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逛廟會就是為了吃喝玩樂,所以很少有在家吃完早飯再出來的,都生恐自己肚子不夠大,嘗不盡廟會上的美食呢。

這麽一大早出來,或是走,或者坐車,到了廟會這裏,都已經饑腸辘辘。

恰好這時姜雲珠手上的烤串已經快要烤好了,一大串肉,滴滴噠噠的往下落着油,油落到炭火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有時忽然竄起一朵火苗,炙烤地那些肉更加油潤。

這時灑上一把孜然、辣椒,那竄鼻的香味直勾得人口水直流。

“這是什麽肉串啊,多少錢?”一個領着孩子的男人問,他旁邊站着個婦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來逛廟會的。

“肉串有三種,豬肉串八文錢一串,牛肉串十四文,羊肉十五文,這邊還有面筋跟烤肉腸,烤面筋四文錢一串,烤肉腸六文錢一串。”姜城趕緊回。

剛開始說,他還有點緊張,到後面,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笑問那個男人,“您想要什麽串?”

男人低頭問媳婦跟孩子,媳婦似乎有點嫌貴,但男人卻道,“聞着挺香的,大過年的,就買點嘗嘗吧。”孩子也在一邊拉婦人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他想吃。

婦人還能說什麽,買呗。

“一串牛肉的,一串豬肉的,一串烤面筋。”孩子要吃豬肉的,媳婦愛吃牛肉,至于男人自己,這個烤面筋以前沒見過,看着挺有意思的,還便宜。

“好嘞!”姜城趕緊拿了三個串遞給他們。

姜雲珠他們賣的肉串是那種大串,一根有小臂長,上面每塊肉都有小李子大小,一口咬下去,滋滋的冒油,肉香混着調料的香味在嘴裏炸開,牙齒跟舌頭都得到了滿足。

那婦人吃了一口,也彎了眼,覺得這錢花得不冤。

有人帶頭,立刻有人買。一個胖乎乎的男人買了兩串豬肉的,吃了一口,當即又要了三串羊肉的。

也有兩個姑娘買了兩根牛肉的,用帕子掩着嘴,吃得雙眼晶亮。

也有幾個壯漢,穿着統一服飾,直接每樣要了五串,去旁邊的茶飲攤,邊吃邊喝,大聲稱贊這肉串地道,讓老板再來十串羊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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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有一輛路過的馬車停在那裏,一個仆人過來,每樣買了兩串,恭敬的遞進馬車裏。

……

廟會上的人各種各樣,姜雲珠他們的烤串越賣越紅火。

尤其下午廟會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這攤子,來晚了都要排隊。

“把那個爐子也燒起來吧。”姜雲珠抽空道。

于是她一個爐子,薛京一個爐子,兩人手上動作不停,才堪堪夠賣。

姜雲珠就料到可能是這種情況,所以沒做那麽多品種,只做了五種最好賣的串。就這,姜城、陳氏、顧祁風,連許青山也來幫忙,幾個人還忙得腳不沾地。

晚上回到法同寺,衆人都累的不想說話,卻臉上都帶着笑。

第二天,他們更早去占地方,幹勁滿滿。

就這樣,一晃到了正月十五。這中間,當然發生了不少事,比如中間姜雲珠發現照這麽賣下去,烤串怕不夠賣的,于是提了一次價。還比如,有一天他們已經夠早了,還是被別人占了地方,只能在旁邊賣。

也比如,有人看他們生意好,也弄了攤子在旁邊賣烤串。

更比如一個打扮貴氣的少年吃了他們的烤串,直接給了一錠銀子,足有五兩。

做生意就是這樣,什麽人什麽事都能遇到。

“一個羊肉串,一個烤面筋,一共十九文錢。”姜城把最後兩根肉串遞給那孩子。

孩子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大口吃了起來。

“老板,真沒烤串了嗎?”

“娘,我也想吃烤串。”

……

幾個人圍着攤子問姜雲珠。

今天早上看着情況不對,姜雲珠又提了一次價。可今天街上的人太多了,買烤串的人也多,尤其到了中午,聽說剩的烤串不多了,有些人本來只想買兩個,現在卻要買三個,這樣的人還很多,導致烤串越賣越快。

未時,烤串已經賣的一幹二淨。

“謝謝大家,真的沒了。”姜雲珠對衆人道。

“老板,天色還早呢,讓人再串點烤串不就行了。”有人提議。确實,今晚花燈會,那時人才多。

姜城跟陳氏聽着心動,姜雲珠卻搖了搖頭,肉串要提前腌漬才能用,他們倉促做,哪裏來得及。現在就很好了,目标達成,再過多追求,恐忙中出錯,反而不好。

“那老板,你們明天還來嗎?”若是來,就算明天不是廟會,他們也來買肉串。

“或者老板,你們在潞州有攤子或者店鋪嗎?”

