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桑筠舉的那個‘杯’,剛剛好就停在了秦眠面前。

只要他再往前湊近一點點,嘴唇就會碰上桑筠的手指。

秦眠沒動。

桑筠維持着這個姿勢好一會兒,等不到秦眠的回應,手又舉得有點酸,便着急地把手往前送了送,嘴裏還在催促,帶着那麽點無意識的嬌嗔,“喝啊秦總監!”

被桑筠捂住嘴的秦總監:……

她的手很漂亮,骨節纖長,薄薄的皮肉,指甲上總是塗着很漂亮的顏色,鑲嵌着鑽石。大小姐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

鑽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桑筠在HarryWinston的私人晚宴上曾經這麽對他說過。

他的嘴唇貼着桑筠的掌心,柔軟的,沒有任何傷疤或是磨出的繭子,帶着屬于她的溫熱體溫,有些若即若離的覆在他的唇瓣上。

貼合的觸感讓他一時之間有些輕微的認知障礙,無法判斷這輕微的酥麻感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動也不動地沉默片刻後,秦眠用兩根手指抵在她的手腕內側,将桑筠推開,“坐直了,把安全帶系好,我要開車了。”

桑筠現在聽不進任何話,腦子混沌着,半個人都挪了過來,半壓在他身上,不依不饒地,手臂如同藤蔓般纏上秦眠的肩膀,勾着他往自己面前帶,另一手摸到他臉上,指腹從秦眠優越的鼻梁線條上蹭過去,“——你很拽啊秦總監?”

她的唇瓣一張一合,吐出些類似于纏綿的語調,慢慢低弱下去,“是挺拽的,每次見面都是那樣,出去玩也那樣……”

秦眠難得分了點耐心給這位醉鬼,“我要是陪你們喝酒的話,現在誰來開車?”

桑筠竟然還能接話,“那就喊代駕嘛!”

“萬一被代駕看見你發酒瘋的樣子……”秦眠給她留了點想象空間,“你确定嗎?”

大小姐不接話了。

Advertisement

她用那只漂亮的手在秦眠臉上胡亂揉了兩下,漫無目的地游移着,不知道是在更親密的感知他精致的五官還是什麽,眼見着就要更放肆地在他的唇瓣上亂蹭起來,秦眠才忍無可忍地扣住她的手腕,把人給提溜了起來,按在副駕駛座上,幫她把安全帶系好。

“木頭臉秦眠……”桑筠依舊閉着眼,嘴裏嘟囔着,腦袋順着秦眠的力道歪到另一邊的車窗上,繼續對他的抱怨,“白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嘴皮子那麽利索,怎麽不去說脫口秀啊……”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悶聲笑了起來,肩膀抽動着,哼哼笑道,“那我們秦總監肯定就是門臉了。”

江懷瑾躺在後座上,原本秦眠還以為他已經睡死了,卻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在這種時候跟上桑筠的自言自語,傻笑道,“去看他?那不是花錢找罵麽?誰會犯這種傻啊。”

桑筠傻笑起來,“你呗!”

秦眠:………………

好在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收拾已經爛醉如泥的江懷瑾了,秦眠有了經驗,輕車熟路地把人拖上樓,稍顯粗魯地給他喂了解酒藥,好歹是讓人脫了外套縮在床上安心睡了,才下樓繼續去送第二輪。

桑筠被軟毯裹着,面容安靜,巴掌大的小臉露在外面,睜着一雙像是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打開車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的秦眠,眼底像是漾着水光,在黑暗裏被什麽東西拂動了下,粼粼地閃動着。

秦眠愣了幾秒才坐進車裏,“酒醒了?”

桑筠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聲喚他道,“秦眠。”

大概是因為喝醉了,她的語調沒了以往的氣勢,尾音軟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撒嬌。

偏偏她叫的還是自己的名字。

秦眠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應該接她的話,今天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對于從前的他來說異常陌生的。

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抗拒幼稚的游戲與他絕對不會參與的輸贏攀比,更沒功夫浪費時間與人簡簡單單地說笑。

可這些事情,他今天都做過了。

并且沒有任何抗拒。

他知道有些場合不得不過,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多此一舉,前者尚能應付,後者卻不必非得參加,甚至于樂在其中。

可再往前回顧許多被他刻意遺忘的細節,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破了多少戒。

秦眠心知自己不該搭理這個桑筠這個醉鬼,只需要穩穩當當地把她送回家就好,無論是什麽醉話還是胡言亂語,都不需要去回應什麽。

這樣對大家都好。

可秦眠沒有辦法忽視掉桑筠看着自己的那雙眼睛。

大小姐桑筠,驕縱脾氣,性格難伺候,真金白銀堆砌起來的,從小被嬌養長大的千金,談不上有多好相處,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秦眠對她是沒有什麽好印象的。

可現在,秦眠卻無法在與她的對視中先挪開目光。

“嗯。”秦眠聽見自己應了一聲,仿佛在輸入潘多拉魔盒的語音密鑰,“你想說什麽?”

