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吳老爺子進屋坐了,姜雲珠給他端來四盤菜,一道過油肉,一道宮保雞丁,一道清炒白菜,還有一道鹵味拼盤,拼盤裏有無骨鴨掌、豬尾巴、鴨胗、牛蹄筋四樣。

并一碗米飯,一碗紫菜蛋花湯。

這四樣菜,看着平常,卻處處有不平常之處。

就比如這清炒白菜,吳老爺子吃遍了大江南北,就連宮裏的禦膳房都吃過很多次了,可這清炒白菜能做到這種火候的,全加起來不超過兩手。

還有這鹵味拼盤,這個是鴨爪子吧?看這蜷縮的模樣,似乎是去了骨的,吳老爺子真是第一次見這麽做鴨爪子的。

吳老爺子好奇,先夾了一個鴨爪子吃。

香、辣、彈、糯!

他又吃了一塊豬尾巴。

不同的口感,卻一樣好吃過瘾。

清炒白菜,果然,跟他猜得一樣,這手藝已經臻至化境,基本沒放什麽調料,只有白菜本身的味道,卻異常清爽甘美。

吳老爺子忍不住看了姜雲珠一眼,問,“你做的?”

“是啊,老爺子吃着怎麽樣?”

吳老爺子盯着她,這手藝,若不是有名師指點再苦練很多年,根本沒這水平。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大道天然,化繁為簡,這姑娘天生就有這種慧根。

吳老爺子感覺姜雲珠是後者,不由得心中一動,他漂泊半生,連個衣缽傳人都沒有,這姑娘……

想到這裏,他臉色好看很多,說,“挺好吃的。”

姜雲珠眼睛漾起一層水波,能得到吳老爺子這四個字,可真不容易。老爺子吃着高興,是不是就會幫陳老爺子治病了?當然,她不會說出口,顯得自己太急功近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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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等吳老爺子自己提的好。

“好吃就多吃點。”她只說。

吳老爺子本來就肚子餓,剛吃了兩口,更勾的食欲大開,當即也不再說話,埋頭吃了起來。

四盤菜,每樣都不多,沒一會兒,他就把菜全都吃完了,一碗米飯也吃進肚子裏,最後還喝了半碗湯。

吃完,他撫着肚子坐在那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吃飯要吃七分飽,他這樣,可不适宜養生。

都怪這些菜太好吃了,他悻悻地拿起茶碗,慢悠悠的喝茶。

這茶味道不行,他想。

确實,姜家的茶就買的一些茶沫子,能有什麽好滋味。

這時姜雲珠等人也開始吃飯了,陳老爺子眼睛不好,陳氏告訴他桌上都有什麽菜,然後問他想吃哪個。

陳老爺子說了,陳氏幫他夾。

姜雲珠在一邊看着,悄悄打量了一眼吳老爺子,陳老爺子的眼睛明顯有病,難道他不想幫忙看看嗎?還是剛才那些菜,沒有打動他?

确實,那些菜,就是一些家常菜而已,吳老爺子眼界高,自然看不上。

姜雲珠琢磨,是不是該把夢裏準備的那道菜給他做一下。

夢裏安平侯府,林霆安想請吳老爺子看病,找人是一方面,找到人怎麽說動他,又是另一方面。

姜雲珠知道吳老爺子愛吃愛玩,便細心琢磨了一道菜,想打動他。

可惜最後根本沒找到人,她那道菜也沒了用武之地。

現在倒是剛好。

不過怎麽把那道菜合理地做出來,還要仔細想一下。

姜雲珠胡思亂想,卻不知道,吳老爺子吃完那些菜,已經想替陳老爺子看病了。只是他想到,沈鳳鳴把他綁來,估計就是為了給陳老爺子看病,他給看了,不是順了他的心意?