姜雲珠只能再次搖頭,然後在衆人惋惜的目光中,跟姜城等人收拾東西,回了法同寺。

“咱們這就回去嗎?”陳氏問,她想走,又不想走的。

姜雲珠環視一圈,笑道,“咱們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容易來趟潞州,今天又是十五,有花燈節,大家都去逛逛。”說着,她拿出錢袋,每人發了一兩銀子。

“這是做什麽。”許青山跟薛京道。

許青山已經收了車費了,薛京按月拿着月銀,兩人都不接這銀子。

“給大家的辛苦費,賺錢了,大家都沾沾喜氣。”姜雲珠道。這些天,許青山幫了不少忙,薛京雖是她雇傭的,但從初五跟着她忙到現在,論加班費也不止這些了。

她将銀子塞到他們手裏。

她誠心要給,許青山跟薛京這才接了,滿臉喜色。

也給了顧祁風一兩銀子,這些天,他也幫了大忙,叫賣的連嗓子都啞了。

顧祁風拿着那一兩銀子,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

陳氏跟姜城也有份。

忙完了,衆人得了銀子,又輕松又高興,開始商量接下來去哪裏。

薛京要買點東西去香客樓看看他師父,已經來了潞州城,不去看看老人家,不像話。

顧祁風則拉着許青山去賞燈,順便好好看看這潞州城。等回去,好跟別人說。別來了一趟,回去一問三不知,多丢人。

“爹,娘,你們也去吧。”姜雲珠對姜城跟陳氏說。

兩人十分意動,他們一是想逛一下潞州城,二,想買一些新鮮東西回去給陳老爺子跟姜霖他們,讓他們也跟着高興高興。

“咱們一起去。”陳氏道。

“你們去就行了,我想歇歇。”姜雲珠說。她跟他們不同,她對潞州城太熟了,沒什麽好逛的。忙了這麽多天,她也累了,此時,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臨出門的時候,陳氏又問了姜雲珠一遍,“你真不跟我們一起去?”

“不了。”姜雲珠說。

陳氏這才跟姜城一起出了門,消失在人群中。

屋中變得冷清起來,姜雲珠真的倒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等她起床的時候,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她此刻精神抖擻,先把錢袋拿出來,仔細點數了一遍,共有銀五十八兩五錢,除去成本二十五兩,她這次淨賺三十三兩五錢。

當然,如果她不給薛京他們那每人一兩,賺的更多,但那樣也沒什麽意思。

五十八兩多,已經夠租店面、交束脩的錢了,甚至連店面裝修的錢都有了。

回去就能把店面弄起來。

姜雲珠心滿意足的收起錢袋,看了下時辰,決定去廚房給普玄再做兩道素齋以作感謝,順便跟他說告辭的事,也算有始有終。

到了廚房,廚房的人還記得她,又聽說她是給普玄做素齋的,都讓她随意。

姜雲珠看了廚房裏的材料,感嘆不愧是以素齋聞名的法同寺,大冬天的,這裏竟然有這麽多新鮮的食材。

她一時手癢,也是為了報恩,決定做兩道看家的素齋。

一是文思豆腐,這道菜可算是鼎鼎大名了,只因它要把豆腐跟各種食材切的跟頭發絲一樣細,一般廚師,就算下苦功夫練,沒點天分,都做不到。

這道菜原是要加火腿、雞湯的,但姜雲珠自有辦法做成素的,且味道一點都不變。

二是十八阿羅漢,這名字聽着就是素齋。

将口蘑、草菇、黑木耳等十八種原料處理好,爆炒炒成一盤菜,成品顏色鮮亮而不亂,味道上保留住每種原料的味道,又能融合成一種味道,恰似十八阿羅漢。

這兩道菜,第二道看似比第一道簡單,就是一道普通的炒菜,但其實第二道才是最難的。十八種菜,每種菜都要搭配的恰到好處,火候也不能差一絲半毫,就算是姜雲珠,做這道菜也要看運氣。

