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席巴番外

=================================揍敵客家的真實================================

我還記得在我二十四歲得第一子的時候內心湧起的歡喜與手足無措。

他是我的長子。剛剛出生的小臉蛋還皺巴巴的,緊閉着眼睛,整個人像個紅彤彤的小猴子。這是我的兒子,和我的身體裏流淌着相同的血。

我看着他長大,那時我恨不得将所有寵愛都給他。他沖我甜甜地微笑,他沖我舉起他的手指,我抱着他舉高高,看着他飛揚的笑臉和好奇瞪大的眼睛。

他的頭發開始長長,本是短短的黑發留了起來,優秀的殺手是不會因為頭發的長度而任務受阻,就連我也留着及肩的銀發以示殺手的驕傲。

可是我想親手幫我兒子剪發。在剪過一次短發的時候,基裘來找我哭訴,尖銳的聲線就如同一尾小巧靈活的魚,鑽入我的耳朵裏,讓我不勝其擾。

“好吧,那就留下來吧。”于是我淡淡道。

伊路米的頭發開始留長,他的年齡開始增長。

我想起來我的兄長。那個總是溫柔地微笑着,對我伸出手的兄長——也是那個在任務中挺身而出,護住了我的兄長。

而他,則在那次任務中不幸身亡。

我想起他臨終時的微笑——

“席巴,成為家主吧。你是唯一的銀發。”

那時我并不知道銀發代表着什麽,只覺得用發色來決定家主繼承太荒謬了。我記得我只是靜靜地看着兄長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這種眼睜睜地看着至親的人因為自己而死在眼前的沖擊力太大,讓我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時的我,只想着要逃離揍敵客。本來接任務也只不過是為了存夠離家出走的錢罷了。

兄長看透了我,對我說:“成為家主吧。”他的黑眼睛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如同上好的墨玉,慢慢地沉浸入了厚土,再也不見了那漆黑深邃的光芒。

後來我的兄弟姐妹一個接着一個地死去。

他們或者是因為保護我,或者是因為我繼承後離開揍敵客卻突然猝死,亦或者是因為揍敵客的仇家追殺最後死于非命。

毫無意外,我的兄弟姐妹們在未滿40歲就失去了他們的生命。

除了我,揍敵客裏我這一輩的其他人都毫無意外地死去了。

揍敵客的歷史顯示,這是曾經對揍敵客的詛咒。傳說很早之前的揍敵客也做着這樣殺人買兇的生意,可是不幸做到的一輪生意裏,對方的念力太強,集結了所有揍敵客的人力才成功将任務目标刺殺。

可是任務目标用自己的命下了最強的詛咒之念。

讓你們揍敵客家經歷兄弟分離!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後只能讓銀發的男孩永遠地孤獨地活下去!!!

殺死他的是當初揍敵客的家主,他只是偶然擁有一頭銀發而已。

從那之後,揍敵客的家主便固定在了銀發身上。

我親愛的兒子伊路米,他是黑發,他喜歡笑,喜歡用勺子敲盤子發出脆響,喜歡對我伸出雙手用脆生生的聲音說“爸爸,飛高高。”

這是我的第一個兒子啊,可是他有一頭黑發。他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死于40歲以前麽?

那時的我,擁有了人生的第一個兒子,卻忽略了兒子的感受,只想到了揠苗助長,自以為是的幫助。

當時的我,只覺得伊路米必須要變強。他必須要有強健的體魄去抵擋這種無厘頭的傳說!我的兒子會成為優秀的殺手,會成為優秀的人才,他必将會打破揍敵客家的詛咒!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吶,兄長,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我開始親手訓練他。我第一個兒子。

第一次訓練的時候他哭得很慘,但是我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在事後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染滿血跡,

我親手把他抱到家庭醫生那裏——

“我專門挑的不會有後遺症的位置打的,治好他,不要留疤。”

後來的伊路米慢慢地少了很多哭聲,他在受訓的時候,眼神總是微微游離,就仿佛思緒脫離了這間房間飛往了我抓不到的地方。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手下不自覺用力。

我看見他身體痙攣,微微顫抖的手指與嘴唇。可是一開始從眼眶中掉落下來滑落臉頰的眼淚已經沒有了,他只是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望着我——

就像當初的兄長一樣。

溫和,哀求還有期待。

我手一抖,卻是下意識地加大了力氣。這大抵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用這種僞裝的方式來掩藏自己已經動搖的心态。

即使是之後的幾個兒子生出來之後,我反思我自己的過去。

才發現,原來我對待伊路米是最嚴厲的。

有心理學說過,男人對于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總是寄予了過厚的希望,所以會引發相應的暴力教導。我對伊路米确實是極其盼望着他成材,打破揍敵客的詛咒,成為我最優秀的兒子,為接下來的孩子們做好榜樣的。

他六歲便被我送往了流星街,八歲的時候回來出神的次數卻更多了。

我偷偷調查過他在流星街裏的歷史,找到了那個叫做西索的男孩。那似乎是伊路米在流星街的時候認識的。

對這個男孩的價值不明,我曾經親自透過情報網前往試探,卻在還沒遇見那男孩之前就遇見了故人。

那個女人曾經用一手漂亮的撲克牌殺人手法吸引了我的注意。年少輕狂之時,我曾經與她交手過,失敗了。

如今我凝重地看着她,而她只是淡漠地微笑,口氣冷淡:“席巴,如今的你是打不過站在變化系頂點的我的。”

這句話聽起來真是自大到了極點——如若我不是曾經熟悉她的話,我也會因為這句話而不屑。但是,或許別人不知,我卻是知道的。

身為“假面魔術師”的安德瑞,擁有的另一重身份是“死神預言者”。

只要是她斷定的話,就絕對不會有一絲失真。

但即使這樣,為了伊路米,我也必須探探西索的深淺。

“那孩子是我的繼承人,這還不夠麽。”

我有些不可置信。曾經特立獨行,誰也不會信任,只專注于自己藝術的安德瑞,居然會選定繼承人并且加以培養,還将其護得這麽嚴實?!

