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九點多,應隐帶着商邵親筆簽名的合同回家。

新拟定的合同條款中,規定了她每周至少要見商邵三次,每次除來回路程外,不得短于一小時。考慮到她的工作屬性,極可能出現進組封閉幾個月的情況,因此采取彈性制,缺了的天數,就在放假時集中彌補。

……十分嚴謹,堪稱勞務合同。

俊儀和缇文正在影音室裏看喜劇片,兩人窩在沙發上抱着薯片樂不可支,見應隐推門而入,都跳起來:“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應隐踢掉拖鞋,“不回來我睡哪兒?擠擠。”

俊儀往旁邊挪,把中間的地方讓給應隐:“是港3送你回來嗎?”

“不是。”

“商先生又不親自送你回來。”俊儀抗議。

“你以為他跟你一樣空?”應隐搶過薯片,心不在焉地啃着。

何況簽完合同收了三千萬,她驀然便有些尴尬。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收了錢,跟他成了雇傭關系,他真成了她的金主爸爸,說話氣焰無端軟三分。

吃飯時,差點站一旁給他端茶倒水布菜,直到商邵放下筷子,冷冰冰地說:“你正常點。”

吃完飯,她陪人去後院散步。海風舒爽,林間有香氣,氛圍恰到好處,但或許是在鯨鯊館的失控太過尴尬,因而誰都很沉默。

走了半小時,應隐弱聲欲言又止:“商先生……”

商邵:“你說。”

“今天這一小時……算出勤嗎?”

商邵:“……”

他是沒想到,一路上看她心思很重,原來只是在盤算這個。

應隐絞着手指:“因為下兩周有兩個晚宴,不算出勤的話那……”

朦胧月色下,商邵沒等她說完,便淡淡瞥她一眼:“很虧是麽?”

“……”

“要不要給你安排一臺打卡機?”

應隐跟他客氣,用員工對老板的語氣:“那倒不用,我相信商先生,而且康叔應該會記錄的吧……”

商邵靜了兩秒,調轉了腳步:“……走吧。”

“啊?”

商邵加重語氣:“你可以回去了。”

應隐聽得出,她大約又是惹他不高興了。

她是不是掃了他的興?

回了房子,商邵果然也沒怎麽跟她道別,只讓康叔安排車送她回去,便沒了下文

車子載着應隐離開時,她回頭仰望那棟龐大的別墅,二樓書房中燈火通明,從落地窗的視野延伸進去,應隐看到他俯首站在幾案後,正一個人冷冷清清地練着書法。

家庭影院的幕布上,喜劇電影溫暖明亮,正演到大團圓結局。

應隐咀嚼薯片的動作很慢。

不知為什麽,他一個人練書法的模樣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他的書房好大,落地窗有十幾米寬,那張幾案擺在正中,顯得四周空曠孤寂。

“缇文。”她叫了莊缇文一聲。

“嗯?”

“商先生,一直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麽?”

缇文現在面對她的心情十分複雜。

某種程度上來說,商邵算是她的偶像,商家小輩沒有人不崇拜他、敬重他的,現在他玩了女明星,這讓缇文心裏彌漫着一股天崩地裂的塌房感。

……算了算了,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也沒有什麽高低之分。

“商先生在香港時,朋友家人都在身邊,現在剛來寧市,除了從香港帶過來的管家和傭人外,身邊沒有熟悉的人,所以看着才比較獨來獨往。”

莊缇文答道,“而且他事業繁忙,很少有自己的時間。”

“他以前在香港,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呢?”

“經常出差。商宇的業務太廣,又都是很高層面的合作,所以經常出訪,還有各種論壇啊,峰會啊之類的,也偶爾會在新加坡總部那邊住,或者南美,非洲,三五個月這樣,難得年底才會休假。”

程俊儀“哇”一聲:“缇文,你好了解他喔。”

陳又涵這個理由永遠好用。缇文抱着抱枕聳聳肩:“因為GC是商家在寧市最緊密的合作夥伴,聽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那他這麽忙,豈不是沒有時間陪女朋友?”

