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化形

這應家遲早會被姚氏折騰垮。

應拂雲腦中浮現出姚氏身染蛇毒,暴斃而亡的樣子。

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暢快地長出一口氣,應拂雲眼眸含笑,擋在小黑蛇前面,她裙擺如雲似霧,将蛇妖小小的一團蛇軀完全遮擋起來。

蛇妖并不将凡人俗語放在心中,此刻卻因為應拂雲的舉動,而感到心髒跳得厲害。

他迷茫地晃晃蛇頭,黑紅的蛇信徑自顫動。

蛇妖仰頭,看見應拂雲纖細的背影,如雲的鬓發,只覺得自己整個妖像是泡在溫泉熱水裏。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只好僵直在原地,等過分急促的心跳平息。

應拂雲不知蛇妖的心理活動,她乖巧柔順地朝姚氏福身行禮,做出阻攔的動作。

“雲兒,你護着那畜牲做什麽?不通人性的玩意兒,這次沒傷到你是萬幸,下次要是咬到手、臉怎麽辦?”

姚氏言辭懇切,若非了解她為人,恐怕還真會被她騙過去,将她當做是優待庶女的好主母。

那大夫聽完也勸道,“小姐就聽夫人的吧,您這蛇雖然看着無毒,但并非溫順安靜的玩物,閨中小姐養些貓狗多好,何苦養這種蟲蛇毒蟻呢?”

應拂雲于心中冷笑,從袖中拿出言辭板,疾筆速寫。

‘母親,并非拂雲有意同您作對,只是這小蛇無辜,我也喜愛得緊,日後出閣了,還想與夫君一同喂養,添個情|趣。’

寫完,應拂雲舉起言辭板,讓姚氏過目。

這丫頭,為了一條畜牲,竟然敢拿狗宦官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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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冷笑,富貴臉上的怒氣散了些,斜睨着應拂雲,心道。

無知小兒,真以為掌印太監是什麽好去處?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不過好在是個啞|巴,不會連累應家。

應拂雲看得出姚氏眼中的輕視,她也厭惡自己,活了十幾年,連一條蛇也護不住,甚至于自己想要茍且偷生,也得借奸臣宦官的名頭。

但只要是為了活下去,這些都無妨。

她會活下去,親眼看着她們美夢破碎,親眼看着應家土崩瓦解。

應拂雲咽下胸中惡氣,這種事她已經很熟練了。

她溫順垂首,将言辭板上的文字擦去,擡手慢悠悠地寫道。

‘今日之事,不過意外偶發,何況我并未受傷,是下人們大驚小怪,才驚擾了母親,還望母親不要怪罪。’

一個巴掌,一個甜棗,她也會。

寫完,應拂雲将言辭板送予姚氏過目,态度乖巧柔順得不得了。

姚氏看過,果然就着應拂雲給的臺階表示無妨,她愛養就養着吧,只是不可再慣着黑蛇,以防再受傷。

主人家已經和解,大夫雖然仍舊對千金小姐養蛇寵一事不太贊同,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在姚氏的催促下,大夫重新查看應拂雲手上的傷口,傷口确實不嚴重,但口噤小又深,為了防止破傷風,大夫吩咐下人取一壺燒酒,幫助應拂雲清洗傷口。

大夫用燒酒幫應拂雲清洗傷口的時候,姚氏在一旁看着,一面和大夫反複确認不會留疤,一面告知應拂雲,府中為她新訂了幾件衣裳,都是時興的款式,後天就給她送過來。

什麽時興的款式?不過是按打聽到的掌印太監的喜好,做的寵物的衣服罷了。

應拂雲垂下眼簾,燒酒澆在傷口上,鑽心地疼,但她并不呼痛皺眉,視線落在右手的冰種翡翠镯子上,目光漠然。

衣食住行,她何時有一樣能自主?

院中有丫鬟豔羨嫉恨她的小姐待遇,可若能有所選擇,她寧願做個能聽能說的丫鬟婆子,也不要做應家諸人的養料。

漠視她無親無友無愛,受盡淩|辱地長大還不夠,還非要将她一個天殘啞女敲骨吸髓,用她一人的命去換丈夫升職的機會,嫡女高嫁的機會。

她不願!絕不願!

