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謀士

“本王當是誰來了,原來是博陵侯。”永安王緩緩站起身,并沒有上前迎兩步。無論是年紀,但是身份地位,他都在聶冬之上。

“沒想到能在這兒遇着您。”聶冬笑道,“我給王爺請安了。”

“可不敢啊。”永安王這才伸手虛扶了一把,又朝聶冬身後看了一眼,道,“侯爺這次将大郎也帶上了。”

“他也老大不小了,該去京城見見世面了。”聶冬道,“大郎,來見過王爺。”

霍文鐘鄭重一禮。

永安王對他的态度倒是比對聶冬要好不少,霍文鐘一米八幾的個子,加上俊朗的模樣,頗為自己加分。其實他與博陵侯長得有六分像,但老侯爺被美色掏空的身子,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着一股猥瑣勁兒,霍文鐘卻是十分精神。

“本王記得大郎如今是易陽督郵?”永安王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哈哈一笑,“一月前你還參了易州刺史一本,可有此事?”

霍文鐘肅然:“是。易州刺史魏文傑憑空污蔑家父,實在可恨。”

“哎。”永安王擺擺手,“你父親是朝廷列侯,大人有大量,他是不會和一個小小的刺史計較的。侯爺,本王說的可對?”

聶冬笑道:“本侯身為長輩自然是不會和那魏家小兒多做糾纏。”

永安王自然聽懂了他的話外音。談年紀不談官職,于私他是大度的,于公,該參還是要參。

雙方本來也無許多交集,簡單拜見過後,聶冬便告辭。

“順之你怎麽看。”永安王道,“博陵侯竟然也有如此客氣的時候。”

謀士許牧道:“世人之言不可盡信,博陵侯雖有寵妾滅妻之嫌,但對人尚有幾分義氣,遠的不說,近來吳國糧草一事,博陵侯恐是為其斡旋良多。”

“他對吳王倒是不錯。”永安王嘆道。大家同屬陳室宗親,又都貴為諸侯王,加上皇上這幾年擺明了一幅要打壓各路諸侯的架勢,弄得衆人頗有些唇亡之寒的感覺。在這種時候,博陵侯寧願惹聖上不快,還要拉吳國一把,倒是令其他諸侯王們頗為感慨。

許牧繼續道:“先帝将國內兩千石官吏任命權收回朝廷所有,據說這一次,聖上要聽取柴彥安所奏,将範圍擴大到六百石。”

“意料之中。”永安玩輕縷胡須,“本王還記得當年博陵侯歸封地時,就已經将他府的佐官的任命權交給了聖上,不過當時只是個例。如今聖上要大婚了,為了以示天家威嚴,收回佐官的任命權,聖上勢在必得。”

“恐怕這還只是第一步。”許牧頗為擔憂,“一旦佐官由朝廷任命,聖上遲早要收回鹽鐵之利,到時候王上豈不是要完全受朝廷所轄制?高祖皇帝打下這大好江山,分封陳氏諸侯以守疆衛土,難道聖上要棄高祖皇帝的意願于不顧?如今聖上只聽柴家老兒一家之言,劍指各路諸侯,列侯。天下承平不過才二十幾年,百姓還應休養生息,聖上這樣大刀闊斧的,實在是不妥。王上應當……”

“本王乏了。”永安王突然道,“你退下吧。”

許牧頗不甘心,他前面說的都是鋪墊,最重要的話還沒說完呢,可永安王顯然已經有些不耐之色了,許牧也只好躬身退出。

聶冬和永安王将一座驿站一分為二,各占半邊。但竈廚這樣的地方只得公用,最多也就是分配好,這個竈是博陵侯府的用,那個竈是專做永安王府的飯。

許牧身為謀士,話被永安王堵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垂頭喪氣的去後廚找些吃食平複一下心緒。走到了地方,見竈房裏忙的熱火朝天,不時有侍從,驿卒端着飯菜出去,許牧被擠的往旁邊讓了又讓,快退到牆根的時候,突然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诶,別退了,後面有人!”

許牧連忙站住身:“十分抱歉,某剛才沒注意到……”定眼一看,竟是一個個字頗高的女人。

霍明明也沒在意:“沒什麽,這裏人太多了,挨着碰着也是常事。”

“小娘子是……博陵侯府的人?”許牧很肯定永安王帶來的人裏沒這號人物。

霍明明是下來看地形的,順帶參觀一下古代的驿站到底長什麽樣。難得穿越一趟,她像是一個觀光客一般,什麽都想了解一下。

“您是肚子餓了吧。”霍明明道,“我剛才看到有包子出籠了。”說完,便走了。

許牧撓撓頭:“真是個奇怪的人。”也沒放在心上,拿了吃食後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吳嬷嬷快要急死了,一眨眼的功夫霍明明就從房間溜了出去,又不敢大張旗鼓的去找,好不容易等到霍明明回來,立刻道:“我的大小姐喲,您要什麽只管與老奴說一聲便是,這裏魚龍混雜的,您要是有個萬一,老奴這條命都不夠賠的。”

