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當助理也着實沒什麽好玩的,應隐當到了八點,體驗卡還沒到期就先撩挑子不幹了,貼着牆縫遛出去喘了一大口氣。

裏面正是宴會,助理們和其他工作人員另有地方用餐。應隐既病着,又要保持基礎的體力,還要為接下來一個月的紅毯活動戒糖戒碳水,一份小小的全素沙拉她吃得痛苦無比。

真難吃啊……

有陌生人來搭讪,金發碧眼身材高大,包裹在西裝下的身材倒三角,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問:“我知道一家輕食店口味非常棒,但一個人過去稍顯大動幹戈,兩個人正好,不知道你的boss有沒有安排人接你的崗?”

應隐啃了一嘴的草,聽他說好吃,肚子和不自覺分泌的口水都表達了心動。

這幾年因為參加海外電影節的緣故,學英語成了公司給她的硬性要求,兩年私教下來,好歹也到了發音标準對答流利的水準。她艱難咽下溫泉蛋:“遠嗎?”

“六百米。”

哼,小把戲,說是六百米,肯定一公裏。

應隐對這些男人的搭讪伎倆洞若觀火,心裏天人交戰間,聽到對方問:“你感冒了?聽你的鼻塞,很嚴重。”

應隐點點頭。

她面龐蒼白清麗,用鯊魚夾夾着的發髻有一股溫婉慵懶之感,在四周一堆嚴肅板正的日耳曼面孔中,令人見之忘俗。

歐洲男的對她笑一笑:“稍等。”

過了會兒,不知從哪裏搞到了一枚鼻通藥貼。

應隐怕不得體,一時沒敢用,收在了牛仔褲口袋裏。那人又給她看他的峰會工作證,姓名職位一目了然,應隐餓得要命,想到商邵此刻一定在裏面自顧不暇,便真跟他去了輕食店。

誰知道這帥哥如此誠實,說六百米就是六百米,說好吃也是真的好吃。應隐感動得熱淚盈眶,怒啃一盆牛油果雞肉沙拉。

一來一回沒超過半小時,不想她這個假冒僞劣助理卻被攔在了會場外,不讓進去了。

“我剛跟商先生一起過來的。”應隐試圖讓對方通融。

“不好意思小姐,我們要看證件,或者邀請函。”

應隐哪有這東西?金發帥哥表示愛莫能助,但逢上司召喚,只能先失陪一步。

左右無奈之下,應隐只能撥通另一個正牌助理的電話。

過了會兒,是商邵親自出來接她。

他顯然是喝了些酒的,面部神情比尋常要溫和,但氣場和腳步都還是從容不迫,狹長而開扇很深的雙眼皮下,眸色深冰般的黑,讓人瞧不出醉沒醉。

官方接待跟他道歉,但她也是按章程辦事,商邵沒責備人,領了應隐進來,問:“怎麽跑出去了?”

“我……”應隐略去無關緊要的細節,答道:“跑出去吃了點東西。

“這裏不是安排了晚餐麽?”他了解過菜單,裏外一樣,沒有厚此薄彼,應該還是能入口的。

“是不是吃不慣?”

“沒有,只是我在輕斷食。”

商邵了然,點了點頭:“是我失責,沒有顧到你。”

這宴會連着傍晚的會議,漫長無趣地讓人難熬,他看了眼表,“再等我二十分鐘,我們去機場。”

他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說二十分鐘便不會多逗留一分鐘。跟主辦方寒暄告辭出來,出宴會廳時,剛好看到一個男的從應隐身邊走開,兩人像是有所交談過。

典型的意大利人長相,身材相貌倒是不錯。

商邵腳步微頓,挽着大衣走過去時,垂阖着眼眸,将煙咬上唇邊:“你也不怕被認出來?”

“我哪有這個國際名氣。”應隐很有自知之明。

“意大利男人很會搭讪。”商邵散漫地說,像是閑聊。

“真的嗎?”應隐有些心虛地附和:“那他英語說得好好,我都沒想到是意大利的。”

她哪知商邵根本沒看清,用三言兩語摸透了她的文章。

那就是真搭讪過了。

商邵将那支沒點燃的煙從唇角取下,眼神不緊不迫地停在她臉上三秒,但什麽也沒說。

一輛奔馳商務車在門廳外緩緩滑停,是來接他們的。車上有Anna放好的感冒藥、水,以及一份嶄新的機打檢讨書。兩人的随身行李已經提前安排送去了機場。

“花。”應隐見換了車,左右環顧:“花還在那個車上。”

“你不是不要麽?”