* * *

因為秋月提到京都最近的慘案,應拂雲開始細心地觀察蛇妖的行為,用紙筆一一記錄下來。

應拂雲有些懷疑她養的小黑蛇是京都作亂的惡妖,她到不怕蛇妖是惡妖,自己利用不成反而命喪蛇口,只是擔心自己死得過早會看不到應家人的下場。

這樣記錄也是為了觀測蛇妖的習慣,更好地刷好感度。

不過幾天下來,惡妖是不是這條小黑蛇她沒能确定,整個人卻開始焦躁起來。

應拂雲本不是心浮氣躁的人,可是最近那蛇妖的表現實在反常,令人不安。

聽其心聲,他明明是為了尋找東西而來,可他卻一點也不着急。既沒有如她所想一般,在室內到處游走,尋找物品,也不再表露出任何有靈智的模樣。

整日裏,就盤在她手腕上,安安靜靜地觀察她,看她梳洗、靜|坐、刺繡、讀書、聽訓……

除此之外什麽事也不做,甚至連她心底流動的聲音都沒有再響起過。

應拂雲不怕蛇,也不煩蛇纏在自己手上,反正她不能言語,這樣的肢體接觸也不失為培養感情的好方法。

若不是有一晚,蛇妖趁她入睡,偷溜出去,而姚氏隔天便無故落水,發了高熱,可以佐證他不平常的事實。

蛇妖再這樣安靜下去,應拂雲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她養的蛇真的是擁有法力的蛇妖嗎?

有時候,心焦氣燥的應拂雲甚至會忍不住假設:小黑蛇也許就是一只比較粘人的普通小蛇罷了,只是她太過渴望,而生出妄念,幻想出了這一切。

輕嘆一聲,長出口濁氣,應拂雲低頭與搖頭晃腦的小蛇四目相對。

許是看出她眼底難解的悲傷,小蛇側首,用額間白痕處,在她掌心輕輕蹭了蹭。

應拂雲心中稍感安慰,拇指摩挲着小蛇光滑微涼的鱗片,她思慮良久,提起筆在紙上寫話安慰自己。

‘天不能司人之命,沒關系,只要活下去總有盼頭。’

——不管他是何來頭,我總不能還沒争取,就放棄吧。

那小蛇盤在應拂雲的左手上,見她在書寫,好奇地探頭過去,看清紙上文字後,小蛇沉默在原地,呆愣了一會兒。

四周安靜下來。

應拂雲習慣性地擡手按揉太陽穴:未被蛇妖治愈前,在極度安靜的時候,她耳中的嗡鳴聲也會顯得更清晰,容易頭暈腦脹。

她正揉着太陽穴,忽覺手上一輕,只聽低沉悅耳的男聲滑過耳膜。

“這句話錯了,人各有命,都在命盤上定好了,用溯洄鏡就能看到。”

應拂雲動作一僵,又驚又喜,再擡眼的時候,蛇妖已經歪歪斜斜地站在她身側了。

還是那晚的紅衣長衫,規規矩矩地套在身上,袖口衣角俱繡着金絲雲紋,他黑發束冠,長眉入鬓,唇若丹朱,面如冷玉,眼澄似水。

毫無疑問,他很美,美得像一把剛開刃的長刀,鋒利傷人。

只有那一雙碧藍如洗的眼睛,幹淨澄澈,與昳麗妖冶的面容格格不入。

不過一眼,應拂雲就确定,她不是生了癔症,蛇妖就是那晚的妖精。

應拂雲心裏打鼓,她不敢說話,更不敢表現出認出蛇妖的樣子。

那蛇妖說完,也急着不解釋,他不慎熟練地撥開紙筆,毫無規矩地坐到書桌上,單手托腮,繼續盯着她發呆。

應拂雲攥緊木椅扶手,顫悠悠擡眼回望,她在心中想了又想,還是猜不透這蛇妖的心思。

沉默許久,她以唇語相問,‘你是妖怪嗎?’

作者有話說:

應拂雲:蛇蛇心,海底針,沒辦法,只能明知故問了。

笨蛋美人蛇:我不裝了,壞事都是我幹的,我要和雲雲醬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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