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腌菜壇”這三個字令苗璎璎的瞳孔短促收縮, 醒過神之後,她湊上前用鼻尖嗅了嗅, 真的是一股醬腌菜的味道。

“……”

李由打了個哈哈:“王妃, 您以為這是什麽?殿下的……”

“住口!”苗璎璎實在聽不得那兩個字,想自己剛剛醒來,腦子不清醒,還對着一只腌菜壇表錯情, 既尴尬, 又後悔, 心裏還有幾分餘慶, “這裏是哪裏?秦王呢?”

李由回答:“王妃暈了四五日, 這裏已經是素川地界,但距離殿下的官邸還有兩日的路程,殿下看王妃昏睡不易挪動, 就沒讓您回府邸,先在這間客棧安頓休息。至于殿下, 前兩日在涼州發現了沙匪蹤跡,他前去追蹤了,得有幾日才能回來。”

苗璎璎聽得直皺眉:“他去追什麽沙匪, 明明,他受了重傷。”

李由笑道:“殿下讓王妃放心, 他已經全好了, 不礙于行,知道王妃喜歡吃他做的醬腌菜,怕您醒了沒胃口, 他親自做了這一壇, 配粥吃最好不過。”

苗璎璎還是無法從自己居然抱着菜壇子哭喪中恢複過來, 臉頰緋紅。

想一想真是丢死人了,她咬唇道:“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告訴殿下!”

李由和莳蘿對視一眼,憋笑應承。

苗璎璎已經醒了,可還是不見君至臻,也不知道他的傷好利索了沒有,他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年紀輕輕的可別落下病根才好。

苗璎璎就像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這一上午過去,連用膳的時辰都在想他。

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想他。

想他的聲音就落在自己的耳畔,想他的呼吸,灼熱地暈染在她的臉頰,想他的臉,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然後她告訴他,她有多麽思念他。

苗璎璎已經醒了,不想繼續留在客棧,讓莳蘿收拾好行囊,打道回素川官邸。

這是隴右節度使府,其實論規模,比不得玉京秦王府,且裏頭陳設,也與玉京大相徑庭,但有一處別院,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水面波光粼粼,培着一片浮萍青藻,苗璎璎很喜歡。

節度使府配有兩個婆子,一個張氏一個王氏,張氏身材健碩手腳麻利,王氏憊懶些,但嘴甜,頭腦靈活。

王氏給苗璎璎安排的最好的一間主屋,這裏地處幽靜,與節度使秦王的書房相去又不會太遠,苗璎璎若是喜歡,推開門就可以看見她最喜愛的那片池塘。

這裏甚至緊鄰着一座閣樓,登樓望遠,将素川半數的風光盡收眼底,同時,也能望得見城門來路。

她每日閑暇無聊時,就會爬到閣樓上,看城門那邊有沒有他回來的消息。

莳蘿告訴她:“殿下回來的時候,李由會先傳消息來的。”

可苗璎璎就是不想讓別人來告訴自己。

他留下來的腌菜,苗璎璎都快吃完了,可是……

越吃越香。

“對了,莳蘿,我前天給爺爺寫的信,你托到驿使了沒有?”

莳蘿道:“早寄出去了,就是太傅那邊還不曉得什麽時候得到小心。娘子,您真的決定跟殿下留下來?”

苗璎璎嘆道:“再留一段時間吧,我也不是非要待在素川,爺爺身體不好,我應該給他盡孝跟前的。可是——”

她第一次在莳蘿面前坦誠:“我一天見不到他,我心裏都很亂。”

莳蘿微微一笑:“娘子是頭回喜歡上一個人麽?”

“按理說不是,”苗璎璎糊裏糊塗地晃了晃腦袋,“但也不知怎的,以前大抵沒有患得患失的感覺。”

莳蘿便道:“那看來是娘子喜歡秦王,更甚于祁王了?”

苗璎璎臉頰一紅:“就你多嘴!”

莳蘿道:“我可沒有說娘子同時喜歡兩個人,不過今時今日嘛,和往日有所不同,也實屬正常。秦王豁出命救下娘子,這般情意,換了人沒法不喜歡,娘子這是遲早要落入情網的。”

早在苗璎璎決定追上秦王的涼州軍時莳蘿就看出來了,娘子這回可不是一時興起,短暫喜歡,所以剪不斷,理還亂,自己都糊塗着,看不清心意,好在鳳凰山下一場山體滑坡,意外讓娘子終于洞悉己心。

莳蘿那日很大膽,故意看向那只腌菜壇,用難以言說的神情誤導娘子相信那是骨灰壇,沒想到常年精明的娘子輕而易舉地就落入了圈套,若非關心則亂,還有什麽能夠解釋?

之前她騙秦王娘子發燒,回頭又反騙回娘子,兩頭都不得罪了。

苗璎璎把寝屋打理了一遍,和玉京的王府一樣,淨室前放上一道紫檀木百子獻喜圖屏風,阻隔內外。

這日,苗璎璎尚在沐浴,忽然聽到李由的聲音由外而內,幾乎就要奔進來,莳蘿見勢不妙,連忙将他推了出去。

“有事說事,王妃的房間豈能擅入?”

