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接連轉了幾趟車，終于回到B城，他沒有回老家，直接打車去了城裏的那個屋子。B城變了許多，路旁的香樟樹枝葉繁茂到快要遮住天空，給這個城市增添了幾許綠意。左右建起許多高樓，還有更多正在建的。走下計程車，他提着旅行袋緩緩走在小路上，兩邊都是人家的圍牆，從裏面支愣出許多枝葉，屋子樣式較舊，大多貼着白瓷磚，兩層樓，圍一個院子，種些花草果蔬。以前的屋子比較靠裏邊兒，計程車過不去，所以他下車走一段路才到。推開院門栅欄，裏面有些荒蕪，原來的花盆裏都長滿野草，屋子陰沉沉，顯得沒什麽人氣。他在這間屋子裏待了幾天，将整個屋子搜刮了一遍，沒找出什麽，屋裏灰塵很厚。

到最後，也只找到一本舊相冊，頭幾頁是年輕時候的杜若蘭，溫婉美麗，還很青澀的樣子，黑白照也能找出青春的感覺，後面全是他，從五歲開始，各種表情動作，撫摩硬質紙面，微微凸起，想想拿水果刀裁開，從裏面抽出一張舊相片，那個介乎男人與男孩之間的人，戴着眼鏡，斯文隽秀，顯得很穩重，輪廓看起來和他很像，一瞬間，他就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傅應生！帶着那本相冊，他開始尋找舊相片中的孤兒院。

一星期後，他拿着相片站在XX兒童福利院門口，感覺福利院變了好多，範圍大了不少。走進院子，有許多孩子在玩耍，一位中年婦女問他有什麽事，他微笑着說明來意。婦女微微瞪大眼睛，然後點頭領着他去找院長。院長已經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望着他的神情很慈祥。當他說明來意後，老院長開心的眼睛眯起來，對着他看來看去，喃喃地說着，怎麽長的這麽大這麽好了。他也開心地笑，拿出當年的相片，老院長看了好久，突然問他他的母親怎麽樣了，他很吃驚，問老院長怎麽還記得杜若蘭，院長笑着回憶道：“那天你母親被我領進房間，你母親一見到你就認出來，抱着你哭得很傷心，其實你母親當時的條件按理來說是不能領養你的，可你母親幾乎跪下求我，所以，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楚，當時的情景~沒想到你母親這麽早就去了，唉~你母親應該也挺不容易的~”

、他盯着泛黃照片，久久不能言語，是啊~她曾經有多麽的不容易~而這一切的源頭卻是他！院長與他聊了很久，到離去時，他塞給院長一張支票，院長并沒有推辭，只是替孩子們謝謝他，他擺擺手，走了。在旅店裏，他躺在床上，翻開杜若蘭的日記本，找到那段記敘找尋傅應生的紀錄，決定循着地址去找找，自己所謂的親生父親！接連奔波，他已經很累，提着行李，他慢慢尋找着，當年的小鄉鎮漸漸有了縣鎮的模樣，變化了很多，發展了很多。他覺得自己就像當年的杜若蘭，懷抱異樣心情，一步步走向那個人的所在，只是杜若蘭得知的，是傅應生結婚了，而他得知的卻是，傅應生死了。然後，杜若蘭無聲無息地離開，而他卻無聲無息地留下！

十年前的雨夜，喝醉的傅應生騎車翻下山溝，跌死了，留下妻子陳秀雲和僅一歲的女兒傅若情。陳秀雲是個剛強的女人，十年來一直沒改嫁，獨自撐起這個家，将傅若情撫養長大。望着黑跡斑斑的紅漆桌對面的女人，女人表情很平靜，多年的操勞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許多，頭發胡亂紮着，有些卷曲，眼角下垂，皮膚黝黑，面目很平凡，身材中等枯瘦，放在桌面上的雙手，粗糙寬大，指縫有黑黑泥垢。衣襟上還有幾片菜葉碎片，剛剛女人還在剁菜葉拌飼料。他緩緩講出實情，女人一直很平靜，表情像是有些遲鈍一樣。等他說完了還是沒說什麽，最後才盯着眼前桌面問道：“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