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宣傳
博陵侯府,霍文鐘早就急的坐立不安。他爹消失了十天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現在人在吳國。好在老爺子走之前挂了個病弱的招牌,脾氣又一向跋扈古怪,霍文鐘整日做出一副被訓的模樣,倒是将事情瞞的嚴嚴實實。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關于徐廣文的處決終于下來了,淩遲!霍文鐘知道他爹和趙縣百姓有過約定,将此事立刻快馬通報趙縣,據說趙縣百姓得知後敲鑼打鼓,随後又是一家一家的齊聲哭泣,最後擡了一塊“一心為民”牌匾去趙縣府衙,,由于趙縣現在還不能擅自出入,委托了府衙将其轉遞給博陵府。
博陵縣功曹陳子懷被罷了官,魏文傑卻全身而退了。但人已離開了博陵。霍文鐘不敢掉以輕心,依舊在暗中的盯着魏文傑的動靜,又給京城裏的五伯周陽侯去了信,讓五伯摸清楚京裏最近是個什麽情況。
就在霍文鐘不斷祈禱他爹早日平安歸來的時候,市井茶坊裏一個關于吳國将領叛國的消息如平地一聲驚雷,炸的霍文鐘半響回不了神。
湖心亭裏,王家丞,黃大夫,還有張大虎都被請來了。侍從們烹好茶,一一斟滿後,便全都退了出去。
此地四周開闊,正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必擔心被人聽牆角。
“吳國的事諸位可都聽說了?”霍文鐘開門見山道,“現在傳的有鼻子有眼,連将領是誰都說出來了!”
“大郎說的可是湯良之事?”王家丞盤腿而坐,“依我看,這事八成是真的。”
黃大夫縷着胡須,也跟着點頭:“不論這話是誰傳出來的,但湯良所犯的那些事估計做不得假。您看看,不聽中軍調遣,調動一縣存糧,搶奪鄉野小民,這一樁樁一件件所牽扯的人實在是太多,若是假的,不會說的這般詳細!”
霍文鐘卻還有一層擔心:“萬一是北疆故意使的離間計呢?”
“這……”黃大夫道,“湯良也不是什麽名将,花這麽大的功夫來離間他和吳王,是否有些得不償失?”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
但霍文鐘最着急的乃是他爹現在就在吳國啊!!他爹那性格,要是聽到這樣的傳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活剮了湯良都有可能。吳王和他爹那是什麽交情,如今吳王的九公子還藏在他們侯府裏呢!
“大郎也莫要着急。”黃大夫勸道,“我猜這傳言後面肯定會有動作,如今事情剛冒個頭,我們靜觀其變為好。”
霍文鐘苦逼的點頭。他爹離府的事除了秦蒼和他還有一個薛太醫外,再無人知道。又問張大虎:“魏文傑那邊盯的如何了?”
張大虎道:“他回到趙縣後倒是一直待在魏府,與一韓姓書生交往甚密。如今府裏的侍衛大多都被派去運送糧草,剩下的必須守護侯府,可以派去趙縣的人不多,其他的還在調查中。”
霍文鐘也不贊成現在派人去趙縣,知道這些也就夠了,便道:“等高安他們回來後,再行商量此事。”
湯良事件迅速發酵,其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起先還只是文人在茶坊裏說,後來竟然連段子都編出來了,雖沒有直言是誰,但某朝某國大将不聽軍令擅殺百姓,遇到北邊來的人就跑……
大家可以自行對號入座。
說書先生,街頭乞丐,還有兒歌,聽說連戲本子都編出來了,某當家的正在排。
受這件事影響最大的便是吳國。
鳳橋郡守帶着滿耳朵的傳聞,終于趕到了下溪縣。
“湯良在你這裏,說他叛國到底是怎麽回事!”鳳橋郡守蹙眉怒目,“還有博陵的糧隊,怎麽會遇到湯良?!”
下溪縣令擔驚受怕的好幾日,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盼到老上司來了,噼裏啪啦一股腦的将當日霍明明質問湯良的那些話全說了。
“下官也沒想到,最後竟傳成了湯将軍叛國啊。”縣令哭喪着臉,“當時圍觀的人太多了,那個霍姑娘嗓門也大,連站在院子裏的人都聽到了。”
“霍姑娘?!”鳳橋郡守立刻追問,“此人是什麽來歷?一介女流,竟然在質問一國大将?!”