霍明明任憑吳嬷嬷絮叨,也沒反駁什麽,時不時丢個“嗯”“哦”作為回應。吳嬷嬷一聲長嘆,她算是看透了,這個霍姑娘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只見霍明明從木匣裏拿出一張白紙,她正要湊上前看看,被霍明明輕掃了一眼,吓得她立刻停住了腳步。

“嬷嬷放心吧,我不會再出門了。”霍明明道,“我有些累了,嬷嬷在外面守着就成。”

吳嬷嬷雖滿心好奇,可也不敢違背霍明明的命令,“姑娘若有事要辦傳喚老奴便是”

鋪好紙,又拿出了炭筆,霍明明專心致志的畫出她這幾天看到了佛像。方才在後院竈房那裏,她看見幾個當地驿卒腰間挂着的福袋,上面也是繡着類似的圖案。

“這是什麽佛?”霍明明對着畫好的佛像看了半天,模樣看起來像是彌勒佛,但又不太像。她問了一下驿卒,對方見她是女流之輩并沒有打理。霍明明雖有些好奇,也不好多問。

“早知道就問之前賣桃子的婦人了。”

自從她腦洞大開想尋一些得到高僧指點一下迷津後,對佛啊菩薩之類的事就格外上心。“要不……問一下博陵侯?”霍明明心道,“可萬一給那些人惹麻煩了怎麽辦。”

古代對百姓要拜什麽佛是有規定的,不按照官方指定的拜那叫做淫祀。霍明明不想惹麻煩,可心裏又癢癢的,萬一這個佛很靈驗呢?

對着佛像呆坐了半響,霍明明将紙揉成了一團,重重扔在腳下:“啊——!!我到底在幹什麽!!”

霍明明覺得自己快瘋了,竟然開始将找人寄托神明這種虛無缥缈的事上。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聶冬便命衆人啓程。

許牧一晚上也沒睡着,聽得外面的動靜,立刻披着衣服推開了窗,後院裏博陵侯府的侍衛們井然有序的将行囊裝上馬車。

一種人群中,突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

許牧一驚,昨天黃昏時遇到的女人,竟然是博陵侯府的女眷。見一老奴扶着她上馬車,看起來大小還是個主子。可為什麽當時一個人在那亂糟糟的後廚裏?

來不及多想,博陵侯府的人已經準備妥當。見一個侍衛率先上了馬,一擡手,幾乎是唰的一聲,後面跟着的十幾個侍衛同時翻身,穩妥的坐在馬背之上。

“我的天啊……”

許牧微微張着嘴,這,這是博陵侯的侍衛嗎,永安王王宮的精銳侍衛們也不過如此了。博陵侯一介已歸封地又無任何官職的列侯,為什麽要訓這樣一支侍衛?

身為謀士的許牧腦子高速運轉。

“博陵侯是要染指兵權了?”許牧心道。

無論這支侍衛是博陵侯自己訓的,還是他的佐官訓出來的,都意味着博陵侯府內肯定有人擁有将領之才。

千兵易得,一将難求。

小皇帝劍指諸侯王,一旦逼得諸侯王謀反,霍太後會肯定會立刻任命博陵侯為大将軍前去平叛。

“原來如此!”

許牧眼前一亮,難怪當年小皇帝登基後博陵侯什麽官職都不要就回博陵了。

“永安王的确有觊觎大位的心思,可博陵侯……”許牧摸了摸下巴,什麽功勞都比不過擁立之功,他許牧不僅是一個謀士,還是一個狂生,他篤定自己不是凡夫俗子,他的才能絕對是在世人之上,他天生就是要成為一代名臣!

當初先帝去世,幼帝登基,原本應該輔佐幼帝的霍氏外戚被朝臣擠兌的差點沒地方站了,最後以博陵侯離開京城為妥協,外戚與朝臣之間才勉強維持了平衡。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次朝臣的勝利,霍太後費盡心思替霍氏一族撈到了一個列侯,沒想到竟是一個什麽實權都沒有列侯。而現在,許牧不這麽想了,如果這些侍衛真是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麽當年博陵侯确什麽都沒帶走,可他帶走了一支精銳之師!!

霍氏一族根基不深,霍太後雖對宮廷權術了如指掌,可惜卻不懂治國之道。朝上諸公又各懷心思,皇帝年紀太小,還未來得及樹立威信。面對這樣的局勢,許牧斷定這天下不會太平太久。若皇帝乃明主,等他年紀稍長些,或許能夠坐穩這江山。奈何到現在皇帝都快十五了,這朝堂之上竟然還是外戚與朝臣之争,無論是哪一邊這小皇帝都沒搞定。而原本應該争取的,也是最容易得争取到的外戚力量,卻被他推得遠遠的。

“這大好江山,應擇英主事之。永安王乃如今宗室之長,人品貴重,頗有高祖之風,理應繼承大統。”

他已經孜孜不倦的向永安王推銷他的造反理論有兩年了,還能活到現在,就證明了永安王那暧昧的小心思。原本并沒将博陵侯這荒唐人物放在心上的許牧,在看到那些侍衛後頓時警覺起來——永安王若要稱帝,首先就要除掉擁有将才的博陵侯!

“皇帝似乎也不喜歡博陵侯啊……”許牧輕輕阖上窗戶。

——所謂借刀殺人,最是高明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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