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仙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白素素在臨安城已有七八天，天天出門尋人，想不到仍是清明當日在西湖岸邊與許仙相遇。

白素素不由将許仙上下打量一番，只見此人身量不高，略瘦，生得眉清目秀，身上帶着幾分書卷氣。

白素素還禮道：“在下姓白，單名一個素字。”又指向身邊二人向許仙道：“這二位是在下表親。陳青，邱靈。”

四人見過禮，許仙向白素素贊道：“今日那孩童能得生還，還多虧白公子機敏。白公子可通醫術？”

白素素答道：“哪裏，還多虧許公子先施援手。在下對醫術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許仙正要接話，不料張嘴卻打了個噴嚏。

陳青不由咧嘴一笑，白素素瞥了陳青一眼，向許仙說道：“春日風涼，許公子又曾下水施救，還是速速回去換身幹爽衣服吧。”

許仙捂着鼻子答道：“白兄說得是。在下在城西益生堂當值，白兄若他日有需，可來尋我。”說完又側身打了兩個噴嚏。

白素素正待開口，卻聽邱靈笑道：“這位許公子，你再耽擱下去恐怕就要讓我們白公子再救你一次了。”

白素素一笑，向許仙說道：“他日有緣定能再會，許兄還請速回吧。”

許仙又向三人施過禮，這才穿着一身濕衣裳匆忙去了。

看着許仙匆匆走遠，陳青不由向白素素笑道：“這人可真有意思，自己一身濕，凍得都要說不出話了，還有閑心打聽別人名字。”

白素素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此人就是我要尋找的故人。”

===========================================

益生堂在臨安城的名號雖然不如榮安堂響亮，但因其位于城西，與城東的榮安堂相距甚遠，互不相犯，倒也算不得冷清。

Advertisement

自從那日在西湖遇到許仙，白素素便直接找到益生堂的所在，為求穩妥，隐身從許仙頭上揪了幾根長發，施了幾個法術将這許仙的前世今生驗證了一番。

前幾世不必多說。今生這許仙十歲時便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姐姐照顧他生活，父母亡故時，其姐當年僅十五，剛剛及笄，早已說了親家。幸而親家人品厚道，不曾因許仙姐弟年幼且父母早逝而悔婚，反而早早将一對姐弟接至家中看顧，待過了孝期便将讓自家兒子與其姐成了婚。許仙的姐姐感念公婆撫慰不棄之恩，也就不肯讓幼弟拖累夫家，托了人将弟弟送到益生堂當學徒。許仙年紀小，學東西起來很快，這益生堂店主也是個品性敦厚的，見許仙聰明又開醫藥這一竅，便時常将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自從摸清許仙身世，白素素便時常隐身坐在益生堂的房梁上，一邊觀察許仙其人，一邊尋思報恩方式。陳青、邱靈二人耐不得在一處枯坐，這幾日倒不常來煩她，只相攜出門去逛街，白素素倒樂得一人清靜。

此刻天将向晚，店裏夥計正忙着打烊。店主家送走最後一個病人，轉身看向正在整理藥方的許仙，笑道：“許仙，你風寒剛愈，先別忙着做這些費神的事。你過來。”

許仙見店主呼喚，立刻放下理到一半的藥方，幾步走到店主跟前，垂手恭敬道：“不知師父叫我何事？”

店主撫着胡子上上下下将許仙看了又看，慈愛道：“你今年已有二十，令姐可有為你說親？”

許仙學徒已有七八年，又得店主着力提攜，此時已是半個坐堂大夫了，對尋常百姓家來說也算得上是一良配，因而早有媒婆到找姐姐說項。

只見許仙一笑，恭敬道：“長姐如母，常替我操心婚事。只是常言道‘先立業後成家’，小生自忖尚無基業，不敢胡亂許下親事。”

聽得許仙一番話，店主先是搖搖頭，繼而又點點頭，說道：“既是如此，為師也不便勉強。”便咽下要說親的話，又對許仙勉勵幾句，也就放他去了。

白素素在梁上不由一笑，據她了解，許仙年逾二十卻仍未娶妻，其原因并非全如他今日所說。先立業固然是許仙心中所想，而最為重要的是，許仙以為先立業有了身家，才好選一個門當戶對的美嬌娘為妻。按許仙對“立業”與“美嬌娘”前因後果定位，在他心目中自然還是後者為重。

既想置家業又想得美妻，心願倒也尋常。只是如何助他得償心願，卻是個問題。

白素素起身，施法穿過屋頂。

益生堂與白素素所居院落并不算遠，她也就懶得落地，直接在房梁上飛躍了幾次，直至落進院中才顯了身形。

陳青、邱靈二人早已從街上歸來，此刻正在白素素卧房旁邊的客房等她回來。白素素深知這二人愛吃些人間美食，又特愛帶回些吃食來與她分享，因此将自己卧房旁的空房改作餐室。支了張桌子，供這二人擺桌。

陳青聽得白素素落地之聲，疾步迎了出來，對她笑道：“白兄可算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邱靈的口水可就要把桌子淹了。”