不看,不看,起碼現在不看。

等沈鳳鳴走了,他再看。

他是這麽想的。

“老爺子一個人,這麽冷的天打算去哪裏?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不如在這裏多住幾天。”姜雲珠說。

吳老爺子正想這樣呢,當即點頭。

兩人可以說一拍即合。

院裏有兩間偏房,沈鳳鳴跟楊晟住了一間,剩下那間本來放雜物來着,姜雲珠立刻收拾出來,給吳老爺子住。

未時,顧宴州來了,來教姜霖等人識字。

姜雲珠學了一段時間,便謊稱自己學會了,後來便沒再跟着他學了。

今天,她卻在堂屋前後轉。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顧宴州教姜霖等人背古詩。

姜雲珠聽到這個,終于找到了由頭,坐在桌前,對顧宴州說,“這兩句詩詞,感覺很好聽。而且聽你念着,我就好像看見一片池塘裏,一片尖尖的荷葉剛剛冒出水面,一只蜻蜓立在上面一般。”

顧宴州星眸閃動,“好的詩詞,确實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姜雲珠似想到什麽一樣道,“你這麽說,我忽然想起做菜來,做菜能不能也這樣?”

顧宴州愣了下,放下書本,“當然可以,五代時有位女廚師,名叫梵正,她最擅長得就是把菜做成景致的樣子。

她做的‘辋川圖’,被贊為‘菜上有山水,盤中溢詩歌’。

辋川是王維隐居的地方,風景秀美。

王維是個有名的詩人,曾做過不少詩詞描述他居住的地方,比如那句有名的‘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等等。

梵正便把他詩作裏的景致做成菜的模樣,做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而且更難得的是,桌上有二十個客人,他們每人面前的菜景致不同,放在一起,卻能連成一片,當真巧奪天工。”

姜雲珠聽得心向往之,說,“我也想試試。”

顧宴州笑了,哪是那麽容易的,古往今來,也就出了梵正那麽一個,但他不忍心打擊姜雲珠,便道,“好。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

姜雲珠還真有,“能不能多說一些王維的詩詞,我聽聽有沒有想法。”

顧宴州當然沒問題,當即念了起來。

他是狀元之才,這些詩詞全都爛熟于心的。

當姜雲珠聽見那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暗道終于來了,立刻說,“這句十分好聽。”

顧宴州跟她解釋,這句詩詞的出處,以及當時王維寫這首詩時的處境。

他們倆有說有笑,相談甚歡的樣子,那邊楊晟看着朝沈鳳鳴努了努嘴。

沈鳳鳴也看到堂屋中的兩人了,他起身往外走。

楊晟則慢悠悠的跟上。

“姜姑娘。”沈鳳鳴進屋,對姜雲珠說。

姜雲珠擡頭,疑問地看向他。

沈鳳鳴往桌上掃了一眼,“姜姑娘的字學得怎麽樣了?”

姜雲珠:……有種被老師查作業的感覺,雖然這位老師只教了她幾天。

“姜姑娘十分聰慧,關于菜譜、記賬的字,已經學了七七八八了。”顧宴州笑着接過話。

“哦?”沈鳳鳴看向他,帶着一種審視。

顧宴州收起了笑容,神情變得緊繃起來,他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壓迫感。他也打量起沈鳳鳴,容顏俊美,身姿軒昂挺拔,尤其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如山如海。

這樣的人,只是京城來的一個客商嗎?顧宴州抿唇,他以前也曾去京城游學過,見識過京城裏的一些貴公子,卻沒任何一個人像沈鳳鳴這般。

“姜姑娘,之前不是玠玉教你識字的嗎,現在我們回來了,還是讓他教你吧。至于這位顧公子,我覺得還是大考比較重要。”楊晟不耐煩他們看來看去,直接對姜雲珠說。

說到玠玉兩個字,他覺得十分別扭,他還從來沒這麽叫過沈鳳鳴。

只是忽然,他又想到,姜雲珠名字裏有個珠字,沈鳳鳴這個表字則是玉,珠玉珠玉,果然是有緣分的。

他為自己的獨特眼光感到欣欣然。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他已經想到十萬八千裏去了,沈鳳鳴跟顧宴州聽他這麽說,都看向姜雲珠。