缇文笑一聲,看着應隐揶揄:“你怕他沒時間陪你啊?”

應隐臉一紅,抓一把薯片斷然否認:“不是,當然不是,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缇文料想也是如此,她和商邵應該只是純粹的金錢關系,牽扯不到感情的——或者說,最起碼現在還沒牽扯上。

“他有時間陪,沒有也會擠出來的,”缇文口吻随意:“當然啦,我也只是聽說,沒有親眼見過。”

“不知道商先生談戀愛是什麽樣子?”俊儀仰起臉,像是在努力想象。

“嗯……”缇文記起一件事:“他女朋友喜歡煙花,前年維港的新年煙花秀,前所未有的漂亮、隆重,整個維港十幾萬人都看到了,但他們不知道,那其實是他為她而放。”

俊儀的臉垂了下來,因為她發現這些故事在她的想象力之外。

其實她還是能想象出那種盛大漂亮的,維港的海水蕩漾如此溫柔,新年的鐘聲莊嚴遼遠,被金色流光和粉紫色煙火所點亮的天空,照亮了下面每一雙仰望驚嘆的眼。

但程俊儀沒有發出驚嘆,而是心底一緊,默默地看向應隐。

“怎麽了?”缇文笑問:“其實還好,沒有特別貴,幾百萬而已。”她瞥一眼應隐,口吻溫柔:“不及你那枚戒指一半。”

應隐的笑是雙面膠貼緊的假面,她“嗯”一聲,“對啊,好傻,幹嗎要放煙花?如果是我的話,我就只要珠寶和錢。”

俊儀舒一口氣,心裏暗暗放下心來,站起身來拉應隐:“你應該去睡覺了,過兩天還要去儲安妮那裏試造型,小心水腫!”

應隐就勢被她拉起,老老實實地去洗澡。

解開白色蕾絲胸衣時,她的腦中不可遏制地劃過他那雙手。

那雙如玉質扇骨,分明修長的手。

明明看着是一雙禁欲的手,該握鋼筆,該寫漂亮的簽名,填支票,就是不該解女人的衣服。

洗過澡上了床,應隐卻根本沒有睡意,一會兒想到他一個人練書法的身影,一會兒想到維港的煙花。

她剛剛沒說,前年的元旦,她就在維港,是陪應帆過去購物的。應帆提着各種奢侈品購物的袋子,站在商場的門口,長了細紋的眼睛被煙火照得熠熠生輝。

她說:“好漂亮的煙花呢。”

應隐戴着口罩,陪她仰頭望,天空那麽熱鬧。

原來她已經仰望過他的愛情,她是他浪漫中十萬分之一的路人。

過了半個鐘,應隐放棄入睡努力,撥通了經紀人麥安言的電話。

麥安言深夜接電話,第一反應就是開微博看熱搜,一邊遲疑地問:“……出……事了?”

“還沒。”

“還沒……”麥安言一臉麻木,十分上道地問:“你想告訴我什麽?”

“我談戀愛了。”

麥安言:“……”

雖然有很多藝人會将戀情隐瞞公司,讓經紀人和全網吃瓜群衆同時從熱搜上被通知,但那并不是聰明人的做法。除了在危機公關中被打得手忙腳亂、賠付天價違約金外,并沒有任何好處。

“姑奶奶。”麥安言嘆了聲氣,沒太發火,而是有些疲憊地說:“肯定不是宋時璋對吧。”

“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麥安言快氣笑了:“上次宋時璋給你弄了套Hayworth,雖然熱搜難聽,但出圈圖效果好啊,安妮本來有八成把握再弄一套的,沒弄成,聽說是宋時璋跟Hayworth那邊打過招呼了。”

應隐默不作聲聽着,也不算太意外:“我明天去安妮那裏看看別的。我跟宋時璋說清楚了,以後他的紅毯和宴會,我不會作陪。”

“難怪。”麥安言啧一聲:“你出道十二年沒給我惹過事,一得罪就得罪個大的,我能說什麽?”