有時能成功,有時就是不對,不是這裏不對,就是那裏不對。

幸好她今天運氣不錯,一次就做成了。

果然人心情好,做什麽都順手。

姜雲珠擦擦頭上的細汗,把兩道菜裝進食盒,去見普玄。

不過等她找到上次接待她那個青年和尚淨元,卻被告知普玄現在很忙,恐怕沒空見她。

是了,十五,廟裏肯定有很多事。

“姑娘可有什麽要緊的事?”淨元問。

“沒有。就是又做了兩道素齋,想請普玄大師嘗嘗,多謝他這些天讓我們留宿。還有,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告辭了。”姜雲珠趕緊道。

“我會轉告我師父的。”淨元接過食盒道。

“多謝。”姜雲珠轉身離開,反正她的心意已經表達了。

淨元拿着食盒,又回去見普玄。

普玄這時正焦躁的來回亂轉,哪裏有空見姜雲珠。

今天,廟裏來了兩位十分重要的客人,他已經讓廚房的人給他們做了素齋,可是兩道菜端進去,客人都只吃了兩口就停住了。

主持還有事要求這兩位客人,見此一直對他使眼色,可是他能怎麽辦?

“師父,那姑娘說他們明天早上就走了,讓我幫忙謝謝你。還有,那姑娘給您做了兩道素齋。”淨元說着,舉起食盒。

普玄本沒放在心上,住幾天柴房而已,芝麻大的小事。不過,他忽然看向那食盒。

雅致的禪房內,法同寺主持正跟兩個男子相對而坐。

這兩個男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都面皮白淨,氣度十足。

潞州有二林,這二林說的一是安平侯府林家,二,太子太傅林家,也是開了華蓥書院的林家。

林家大老爺一直在京中做官,任太子太傅,過年,朝裏放假,他就回潞州探親。

林家二老爺前些年也在朝中做官,後來不喜官場,便回來在書院當院長。

兩人都滿腹經綸,又喜歡禪理,所以今天便來跟法同寺主持研讨佛理。

三人一說,竟說到了晚飯時分。

林大老爺要告辭,法同寺主持邀請他嘗嘗寺裏的素齋。

林二老爺也說廟裏的素齋十分有名,反正天也晚了,林大老爺回來一趟不容易,不如嘗嘗再走。

林大老爺便留了下來。

只是說起其它,他不免想起朝中的事,心中煩悶,哪有心情吃飯,所以兩道素齋上來,他只吃了兩筷子,就不想再吃了,倒讓普玄着急了起來。

這時,小和尚又端了兩道菜上來。

一道如白玉羹,散發着陣陣香氣,一道光看顏色就讓人眼前一亮。

法同寺主持詫異,前一道,莫不是文思豆腐?只是,這菜也能做成素齋,他還是第一次見。

後一道又是什麽?粗看下去就有十數種材料,這炒在一起,不是亂成了一鍋粥?

但在客人面前,他也不好說。

林大老爺跟林二老爺也覺得這兩道菜很新奇,當即嘗了一口。

文思豆腐,真是文思豆腐,且沒有一絲葷腥,關鍵味道分毫不差。

這道炒菜就更妙了,看似雜亂無章,其實處處契合得天衣無縫。

林大老爺當即想到很多,跟另外兩人說了起來。

屋中氣氛立刻變得松快起來,普玄在外面瞄了一眼,松了一口氣。

從法同寺出來,外面到處火樹銀花,歡聲笑語不斷,林大老爺坐在馬車裏,卻皺緊了眉頭。

“大哥,不行你也回來,跟我一起教書算了。”林二老爺勸慰道。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若人人都像你一樣,朝中不是奸佞當道?到時國将不國,你還能躲在家中安心讀書嗎?”林大老爺訓斥道。

林二老爺不敢說話,他承認,他是怕了朝中的權力傾軋。

太子與六皇子鬥了這麽多年,死了多少人?

“上次不是說六皇子私造武器嗎,怎麽最後只禁足他一年?”想到這裏,林二老爺問。

“你的消息過時了,皇上已經解了六皇子的禁足令。”林大老爺憂心忡忡道。

林二老爺聞言一驚,“怎麽會如此?”

