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鈞一發之際,秦眠的手肘重重地撞在了船艙的隔板上,撐住了自己身體全部的力量,沒有冒犯地壓在桑筠的身上。

秦眠知道他們現在是個什麽處境,一個沒穩住,整條船都得翻在河裏,這個天氣,水裏定是冰冷刺骨,旁的不提,大小姐肯定受不了,她那披肩浸了水,只會死死地把她往水裏拽。

他與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眼的桑筠對視了一眼,用力地抿住了嘴唇,整個人立即向後倒去,一條腿踩在了桑筠旁邊的長凳上,穩住自己的同時用自身的力量将船身給帶過去。

沒想到的是,他這個辦法還真的起了作用,原本躺在外面船板上的江懷瑾聽着岸上游客的驚呼聲,還以為自己今天免不了當一回落湯雞,還得連累其他人。結果沒想到,局面又有了轉機。

最危險的也就是江懷瑾與師傅剛倒下時帶過去的力道,秦眠救場把船身又拉了回去,再有幾下搖晃也沒關系了,慢慢就能平穩下來。

江懷瑾驚魂未定,躺在船板上一時緩不過神,還是師傅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四肢發軟地撐着船篷勉強站了起來,“……我去。吓死我了。”

桑筠沒好氣道,“我看你剛剛不是挺張狂的麽,就差沒自己去劃船了。”

秦眠涼涼道,“他比劃船的師傅要厲害,畢竟師傅在這滑了幾十年的船,都沒本事把船給弄翻。”

江懷瑾不顧形象地倒在了秦眠旁邊的位置上,苦笑道,“剛剛是真的吓到我了,我沒想到那船板那麽滑。”

桑筠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沒摔着哪兒吧?可別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那倒不至于。”江懷瑾活動了下肩膀,只覺得渾身都疼,使不上什麽力氣,“還好師傅剛剛拉了我一把。”

說罷,他又探出頭去,跟前邊兒的師傅開口道了聲謝。

桑筠将目光收回,看向對面的秦眠。

她可沒忘了剛剛對方撞在隔板上的那一下,動靜在她耳邊炸開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牙酸,更別說這條手臂的主人了。

撞到的地方還是手肘,估計秦眠現在的整條手臂都是麻的。

桑筠輕聲問他,“你怎麽樣?要不等下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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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秦眠頭一回聽見大小姐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他聽慣了桑筠在開組內會議時與他據理力争的銳利,偶爾在江懷瑾辦公室裏碰見時,她面對她師兄的無賴與光明正大的指使,還有和自己鬥嘴時的狡黠與揶揄。

在桑筠身上出現關心的情緒,還真是新奇的讓他說不出話來。

桑筠見他不說話,還以為這人又在貫徹他那套所謂的‘沒有必要’的理念,裝作若無其事,便往前坐了些,虛握住了秦眠的小臂,将他往自己面前拽,“我看一下。”

秦眠皺起眉,試圖将自己的手臂收回,“沒事。”

“別裝酷。”桑筠翻他白眼,“還是說您這位高嶺之花不像被我碰到啊?這不是隔着衣服呢,你怕什麽。”

秦眠無語,“……我不是介意這個。”

桑筠板起臉威脅,“別矯情啊。”

秦眠:……

他被桑筠的堅持打敗,也懶得再解釋,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往上提,一直卷到關節上方,那兒果然青了一片。

也不知道秦眠平時是怎麽防曬的,手臂還挺白,只是這樣一來,那片淤青被這冷白膚色襯的就更明顯了,桑筠看着都覺得疼,用指尖輕輕按了按那塊兒,擡眼去看秦眠,“很疼嗎?”

江懷瑾跟師傅交流完畢,退回船艙裏,看見這一幕吓了一跳,“怎麽還撞着手了?這麽嚴重?”

“是啊,就在剛剛船快翻的時候。”桑筠擠兌他,“是不是覺得很新奇?”

江懷瑾讪笑兩聲,“等會看附近哪兒有藥房,買點藥回去我幫他擦。”

秦眠垂着睫,船艙裏的燈光将他頭頂的發暈染成柔和的淺色,大概是他今天打扮的原因,平時在公司裏好像渾身上下都寫着生人勿近的人,比旁邊故意裝嫩的江懷瑾要年輕得多了。

他這一刻的‘乖順’很容易給人一種他其實很好說話的錯覺,特別是他抿着唇不說話的時候,沒了那些尖利,桑筠在這短暫的片刻,只能想到秦眠這片淤青的由來。

他當時要是沒收住力,不說壓在一起肯定會很尴尬,桑筠和隔板的親密接觸是免不了的了,到時候磕着碰着的人就變成了她,跟着船一起被掀到河裏也說不定。

桑筠幫他把袖子放了下來,真心實意道,“謝了。”

“沒事。”秦眠收回自己的手臂,若無其事地整理衣袖。

桑筠歪着腦袋笑了下,“我還以為你會說‘不用’呢。”

“這回答的确是他的風格。”江懷瑾在旁整理自己,他剛剛摔倒在船頭,後背沾到濡濕的船板上,外套都弄髒了。

他拿着紙巾随意擦了擦,“還好船沒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桑筠接話,“等會兒下船的時候小心點,這場雪還挺大的,我看得下到半夜。”

因為這場雪,兩岸邊拍照的游客也變多了起來,穿旗袍和漢服的都不少,桑筠眼尖,還看見一個穿着紅色鬥篷的小姑娘,紮着兩個丸子頭,手裏提着一盞藍色的兔子花燈,看上去特別可愛。

江懷瑾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怎麽了,你也想穿那個?”