上次他們就曾為了這件事争辯過一次,這次,也不用争辯,等姜雲珠決定就行。

姜雲珠正想找個機會跟顧宴州說這件事呢,于是她道,“确實大考比較重要。”

“可是……”顧宴州想解釋。

姜雲珠卻笑了,“多謝顧公子這些日子的教導,其實我前幾天已經跟我娘商量過了,等過些天再攢些錢,就送姜霖他們去學堂。

至于我,我覺得我能記賬,認識菜譜就夠了。”

“姜姑娘不必如此輕賤自己,以你的聰明,假以時日,必有所成。”顧宴州勸她。

姜雲珠覺得汗顏,她表現出來的“聰明”,是因為她在現代學了十多年,真讓她鑽研那些文言文,她不行的。

但她又不好明說,便道,“我覺得我專心做一件事就很好了,不然總感覺時間不夠用。”

衆人都知道她喜歡做菜,研究菜,她便拿這個當擋箭牌。

“專心做一件事?”顧宴州重複了一句,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姜雲珠,是啊,人的精力有限,做自己喜歡的事,然後做好,不好嗎?

“是我唐突了。”他看着姜雲珠,釋然道。他的眼眸如春水流淌,讓人如沐春風。

姜雲珠對他笑笑,又謝道,“還是要多謝顧公子教了我們這麽些時日。”随後她又看向沈鳳鳴,“沈公子,我……”她覺得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嗯。”沈鳳鳴點頭。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随後姜雲珠開始鼓搗她那道菜。

顧宴州得知她真要做一道跟那句詩詞相對應的菜,也來了興致,在一邊看。

楊晟也覺得有趣,站在一邊。

不一時,連吳老爺子都來了,他把顧宴州跟楊晟都擠到了一邊,伸着脖子看姜雲珠做。

姜雲珠:……這麽多人看着,她壓力好大。

幸好這道菜她在夢裏安平侯府準備了很久,也做過好幾次,這次,她偶爾失誤,但總方向還是對的。

先做月亮,這個就用白蘿蔔,當然不是只把白蘿蔔雕刻成月亮的樣子,要做一鍋高湯,然後将湯澆在處理好的白蘿蔔上,讓它慢慢變熟、入味。

出鍋時,要灑一些雞油,讓白蘿蔔看起來如白玉盤一般明亮潤澤。

這蘿蔔的做法,是她參考現代國宴開水白菜的做法做的,高湯中用了各種大葷的東西,可是最後的蘿蔔卻一點油腥沒有,看起來清淡至極,實則滋味無窮。

單這一塊蘿蔔,吳老爺子就看得眼中異彩連連,果然,大道至簡!

然後姜雲珠又開始做松樹、山崖。

中間到了準備晚飯的時間,她又去做晚飯。

“先做這個,晚飯急什麽!”吳老爺子眼看着那道菜就要做成了,急哼哼地說。

“客人中午就定了飯。”姜雲珠說。

吳老爺子真想說,管誰定了飯,都給他等着。可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個過路的老頭,他又忍住了。他倒不怕告訴姜雲珠自己就是吳興為,可萬一姜雲珠知道了,求他給陳老爺子治眼睛,他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可不想順了沈鳳鳴的意。于是,他只能耐心等着,等得抓耳撓腮。

好不容易,姜雲珠做完了晚飯,重新做這道菜。

一直到月兔東升,這道“明月清泉”終于做完了。

姜雲珠把它端出廚房,只見一輪明月挂在山崖上,跟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一片挺拔的松林,中間有幾塊山石,山石上,一條蜿蜒的清泉緩緩流過。

