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未時,忽然有人敲門,陳氏去開門,卻見是一個捕快,那人說之前的案子主犯已經被找到了,現在要結案,讓姜家去縣衙。
“抓到人了?”陳氏驚呼,她一直記挂着這件事呢。
捕快面色糾結,抓,不算是抓吧,是有人把魏康平的屍體丢到縣衙門口的。
上次也是,那兩個犯人竟然主動要他們抓他們……反正這個案子到處透着古怪,知縣老爺卻面色不改,就這麽結案了。
陳氏這一聲,驚動了家裏所有人。
姜城出來,聽說抓到魏康平了,立刻就要去縣衙。
姜雲珠出來的時候,正好沈鳳鳴跟楊晟也走了出來,她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個轉,懷疑這件事是不是跟他們有關。
“爹,我跟你一起去。”她對姜城道,她想去縣衙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姜城套車。
兩人不一時來到縣衙門口,卻見那裏已經站了一個人,是柳氏。
“嬸子,你也來了。”姜雲珠跟她打招呼。
“嗯。”柳氏有些心不在焉,随口應了聲,往縣衙裏看去。
姜雲珠知道她現在心裏肯定不平靜,便沒打擾她,跟姜城站在那裏,等着孟知縣傳喚。
這時,那邊街道上又來了兩個人,前面一個滿嘴胡茬,眼睛發紅,正是李镖頭。他比上次見時瘦了一大圈,本來結實強壯的漢子現在卻顯得異常疲憊。
他旁邊跟着個留兩撇狗油胡子的中年男人,他一邊費力地小跑着想跟上李镖頭,一邊讨好地說,“李镖頭,那鋪子你就繼續租給我吧,我保證,這次絕不會再拖欠租金了。
你也知道,我娘有病,每天光藥錢就是一大筆銀子,家裏還有三個孩子,我媳婦身體又不好。我是真沒錢,才會……”
Advertisement
“滾!再不滾,我打得你滿地找牙,你信不信。”李镖頭揮起大拳頭,作勢要打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噗通一聲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李镖頭,實在家裏困難,不然我也不會這麽求你。
那鋪子是我一家人的命,你要是收回去,我們一家都得……”
李镖頭真想一腳踢死他,之前他就是聽信了他的鬼話,才把鋪子那麽便宜的租給他,還跟他說,要是家裏不方便,租金就先欠着。
結果呢,前些天才有人告訴他,他娘根本就沒病。
“你滾不滾?不然我真動手了。”李镖頭恨聲道,把拳頭捏得咯咯響。
葛瑞見他似要動真格的,不敢再哭訴,用袖子擋着臉,小心的打量着李镖頭。
李镖頭不再理他,繼續往縣衙這邊頭。
等他走遠了,葛瑞朝地上呸了一口,眼珠亂轉,站起身,往後面的街巷走去。
“李镖頭,你這是?”姜城看到李镖頭的樣子,驚訝道,才一段時間不見,他怎麽憔悴成這樣了。
提起這個,李镖頭就又氣又急,那次李延受了驚吓,身體一直不好。前些天他又得了咳疾,每天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家裏四處給他請大夫看病,甚至連潞州的大夫都請遍了,他的病卻一直沒起色。
有人說,李延得的可能是痨病,甚至還有人說讓他準備後事……
李镖頭殺了魏康平的心都有。
他看着姜城,勉強道,“沒事。”他跟姜城只見過兩次,跟他說這些也沒用。
姜城卻記着他把騾子便宜賣他的事,覺得心中有愧。
這時,縣衙裏出來一個捕快,孟知縣傳他們進去。
孟知縣坐在堂上,讓柳氏等人辨認,那邊白布底下的是否就是魏康平。
捕快掀開白布,露出下面的屍體。
冬天天氣寒冷,魏康平已經死了數天,屍體卻沒腐壞,還保留他臨死前的樣子。
他一張臉因為痛苦而完全扭曲,雙眼圓睜,似還能看到他死前的絕望與恐懼。
“啊!”柳氏驟然看到這樣一張臉,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咬唇盯着那張臉,似要将心中所有情緒噴薄而出。
姜城也吃了一驚。
李镖頭卻朝着魏康平的屍體狠狠啐了一口,死得好!
三人确認,這屍體就是魏康平。
孟知縣當堂宣判,這場官司就此了結。
衆人等人出了縣衙,各自反應不同,姜城是高興,惡有惡報,柳氏則是釋然,并多了一絲堅定,唯有李镖頭,臉色很難看。
他朝姜城等人拱拱手,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葛瑞帶着個老者走了過來,那老者鶴發童顏,一身嶄新的道袍,頗有些出塵脫俗的模樣。
“李镖頭,聽說你家小公子病了,你猜我剛才遇見誰了?”葛瑞滿臉興奮地對李镖頭說。
“你還敢回來。”李镖頭作勢要打他。
葛瑞趕緊說,“是吳醫仙,吳醫仙雲游到此!”
人的名,樹的影,李镖頭這些天四處尋醫,當然聽說過吳醫仙的大名。相傳他醫術奇高,能活死人。他也曾想找他幫李延治病,可吳醫仙行蹤缥缈,他有心無力。
李镖頭心頭狂跳,難道真是老天可憐他們家?