“他擁有無上的資質,而我,會是他的塑造者。”

最終的我,還是在我的失敗發生前,将安德瑞打成重傷之後離去。

因為急切地想要伊路米成長,因為總是讨厭他喜歡出神——就像讨厭那個當初迫切想要脫離揍敵客家的我一樣,所以我掐死了他的小狗,告訴他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去理會別的羁絆。

可是他最終還是因為我給他的任務,認識了除揍敵客以外的人。

穈稽的出生讓我稍微舒了口氣。他是個難産兒,而且還一直賴在母親的肚子裏不肯出世——家庭醫生說這是一種不喜出門不喜與人交流的屬性。

如果處理不當會成為自閉兒,從此別說是成為殺手,就連成為普通人都不可能。

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變成這樣,可是……

這孩子對伊路米卻一點也不排斥。他就像尋找到攀附的木棉花一般,緊緊地纏繞着伊路米,而伊路米對他的寵愛也與日俱增。

至少我從未看過伊路米對除穈稽之外的人露出這麽溫軟柔和的表情。

伊路米對血緣關系的鄭重其事讓我想起了我的兄長。無論對誰都是關懷照顧的兄長,在殺人時可以做到冷酷無情一擊斃命的兄長,在面對着我們的時候,笑顏如大雪初霁一般晴朗我兒時灰暗的天空。

我想,自閉的穈稽是需要伊路米的開導的。

為了穈稽的未來我必須要讓伊路米成為這樣的引導者。

于是我答應了伊路米要親自訓練穈稽的要求。

在那一瞬間看着伊路米眼中明顯的動搖之色,我不動聲色,心中卻一陣鈍痛。我親愛的兒子他才九歲而已,為何就能這麽早地明白兄長的職責呢?

是不是兄長總是要成為犧牲的那一方呢?

如果沒有我,兄長也不會死。

伊路米對穈稽的這種關懷讓我有種不安。直到奇牙和亞路嘉的出世。

奇牙是個銀發的孩子,而亞路嘉是黑發。

為了亞路嘉的安全着想,我必須将他送到流星街交由母親教撫。銀發的孩子不能提早被打開精孔,因為他們直到四歲,身體才會出現全部精孔,而身體素質發展成熟,達到最好開念時間是十二歲。

伊路米已經擁有了念力,所以他不能靠近奇牙。不然,對念力的控制還不算純熟的伊路米,若是不小心觸發了奇牙的精孔,奇牙會死。

而伊路米估計會是最受傷害的那一個。

我看着伊路米好不容易出現情感波動的黑眸瞬間沉黯下去,我心中擁有着歉意和小小的自私。

兄長生前與我最為親厚。就連我逞強接下難度過高的任務,也是兄長沉默地陪在我身邊幫我完成……結果卻是兄長因為我的逞強和任性白白丢去了生命。

若是一開始,我的伊路米和奇牙就不曾接觸,那麽……伊路米是不是會更自由一點,不會像我的兄長一樣,最終還是為了家族為了我而失掉了性命呢。

我是個矛盾的父親。

從最開始的嚴厲迫切想要他的成長,卻變成了現在想要他自由一點,想要他不要對揍敵客對弟弟産生那麽強烈的感情。

我希望他能夠優秀到打破詛咒活過40歲,但也希望他能活的更随意,不至于如現在這般,規行矩步,言辭木讷。

我用言辭引導了穈稽對伊路米的埋怨,也聯合了基裘欺騙了伊路米。其實奇牙沒有中毒,穈稽也沒有做過這種下毒的事情,只是我想要伊路米暫時離開奇牙,更多地去發展自己的個性,想要他能夠再高興一點——

我對我曾嚴厲地對待過的兒子,給予了我所能給予的最大寬容。

可是我并未想過,他居然和那個西索還有聯系——

而西索,居然吸收養分如此之快,不僅成為了安德瑞所有財産與能力的繼承人,還一舉吞并了道爾家族,成為了貴族中的一員。

如果說我是感慨他的天分的話,還不如說我是感慨他的運氣更多一點。

這個人有命運的護佑。

我曾經是這樣想的。

比起我們揍敵客的詛咒來說,這樣的幸運可以幫助伊路米減輕詛咒的念力。

可是我并未想到,我的兒子……

竟然會對那種人産生那種……最不能夠産生的情感。

我本是想立即将他帶回的。我的兒子,決不能給任何人玷污。

可是父親阻止了我。

“這是伊路米的人生,就讓他自己成長吧,席巴。”父親總是這麽威嚴而不可抗拒,說出的話即使當時的我不服氣,但是最後證明都是正确的。

我看見了伊路米的成長,我看見了他選擇的人生的道路。

對于這樣的結果,我不知是欣慰多一點還是愧疚對一點。如果我曾經不曾對幼時的他如此嚴厲,那麽他是不是會像穈稽和奇牙一般,還能擁有自己的興趣,擁有耀眼的笑臉。

這麽一想,我就更加不能幹涉他的私人交友了。

更何況西索的根基太深,涉及的勢力太多,即使是揍敵客,也必須要考慮一番。當然——即使是安德瑞的勢力,我也不曾真正懼憚過。

也許……我只是在縱容伊路米罷了。

曾經有多麽地嚴厲,如今就有多麽地希望他能夠再放縱一些。

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快樂。

如果是和西索的相處能讓他露出那樣認真鄭重的神情,露出那樣溫和的笑容的話,我想,稍稍放縱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1991年—1998年 西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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