麥安言跟應隐也算是相逢于微時,彼時她剛出道,他還是個小小的執行經紀。一路走來,他比誰都了解應隐的個性。

她很聰明,懂得有舍有得,當了明星,享受了星光,自然也要包容背後的一切龃龉。飯局,酒會,她随叫随到,既端得起氣場,又放得下身段。

其實她的讨好、捧場、奉承,都是流于表面而假惺惺的,誰都知道她在做戲。但她這樣高傲美麗的人,肯為之做一做戲,本身就是一種令人意滿的識時務、一種令人心癢的臣服。

應隐會狠下心來得罪宋時璋,完全出乎于麥安言的意料。

“他不會怎麽樣的,”應隐聳着一側肩膀,将手機夾在耳下,兩手翻閱着一本全彩電影圖冊,“頂多跟劇組打打招呼,讓我日子難過一點。”

她語氣渾不在意,麥安言卻快炸了:“什麽叫“頂多”?讓你日子難過一點,這還不夠嗎?!你這兩年流量一直在下降,Greta合約到期,為什麽只給你續了一個香氛大使title,你心裏沒數麽?這種時候跟宋時璋撕破臉,”麥安言搖搖頭,長舒一口氣:“說實話,隐隐,我搞不懂你,你一直很聰明很能忍的。”

“安言,你的商業化思路推開了柯老師,但他跟你解約後,片約不斷,還不用上熱搜挨罵。柯老師走得通的路,我為什麽不能走?”應隐很平靜地反問他。

麥安言冷聲:“他能解約,是因為湯總手下留情,你的解約費,我提醒你,是一億三千萬,而不是柯嶼的兩千萬,明白?”

應隐出道早,在辰野旗下走過了十二年,合約續了三次,最後一次,辰野給她的分成提高到了罕見的四成,與之對應的則是天價解約費。

“謝謝你的提醒,今晚上的噩夢有了。”應隐懶洋洋地說,一心一意翻閱手中畫卷。

“何況柯老師跟商陸什麽關系?你有這關系有這背景嗎?”麥安言咄咄逼人。

應隐咬了下唇,唇角微擡,卻乖乖地說:“沒有。”

“現在告訴我你談了個誰,”麥安言冷酷地說:“別告訴我是演員,我會炸。”

花粉基本無法接受正主跟圈內男演員戀愛,這在他們看來是某種不思進取、為愛堕落、爛泥扶不上牆——尤其是以應隐走到的職業高度,除非柯嶼那種級別的大滿貫影帝,否則誰來都不好使。

如果應隐真談了個演員,能直接糊穿一個檔位。

應隐漫不經心:“一個素人,不是圈內的。”

“素人!”麥安言一把拍上額頭:“老天,你得罪個大佬,找了個素人?你是真會算賬啊!”

應隐輕輕一聲笑,懶洋洋的嗲:“是是是,你多擔待啦。”

她在跟麥安言扯皮時,商邵那邊也在通電話。

缇文在大半夜接到他來電,驚悚得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

商邵問:“睡了嗎?”

缇文故意問:“哪個?”

商邵不吃這套:“別耍小聰明。”

缇文不敢跟他造次,拖長調子彙報道:“睡了睡了,早就睡了……”

商邵應一聲,囑咐她:“我跟她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別人。”

“我懂我懂,不跟任何人說。”缇文遲疑了一下:“邵哥哥,那個……前年維港的煙花,是你放的吧?”

“怎麽可能。”

“啊?”缇文懵了:“不是嗎?可是過年的時候我聽……”

“真不是。”商邵冷淡中微微一絲無奈:“問這個幹什麽?”

