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傳奇
博陵侯入京,仿佛冷水滴入了熱油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其中,最安之若素恐怕就屬霍明明了。雖然外表依舊高冷淡定,但被太後留宿長信宮,她的內心還是很激動的!
逛個故宮快要擠死人,現在這可是這占地六平方公裏,比故宮大了近八倍的皇宮讓她可勁兒逛!身為太後的娘家人,除了前朝與皇帝的寝宮,其他地方她可以橫着走!
選皇後?
和她有什麽關系呢,沒看見太後娘娘的目光一直打量着霍五娘麽。
朝堂政治,權謀陷害?
老侯爺戳在那兒呢,那就是個移動的靶子,她霍明明一個小女子跟這些不沾邊。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吃喝玩樂了。”霍明明渾身放松的躺在床榻之上,伸手莫了一旁的被子,“這絕對是蠶絲的被面!”
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僅這一間卧房差不多有一百多平,還沒公攤喲,就住着她一個人,太後娘娘将長信宮的偏殿給她和霍五娘住了。
趁着小皇帝現在後宮人少,帶着太後娘娘給的令牌,四處看看吧,穿越一趟不能不吃虧啊!待太後娘娘午睡之後,給她請了安,霍明明正想說能不能走動一二,太後笑道:“你們也難得入宮裏一趟,人生地不熟的,哀家這兒也事忙,讓齊王帶着你們姐倆去逛逛吧,別玩太累了。”
說曹操曹操到,一個面相頗嫩的小正太一本正經的走進來,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兒臣給母後請安。”說罷,一拜。
霍明明感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拿着尺子比着來的,太标準,太嚴肅了!
“晔兒。”太後慈愛的招招手,“這是你劉叔家的五娘和明丫頭,都是你的表姐。”
“六叔進宮了?”齊王陳晔語氣微揚,明顯的童音卻依舊板着臉,努力将自己往老成那一挂靠。
“是啊,你六叔現在去見睿兒了,到了晚上家宴的時候你就能見到他了。”太後道,“你兩位表姐初次進宮,你帶着她們四處走走看看。”
“是。兒臣謹遵懿旨。”
陳晔恭敬一拜,一擡頭,見太後笑的合不攏嘴。陳晔一臉無奈,他的母後實在是太活潑了。大哥陳睿脾氣又太暴躁,長姐陳寶性格比母後還要活潑一萬倍,面對這樣的一家人,年僅十二歲的陳晔時常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特別重。
向太後行完禮後,三人帶着一群浩浩蕩蕩的宮女太監們開始了皇宮之旅。
“我與明姐姐就在花園子裏看看就好了,齊王殿下有正經事要忙。”霍五娘輕聲道,“不敢因我與姐姐貪玩誤了殿下讀書。”說罷,又擡頭看了霍明明一眼,“姐姐覺得呢?”
見霍明明沉默不語,霍五娘有些尴尬。這個死丫頭,在侯府裏不搭理人也就算了,如今都進宮了,竟然還敢擺臉色!
陳晔很認真回道:“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太傅說過,讀書不在用了多少個時辰,而是在于心。”
霍五娘忙道:“不愧是殿下,知道的就是多。”
“都是太傅教的。”陳晔轉過身,指着不遠處的荷花池,“那是碧波亭,現在荷花開得正好,倒是一景。”
“是、是麽。”霍五娘順勢望了去,蓮步走到陳晔身邊,“真的很美啊。”
陳晔道:“我帶二位表姐去看看。”
一眼望不盡的荷花,走近看去十分壯觀。霍明明坐在一側,微風拂來,只覺的十分惬意,正要靜靜的看一會兒,聽得霍五娘道:“明姐姐,你看這兒多美啊。不如我們作畫吧,帶回去給爹爹賞一賞。”
霍明明只覺得這個十五歲的小丫頭一點都不可愛,只好道:“你畫就好了。”
不多時,一旁的宮女便将筆墨顏料等物一一拿來。霍五娘有心表現一把,遂将紙徐徐鋪開,見陳晔的目光被他吸引過來,心中暗自高興。姨娘說的沒錯,這個霍明明就是個草包,要進宮的話,侯府只能指望她了。
姨娘說,因她是庶出,入宮後的位分肯定不會是皇後。可當不當皇後并沒什麽,能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太後娘娘不也不是皇後麽。更何況太後是她的親姑媽,有這一層關系在,她在宮裏的日子過得一定會比皇後還要好,只要搶在皇後之前生下嫡子,她就能母憑子貴了。到時候,就算以後霍文鐘繼承了侯府,也得仰仗她的鼻息來過日子。
與此同時,聶冬見過他的皇帝外甥後,再次回到長信宮。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太後問道。
“永安王來了。”聶冬道,“諸侯們進京,聖上也是要見一見的。”
“他倒是來得早。”太後語氣有些不滿,不過轉而自己也調節了過來,“哀家讓晔兒帶着五娘他們去宮裏轉轉了,五娘是個有孝心的,說是要将碧波亭哪裏的景畫下來讓你觀賞。”
“這孩子……”聶冬實在是不知如何評價,另起了個話題,“太後想要将他們留在宮裏嗎,會不會太打眼了?”