山崖、松林、石頭,無一不惟妙惟肖,而最奇特的是那條清泉,它真的在緩緩流淌,在月光的倒影下波光粼粼。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好一個‘明月清泉’。”楊晟當先贊道。看到這道菜,他仿佛真看見了詩中所描述的美景。

顧宴州也吃驚地看着這道菜,他說梵正曾做“辋川圖”,可那畢竟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他沒真正看見過,可姜雲珠做的這道“明月清泉”,卻是他親眼所見。

這時沈鳳鳴也在,他的臉上,也難道露出一絲訝色。

吳老爺子更是驚嘆連連,看看這裏,瞧瞧那裏,最後拍着腦袋說,“我都不舍得吃它了。”

“吃起來比看起來更好。”姜雲珠卻說。

吳老爺子只覺得她這話好似魔鬼的誘惑,他試探着說,“那不然,我嘗嘗?”

姜雲珠把筷子遞給他。

吳老爺子早想嘗嘗那蘿蔔的味道了,當即用筷子去夾。

沒想到,那蘿蔔竟然十分軟爛,他很輕松的就夾了一塊。放進嘴裏,絲毫沒有蘿蔔的辣味,只有各種鮮香味跟蘿蔔的甘甜味道,沁人心脾。

“好吃!”他當即贊了一句。

別人見月亮已經缺了一塊,紛紛拿筷子吃了起來。山崖、松林、石頭,甚至那條清泉,全都是菜,而且每道菜味道不同,卻都滋味非凡。一路吃下去,頗有種蘇州園林那種一步一景,一步一味的感覺,當真奇妙非常。

很快,一道菜就被吃了個精光。

楊晟目光灼灼的看着姜雲珠,他覺得如果他上司不行,他來也可以,把姜雲珠帶回京城去,起碼以後他天天能吃到好吃的飯菜了。

他覺得,他娘應該也會喜歡姜雲珠的。

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片冷冽,扭頭看見沈鳳鳴正看着他,他嘿嘿笑了兩聲。

姜雲珠卻沒心思看別人的反應,她只盯着吳老爺子。老爺子滿意嗎?能治病了嗎?

吳老爺子滿意至極,但,他還是不能給陳老爺子治病。

他沉吟了下,問姜雲珠,“你想拜我為師嗎?”

姜雲珠直接愣在那裏,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吳老爺子要收她為徒?這當然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可她不想學醫啊。

“老爺子也會做菜?”姜雲珠希望吳老爺子說自己會醫術,她順坡下驢,求他給陳老爺子治眼睛,就皆大歡喜。

吳老爺子猶豫了下,點了點頭,用王八炖湯算是做菜吧?雖然,那王八他還沒釣上來,但遲早他能釣到的。

姜雲珠笑笑,“以後有機會,一定跟老爺子請教一番。”她這是委婉的拒絕。

吳老爺子也不生氣,會有機會的。

兩人雞同鴨講了一會兒,天色不早了,大家各自散去。

姜雲珠忙了一下午,真的很累,沒多想其它,自去洗漱,準備睡覺。

顧宴州回家了,楊晟拿着姜雲珠那個盛菜的盤子回了屋,想弄明白那清泉為什麽會流。

沈鳳鳴也去洗漱,洗漱完準備睡覺。

院子水井旁,他忽然停在那裏。不一時,一個人從屋後轉出,正是吳老爺子。

他觀察了一下午,終于明白沈鳳鳴為什麽把他綁來給陳老爺子看病了,他對姜雲珠心懷不軌。

他冷哼了一聲,京中都傳聞麒麟衛指揮使沈鳳鳴不近女色,怎麽,卻在這裏跟一個姑娘耍手段?還隐瞞自己的身份,怕姑娘以後鬧上門去嗎?

那他不如直接把人殺了,不是一了百了。

反正他殺人也殺習慣了。

還想讓他幫忙治病,讨姑娘的歡心?做夢去吧!

