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只是一小會的功夫,舷梯上就積滿了雪,空姐提醒着小心路滑,但商邵闊步平穩。

應隐朝他胸膛那側側着臉,絲毫沒有仰頭望一望他的意思。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又在睫毛上融為晶瑩的水。

上了後座,暖氣充足,商邵仍舊撈應隐坐他懷裏,隔着羽絨服,一雙臂膀将她很緊地摟着。

應隐一陣一陣地發着抖,一張臉上只有眉毛眼睛有顏色,其餘都泛着病态的白。商邵拂開她淩亂的發:“冷?”

暖氣和座椅的自加熱都開着,車內其實暖得滾燙了。

應隐牙齒打架,點了點頭,往他懷裏縮,赤着的腳尖交疊緊繃,用力到将座椅的真皮抓出了細紋。

下一刻,她冰涼的腳趾忽然落入溫暖。

商邵的左手握着她的一雙足尖,讓它抵着他的掌心,繼而将她的腿包得更嚴實。

前排司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商邵回了他。

應隐聽不懂,料想是德語。

公務機專用的候機樓不遠,峰會主辦方的接待人員和随行翻譯已恭候多時,見商邵抱着女人進樓,都有些面面相觑。

翻譯會中文、粵語和德語,此刻有些茫然,用粵語問:“商sir?”

商邵把應隐安放在沙發上,兩手攏着羽絨服的衣襟,為她拉上拉鏈後,才轉身問:“我安排的人到了麽?”

原來除了主辦方的人外,他還安排了別的人接機,似乎有些不必要。對方被雪封堵,在五分鐘後急奔而來,手裏抱着一團衣物,都用防塵袋罩着。

“對不起邵董,雪實在太大,又比較臨時……”

是商宇集團在德國辦事處的員工。

商邵點點頭,沒訓斥他們辦事不力,只是接過了防塵袋和紙袋,裏面是女士衣物和長款皮靴。他伏下身,揉一揉她冰冷的指尖:“這個衣服要還給Cici,給你準備了這些,去裏面換?”

航站樓內暖氣充足,應隐已經緩過神來。她點點頭,商邵牽她起身:“我陪你去。”

衣帽間不分男女,就設在不遠處,是一個高檔的套間,連着化妝間和寬敞的一間更衣室,香氛暖着。

商邵在外面等,半倚着梳妝臺,兩手撐着桌沿,臉低垂着,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應隐進到更衣室,關上門,十分順手的擰下反鎖。

鎖芯咯噠一聲,在安靜的室內十分清脆,響進心裏。

商邵怔了一下,撐着桌沿的手用力,指骨微微泛起白。那枚鎖芯像是嵌進了他的心髒裏,柔軟的血肉忽的一陣難言的痛。

但只是一瞬間後,鎖又被轉了回去。這扇門又沒有反鎖了。

應隐挽着衣服,脊背貼着櫻桃木色的木門,“商先生。”

她的聲音透過門縫,是一種纖細和病弱的啞。

“怎麽?”商邵倏然站直,腳步擡了一步,又停住了。他問:“有什麽要我幫你的麽?”

“我不是要防備你,”應隐抱緊了衣服,“只是順手……”

商邵勾了下唇,人又稍顯落拓地半倚回了臺面。

“應該的。”

應隐拆開那些防塵袋和紙袋,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

打底褲,羊絨衫,嫩綠色的羊絨大衣,及膝皮靴,還有一雙小羊皮黑色手套,一頂呢子女士禮帽,一條圍巾。

她脫下襯裙,換上這些保暖的衣服,臨走時想了想,将那件襯裙團了團,扔進了垃圾桶中。

出了門,商邵仔仔細細地看她,目光最終回到她臉上:“還合身麽?”

應隐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好在商邵沒讓她為難,徑直說:“走吧。”

他先走,應隐落後兩步跟着,過了一會,問:“商先生,你不冷麽?”