“哈?”桑筠撇嘴,“我都多大了。”

江懷瑾好笑道,“不至于吧,你也就二十多歲而已。”

他還挺想看桑筠穿毛絨絨的紅鬥篷的,她這位大小姐,自從認識她開始,江懷瑾就沒有見過她和什麽可愛的東西沾邊,她總說那樣跟她的風格不符。

可在江懷瑾心裏,桑筠還是那個剛入學時,頂着一張明豔的小臉蛋,傲氣的仰着臉,看上去特別招人的漂亮小孔雀。

桑筠挑眉,瞥了坐在他旁邊的秦眠一眼,“我剛剛還看見有男生穿漢服呢,高馬尾的發型還挺好看的,你讓你發小試試。”

秦眠立即望過來,“我不試。”

他這幅模樣把船上的另外兩個人給逗笑了,‘劫後餘生’後,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許多,見這對師兄妹盯着自己笑,秦眠無奈之餘,倒也被他們給感染了,跟着扯了扯唇角。

不能算是個嚴格意義上的笑,卻也是難得的美色攻擊,在這無數燈火映照下的粼粼水波中,仿若晴光照雪一般,看得桑筠都愣神了兩秒。

秦眠這人吧,還是笑起來要更好看一點。

烏鎮的夜晚總是熱鬧的,在搖橹船上的時候,桑筠就見到了幾張熟面孔,一起拼了船游玩拍照,等上岸的時候,又有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跟他們打招呼。

桑筠後退半步,借着江懷瑾擋住自己,悄悄地戳他的胳膊,“他叫什麽來着?”

江懷瑾:……

他有點無語,側頭用氣聲跟她解釋,“大小姐,我拜托你關心一下公司的員工好不好?這是行政部的人,公司大會上你沒見過?”

桑筠小小聲,“開大會跟我有什麽關系。”

秦眠瞥她一眼,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不服氣地瞪了回來。

江懷瑾熟稔地跟那個年輕人聊天,幾乎都是場面話,桑筠不易于參與到這個話題中來,裹緊了自己的絨絨披肩,小聲地嘀咕了句冷,雪花都撲到面上來了。

年輕人似乎察覺到了桑筠的困境,禮貌地笑着朝他們點了點頭,“你們玩,我先走了。”

桑筠見到岸上又有穿着漢服的小姑娘提着燈走過去,打扮跟剛剛看見的那個有點相似,不由得心動,毫不客氣地去纏江懷瑾,“你給我買盞花燈。”

她提的要求,江懷瑾就很少有不應的,在路邊的某個店裏買了兩把油紙傘後,領着人去挑燈,還順帶着招呼了下手邊的秦眠,“老秦,我也送你盞花燈吧,你是喜歡錦鯉的還是兔子的?”

桑筠插話,“我要兔子的。”

“那給他買個螃蟹。”江懷瑾說。

秦眠單手抄兜,一副不屑與他們兩個幼稚鬼為伍的模樣,“我不要。”

“不行。”桑筠斜他一眼,“我們倆都有,就你空着手,這算怎麽回事兒啦?”

“要我說啊秦總監,既然都出來玩了,你就放松點吧。”

桑筠在烏鎮的笑容要比平時在公司多,哪怕身邊有秦眠這位習慣性繃着臉的主,她的心情也沒有被影響到一星半點兒,路上沒少打趣他,“你跟我不熟沒關系,但不是有你發小在呢麽,別拘束。”

秦總監側過身看她,握着傘柄的手指修長白皙如玉,線條利落,桑筠的視線在他的手上定了幾秒,才仰臉去看他。

見秦眠不言,她便開口問道,“幹嘛,我說的不對嗎?”

桑筠挽着發,發絲柔軟蓬松,乖順地垂落在耳側,看上去好像是很溫婉的造型,偏偏她本人的風格又是明豔大氣卦的,哪怕未施粉黛,這獨一份的美麗仍舊讓人感到驚嘆。

大多數時候,秦眠總是無法習慣她那些挑剔的小毛病,而桑筠本人也從來不避諱她的本性,大概因為她從小就是被嬌慣着長大的,無論怎樣都不算過分。

現在想想,秦眠倒也有了同感。

好像像桑筠這樣的人,天生就該在寵愛中長大,享受一切性質的愛與無底線的縱容。

秦眠的瞳仁閃了閃,長睫毛密密地編織着一片溫柔的陰影,“不會。”

“大小姐說的當然都是對的。”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那我要兔子的花燈。”

桑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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