太後一聲輕笑,“這有什麽,難道哀家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你放心,別的地方不敢說,這宮裏,哀家是不會讓她們受半點委屈的。”
聶冬有些為難:“五娘我是不擔心的,只是……”
“那個叫明明的丫頭?”太後也來了興致,“她到底是誰?你什麽時候多出了這麽閨女?”
“呃……”
聶冬正在組織語言,太後又道:“她的生母是有什麽不可說之處,以至于你連排行都不給她。那丫頭的模樣……莫非她娘是個外族女人?”
見得聶冬一臉驚嘆的模樣,太後了然道:“果然如此。”曲指點了點聶冬的額頭,“你呀,色字頭上一把刀,你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太後明鑒。”聶冬苦逼的背上好色的标簽。
查到真相的太後得意的哼了聲:“罷了,你也就這點子愛好了。”
聶冬忍着胃疼,低聲道:“也是我以前沒怎麽管她,那丫頭自由自在慣了。如今大了,左右她也是我侯府的女兒,也不必有什麽約束。只是宮裏到底不比侯府,讓五娘留在這裏陪着您吧,明丫頭還是随我出宮為好。太後最好再招一些喜歡的小姑娘進宮來,畢竟……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哎……”太後一聲長嘆,“你這樣的一個人,都被逼得如此小心。哀家本以為成了太後,睿兒登上了帝位,我們霍家的日子會好過些,沒想到……”微微搖頭,“哀家就不明白了,睿兒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如何教育一個叛逆期的中二病,這個課題放在幾千年後的現代依舊是教育學家沒有攻克的難題。
不過聶冬只說了四個字:“水滴穿石。”
弄成現在這種局面,和太後對博陵侯的偏愛也是分不開的。假設你是公司老總,你舅舅當部門經理,不僅天天遲到,還調戲女員工,毆打技術骨幹。你想辭退他,偏偏親媽說肯定是女員工主動勾引你舅舅,那個技術骨幹被打骨折是他身體不好,你舅舅只是跟他開個玩笑罷了……
太後微怔,平靜的目光中猛地嫌棄了波瀾,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抽走了一般,無聲無力地靠在了一旁的美人枕上。
“聖上只看見了歷朝外戚之害,卻沒見外戚之利。”聶冬低聲道,“臣遠在博陵,是是非非全憑旁人來說,人言可畏啊。不過太後也不必太過憂心,如今臣即來到京城,定會讓聖上看到臣的忠心的。”
“六弟……”太後緊緊握着聶冬的手,“是姐姐……對不住你。如今朝堂上幾乎快要被丞相把持,皇上又只聽他的。哀家,也不知要怎麽辦了。”
聶冬也不由的嘆了口氣。
可朝廷……畢竟不是公司。
博陵侯為太後出生入死,用軍功一步步爬到了衛将軍一職,目的就是為了保護當時還沒什麽根基霍太後,霍太後前面死了三個孩子,小皇帝是在博陵侯當上衛将軍後才平安長大,這些事,皇帝也知道,只是這些被他視作理所當然了。
聶冬今日見到了小皇帝,那個模樣和太後長得十分相似的男孩,讓他一見面都覺得十分喜歡。只是後來卻有些不歡而散。陳睿舉手投足間都是一股——我是皇帝,所以你們對我效忠是應該的,你們對我好是應該的,你們本就應該為我出生入死。
“帝王的氣度沒有學到,卻處處開始擺出君主的威嚴,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聶冬心道,可這些事他不敢對太後說。因為在時人的觀念裏,效忠皇帝的确是應該的,可歷史上謀朝篡位的也是這些宣揚效忠皇帝的人。這世上沒有誰天生就應當去做什麽事,當風險與利益達到某種比例,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人無完人。”聶冬安慰道,“聖上聽柴彥安的,不過是因為柴彥安只會說聖上願意相信的東西罷了……”
“你打算怎麽辦?”太後問道。