“她自稱是世子派出的使者,哦對了,還有一個叫寇天佑的,身上帶着王宮的印跡,下官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博陵來的運糧官們都是真的!”
“世子怎麽會派一介女流之輩當使者?”鳳橋郡守有些不滿。寇天佑這個名字他倒是聽說過,乃世子陳澤的近身侍衛,算得上是心腹之人。
下溪縣令見老上司露出不悅的表情,連忙道:“哎喲那個霍姑娘可不得了,下官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長得竟然比男人還要高,身上還帶着鞭子。”
“健婦出身?!”鳳橋郡守問道。
“她年紀不大,看模樣也就二十出頭,應該不是。”縣令道,“他們現在就在縣衙內,大人您一去看一眼便知了。”
鳳橋郡守看着城門四周的官吏,全都是下溪縣內的人,博陵來的人一個沒到。他堂堂兩千石的一方郡守,朝廷所封的封疆大吏,日夜兼程趕到下溪縣,博陵這群人竟不派人迎接,這譜擺的也忒大了。雖知道博陵那群人因博陵侯的原因,一向是狂妄自大,加之來的是吳國,估計抱得都是逛自家後花園一樣的心情。鳳橋郡守心底記了一筆,諸侯王和列侯關系如此親密,實在是不祥之兆,必須密報給京城。
石鳳臻有些惴惴不安,跟在高安身邊不住的嘆氣:“高大人啊,咱們不去城門迎郡守大人真的好嗎?”
高安正在給他的愛馬刷毛,細小的灰塵浮在空中,讓石鳳臻不住的掩鼻打噴嚏。高安笑道:“石大人啊,你是個斯文人,又是何必跟我到馬棚裏來。快回屋去吧,這裏氣味也不好聞。”
“高大人,你……”石鳳臻被噎的不知要說什麽好,“這樣做終究是不妥的啊!”
“石大人想去迎就去啊。”高安被他纏的不耐煩,“糧食放在府衙內,大家根本走不開,都什麽時候了還講究這些派頭。”說完,刷毛的動作更大了,石鳳臻被嗆得不住後退,小聲嘟囔了幾句,見依舊勸不動高安,只好垂頭喪氣的走了。
剛打算出門,便聽到了鳳橋郡守已府衙的消息,又趕緊往馬廄方向跑去通知高安。
自從先帝将諸侯國內兩千石及以上官吏的任免權收歸中央後,諸侯國內的郡守們便是皇帝派來監視諸侯王的一顆明面上的棋子。鳳橋郡守打算給博陵來的人一個下馬威,誰料剛走到縣衙內,唰的一聲,所有守在外面的侍衛整齊劃一的抽出了腰間大刀!
縣令連忙道:“這位是郡守大人!”又對着鳳橋郡守道,“因有六百石的糧草在府衙內,所以見着生人來了,他們不敢掉以輕心。”
鳳橋郡守臉色微白,強裝淡定道:“僅有這些人看守還是不夠,府衙裏的衙役們也已應該協助看守糧草。”
縣令小聲道:“衙役們正在大牢看守湯将軍的人。”
鳳橋郡守臉色更難看了些。寇天佑等人已在府衙的會客大堂內等候多時了,雙方見了禮後,不待鳳橋郡守發話,寇天佑直接将自己在前去博陵的路上是如何差點遇險,湯良屬下殺良冒功,湯良自己所犯之事一一說與其聽,又呈上了許多人的口供,還有物證。
鳳橋郡守沒想到寇天佑竟然準備的這麽充分,那些證據就像是燙手的山芋一樣,心裏将湯良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武夫就是武夫,就算想趁着吳王還指着他打仗想多要些好處,可你也不能蠢的把把柄直接送到對方手裏啊!
“本官聽說這件事好像是由一個叫什麽霍明明的女人來審的?她是個什麽身份?”
寇天佑道:“她乃世子派去博陵的使者。”
“區區一個信使,鞭打将領,這事兒不合理法吧。”鳳橋郡守道,“就算湯良真的所犯了這些事,也應該由相關官員去審,讓一個女人出馬……是不是太過兒戲了?”
