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潛第二天九點多的時候按照郜譽給的地址找到了郜譽家——在京城的那個。
離昨天郜譽休息的時間差不多已經十二個小時,陸潛覺得這時候也該醒了,于是在門口徘徊半天還是敲了門。
然後過了幾秒,微信響了:“門沒鎖,進來吧。”
還能這樣??
陸潛覺得自己剛剛種種糾結真是過于傻逼,在郜譽這裏只要一動“小心翼翼”這個想法就得受傷害。
推開門進去,就看到沙發上歪着一個人,捏着遙控器看着電視。不是才醒的樣子。
“我說你竟然還有看電視的習慣?我都快不知道電視怎麽……”
話說一半,被陸潛吞回去了,郜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無他,電視上正演的是“紅茶與酒”的預告。
陸潛趕上一個結尾。
江伊飾演的沈陌環着筆記本邁出樓門,方則恺攜韓泗立在樓旁,三人相對,最先笑的是沈陌。穿梭的人群之中,她被人撞得微微一斜,于是連笑容不那麽妥帖都有了理由:“哎,你們還親自過來了?恭喜。”
她緊走兩步上去,燦爛一笑:“我還有課在別的樓,有點着急,你們挺忙的就不留你們吃食堂了……我先走了啊,有空再聊!”
沈陌跑向自行車,蹬上去後回眸,發絲遮擋了某種情緒,只露唇角微彎。
陸潛和郜譽一起看完了這個片段,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我沒想到最終處理之後是這麽個效果。”
竟然很有質感——因為當初拍的時候,陸潛一直覺得這段的情緒不夠飽滿。
“要不你以為後期是幹什麽的?”郜譽就算生着病聲音輕,也帶着慣有的篤定的氣勢,讓人無端信服,也帶着點被壓制的意思,“調了色,加了音樂又控制了速度,一下烘托出了應有的氣氛,補足了演技上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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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江伊這一場演的還算不錯了,最起碼對着方則恺的态度是對的。”陸潛說。
郜譽想了想場次:“這段劇情雖出現得晚可拍得挺早,拍這一條的時候你還沒進組。我猜是和男主還不熟,感情上沒那麽放得開,正好合了他對方則恺應有的感覺。”然後看看陸潛,“不是誰都有你這種體會角色的天賦的。”
陸潛被誇了一句挺高興,決定不計較郜譽竟然不開門迎接他的舉動:“你睡了多久,現在感覺好點沒?”反正他聽聲音要比昨晚強點。
“睡挺久了吧?我八點醒的。”郜譽打了個哈欠,“洗漱完剛開個電視倒在這兒,就趕上了一個預告。我懶得換臺,一集不知道什麽電視劇播完,又來了一個……和剛才那個不一樣。剛剛那個是從方則恺的角度編排的。”
編劇看這些東西最為清晰,每一個人都是一條線,所有的故事都在他的腦子裏。
陸潛把袋子扔在茶幾上:“我說您都這樣了還管着劇情?歇歇腦袋別想了。吃藥。”
郜譽扒拉着袋子翻着藥,陸潛說:“你什麽症狀你知道,我各式各樣的藥都買了,你自己看着吃。”
郜譽翻了半天找出來感冒沖劑:“就這個吧。”
“……”
“不知道嗎?感冒沖劑包治百病。”郜譽說得十分坦然确定。
陸潛無奈:“得,反正我就是個‘送藥上門’的,你自己決定。不過你是不是還有點燒?消炎藥和退燒藥都不吃?”陸潛自己也是道理都懂但不愛看病吃藥,每次也是被人或是被情況逼着吃,十分能理解郜譽這毛病。
郜譽覺得挺可樂的:“把這麽多東西帶過來,被我三兩句話就弄得都沒什麽用了,竟然也不生氣?”
陸潛這一刻真的不知道是他們倆誰幼稚、又是誰把誰想的更幼稚。
“跟您生氣?不值得,您又不在意這個,我何苦給自己找這麻煩。”這是一句非常符合郜譽和陸潛相處方式的調侃,可郜譽……郜譽重重咳嗽了兩聲,竟然激出了眼淚。
陸潛湊上來,拿起藥盒看看:“一日三次?我給你找點熱水去你吃藥?”
郜譽點頭,示意他随意走動找東西。
陸潛說:“我給你翻亂了別找我麻煩啊,頭一次來我啥也不知道。”
郜譽揮揮手表示您請自便。
陸潛繞進廚房的時候,郜譽把手搭在額頭上仰躺在了沙發上。
其實生病的人自己摸額頭一點感覺都不會有,這個行為多是一種習慣,好像不知道為什麽就得摸一下,摸完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得叫個別人來才行。
郜譽一個自己一個人住慣了的人,經常是只有這種時候才意識到原來其實是孤獨。不是說病重需要誰來照顧,就是只有這個時候,郜譽才有一種切實的感受,原來一直以來他就是一個人而已。
不會與人相處,也不敢深交什麽人,家人要不就是不贊同他要不就是幹脆對他在幹什麽都只是一知半解……再之後,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陸潛說和他生氣不值得?說他不在意?