“沒有,突然想起來……”莊缇文語氣十分心虛:“剛剛幫你散布了一下浪漫謠言……”

商邵:“……”

“沒事的吧。”她找補:“反正應小姐也是跟你逢場作戲,又不會吃醋。”

“她說什麽。”商邵問得不動聲色。

“她說好傻,煙花放一放就沒了,如果是她,就只要錢和珠寶。”

商邵點點頭,唇角很輕微地擡了下,但一時之間沒說話。

“她是個聰明人。”他最終說。

莊缇文也看不見他那邊的神情,只知道聲音聽着沒有異樣。

她嘻嘻笑了一下,轉變話題問:“邵哥哥,我給你當卧底,是不是該領兩份工資啊?”

“沒讓你給我當卧底。”商邵若有似無地笑笑,“以後也不用幫我打探她的心意,我不需要知道。”

挂了電話,他把毛筆擱上筆架,垂眸看了會兒宣紙上的四個字。

「君子慎獨」

這四個字,他寫了一晚上。

宣紙上墨跡未幹,商邵按下開關,通明的燈火閃了一閃,在一剎陷入黑暗,他孤身一人離開,沒有使喚任何人。

第三天一早,應隐就到了儲安妮的工作室。

明星造型工作室永遠都堆滿了衣服鞋子首飾,有時候一間房堆個幾百近千件,十幾個造型助理沒日沒夜地整理名錄、熨燙、拍圖。管你多高級的成衣還是高定,也不過是挂在龍門架上的命運。

儲安妮也簽了很多藝人,但今天是專屬于應隐的。最大的那一間已經整理妥當,三面龍門架上滿滿當當挂着裙子,都是給她的備選。

lookbook之前就已經對接給了莊缇文,應隐看過,心裏大致有數,她已經盡了力了,沒有敷衍,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本來是要借Hayworth的,我已經跟他們通過氣了,上次的圖,品牌其實很滿意的,不過……”儲安妮面露難色。

“我知道,安言昨晚跟我說了。”

深秋清晨冷,應隐解下薄絨大衣,露出裏面的吊帶襯裙,半透明的。這是她的偷懶穿法,反正都是試衣服。

“時尚大典這種場合,以你的咖位是一定要穿高定的,但是我能問的,都已經問過了……”

儲安妮在ipad上劃出lookbook遞給她:“成衣沒有問題,我可以提供秀場款,超季也有幾套,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成衣跟高定的華麗重工是不能比的。”

“上次那個Musel呢?”莊缇文問。

“Musel确實主動提供了禮服,但是一,Musel的高定線是新總監來了重開的,目前還不是法國高定協會的會員,只是guest members,不能用“haute couture”,你穿了,如果有博主要挑刺的話,也是能挑的。”

俊儀“嗯嗯”點頭,“他們會說你打腫臉充胖子。”

“那第二呢?”缇文問。

“第二,Musel這次的禮服,我覺得不夠壓場,剪裁上,工藝上,材質上,都只能說是中規中矩,當然,以你的身材和氣場,穿了也不會差,但……會被別人壓下去。”

儲安妮認真地給出分析比較:“我給你挑的這些成衣,或者獨立設計師款,會比它更有存在感一點。”

“所以現在就是兩個選擇,穿Musel的高定線,但會被人陰陽怪氣,或者保守點穿成衣或獨立設計師,犧牲了逼格,但最起碼好看。”俊儀總結道。

“星鑽之夜呢?”應隐問。

星鑽之夜跟時尚大典一樣,也是重量級的晚宴,時尚大典是頂級女刊《Moda》主辦,星鑽之夜則是另一家頂刊《星鑽》主辦,兩家針尖對麥芒,在中國大陸區打得尤為火熱,大部分明星都不會厚此薄彼,去了這個缺席那個。

“星鑽之夜……”儲安妮沉默了一下:“也是一樣的情況。”

