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碧彤傳(12)

“快!快點!這邊!”紛亂的腳步聲驟響,猶如風沙四起。碧彤倏地站起,幹涸的目光裏出現了春色,是他們!回來了!她擡起裙子,三步作兩步的撲過去,卻在一米開外堪堪定住身形。他無聲的躺在木板上,慘白的臉色已轉為鐵青,竟是毫無生氣的光景。終是遲了一步麽?他,就這樣離開了麽?為什麽?她的心跳,聽不見了。田盛看出她神色不對,忙上前解釋:“碧彤姐,你沒事吧?你先別傷心,阿鵬哥還有呼吸,他還有救呢。”他朝擡木板的幾人揮揮手,“快,你們先把阿鵬哥擡進屋,交給李大夫救治。”時間好像變慢了,周圍人做的動作,說的話,只能一點一點的吸納進她的腦海裏,再順着清淚,漫流出來。他還活着,還活着……這是她倒下前最後的記憶。親愛的,下次,請別再讓我傷心……

一方青石落座樹底,一口老井栖息院內。明媚豔陽天,是深秋裏難得的好天氣。她輕手輕腳的潛進的他的房裏,他失血過多,雖撿回了一條命,但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他未醒,她就坐在床邊,愣愣的看着他。曾一度以為,他們不過是擦身而過,百轉千回後,終須悄然分離。是造化弄人,還是自欺欺人?她的心,早已填滿了對他的情。為什麽會愛上他?他那麽平凡,毫無特點,但愛上就是愛上了。愛情,從來不需要理由,只問真心。

涼風穿過窗臺,吹落了她的淚。淚水滴在他的手背上,畫出透明的斜線。他再也掩蓋不住晦澀的微笑,張開了眼。果不其然,這小姑娘,又在哭哭啼啼的了。慢慢攬過她的肩,把她按到自己的胸口,只有這樣,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她存在,而她的存在,才能證明自己還活着。“劉鵬,以後別再為我受傷了。”“嗯”“以後,別再讓我擔心了。”“嗯”“以後的以後,都不準丢下我一個人。”“嗯”……一問一答裏,他們看滄海,變桑田。

“碧彤姐,天啊!你的手好巧啊!這嫁衣好漂亮!”英卉如喜鵲,一大早的就在她房裏喳喳叫個不停。“好了,我都被你誇到天上去了,說到底,還不就是一件嫁衣。”碧彤小心翼翼的把紅色的衣裝疊平,放入木箱子裏。“話可不是這樣說,我們女人這一生,就只結一次婚,理所當然要把自己最美麗嬌媚的一面展現出來,這嫁衣的好看與否,可是關鍵呢。”“好,我說不過你,等趕明兒你和田盛結婚時,我再去鬧你。”碧彤假裝用力的擰擰她的小鼻子,和她開起了玩笑。英卉一邊閃躲,一邊笑言:“當初我說你和阿鵬哥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你還不承認,你看現在,比我和田盛還要早拜天地呢。”“你這小丫頭,越說越離譜了,看我不把你的鼻子擰下來。”碧彤正想上前小小懲罰一下她,就看到劉大娘掀起幕布,走了進來。“劉大娘來得正好,快幫我教訓教訓您的好兒媳,她想擰下我的鼻子呢。”英卉說完就往大娘背後躲,一邊還得意的吐着小舌頭。劉大娘慈愛的拍拍她,笑着說:“沒事沒事,碧彤跟你鬧着玩呢。”“嚯,碧彤姐還沒進家門呢,劉大娘就開始偏袒她了,看來,我在大娘這兒,已經失寵了,還是乖乖回我自己家吧。”英卉誇張的嘟着櫻桃小嘴,小跑了出去。餘下房裏的人兒,笑個不止。

“碧彤啊,明天就是你和阿鵬的大喜之日了,我既是嫁女兒,也是娶媳婦。做娘的沒什麽好送給你的,這是我出嫁時,阿鵬的奶奶傳給我的銀镯子,雖算不上價值連城,但也是他們的傳家之物,意義匪淺。今天,我就正式把它的傳給你。”劉大娘伸出手腕,輕柔一旋,銀色的镯子便滑了出來。碧彤受寵若驚,急忙推脫道:“幹娘,這镯子還是您留着吧,我年輕不懂事,還不配帶上它,您現在仍是一家之主,這镯子還是您戴着好。”大娘淡然一笑,并不把镯子收回,“在我心裏,你已經是劉家的女主人了,名正言順的,你完全有資格帶上她。我已經老了,沒有力氣再多操心了,這個家,就交給你們小兩口打理吧,我只盼你們早點給劉家開枝散葉,好讓我抱孫子啊!”碧彤臉一紅,羞得想找個牆縫鑽進去,“幹娘,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

“劉大娘,劉大娘,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尖利的聲音刺入房裏,讓碧彤心一顫,莫名地産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誰啊,在這亂嚷嚷,真是晦氣!”劉大娘一揮袖,壓着怒氣的趕去門口,“張媒婆,你也是吃這行飯的,明知我們家明天就是大喜之日,還在這裏說些不吉利的話,你是不是故意搗亂啊!”張媒婆一見劉大娘,神色着急的辯解道:“劉大娘,別說什麽大喜了,剛才阿鵬不是和田盛上街市采辦一些喜餅去了麽,他們剛好碰上了官府的人在抓壯丁,這不,兩人都被帶走了!”“你說什麽!”碧彤放置不下心亂,在門後聽到了原原本本的對話,她再也按捺不住,跑到了張媒婆的身前,“快告訴我,這到底怎麽回事?劉鵬為什麽會被抓?他現在又在哪裏?”張媒婆重重嘆了口氣,手中的紅娟又抖了幾抖,“我聽說,北邊的遷城要修築河渠,人力不足,所以就四處抓捕壯丁去做苦力。大家本以為不會牽扯我們這種小地方的,沒想到還是逃不過這劫難。現在,他們恐怕已經出發了。”

一路的狂奔,是一路的眷戀。她以前最是讨厭跑步,沒想到有一天,要從山裏的小村莊跑到山外的街市。她很累,可是不敢停下來,千朵桃花映紅的衣裳,飛揚在風中,飄動在某人的心間。

“劉鵬!劉鵬!你在哪裏啊,快回答我好不好!劉鵬……”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在撕心裂肺的吶喊,卻等不來回聲。過往路人,不是繞道而行,就是指指點點,紛紛猜測定是從哪裏跑出來的瘋女人。“大叔,請問有沒有看到那些被官府抓的人去哪啦?”“沒有,沒有。”“姑娘,有沒有看到那些被官府抓去的人?他們往哪去啦。”“沒看到,沒看到。”她無助的眼神和誠懇的詢問如石沉大海,大家嫌棄的擺擺手,避之不及。她落魄的行走在虛無中,任世情冷暖的捶打。一陣冬雪一陣寒,誰的心凝結成冰,凍結成傷,如無人的荒野。

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 萦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 不見楊柳春,徒見桂枝白。 他走後的第一天,冬天來了。柳絮一般的雪,一片片,一團團,灑在她手中的大紅嫁衣上,仿佛水晶的點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她用親身感受,證明了何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念如刀,剪不斷情深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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