李由漲紅着臉,慚愧道:“是,是,我是太高興了失了體統,莳蘿姊姊告訴王妃一聲,秦王回了,已在城外!”

其實不需要莳蘿再來通報,一聽到李由的聲音,苗璎璎自動豎起了耳朵,等他說完,苗璎璎立刻抛棄沐浴,從浴桶裏出來,胡亂将自己料理好,穿上服帖的寬袍廣袖,趿拉上木屐,便往外去。

門一拉開,只見王妃的青絲還濕淋淋地披在背後,她定睛看了一眼李由,眼眸清澈閃亮:“你快帶路!”

李由傻眼“哦”了一聲,便在前邊引路。

苗璎璎穿着木屐飛快地跑向府門,穿過素川市鎮上的街道,奔向城門。

可當她終于來到城門樓前時,苗璎璎才發覺,前方已經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而她身為秦王妃,竟是這般披頭散發,儀容不整。

苗璎璎被衆人回眸那種驚奇的目光盯着,一陣羞慚,不敢再往前奔近,就此停了步子,掩面搔了搔自己耳後。

視野中漸漸出現一支馬隊,從城門前經過,走向這邊來。

秦王,原涼州軍團練使,隴右節度使,披堅執銳,在萬衆矚目的呼聲中,下馬而入。

同時,他的目光也捕捉到孤零零一個人站在人潮之外的苗璎璎,她披着半濕的長發,掩面羞赧地不敢看他。

君至臻在看到她的身影之後,快步向她走近。

到了一射之地的距離,突然,苗璎璎放下了捂着臉的兩只小手,徑直朝他奔了過來。

她的衣衫在飄舞,她的長發如墨,也在風中飛揚,甚至,連木屐都因為慌亂跑掉了一只。

她像一陣風,瘋狂而熾烈地來到他的面前,在君至臻微微怔忡之間,她張開雙臂,投身入懷,驀然緊緊擁住了他的身軀。

隔着一層堅甲,将他溫柔環繞。

“殿下!”

所謂山盟海誓,都不如此時片刻的溫暖和真實。

圍觀的百姓都在山呼“涼州軍萬歲”“秦王千歲”,也在感慨秦王與王妃的鹣鲽情深。

苗璎璎雖躲在他的懷中,可臉頰卻越來越紅。

君至臻低頭,見她光着一只腳丫踩在石子路面,不禁微微皺眉,“璎璎,怎麽這般形容就出來了?”

混蛋。她是為了誰。苗璎璎嗔怪心想。

君至臻其實也不需要得到答案,只是略有責怪,她把自己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他彎腰将自己的王妃橫抱了起來,在衆人的歡呼聲中,在苗璎璎掩面躲閃中,笑着,讓戚桓送來自己的照夜獅子,将她送上馬背。

他落座在苗璎璎的身後,牽馬執缰,打道回府。

到素川節度使府邸,君至臻先下馬,将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越步臺階入府。

苗璎璎羞慚不已:“已經回家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君至臻堅持不放,一路送她回寝房,苗璎璎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是這一間?”

君至臻道:“你喜歡朝西,看夕陽,這邊風景好,我特意讓王氏為你留的。”

苗璎璎不再說話,低垂螓首,嘴角微微翹起,兩靥紅色更深。

難為他這麽了解自己,事無巨細,什麽都記得。

到了寝屋,君至臻才将她放下。

苗璎璎的雙腳終于落了地,她從床圍底下找到自己的另一雙木屐穿上,扭頭,看他在衣架前脫铠甲,那铠甲厚重,易穿不易脫,苗璎璎走過去從他身後托起他的甲胄:“我幫你。”

那身厚重的铠甲終于被脫掉,苗璎璎将他挂好,連同兜鍪一起,她将他的披風也取了下來,放在鼻端嗅了嗅,“好像也髒了,我回頭讓人給你洗了。對了,殿下你餓不餓?我剛才出去得很匆忙,忘了吩咐廚房給你做午膳了,還有……”

苗璎璎一面收撿着東西一面說話,但沒想到她讓人支的那根木架竟然是個銀樣镴槍頭,不堪铠甲的壓迫,竟朝她身後倒了下來。

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後腦袋,君至臻放下茶盞,回眸看到時,茶盞丢在了地上,一步奔上前,将扯到自己的面前,那面衣架和铠甲乒乓一陣兒砸在他的後背上。

苗璎璎手裏的披風也掉在了地上,她被他壓在懷裏,就這麽又躲過了一劫。

那盔甲有多麽重她是知道的,一想到又砸在他背上,苗璎璎脫口道:“阿憲!”

她嗚咽起來,惶恐地摟住了他的腰。

君至臻低頭,在她還帶着皂莢香氣的發梢之間印下一個吻:“我沒事。別怕。”

苗璎璎支起下巴看他俯視而下的臉,她的雙眸裏若有銀光閃爍,四目相對。

半晌,苗璎璎再一次用力與他相擁,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唇中溢出輕細的哽咽聲音。

“不行,你把衣服脫掉,給我看看。”

“現在?”

實不相瞞,君至臻更享受被她依賴被她擁抱的感覺,前所未有地幸福。

“對。”

苗璎璎堅決點頭,将他一把推開。

“不脫我給你脫。”

“……”

作者有話說:

真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親親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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