“靜觀其變。”聶冬笑了笑,“只是娘娘啊,您請聽臣一言,将其他府裏的娘子宣入宮才是,臣不忍心看見臣女變成第二個微臣。其他的,娘娘不必擔憂。宮外有微臣與周陽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太後靜靜看着聶冬,目光深邃,穿透了重重的時光。三十年前,她初入宮,而六弟在她進宮後就背着家裏人去了北軍。從一個小小的軍官因斬敵兩百首級被提拔到了屯騎校尉。後來,帶着他親手訓練出來的騎兵擊退了北狄,那是第一次,陳氏王朝第一次用自己的騎兵擊退了北方的敵人。随着六弟的軍功越來越多,她在宮裏的位分也越來越高,最後成了位比副後的霍昭儀,而她也終于可以見到弟弟了。那個從小就被家裏寵着長大的弟弟,當時卻是滿鬓風霜,兵馬峥嵘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印記。
他站在她面前對她說,姐,我現在是衛将軍了,有我守衛宮室,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信你。”霍太後一字一句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信你!
霍文鐘在殿外侯了半響,鄧公公邁着小碎步,快速走到他跟前低聲道:“太後娘娘與侯爺還有事要商議。正好齊王殿下與兩位表姑娘都在碧波亭那兒……”
霍文鐘會意:“那我去看看他們。”
陳晔正被霍五娘拉着品鑒她剛畫完的畫。霍明明看着他倆,陳晔那小表情嚴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霍五娘畫的是張通緝令。
霍五娘顯然是被陳晔吓着了,聲音都有些抖:“畫的……不好嗎?”
“畫的不錯。”
霍五娘頓時松口氣……
陳晔又道:“只是這裏——”伸手指了一下,“這一筆有些斷了……這一片荷葉下筆重了些,此外……”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霍明明聽的一愣一愣,只見霍五娘一開始還繃得住,随着陳晔不斷絮叨,大眼睛裏終于忍不住的開始冒水汽了。
“……但總體而言,還是不錯的。”陳晔做出了總結陳詞,“只是布局擁擠了些,表姐以後可以多畫一些開闊之景已做練習。”
一擡頭,霍五娘淚眼汪汪的看着他,哭的梨花帶淚:“臣女……臣女知道自己畫技不佳,獻醜了。”
陳晔明顯不在狀态內,明明是霍五娘讓他品鑒的,所以他才認真說了這麽一大堆,怎麽她又哭了?!
霍明明默默仰頭望天——能找到一個情商比她還低的人,真是不容易啊。
“微臣參見殿下!”
霍文鐘的聲音宛如天籁,陳晔如蒙大赦般轉過身,立刻道:“表哥不必多禮,快請起。”
霍五娘左看看右看看,沒人在理她,趕緊收了淚站到了一旁,她敢踩霍明明,可對上霍文鐘卻依舊底氣不足。
“咦,表哥你的這柄佩劍……”陳晔果然還是對刀劍感興趣些,“這難道就是雲揚?!”
霍文鐘見陳晔竟然認識此劍,也十分驚訝,點頭道:“正是雲揚劍。”
“當年博陵侯手中有三柄利劍,斬下北狄三王子頭顱的便是雲揚!”陳晔說着終于帶出了十二歲小男孩應有的激動,“本王一直以為這是說書先生編的,原來是真的嗎?!”
霍明明也勾起了好奇。
博陵侯那老大爺竟然還有這麽牛x的過去?!
提及親爹那輝煌的過去,霍文鐘也十分自豪:“自然是真的。”說罷,解下了佩劍,遞給陳晔。
陳晔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接過,伸手輕輕撫摸着劍身,過了好半響才依依不舍的将其還給霍文鐘,又問道:“那另外兩柄……博……哦不,六叔帶來了嗎?”
霍文鐘笑道:“另外兩柄就放在周陽侯府裏。”
“真的?”陳晔眼神裏都透着興奮。
霍明明心中磕瞪一下,為什麽她有一種不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