寇天佑見他這不緊不慢的态度,越發惱怒:“郡守大人,吳國現在正在打仗,你來到下溪,一不問糧草,二不問湯良,偏偏抓個女人來問,是什麽意思?難道郡守大人分不出什麽叫做輕重緩急嗎?!更何況,霍姑娘乃世子所派的信使,世子允了她便宜行事之權,向湯良這樣的叛國之徒,人人得而誅之,不過是挨了幾鞭子,比其他殺良冒功來說,這算是輕了!”
“哎喲,這裏這麽熱鬧啊。”高安刷完了馬,從院外大步走進。石鳳臻叫他來事趕緊迎接郡守的,這家夥一出聲,石鳳臻恨不得一頭撞死!
“郡守大人來了怎麽不去檢查糧草?”高安道,“我們博陵人對糧草如此上心,怎麽你們吳國的郡守一點兒都不着急?”
“大膽,敢對郡守無禮!”屋內一男子厲聲呵斥。
高安一向是侯府侍衛裏跳脫的一個,頓時道:“這年頭,說句實話也叫無禮了。你們吳國郡守的規矩還真大。等會兒檢查糧草前,是否還要沐浴齋戒三天?”
“你——”
那屬官氣的發抖。眼前這個到底是運糧官還是街頭混混,怎麽說話一點都不講究!
鳳橋郡守對着自己的屬官擺了擺手,命他稍安勿躁,對高安道:“說了這麽多,你又是何人?”
聽得高安乃是博陵侯府之人,鳳橋郡守立刻笑道:“原來是老侯爺府上的。老侯爺能帶頭樂捐出了這些糧草,本官自愧不如。”
高安沒想到這老家夥的臉皮竟然如此之厚,其前後态度轉變的也忒快了。
鳳橋郡守也不多說什麽了,命衆人随他去檢查糧草,若無誤,立刻裝車送往鳳橋郡糧倉,那裏正是高安等人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寇天佑悄悄找來一個侍衛:“你去告訴霍姑娘,這裏一切正常,讓她不必擔心。”
此刻霍明明正陪着聶冬喝下午茶。霍明明一招龍抓手,盤子裏的兩塊小糕點瞬間消失了,咕嚕嚕,配着茶一口咽下。
聶冬看着都覺得痛苦。
霍明明如吞藥一般艱難往下咽,她實在是不喜歡吃這些甜的東西,偏偏老侯爺的下午茶全部基本上都是甜的點心!!
聶冬垂着頭,心裏的小人不斷戳手指——這不是怕萬一全上你喜歡吃的就露餡了麽。
“鳳橋郡守已經到了。”霍明明終于喘了口氣,“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你在擔心他們?”聶冬問。
霍明明果斷點頭:“寇天佑笨嘴結舌的,對方可是郡守啊,文官,嘴皮子肯定厲害!”
可對面的老侯爺卻一臉毫不在意的模樣,霍明明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她很确定現在在外面流傳的關于湯良的那些話不是她放出的,她也沒有那麽大的宣傳能量,這個幕後推手到底是誰,不言而喻。
老侯爺這是要幹什麽呢?
想要徹底搞臭湯良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莫不清楚博陵侯的真實想法,但這樣的宣傳手段倒是十分解氣。為了從博陵侯這裏挖到更多的消息,霍明明決定再給他一個面子,
她……再吃一塊點心好了!
一低頭,眼前放着一盤椒鹽餅。
是鹹的!!
老大爺你終于人性化了一回,太不容易了!
聶冬微微別過頭,他怕自己真的會笑出來。霍明明這模樣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啊。他現在就想跟自家女王大人獨處一會兒,什麽湯良,什麽鳳橋郡守,通通都死一邊去!
上次魏文傑利用輿論把他給黑了一把,聶冬決定這一次他要先下手為強。一個喜歡作的人,聶冬從來不屑于對其講什麽道理,看着他自己慢慢作死就行了。
可那個作的人是皇帝呢?
他不僅能把自己給作死,還能順帶作死一批人給他陪葬。
借着這次機會抽中二小皇帝一個耳光,玩就玩把大的!
聶冬端起茶杯,掩蓋了漸漸浮上嘴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