邱靈聞言急得在屋內叫道：“二哥胡說，若不是我攔着，二哥早就把一桌美食全送下肚了。”

白素素已經習慣這二人互相鬥嘴，因而也不理會，只一笑，問道：“今日又帶了什麽回來？”

陳青急于獻寶，忙将白素素往室內讓，口中也不停：“聽說禦街上的大宋坊頗負盛名，我與邱靈早就想去嘗嘗，今日特地跑了一趟，讓店家裝了幾樣招牌菜送回來。白兄快來試試，若是真好，改日咱們再去包個雅間好好吃上一回。”

白素素進門，在桌邊坐下。只見各色菜式擺了一桌子，還有幾碗粳米飯，飯菜都還熱着。陳青在白素素身邊坐下，邊揮手收法術，邊對白素素笑道：“不知白兄幾刻回來，我怕菜涼了，便在桌上施了結界。”

白素素被陳青逗得一笑——以結界為飯菜保溫，可真是大材小用了。繼而心裏一暖，對陳青道：“賢弟費心了。”

陳青嘿嘿笑道：“一時想不到其他法子，只好用這笨辦法。”

白素素舉箸，看了看擺滿一桌的杯碟碗盤，略頓了一下，便同陳青、邱靈吃了起來。

晚間，白素素叫住正要去睡的邱靈，并攜着陳青進了書房。

平日裏，白素素入夜後多在書房看些游記雜談，一是為了熟悉繁體字，二是為了了解南宋風俗，每天在書房待到亥時初刻才去休息。往常邱靈睡得早，而陳青或是趁着此刻纏着白素素談天說地，或是自己摸本書坐在白素素對面看。

清明已過，天氣漸暖，白素素掩了半扇門，掌上燈。先向陳青問道：“聽說那大宋坊的飯菜頗不便宜，陳弟與邱弟身上銀錢是否還夠用？”

白素素這幾日未與陳青邱、靈二人同行，又知道他們愛玩，便在他們身上塞了些錢。陳青一開始本不想收，白素素勸了他幾句，不知哪句說動了他，他才收下了。

陳青聽白素素這麽問，尴尬笑道：“小弟不知那大宋坊的幾樣菜竟然貴得那樣離譜，幸而邱靈機靈，記得那日在廚下發現的兩壇金銀。小弟取了一支銀條，又記得白兄說出門在外行事不可太招眼，就切成了小份，讓那店家稱足了分量拿去了。”陳青向白素素臉上看了一眼，又道：“我知白兄不喜生人進院，便讓夥計将食盒送到院門外，我與邱靈二人自己提進來的。”

白素素點點頭道：“這倒也沒什麽。”繼而抿了抿嘴，向二人說道：“如今愚兄已将許仙的前世過往今世抱負都查得透了。那許仙今世從醫，生平的志願就是開家自己的藥鋪醫館，做個懸壺濟世的大夫。愚兄有心報他前世救命之恩，助他得償心願，但這開藥鋪沒有銀兩卻不能成行，因而想要動用那兩壇金銀中的一壇。那些銀兩是我三人共同發現，愚兄不敢自作決斷，想聽聽陳弟和邱弟的意思。”

邱靈笑道：“白大哥那日說過，這兩壇金銀是有所需時便可随時取用的，既然白大哥需要，拿去用便是。”

陳青也道：“你我皆是妖族，這些銀兩不過是在人間不得不需之物，既帶不走，也不做不了其他用處。就算白兄把兩壇都拿去用了，小弟也沒有想法。”又一笑，“要是用光了，小弟正好效仿白兄，也化個武夫，嘗嘗做打虎英雄的滋味。”

白素素感激道：“多謝二位賢弟體諒。”說完一揖，被陳青扶住。

邱靈好奇，問道：“那就直接把銀兩給了許仙，讓他自己去開個藥鋪，白大哥就算報了恩，咱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四處游玩了吧？”

陳青聞言伸手在邱靈頭上一敲，笑道：“就知道玩。”

白素素一笑，搖頭道：“雖然是要助他開藥鋪，但這錢卻不能直接給他。莫說他突然多出這麽一大筆錢來會引人猜忌，就是愚兄顯身當面贈與，他也必定要多想，絕不敢收。”

邱靈不禁撅嘴：“凡人真是麻煩……”

邱靈所化的凡人形态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童，本來生就一張圓臉，又長得濃眉大眼，甚是讨喜。此刻将嘴一撅，更顯得小了好幾歲，看得白素素不由一笑，解道：“在人間行走，便少不得按凡人規矩行事，所謂‘入鄉随俗’，此其一。再者，我輩妖族經歷凡塵，也是為通曉人間事故，有所體悟。”

陳青問道：“即使如此，白兄可想好如何讓許仙收下銀兩而又不引他人猜疑了麽？”

白素素搖搖頭。雖然她心中已有輪廓，但卻還沒有周詳的計劃，因此也不想多說。

三人又說了一陣話，也就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