程俊儀一語道破真相:“趙漫漫真幼稚,四十幾歲的人了,繞一大圈拉幫結派孤立你。”

儲安妮尴尬地笑了一下。

這就好像班裏的一個人緣活躍分子,拉了其他所有的優等生不跟你玩。應隐當然還有海量的選擇,但确實都是退而求其次。

得益于趙漫漫在雜志、以及各大奢侈品中國公關代理間的人緣和能量,這種單向的拉黑,甚至不會被外人所知道。他們只能發現應隐的衣服莫名就開始變醜變土變normal了。

“我選了幾套,”應隐向來不幹站着發愁,她利落地吩咐:“先試再說。”

她進了試衣間,缇文卻臉色凝重。

這兩者其實都不好。

她做了功課,複盤了應隐的着裝盤點,也搜集了主流時尚博對她的點評,可以說,大家目前還處于暗戳戳看好戲的狀态,而上次Hayworth的高定全球首穿,多多少少是續了一命。

要是這次時尚大典沒續上,才就真坐實了。

應隐是天才級的影後,卻要被時尚名利場拿捏住脈門,要因為一件破衣服被嘲諷被排擠被陰陽怪氣。

缇文不爽。

憑什麽?

要搞一條高定,根本就不難。而且現在那些歐美名流,走在前列的,卷的已經不是最新高定首穿了,而是古董高定。

古董高定,莊缇文知道有個人多得是。

那個人就是商家主母、商邵的母親,溫有宜。

法國高定協會在冊登記的品牌客戶,全球不超過兩千。這兩千人,除了活躍在社交平臺上的比佛利貴婦,或者中東王妃,大部分其實都很低調,家族財富甚至也不會出現在福布斯排名上。

溫有宜是這兩千人之一,她的高定收藏數量從未公開,但缇文知道,是五千件,位于全球前列。她的高定不僅僅是衣服裙子,還包括高階珠寶,博物館級的藏品過百件,甚至有拿破侖本人佩戴過的孤品。

商邵在去往公司的路上,接到了莊缇文的電話。

他看了眼手表,早上九點。

一日之計在于晨,而他的表妹在電話裏跟他條分縷析大談特談時尚晚宴和裙子。

康叔見他接電話,将電臺裏的國際政經資訊調低。

缇文的聲音刻意壓着:“所以事情就是這樣。要不,你跟阿姨借一條裙子?”

商邵聽懂了來龍去脈,反應很平淡:“不是時候。”

四個字,既是拒絕也是原因。

缇文無話,半晌,悶悶不樂“哦”了一聲:“那你給她買呗……也不行,工期趕不上,只能借。那……”

她商量的語氣:“你幫她借一件?”

商邵:“……”

莊缇文自己也覺得離譜。

讓商家太子爺去借一件高定……說出去別笑死人。

“當我沒說。”

挂電話前,商邵才略顯冷淡地表現出一些關心:“這件事,”頓了一頓,他意興闌珊地問:“很重要麽?”

“不重也不輕,會被網友嘲諷一段時間,”缇文聳聳肩:“但沒關系,來日方長麽,以後穿回來就好了。”

商邵沉默片刻:“她怎麽樣?”

“在試衣服。”缇文回頭望一眼換衣間,“今天估計要折騰一整天呢,我不跟你講啦,拜拜。”

應隐确實試了一整天。

妝造要整體看才有效果,儲安妮大約是很想服務好她、留住她,也于心有愧,因此賣了十二分的力氣,每一套造型的配飾、發型,她都給得事無巨細,好讓應隐能做出最準确的選擇。

但又有誰的內心不清楚,問題的症結根本不在于她漂不漂亮。她什麽都能穿漂亮。

“不然還是Musel,最起碼,是正兒八經的藍血高定線,等兩年後重回協會,誰會記得今年這條裙子其實沒有在冊呢?”莊缇文給出務實的建議。

“但是如果別人偷換概念,說你穿了假高定……”儲安妮有點擔心。

雖然假高定一般指的是山寨,但如果黑粉玩一手偷梁換柱,名聲恐怕不好。

“就Musel吧,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應隐笑了笑:“幫我謝謝這邊的中國區pr和那個設計總監。缇文,你幫我選幾份禮品,拟一份感謝信,等活動結束後我手抄幾份,讓安妮連禮物一起送過去。”