郜譽緊了緊手指,感覺低燒帶來的刺痛從指尖紮進了心裏。
這話一點錯都沒有,他當然願意不在意。不在意是郜譽最大的目标,他騰空自己、希望無欲無求,于是便忽略着身邊發生的事情。忽略別人幹了什麽、甚至忽略別人對他幹了什麽。
靠那一股心氣兒撐着,哪一天真的累了扛不動了他也許便懶得反抗直接倒下,扔下這些事,誰愛接誰接着。
反正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管那麽多幹什麽?
“及時行樂”這個詞一般不會有人用來安在郜譽身上,他自己也不甚認同,畢竟“行樂”到底是要有個“樂”,郜譽長時間以來都不知道這是什麽。但若是把“樂”替換成“我有的東西”,就挺合适了。
可“不在意”從來都不是忽視更不是逃避,郜譽扪心自問,他充其量也就到了“忽視”這一步,陸潛實在是太看得起他。
陸潛舉着水壺回來的時候,郜譽靠在那裏,手指敲着不知名的節奏,無端有點孤寂。
這倒不是陸潛第一次有這個感受。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陸潛就覺得郜譽這個人有種十分獨特的氣質,既不是生人勿近、也不是孤獨,就覺得這個人自己待着好像就挺好。有點淡淡的寂寞,但無關緊要,那樣就夠了。
現在也是一樣。
随随便便往那兒一躺還挺怡然自得……但陸潛突然有點心疼。
完,一動這種情緒陸潛感覺自己要完。這不注定是白扔嗎?
郜譽不高傲,而且長得好看還會說話,看他和李功相處就知道他能輕易獲取別人的喜愛,也就是他不願意用心而已。
可單向、無欲無求還能堅持的感情實在不多見,大多數需要雙方維護、最起碼得給點回複。
陸潛堪堪到了“有點回複”的程度,不敢把自己地位想太高,更不想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
“快點兒,杯子給我,要不你自己弄。”陸潛自控力足夠強,有些事過過腦子就成,進不了心裏。
郜譽都說了,環境的烘托作用足夠改換事實、掩蓋一切瑕疵。如今美人卧病在……沙發,光線還挺好,發生點什麽都不算意外。
“不麻煩您了,這一大早就跑來了,哦,還在門口逡巡半天,挺可憐的。”郜譽噙着笑意擡眸看他。
果然,這人一會動一張口,除了默念“我不和他一般見識”,陸潛其他什麽心思都沒有。
人家自己都不盼着有人關心,陸潛這種聰明人才不自找麻煩。
郜譽沏了藥喝下去,陸潛也坐下一起看電視,換了半天臺也沒找到什麽可看的。
“哎,我昨天晚上一句話你就跑過來送藥,小朋友真是一副好心腸。”郜譽喝下藥撇撇嘴,然後就不肯歇歇了。
陸潛把他按在一邊:“你歇歇啊,精力不濟就別用在逞口舌之快上。要不是昨天我一通電話吵醒你有點良心不安,我才不來這裏找罪受。你說說你,生個病怎麽還更不可愛了?好不容易最近會好好說話了,現在又開始帶刺兒。”
郜譽像是突然被他說服,點點頭,不掙紮了:“好像也是啊,咱好像休戰了是吧?”
得,休戰就休吧,反正之後我不應戰就也戰不起來了。陸潛心說。
真是不懂這個人凡事不能做幹淨非要留個尾巴是要幹什麽,難道是屬于藝術家的某種習慣?
陸潛應了。
郜譽哧哧笑:“我說你真是心大,怎麽說什麽都答應?”答應到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該懷疑。
“小生是社會主義好青年,樂于助人是好習慣。力所能及,為什麽不做?”陸潛這一路走來接受到了太多的善意,更是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做事,天然樂于奉獻。
“不容易,望堅持。”郜譽鄭重地說,這麽正經搞得陸潛還一怔。
“啊,那當然。都說娛樂圈是大染缸,我還不信了。”陸潛笑意明朗,“這句話我今天敢說,到我離開我仍然敢說。”我為着什麽而來我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事業——
無論是金錢權勢,抑或是什麽愛恨親疏,都不上那份榮譽。
郜譽被那笑容重重一擊。
他一時異想天開搞了個開始後近乎放任的那個計劃,若放手一搏呢……會不會真的能有個結果?
渾渾噩噩了這麽久,容身之地越來越小,瘋起來一試會否能掙脫一層層桎梏?
陸潛。
我是不是能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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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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