桑筠朝他伸過手,在快要停在他面前的時候,仿佛猜到他要做什麽一般,提前開口警告道,“不許躲。”

真是霸道啊,大小姐。

秦眠有點想笑,卻如她所說的那樣沒有任何動作。

這樣安靜的沉默像是一種縱容,而桑筠很少在他身上汲取到這種情緒,就像是被鼓勵到了一般,她半眯着眼繼續朝他伸手,指尖輕輕松松的,把他的眼鏡勾了下來。

桑筠迷迷糊糊地想,好像自從她送給秦眠這幅眼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花孔雀似的經常換眼鏡搭配了。

按理說,她送的這幅眼鏡的确昂貴,但秦眠其他的那些眼鏡同樣價格不菲。她還是很識貨的。

就算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未免也太給面子了。她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他這麽上道啊。

冰涼的金屬落到掌心,隔在他們之間的那層鏡片消失,視線相對,她毫無隔閡地看清楚了秦眠的眼睛。

按理說,這應該是第二回 。

第一次沒看見他戴眼鏡的時候,還是在北京一起出差的時候,桑筠無意中發現了他居然還有起床氣,穿着一件敞開衣領的浴袍,眼神沒有任何遮掩地站在房間內的黑暗裏緊緊盯着自己,一副露出利爪的兇獸模樣。

桑筠目光迷蒙地看着他。

秦眠的睫毛好長啊……又這麽密。垂落下來的時候,可以幫他遮住眼底的許多情緒。

他的瞳仁很淺,顏色清透,被浸在水中般,隔着那麽層淡淡的光,顯得疏離,又有些難以化去的冷意。

順着她的動作,秦眠閉上了眼睛,她的指腹順勢貼在了他薄薄的眼皮上,親密到可以感受到無數血管覆蓋之下,眼球的轉動。

只要他睜開眼睛,桑筠就會看見一片極為清澈的水潭,那裏面好像什麽都沒有,沒有情緒,也沒有感情。

卻那麽容易誘惑着無知的人溺斃在此。

當然,她肯定不是其中一員。

只是為什麽……她明明好端端地坐在車裏,卻還是會感覺到天旋地轉,好像四周的一切都出現了重影,唯一能夠看得清晰的,就是坐在自己身邊,乖乖閉着眼睛,任由她動作的秦眠。

桑筠的指尖動了動,輕柔地撥弄他柔軟的睫毛。

“你知道成年人的睫毛有多少根嗎?”她沒頭沒腦的問。

聽見她抛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秦眠的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一點詭異的荒謬感,因為他聽見自己回應了對方。

“那你現在是要數一數嗎。”

說這話的時候,秦眠睜開了眼睛。

桑筠盯着他,眼睛眨巴了兩下。

小醉鬼。

“再睡一會兒吧。”秦眠放低了聲音,誘惑般道,“很快就到家了。”

誰的家?她的嗎?

桑筠歪着腦袋,視線裏朦朦胧胧的,看見秦眠扶着方向盤的手,他的西裝外套不知道去了哪裏,領帶也解了下來,領口的紐扣解開兩顆,露出支起的漂亮鎖骨。

這還是他難得的放松形象,就像是在烏鎮的那回,其實她只是嘴上抱怨,以他們的關系來講,秦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不過桑筠總有些探究的欲望,會好奇他穿柔軟毛衣的時候是什麽樣的,穿着淺色衛衣,或者睡衣的時候,又是怎樣的。

從什麽時候起,他們的關系開始改變的?

明明在公司見到跳槽過來的秦眠時,他們連對視的時候都在厮殺,三句話裏,每一句都夾槍帶棒,互相諷刺。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秦眠微微側過臉來,眼睛卻還是望着前方的,“醒了?剛好,我們快到了。”

我們?

車子緩緩駛入這個秦眠已經來過好幾回的地方,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這棟小洋房的樓下都是亮着燈的,不止是照明,還讓她感覺到安全。

桑筠捕捉到那一抹亮光,內心卻很平靜。

大概是因為,從那天秦眠闖到辦公室裏來救她的時候,在桑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與安全感這個詞語就劃上了等號。

車子熄了火,秦眠繞過車頭來幫她開車門,單手伏在車門邊問她,“還能走嗎?”

桑筠遲鈍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沒聽清般,“……什麽?”

秦眠輕嘆了口氣,不再問她,直接彎下身,将她從車裏抱了出來。

他的聲音在桑筠頭頂響起來,“家裏的密碼你總還記得的吧?”

桑筠抽了抽鼻子,像只懵懂的小奶狗般,一邊嗅着味道一邊湊近秦眠脖頸和衣領,他用的還是那款香水,氣味一直沒有變過,每次桑筠捕捉到的都是讓人最舒服的尾調。

現在這個味道混合着秦眠的體溫,淺淺淡淡地往她的鼻子裏鑽。

桑筠含含糊糊,“……所以你的香水到底是什麽牌子的?”

“?”秦眠無奈,“我在跟你說密碼的事情,你家裏的密碼,你還記得嗎?”

“如果記得的話就……”

桑筠的手臂親昵地纏住他的脖頸,八爪魚一般地挂在了秦眠的身上,臉頰幾乎與他的貼在了一起,濕潤的氣息貼在他耳蝸邊,毫無防備地把密碼告訴了他。

“……自己輸密碼。”他根本來不及阻攔。

秦眠深吸一口氣,他明天還得提醒桑筠改密碼。

這位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這種東西是隐私,不能随便跟別人說啊?

秦眠閉了下眼,有些認命地輸入密碼,把她給抱了進去。

“卧室在樓上吧?”秦眠晃晃她,“高跟鞋脫了,自己可以上樓嗎?”

桑筠一臉天真地看着他,“為什麽要上樓?”

秦眠:“那你的卧室是在樓下?”

桑筠搖搖頭。

她摟着秦眠的肩膀,笑眯眯地,“我要睡在地板上。”

桑筠說着,又往前湊了湊,“你陪我一起。”

秦眠:……

大小姐,等你明天想起這些的時候,你絕對會後悔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