林大老爺捏捏眉心,“我怎麽知道,聖意難測。”

林二老爺一時間無言。

“要是沈大學士能站在我們這邊就好了。”林大老爺忽然說。

還有那個沈指揮使,林二老爺在心中替他補充了一句。當然,沈大學士跟沈鳳鳴是一體的。

“這次六皇子的案子不就是麒麟衛辦的。”林二老爺道。

“去年,李禦史的案子也是麒麟衛辦的。”林大老爺看了他一眼道。李禦史可是太子的人。

林二老爺又沒話說了,他真不喜歡朝中這些事。

“你在潞州,最近安平侯府怎麽樣?”林大老爺終于問起這件事。

林二老爺尴尬笑笑,他根本不知道。他才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林大老爺氣得哼了一聲。

此時,姜雲珠吃飽了,見陳氏他們還沒回來,決定出去走走。今天花燈節,沒有宵禁,外面恐怕要熱鬧一整晚呢。

到了外面,到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百姓摩肩接踵,讓她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不時欣賞路邊的花燈,她一路往前走。

忽然看見一個賣手暖的,她走了過去。

手暖就是一個棉套,兩只手可以揣在裏面保暖。

這攤主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做的手暖十分雅致好看,姜雲珠正好覺得手冷,便買了一個,繼續前行。

潞州最繁華的大街上,有座挽月樓,這樓高五層,站在上面,可以俯覽整個潞州城的美景,歷來是文人墨客、權貴商賈趨之若鹜的地方。

今天花燈節,這裏更是門庭若市。只是,想上五樓,抱歉,被人包場了。

“我還道是誰這麽財大氣粗,原來是霆安兄。”幾個人卻上了五樓,掌櫃的想攔也不敢攔,幹脆退到了一邊。

這幾個人,為首的一身月白錦衣,面若桃花,正是潞州城有名的貴公子,林煜白。

沒錯,他姓林,正是二林中的那一個林。

五樓裏原本有人,也是幾個貴公子,為首的一人一身寶藍錦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一張臉棱角分明,正是二林中的另外一個林,安平侯府的大公子林霆安。

林霆安看見林煜白等人,唇角微微勾起,“原來是煜白兄,怎麽,屁股不疼了?”

前一陣,林煜白被林二老爺打了屁股,他這是在說這件事回擊林煜白剛才的挑釁呢。

林煜白登時變了臉色。

兩撥人站在一處,誰也不願意下樓,便在這樓上嘴不對心地交談起來。

說着說着,忽然林霆安那邊有個人道,“此良辰美景,怎可無詩?不如我們一起作詩,鑒賞一番如何?”他說這話的時候,卻看着林煜白。

誰都知道,林煜白雖出身林家,卻學問稀松,也就一張臉風流俊俏,能讨女孩子喜歡了。

林煜白哼了一聲,作詩就作詩,他還怕他們不成。

“以什麽為題?”有人問。

衆人四下打量,看見天上的明月,有人說以明月為題,有人說太俗,看見遠處的燈火,也有人說以燈火為題,也有人反對。

正在這時,一個人忽然指着遠處道,“不如我們就以美人為題如何?”

大家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恰一簇簇煙火在空中炸開,燈火下,一個麗人一身薄柿色的衣裙站在那處,正擡眼看着天上的煙火。

她烏發如雲,雙瞳剪水,悠然站在那火光下,站在那燈影中,衆人忽然有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忽然,煙花熄滅,衆人再定睛去看,那裏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姜雲珠這時卻拐進了旁邊一條小巷,她剛才好像聞見了一股伴月香的味道。

這種味道她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巷子裏有點黑,她站在那裏,猶豫是進去,還是離開。

忽然,裏面有聲音,似乎正是往這邊來的。

她想趕緊退出巷子。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朝她襲來。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一聲慘叫,那寒光落地。

随後又是幾道寒光,又是幾聲慘叫,巷子裏徹底沒了聲音,只是那血腥味濃得吓人。

姜雲珠退到了巷子外,外面人流如織,給了她安全感。

她往巷子裏仔細看,恰好又有煙花炸開,那亮光一閃時,她看見滿地的血,還有一人半靠在牆上,身上似乎也是血,但他是活的,剩下的都是死的。

“沈公子?”姜雲珠真沒想到,真是沈鳳鳴,他怎麽在這裏?還有那滿地的死人。

裏面沒人應答。

姜雲珠猶豫半晌,進了巷子。

“沈公子?”她用手碰沈鳳鳴,沈鳳鳴忽然撲在她身上,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撐住沒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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