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龍套的自我修養
裴戀安遠遠地看了一眼，似乎不怎麽在意地低頭欣賞自己剛做好的指甲。
“來做背景板，有什麽好看的。”
“那是，她以前多嚣張啊，仗着自己是江少女朋友，架子比主演都大。你看現在，她比群演還不如，倒是戀安姐您戲份越來越多，都能跟影帝同屏呢！戀安姐，你真厲害。”
裴戀安心裏得意。
蘇小唯還沒出事前，這個角色本來公司是定給蘇小唯的。蘇小唯剛一出事，裴戀安就抓準時機，找到王越主動要求。王越挺喜歡她這種敢争敢搶的性子，沒有太糾結，直接把機會給了她。
雖然過程有些不那麽光彩，但裴戀安一點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娛樂圈裏生存，本來就是弱肉強食，蘇小唯自己抓不穩，那就別怪她搶咯。
“說不上厲害，只不過，機會都是留給有實力的人。”
“戀安姐，你說的真好。”
兩人互相恭維的時候，蘇小唯已經被拉去化妝了。今天她的角色是殺手甲，跟在反派後面充門面用。
雖然只是這麽一個幾乎沒有鏡頭的小角色，化妝可不含糊。因為導演對整個戲的美術風格有嚴格要求，蘇小唯等幾個“殺手”除了被面罩遮住的部分，露出來的眼睛都化了濃濃的眼妝。
化好妝，他們幾人的戲份還沒到，只好頂着一臉的妝在旁邊站着等。蘇小唯找了個欄杆，趴在一邊寫人物小傳。
雖然一個月都在當背景板，但蘇小唯可沒閑着。她正好借這一個月的機會，了解清楚劇組拍戲的流程，順便也琢磨了一下話劇表演和鏡頭拍攝的區別。
至于目前跑龍套的狀态，蘇小唯倒是不急。磨刀不誤砍柴工，機會，總會有的。
“呦，寫什麽呢美女？”
一邊一個演殺手乙的漢子好奇地湊過來，在蘇小唯身邊張頭張腦。
蘇小唯淡淡一笑，很大方地讓他看。“人物小傳。”
那漢子馬上笑了，“美女，咱們就一個路人甲，還人物呢，你就別白費功夫了。”
“呵呵，沒事兒，閑着也是閑着，再說我習慣了。”
7年的話劇經歷中，每一次接到角色劇本，蘇小唯就會第一時間寫出人物傳記，有長達數頁的詳傳，也有濃縮到一頁紙的小傳。
這一個月以來，雖然每次都是路人角色，蘇小唯還是憑着自己的揣摩，給每個角色都盡可能寫了小傳。
她這種行為在一旁的漢子眼裏，卻跟傻子沒什麽兩樣。
“美女你這麽講究，是科班畢業的吧？我跟你說，咱們其實真沒多少戲，連鏡頭都不一定入得了，你就別想着導演會注意你了。美女，我是真心勸你別抱太高期望，不然到時候不好受啊。”
蘇小唯明白這位大哥是好心，影視城裏每天來尋夢的人太多了，每天夢想破滅的人也太多了。這兒就像是夢想修羅場，混熟了久而久之都會麻木。
不過，她依舊沒有停筆。
“這一次入不了，說不定下一次就入了，每一次都保持最好的狀态，機會不就大大增加了麽？”
“每一次？”漢子有點不太願意相信地幹笑了兩下，“你不嫌累啊？”
“怎麽會累呢，”寫完最後一個字，蘇小唯擡頭對那漢子笑了笑，“這是我最喜歡的事情。”
因為化妝，漢子看不見蘇小唯的表情，但從她的眼神裏，漢子感受到一種很明亮的東西。
那種東西他曾經有過，後來，慢慢的就不見了。
那是一種，名叫熱愛的東西。
“演戲是一種享受，為了能夠更好的享受，我才會去花心思揣摩，花力氣準備，不管鏡頭有沒有對準我，能夠去演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對我來說就夠了。如果每次演總想着是不是能夠出名，是不是會被看中，那多沒意思啊。”
蘇小唯将手裏的筆記本遞給漢子，“不嫌棄的話，這個送給你，其實龍套也有很多故事。在自己的世界，誰還不是主角呢。”
漢子有點呆呆愣愣地接過蘇小唯的筆記本，随意翻了幾頁，發現一頁一頁，全都是人物小傳。這些小傳裏，有馬路上的行人甲，有戰場上的傷員乙，也有公主身後的宮女丙，看似一個個全都是背景板的角色，到了蘇小唯手裏，全都有了血肉。
每個小傳裏，蘇小唯都給這些角色做了情緒總結，路人的是焦慮，傷員的是渴望，宮女的是謹慎。
最後一頁，在殺手的小傳末尾，蘇小唯寫下了兩個字——狂熱。
王盛是一個風格很獨特的導演，他拍的劇，人物的設定往往帶着一種奇異的偏執，而且美術風格也十分張揚，有一種浮世繪般華麗的殘酷。這次他将反派設定成宗教組織，裏面的成員都被徹底的洗腦，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狂徒。
“維靖啊，你的角色，我需要的是一種對殺人的執着，對死亡的追求，你必須要給我一種感覺，”王盛跟反派的演員張維靖講戲的時候，稍稍停了一會兒，琢磨了一下用詞，“一種……狂熱的感覺，對，就是狂熱，你能明白嗎？”