商邵的腳步微頓:“不冷。”

話題到這兒又結束了,兩人一路不再說話,見了接待和翻譯,走特殊通道過海關,去停車場換乘商務車,一路只聽商邵跟主辦方交流。

到了停車場,峰會的接待車在前,商宇的接待車在後,商邵讓應隐坐公司的商務車,他則跟主辦方坐上前面的邁巴赫。

他沒跟任何人介紹應隐的身份,主辦方當沒見過他公主抱她的那一幕,商宇的員工也不多問。

送她上了車,商邵一指揿下電動車門按鈕,跟她說:“你先回酒店休息,晚上你聽他們的安排就好。”

這意思是他晚上要去主辦方的接風宴,不方便帶她一起。

應隐點點頭,電動車門關得慢,商邵一直站在門邊,但應隐已經垂下臉,看起了手機。

直到車門徹底合上落鎖,應隐也沒再擡一擡頭。

主辦方等着,不知道為什麽車門合上後,他們等待的男人還在那輛車邊多站了許多秒。

商宇的接待有兩個,一個是男的,剛剛一頓狂奔送衣服的就是他,另一個是女生,陪應隐坐後排。

“應小姐,您的行程接下來由我負責陪同,我叫Anna,很榮幸能見到你。”

應隐點點頭:“麻煩你。”

“不麻煩。”Anna笑,向她介紹行程:“酒店房間已經提前開好,您可以先泡個澡小睡一覺,兩個小時後我來接您去用餐,之後就是購物時間,我們已經提前要求了清場,店鋪名單我放在了您房間床頭櫃上,如果當中遺漏了您喜歡的牌子,請務必告訴我。”

她客氣又周到地講了一堆,應隐只回了個“好的,謝謝”。

察覺到她情緒不高,Anna猜想,或許是覺得邵董冷落了她,不抽空陪她麽?便好心解釋道:“今天晚上是峰會的正式晚宴,這場會議級別很高,邵董之前給的答複是沒時間,現在是臨時改變主意過來的,于情于理,都不好缺席。”

應隐又“嗯”一聲。她已經在手機上查過新聞了,知道輕重,何況她也沒有因為商邵不陪她而有情緒。

是她來陪商邵,而不是商邵陪她,主次關系她是能分清的。

Anna小小地舒一口氣,在後視鏡中跟開車的男生挑挑眉。

啊,女明星果然好難伺候啊,但邵董有命令在,她得讓她感覺到賓至如歸。

應隐沒回應,她繼續自說自話,換了副輕松口吻:“好在邵董只參加第一天和第三天的議程,明天晚上你們飛法國後,可以有一整天逛逛。”

“明天要飛法國?”應隐終于多問了一些。

“你不知道嗎?”

“去法國幹什麽?”

“嗯……”Anna笑笑:“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是邵董的私人行程。”

應隐算了一下,這樣他就是連軸轉了五天,畢竟這樣要緊的大會,他總不可能是去睡覺的。

聽報告,受采訪,宴會應酬。人情周旋最是消磨。

兩人下榻的酒店倒是同一家,但分了房間,并不住一起。商邵行程匆忙,只換了身衣服便又匆匆出發。

應隐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差點在浴缸裏睡着,泡完後鼻子不通順,她也沒放在心上。補覺之前,她打開手機,俊儀和缇文都問她玩得開不開心。

開心,就開心了開頭四十分鐘。應隐自嘲地想。

不知道商邵會不會後悔?他應該挑一個千嬌百媚百依百順的,給什麽喜歡什麽,想要什麽便說,借着合約開開心心地上他的床,有那方面令他愉快的天賦,提供充沛的情緒價值。

她像只困在籠中的雀,沒什麽能耐,偏偏骨頭硬。硬也是瞎硬,其實脆得很,折一折便碎成幾節了。難得有人想溫柔豢養她,被她又脆又硬的碎骨頭渣子紮一手。

蹙眉不悅想,這只鳥不知好歹。

應隐把微信名改成:隐隐超級加班中。扔下手機蒙上眼罩,一覺直睡到天黑。

夢裏全是山雀在叫。

一覺睡得頭疼腦熱,腿骨疼得厲害,那接待的姑娘卻已經在套房外的客廳等候了。

應隐意興闌珊,想到化了妝還得卸妝,索性素面朝天。到了餐廳,德國料理不合她的口味,她吃得潦草,冰啤酒倒是喝了好幾杯。

“不逛了行嗎?”她握着酒杯,眼熱着,餐廳昏黃的燈光落成一片一片光斑。

“恐怕不行。”Anna說:“我們給您準備的都是日常衣物,但是邵董明令讓我帶您選幾件禮服,下午茶,晚宴,還有晨袍,都缺一不可的。”