他看向那個道裝老者。
道裝老者睨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傳說,吳醫仙性格确實很怪的。
那邊姜雲珠已經上了騾車,忽然聽到吳醫仙三個字,她怔住,往那邊看去,然後笑了。。
“您真是吳醫仙?”李镖頭小心地問道裝老者。
“雲游到此,跟葛掌櫃有緣,這才過來看看。”道裝老者道。
李镖頭激動地雙手直顫,趕緊道,“吳醫仙,求你救救我兒子,他還小……”
“看診,需白銀五百兩。”道裝老者打斷他道。
五百兩,不是個小數目,但為了救自己的兒子……
李镖頭正要答應,一個清亮的女聲忽然道,“傳說吳醫仙千金不治,怎麽,只要五百兩?”
是姜雲珠,她又從騾車上下來了,這個什麽“吳醫仙”,明顯是個騙子。
道裝老者哼了一聲,“好,那就千金,沒有千金不治。”說着,他轉身就要走。
葛瑞趕緊拉住他,“吳醫仙,您別走啊,有事好商量。”
道裝老者這才停住,看向李镖頭。
千金……李镖頭腦子裏嗡嗡直響,他到哪裏去找千兩黃金。
葛瑞又道,“吳醫仙,您別生氣,看我的面子,您就別難為李镖頭了。”然後他又對李镖頭說,“李镖頭,快跟吳醫仙好好說說,你也不容易。”
李镖頭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正要上前。
“李镖頭,這位真是吳醫仙嗎?你可要想清楚。旁邊就是縣衙大堂,不如請知縣老爺幫忙評斷評斷。若真是吳醫仙,想知縣老爺也會高興的。”姜雲珠卻道。
她知道李镖頭是急昏了頭,不然他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這個騙子的。
果然,李镖頭聽了她這話,心裏一翻,對啊,他剛才光顧着高興了,沒想這老者會不會是假冒的。
他懷疑的看向老者。
看這老者的相貌,似是個高人,可一個高人跟葛瑞這樣的人有緣?
李镖頭立刻察覺出不對,目光淩厲地看向葛瑞。
葛瑞都恨死姜雲珠了,本來都要成了的事,他瞪着姜雲珠,“你一個女人,懂什麽。”
“我是不懂,所以讓李镖頭去求知縣老爺。”姜雲珠說。
那道裝老者本來還一副高冷的樣子,聽到這句,立刻大怒道,“你們把我當什麽人了?別說千金,萬金我都不治。”說着,他就往旁邊的街巷走去。
“李镖頭,你!”葛瑞一臉恨恨的模樣,跟上老者。
“李镖頭,可小心,別讓他們跑了。”姜雲珠提醒。
李镖頭反應過來,“站住!”他喝道。
道裝老者走得更快了,明顯心虛的樣子,這下,大家都知道他有問題了。
李镖頭大步追了上去,氣得幾乎嘔出血來,他剛才真以為他兒子有救了,誰想到……
姜城這時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立刻上去幫忙。
他從那邊幫着攔了一下,李镖頭立刻一手一個,拎住了道裝老者跟葛瑞,直接送到了衙門裏。
孟知縣這會兒還沒回後堂呢,當即開堂審理。
那老者開始說自己就是吳醫仙,後來被問得說不出話,便說自己确實是“吳醫仙”,姓吳,名醫仙,可不就是“吳醫仙”嗎。
還有叫這個名字的?一看就是搪塞之詞。
孟知縣打了他板子,他才承認,他确實經常打着吳醫仙的名號四處騙錢,這次找上李镖頭,則是因為葛瑞。
他跟葛瑞都被收入牢中。
案情不算複雜,可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姜城等人從縣衙出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天色陰沉,竟然在飄雪花。
“多謝姑娘提醒,差點被他們騙了。”李镖頭感謝姜雲珠,然後又謝姜城替他抓人。
姜城也知道他是孩子病了,急的,趕緊擺手。
他還記得李延,看着挺好的一個孩子。
“他從娘胎裏出來就身子不好。”李镖頭握拳。
衆人分開,天上的雪花越多,洋洋灑灑的,姜城讓姜雲珠坐穩了,他要快點趕車回去。武陵縣多山,等雪大了,山路滑,就不好走了。
“我知道,爹小心。”姜雲珠說。
父女倆不一時出了城,緊趕慢趕,終于平安回來,看見了那熟悉的村落,以及那個人。
此刻天地間一片白茫,在長石村的路口,卻有個人。他一身白裘,似跟這天地融為一體,可他身上又有種孤狼般地孑然感,好像這天地只有他。
那鳳眸丹唇,眸子漆黑,嘴唇殷紅,似是這天地間唯二的顏色。
姜雲珠怔忡了一瞬,是沈鳳鳴,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穿白色。他穿黑色時,總是鋒冷如刀,讓人不敢直視,穿白色,卻像山巅白雪,雖還是冷,卻因那過分俊美的容貌,讓人有種不想移開視線的驚豔感。
沈鳳鳴也看見了她,琉璃般的眼睛動了動,打馬往這邊來。
他這一動,姜雲珠回神,然後又忍不住瞧了他兩眼,她一向喜歡欣賞美人的。
再看還是如琢如畫。
沈鳳鳴已經來到她近前,姜雲珠笑笑,“沈公子。”
“下雪了。”沈鳳鳴眼尾微微上揚,聲音如冷泉般叮咚。
“嗯。”姜雲珠下車,回身欣賞這難得的雪景。之前也下過兩次雪,可是都不大,這次到處銀裝素裹,才有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