沈鳳鳴感覺到吳老爺子面色不善,微微皺眉。

“想讓我幫忙治病?”吳老爺子問沈鳳鳴。

“嗯。”沈鳳鳴答應。

“離那姑娘遠一點。”吳老爺子直接說。

沈鳳鳴看着他,目光幽冷。

吳老爺子氣急,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他當然不會相信沈鳳鳴真喜歡姜雲珠,只覺得他是想哄騙姜雲珠。

一陣北風吹過,吹得人骨頭打顫,他道,“想讓我治病,好,你先在這裏站一晚上,否則,以後與你有關的任何人,我都不會醫治。

哪怕我死!”吳老爺子是不怕死的,做大夫這些年,他早看透了生死。

他這話就是有意難為沈鳳鳴,一是報複他把他綁來之仇,二,證明沈鳳鳴的虛僞。

“如果我站了,你就幫老爺子治病嗎?”沈鳳鳴問。

“你站了,我可能會幫他治病,你不站,那……”那當然也治,只不過以後再治。

沈鳳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知道他這人脾氣就是這麽怪,微一猶豫,他就道,“好!”

“我就知道你……”吳老爺子的話沒說完,就聽見了那句“好”。

他呆住了,他真沒想到沈鳳鳴會答應。

沈鳳鳴卻不再說話,把水盆放下,站在那裏,似乎真打算站一晚上。

吳老爺子上下打量他,然後哼了一聲,轉身回了房。

又過了一會兒,楊晟要睡了,見沈鳳鳴還不進屋,便出去找,然後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你幹什麽呢?”楊晟問。

沈鳳鳴不想跟他解釋,“你去睡吧?”

“那你。”

“不用管我。”

“什麽就不用管你……”

楊晟跟沈鳳鳴對視,剩下的話被憋了回去。半晌,他一咬牙道,“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回去睡覺了。”他知道沈鳳鳴做事,肯定有理由的,但他不說,他便也不問。

不過他回去,給他取了一個大氅出來,這大氅是用銀狐的皮做的,風吹不透,最是保暖。

姜雲珠躺在被窩裏,或許是今天做那道“明月清泉”太累了,或許是吳老爺子最後也沒說要給陳老爺子治病,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她睜眼,想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透過窗子,她卻看見,一個人?

她急忙湊到窗前,仔細往外看。

借着月色,她看見,确實是一個人,他站在水井旁,是沈鳳鳴!

他做什麽?姜雲珠腦中瞬間轉出數個念頭,卻感覺沒一個靠譜的。

她看着他,想看看他要做什麽,或許什麽時候回屋。

結果,他就那麽一直站着,好像雕像一般。

不會出事了吧?她趕緊穿上衣服,提了個燈籠開門往院中走去。

天色黑沉,那燈籠散發着暖黃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

沈鳳鳴從她屋中有動靜,就朝她這邊看來,此時看她提着一盞燈籠過來,他眉眼微揚。

暖黃的光越來越近,似驅散了他身上的黑暗與寒冷。

“你沒事吧?”姜雲珠提起燈籠,問。

“沒事。”沈鳳鳴回。

“那你?”這是做什麽,姜雲珠想問。

沈鳳鳴看着她,因為她把燈籠提高了,光把她的眉眼照得更清楚。

“我以前從未想過成婚。”他說。

姜雲珠怔住,他這話從何說起?不過好像是的,夢裏七年後,他還是一個人。

沈鳳鳴垂眸,“我母親不喜歡我父親,我父親也是。他們兩個人每天都會吵架,小時候我不明白,他們既然這麽讨厭對方,為什麽還在一起。

我也厭煩了他們吵架。”說到這裏,他頓住。這些話,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可是他現在想說給她聽。

姜雲珠沒見過丹陽公主跟沈大學士,但聽說過,他們好像是政治聯姻。沈家是大世家,在夏朝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那時當今的皇上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他的胞妹嫁到了沈家,就相當于有了沈家的支持。

姜雲珠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自古帝王家的事就這樣。

她蹙着眉,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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