“可是我想睡覺。”應隐趴到桌子上,扶着厚厚的紮啤杯:“你不帶我買,他會罵你?”

“這倒不會……您稍等。”

Anna背過身去,走了稍遠幾步,撥通電話。

助理拿着手機進來,小聲在商邵耳邊耳語幾句。

晚宴規格高,一派彬彬有禮中,他遲疑了一下,起身扣上西服紐扣,說一聲“失陪”。

“喂。”

Anna聽他低沉的聲音如蒙大赦,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商邵便主動問:“她怎麽了?”

“應小姐說她想睡覺,不想逛街。”

“那就送她回去。”

“那衣服……”

“明天早上讓sales拿到酒店給她試,今晚上先把lookbook給她,她有興致挑就挑,沒興致明天就都拿過去。”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Anna也松了口氣。挂電話前,商邵囑咐:“她想幹什麽都順着她,不必請示我,讓她開心就好。”

這就是接下來的行為總則了,Anna心裏有了數:“好的,明白了。”

重進宴會廳前,商邵腳步停頓,終于還是打開了微信。

但應隐什麽也沒給他發。

他把手機交還給助理,又冷不丁覺得不對勁。拿回來再度看了一眼,發現了應隐新改的名字:

隐隐超級加班中

助理默默候着,不敢催一催。他在德國辦事處任職,很少能見到他,這次見了真人,只覺得氣場充滿壓迫感,但他的沉默寡言以及眼底淡淡的青黑,出賣了他的疲倦,讓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刻,助理想。

商邵回了宴會中,圓桌正中花團錦簇,頭頂數米寬的水晶吊燈落下華麗燈會,這是一派烈火烹油的高貴風華。

但在他重端起高腳酒杯、與人舉杯助興前,心裏總會安靜上數秒,想起“加班”兩個字。

原來她覺得是加班。

應隐回了酒店,踢掉鞋子翻身上床。酒酣耳熱,正好安眠。

她趴在枕頭上,沒戴眼罩,連燈也沒關,就這麽亮堂堂地睡過去。

不知幾點,渾身滾燙地醒來,四肢陷在被窩裏如在泥淖,酸軟得使不上力氣。

燈光刺得她發燙的雙眼一陣流淚,她摸索到手機,淩晨十二點多。

很顯然是發燒了,但也許再睡一睡就好了。

她不向商邵求救,爬起來關了燈,又跌回被子裏。

下一次疼到醒來,漫長得她直以為過了一夜,其實不過半小時。

扛不住了,每根筋骨都像是被人錘過,呼吸不暢,後腦勺如同被卡車碾過。

她頭暈眼花,只想得起找俊儀,三個字錯兩個,打打删删,聰明臨時上線,終于知道用語音。

“俊儀,我難受。”

發完語音,應隐丢下手機,陷入迷迷蒙蒙的昏睡。

俊儀給她打了電話,沒人接。她直接找商邵,問得膽大包天:“商先生,你是不是欺負小隐了?”