一切決定妥當後,已經是黃昏。

應隐伸了個懶腰,形意懶散:“走,陪我去做spa,我請你們。”

俊儀歡呼一聲,幫她披上薄絨大衣。上了車,她總算能說出口了:“商先生怎麽不送你高定呢,他是不是不關心你?”

莊缇文:“……”

回想早上那通冷淡電話,好吧,她這次要站着俊儀這邊。

“他好摳。”俊儀撇撇嘴,“光有錢,摳門,哼,不過如此。”

應隐笑了笑:“他想送也送不了啊,高定要定制的,工期兩周到三個月不等,趕不上。總不能讓他幫我去借?那不符合他的身份,很丢人的。”

“你心态好好。”俊儀由衷佩服。

也不知道她是指在被孤立排擠的事上,還是在對待商邵的漠不關心上。

“有Musel其實已經不錯了,要感謝缇文最開始的建議。”應隐懶得自尋煩惱。她蒙上眼罩,打算打個盹。

車子快抵達美容院所在的商場時,手機震動,她似有所感,見屏幕上“商先生”三字,心跳微微加快。

“商先生。”她蜷在後座,撚着大衣袖口玩,“你下班了?”

“在哪?”

應隐報了商場名字:“剛要去做spa。”

“去地下三層,把車位發給我,我來接你。”

身邊兩個助理,缇文努力閉起耳朵,開車的俊儀努力豎着耳朵。

不管閉着豎着的,都聽了個明明白白。不知道誰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

應隐抿抿唇,吞咽一下。

啊,今天又要打卡上班嗎?

她臉色莫名有些紅,瞥了眼兩位助理,小小聲努力正經:“我可以去找你,不用麻煩你過來。”

商邵沒給她拒絕的餘地:“很快。”

他說很快,竟真的很快。只不過十五分鐘,那臺邁巴赫就滑下了負三層停車場。

應隐全副武裝,閃身很快地坐進了後座。

“冷?”商邵難得看她穿得這麽嚴實。

“不冷,我現在脫——”

完了。

應隐解腰帶的手凝固住。

她裏面穿的是個什麽東西啊!

襯裙!吊帶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蕾絲bra的!只到大腿根的!

“我…我不脫了,阿嚏——”應隐打噴嚏給他看,一本正經地說:“感冒。”

商邵沒說什麽,越過上身,貼心地幫她把那側空調上調了三度。

應隐熱了一路,頭發披散着,頸窩裏都熱出潮汗了,只心想,怎麽還沒到?

到是到了,但到的不是家,而是機場。

進機場,換乘機場的貴賓專車,繼而抵至停機坪。

可以進行洲際飛行的灣流公務機G550已經降下舷梯,機組成員準備就緒,随時可以起飛。

商邵輕描淡寫:“陪我飛趟歐洲,開會。”

應隐人傻了:“現……在?”

“現在。”

應隐風中淩亂,一步步登上舷梯時,她對即将開展的歐洲之旅根本沒抱任何期待,滿腦袋都是——

她只穿了襯裙!

幾千公裏的飛行她只穿了半透明的襯裙!!!

私人飛機從寧市國際機場起飛,破開黃昏的濃厚雲層。

飛行進入到平穩階段,商邵打開電腦,準備與下屬進行視頻會議,一邊擡起眼眸,看了眼對面沙發中的應隐。

他眉心輕蹙着問:“怎麽還不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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