勇将調遣趙縣士卒的令牌與令箭交給高安。高安則拿出博陵侯府的對牌,和蓋有博陵府衙大印的文書,再次表明身份。這兩樣東西是做不得假的,趙縣一直留有有關侯府和博陵府衙的相關印鑒小樣。細細辨認無誤後,賀雙勇寫好委任文書,雙方簽字畫押,到此時,博陵侯府衆人心中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天下承平已久,先皇下令衆軍解甲歸田,與民休養生息,一郡常規守備力量不過三四千人,而憑借文書與令牌令箭三樣東西,就能調遣趙縣全縣兩百多名士卒,這其中真正有戰鬥能力的不到一半,其他的都是征來的輔兵與雜役。

“縣尉大人再派一個親信之人與我同去,也好有個說法。”

高安每次勸說都令賀雙勇非常感激,疊聲稱是:“還是您想得周到。”叫來了自己的親兵,又小心翼翼的問衆人,“諸位大人可曾見過徐縣令?”

張大虎作勢就要罵人,賀雙勇擡着手擋在眼前,不住的後退了好幾步。還是高安說道:“我們一路匆忙,首先要确保老侯爺的安全,既然已經見到縣尉,由縣尉引我們去見徐縣令便是。”

賀雙勇趕緊點頭。

張大虎冷哼:“你看看他這幅樣子,一身的酒氣!還不快去醒酒,換上官服!”

見賀雙勇跌跌撞撞的跑去換衣服,衆人心中暗自憋笑。時間緊迫,高安帶上賀雙勇的親信立刻去往趙縣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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