十分鐘後,商邵出現在她床邊。他沒有她的房卡,是叫了前臺來開門的。

德國今夜無月。

房間裏昏暗,彌漫着一股酒熱的病氣。商邵把人撈在懷裏,手貼她額頭,當機立斷:“你發燒了,我送你醫院。”

“不要。”應隐有氣無力,真絲吊帶睡裙散亂地堆在腿間。

“乖,很快就好。”商邵要打橫抱起她。

應隐賴在床上,眼淚莫名流了滿面:“我不乖,我不要。”

她死活不起,在商邵懷裏軟綿綿地掙紮,一副身體沉甸甸。

商邵舒了口氣,越過身去,按下座機免提,撥通專屬的禮賓熱線:“要一個醫生,發燒,嗯,很嚴重。”

“你會德語。”應隐揪着他的西服。

“只是日常水平。”商邵回她,将她放回床上,嚴嚴實實地蓋好被子。

“你還穿着外面的衣服。”她把胳膊從被子底下伸出來,摸他的袖口。

他的袖子冰涼,沾滿了深夜的露,聲音啞得快聽不出是他的了。

“剛回來。”商邵言簡意赅地說着,再次将她胳膊塞回被子:“別亂動。”

應隐吸着鼻尖:“商先生,喝酒了嗎?”

“喝了。”

“我聞不到。”

商邵聽她颠三倒四,一時間擔心她腦子已經燒壞,又想起她上次醉酒後的電話,便問:“你喝多了?”

“五大杯。”應隐又伸出手,五指張開,比了個五。

“很驕傲?”商邵沉聲問她,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應隐抿抿唇,嘗到眼淚的滋味。她這才知道自己一直流着眼淚,便抹了抹眼窩,調轉話鋒,沒頭沒尾地說,“我不是哭,只是眼睛好痛。”

“我知道。”

“為什麽?”

商邵靜了靜,“你不會在我面前哭。”

“為什麽?”應隐又問。

“你在所有男人面前都很驕傲,也包括我。”他早在飛機上,就全盤接受了她的驕傲和現實。

應隐轉過臉,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但鼻尖酸澀得厲害,一股熱流從眼角滑過。所幸她一直流着眼淚,商邵不會發現哪一行是真的哭的。

商邵靜待了會兒,要起身去給她倒水時,聽見應隐問:“你讨厭嗎?我的驕傲。”

“談不上。”

“喜歡嗎?”

“很難喜歡。”

應隐只覺得一股錐心之痛從四肢百骸刀片般地劃出,她瑟縮地抖了一下,蜷起四肢,掩在被子下的姿态如嬰兒般。她咬緊牙關,眼淚真的不受控制了,從緊閉的眼中湧出。

商邵過了好一會,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大約是因為人恸哭時,很難止住身體的顫抖。

他的手停在應隐的肩膀上,如白天下飛機時那般溫涼。

“應隐?”只叫一聲她的名字,詢問的語氣,其餘什麽也沒說。

應隐不轉身,商邵手上用了些力,想将她扳過身。應隐對抗着他,身體縮得很緊,鼻尖洩出一絲很細的嗚咽。

醫生來得太慢了,商邵染上煩躁,但那股煩躁并非來自于應隐的哭。

他最終單膝跪到床上,沉肩用力,胳膊穿過她腋下,将人用力抱回自己懷裏。

她哭得出了汗,頸窩潮熱着,雙頰病态的紅,黑發貼着蒼白的臉和頸側。

這種時候想把她吻得透不過氣,未免畜生。

何況他沒有立場。

他其實以為,自己多多少少在她心裏有所不同。

幾次三番的出手相助,高階珠寶,天價合同,帶她回自己家,突然造訪她的家,被邀請坐下吃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餐。

那日院子裏燈輝溫馨,他還記得。

他以為在她心裏,他多少不是宋時璋。她害怕那些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的男人,不敢開口求助,用驕傲咬牙撐着。

如今這份驕傲原封不動的也給了他,他才知道,他沒有任何不同。

商邵摸着她的額頭,為她擦去熱汗,哄人的話術真不高明:“錯都在我,但你驕傲了這麽久,現在因為生病在我面前哭,功虧一篑,是不是很虧?”

他哄孩子般,與她商量:“就只哭到醫生過來,怎麽樣?”