張維靖點點頭，“好，導演，我會盡力。”
話雖如此，在連續NG了兩次之後，王盛發現了——張維靖沒有徹底理解他的話。
“對不起王導，我再琢磨琢磨。”
見張維靖态度很誠懇，王盛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
這部劇他想賺錢，拉了不少大投資，因此不可避免的，在選角這件事上就少了很多話語權，以至于投資方塞進來的人都不太符合他的預期。
這個張維靖是個新生代，有流量，有熱度，模樣不錯，态度也挺好，總的來說，是個好苗子。
但是想拍好戲，光有努力可不行，特別是這個反派角色，沒有幾年功底的演員很難演出味道。這角色需要的不是苗子，而是一個老手。
可惜，現在王盛能用的只有這根欠火候的小嫩草。
“這些小年輕，光有樣子，沒多少資歷，真不該被捧到這種位置來，稍微打磨一兩年都比這強得多。”
“嗨，王導，這事兒還能由着咱們來嘛？”副導李力在一旁安慰，“這年頭大家都想掙快錢，一個個趕搶兒似的湊過來拍戲，就怕自己過了氣，哪兒還能沉得下心思打磨。”
李力這麽一說，王盛也笑了，“行吧，下一場看看差不多，就過了。待會兒讓攝像角度大一點，把幾個殺手拍進去，彌補一下。”
王盛稍稍讓自己放低了些要求，畢竟這就是一部商業劇，他也不打算花全部的心思，下一部劇才是他真正想好好拍的心血。
攝像再一次開機，張維靖依舊重複着那幾句臺詞，王盛坐在錄像前看着，雖然是有了一點進步，但離王盛的預期還是遠遠不夠。
畢竟幾年才能沉澱下來的東西，靠幾分鐘是琢磨不出來的。
這時候，鏡頭轉了個角度，攝像按照王盛的吩咐把角度調大，讓幾個殺手都露了一個不錯的特寫。
因為服化是王盛一手定下的，殺手的眼妝格外鬼魅華麗，這樣的鏡頭果然把張維靖的氣勢彌補了幾分，看起來總算不那麽空洞。
王盛眯着眼，忽然，他的視線被一個眼神給吸引住了。
那是站在張維靖身後的一個女殺手，身形看起來比較瘦弱，架勢卻很足，看起來有過幾年功底。
然而引起王盛注意的，卻是那雙在濃妝下的眼睛。
那是一雙無比明亮的眼睛，眼睛主人将目光鎖定在張維靖身上，就像在看天神，看唯一的救世主。那眼神帶着崇拜、敬仰和信念，王盛都看得入迷了，直到副導李力喊了一聲卡，王盛才回過神。
這個殺手竟然做到了他曾經要求張維靖，張維靖卻做不到的東西——狂熱！
“李力，”王盛叫住想去安排下一場戲的副導，“那個站在張維靖身後的群演，你替我去叫過來。”
蘇小唯很快被帶到王盛面前，她還來不及卸妝，只好摘下口罩，頂着妝容跟王盛握手。
“您好，王導。”
王盛仔細端詳了她片刻，愣了一下。“你是蘇小唯？”
這幾天微博上沸沸揚揚，王盛畢竟是圈子裏的人，就算不太關注這種事也會多少會看到一些。
蘇小唯點點頭，沒有表現得太誇張。“讓您見笑了。”
王盛眼裏透出幾分耐人尋味，他沒想到這麽一個讓自己心動的演員，竟然是圈子裏有名的花瓶，成天炒作緋聞來吸引熱度的流量小花。
而照目前的情況看，這位傳聞中目中無人、喜歡招搖的流量小花，不僅很有禮貌，還挺能沉得住氣，一點兒也沒顯出遭遇事業低谷的窘迫。
圈子裏，為了打壓互相抹黑的事情多了，王盛倒沒有覺得不合理，他上上下下掃了蘇小唯好幾眼，忽然哈哈大笑。
“嘉悅讓你出來跑龍套？哈哈哈哈……可真有他的！”
蘇小唯滿頭黑線，她沒理解錯吧，這大導演是在……嘲笑她？
這年頭大家都這麽直接，連委婉的客氣話都不說了嗎！
蘇小唯心裏苦。
“王導，龍套也是演員，演多了也挺有意思的。”
“哦？”
王盛大笑了一陣，眼裏開始帶着點欣賞。這丫頭長得一臉無辜，那雙眼睛卻靈得很，跟小狐貍似的。
也不知怎麽的，這模樣讓人特想逗逗她。
“既然你這麽喜歡，那我還是不為難你，讓你繼續龍套好了。”
蘇小唯無語了，這導演純粹就是想逗她玩兒吧！
“王導，別啊，龍套雖然有意思，但是其他角色更有意思，您還是讓我試試更有意思的角色吧，保證不讓您失望！”
見蘇小唯着急忙慌的狗腿，王盛心裏特別滿足，笑眯眯地拿出一份劇本遞給蘇小唯。
“行吧，那就讓我看看你演其他角色的本事。”
蘇小唯雙手接過劇本，只見封頁上寫着三個字——《追冥錄》
“這戲兩個月以後開拍，下周三我安排試鏡，你也來試試。小丫頭，我可不輕易把劇本給人，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蘇小唯嘴角上揚。“會超出您的期望。”
作者有話要說： 王導，你找到了流落新手村的鉑金大佬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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