“真的不能喜歡我的驕傲嗎?”應隐将臉埋進他的臂彎,用他沾着國宴酒氣與隆冬風霜的袖子擦眼淚。

“一定要百依百順,你才喜歡……”

她語不成句,斷斷續續,夾着抽噎。

可是驕傲是應帆給她最珍貴的東西了。她教會了她好多知好歹識時務的道理,唯獨驕傲是課本外的知識。

應帆不願她學,但她學得好透,青出于藍,堅硬硌骨。

他不喜歡她的驕傲,就一定不會喜歡她了,永遠不會。

“你給宋時璋和其他男人的東西,我怎麽喜歡?”商邵勾了下唇,漫不經心的,“別哭了。”

“我在他們面前……”應隐不受控地抽噎一聲,又從鼻尖打了個很小的噴嚏。

啊鼽一聲,身體一抖,小狗晃腦。

“我在他們面前,”帶着間斷的哭嗝說完這句話:“一點也不驕傲。”

商邵的袖子被她哭得濕透,也沒怪她,聽着她毫無說服力的辯白,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一句“是麽”。

“我收過宋時璋的片約,扔過他的戒指,穿過他的高定,我主動勾引過陳又涵……”應隐搜腸刮肚。

商邵:“……”

“我把口紅印留他襯衣上,要他給我電話。”

商邵:“……”

應隐吞咽了一下,腦子努力轉着,“我很懂事的,你去問,對別人,我從來不會不知好歹,但是!但是……我沒有亂來過……”

她颠三倒四語無倫次的的一堆,商邵實在再難聽下去,滿腦袋只記得一個陳又涵。

過了好半晌,他才面無表情地問:“你再說一遍,你勾引過,陳又涵?”

“嗯。”應隐鼻音濃重的一聲,還帶點頭。

“為什麽?”

“因為他有錢又很帥。”

陳又涵有錢又很帥,商邵反駁不了,但這不妨礙他胸腔中翻滾着一股濃重的、陌生的酸澀感,幾乎讓他透不過氣。

過了好半晌,他緩緩擰松領結,沉了聲,極度冷靜地問:“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沒拒絕你,你就過去了。”

“不會,”應隐的眼睛還壓他袖子上,用力搖着頭:“他經驗太豐富,我怕得病的……”

說了這麽多,就只有這句還像點樣。

商邵卻不滿意,眯起眼:“所以,如果換一個經驗不那麽豐富,口碑好的人,你也就過去了。”

應隐一時呆滞住,想了一通,就在商邵氣息瀕臨冰點時,她終于及時否認掉:“不會,宋時璋口碑也很好。當然,我在他面前也驕傲,但那種驕傲……跟商先生的不同。”

商邵喉結咽動,用氣息問出四個字:“怎麽不同?”

應隐都沒發現她是什麽時候止住哭的,發着高燒酒精中毒的腦子開始轉動,但不多。

憑着直覺,她慢吞吞地反客為主,問:“商先生今天說的‘我要’,是什麽意思?”

“你問的是什麽意思,我就是什麽意思。”

“我問……如果你幫了我,難道你不要我張開腿麽。”

“你想張的話,我不會拒絕。”

“我問……商先生對我,真的沒有一點想我張開腿的欲望麽。”

“我有。”

“我問……商先生不要我這個人麽?一定不要,永遠不要。”

身體上方的那道冷淡嗓音倏然靜了。

今夜風雪止歇,厚厚的雪層吸收着所有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靜谧,歐洲,德國,城市,夜空,酒店,心跳,呼吸。

在這種寂靜中,應隐擡起臉,她又是蒼白又是緋紅的臉上,還占着清亮的淚痕。

“我問的是這個意思,商先生的‘我要’,是這個意思麽?”

商邵沒有說話。

“商先生最厭惡我識時務。今天幫了我,送我高定,來年商先生萬一會要我呢?我該怎麽讓你相信,我也要你,不是為了報答與識時務?”

應隐腮上挂着眼淚:“萬一明年,你要我呢?”

萬一明年,你會來愛我呢?為了這個萬一,我不肯虧欠你。

她的雙眼帶着醉意,卻又不可思議的澄澈。

“商邵,你讨厭的我的驕傲,是指這種驕傲麽?”

商邵看着她的眼,終于緩緩意識到,他在飛機上對她犯了一個多麽天大的、不可饒恕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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