應隐動作頓住:“你丢了?”

“丢了。”

應隐不死心:“真的丢了麽?”

“一束花而已,有什麽真的假的?”商邵拆出感冒藥消炎藥,幫她擰開斐濟泉的瓶蓋:“把藥吃了。”

“不是騙我嗎?”應隐還在糾結花。

可惡,她只是那一瞬間鬧了點小情緒,又不是真的不喜歡。

商邵遞着水,眸色和口吻平淡:“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不要,我也沒有義務幫你留着。”

應隐在感冒昏沉間想到那枚高階藍寶石戒指。

“那個戒指……”

“也已經丢了。”

應隐哽住,但剛剛找花的急切已消失不見。她緩緩靠上椅背,垂着眼眸,下巴微點了點。

“吃藥。”商邵再度命令。

車輛駛出靜谧的街區,轉過積雪的街角,滑上去機場的路。

應隐接過藥片,喝水一口吞了,抿了抿濕潤的唇:“商先生真是有錢。”

她拿話陰陽怪氣他,商邵反而笑笑,輕描淡寫的:“既然丢得起,為什麽要留着?”

應隐覺得身體某處比鼻子更塞,可能是藥片太大,噎到了心口。

胸腔和鼻腔,總不能都堵着吧?總得疏通一個。

她從緊窄的牛仔褲口袋裏摸出鼻貼,動作認真細致地撕開,貼在鼻尖。

商邵看着她動作,等她貼好,問:“哪來的?”

産品外包裝已經撕了,她又只有單獨的一枚,必然不是自己買的,只能是別人送的。

“剛剛那個意大利人。”應隐兩手在鼻側按了按。

商邵:“……”

“他還帶我吃了一個很好吃的輕食店。”應隐自顧自地說,口吻輕快:“他人真好。”

商邵靜了半晌,一時間分辨不出,他送應隐一把傘,和那男的送她一枚鼻貼,在她心裏的“好”,哪個輕哪個重?

她記得他的傘,莊重地要報答,說那些舉手之勞,對她來說樁樁件件都十分重要。

“應隐。”他語氣微妙地發沉。

“嗯?”

“你對別人’好‘的定義标準,是不是該提高一下?”

“他對我又沒有圖什麽,請我吃飯,給我送藥,都沒有要我的聯系方式,只是幫我而已。這不算好麽?”應隐天然疑惑地問,十指交疊着抻直雙臂,伸了了一個放松的懶腰。

“以後提到德國,我首先就會想到這個陌生人。”

她故意的。

“停車。”

後座一道冷冰冰的命令,讓司機忠實地松了油門,繼而打轉方向盤,将奔馳商務在街邊緩緩停靠。

“邵董?”司機半回頭問。

“下去。”

司機利索地下了車,有眼力見兒,估計一時半好好不了,站車邊點起了一根煙。

車裏暖氣熏得很足,椅墊自動加熱,那種燥熱一陣陣地從應隐身子底下冒。

她心裏打鼓,還沒做好準備,手腕便被商邵扣進了掌心,繼而屁股被拉得一擡。

尖頭高跟靴在車內地毯上絆了一跤,她踉跄着跪跌到了商邵那邊。

應隐半趴在他懷裏,手貼着他胸膛,脈搏與他的心跳共振着。

他的心跳好平穩,顯得她的屏氣凝神很不值錢。

她躲着他意味不明又深沉的視線,低垂着臉,眸光在昏暗車廂內流轉,倔強的姿态一秒比一秒弱。

下一秒,舒展的腰肢被商邵不由分說地按下,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松了,轉而壓住了她的後腦勺

商邵吻她不講道理,舌頭很兇,帶着些微香槟的甜和紅酒的澀,勾纏她的舌尖,逞兇在她口腔的每一寸。

他醉得不深,但連番通宵,連番起興,連番忍耐,所有定力都在此刻通通颠覆,用力到手背青筋博起。

應隐鼻子不通,貼着鼻貼也于事無補,沒有出的氣,亦沒有進的氣,臉漲得通紅,一根軟舌被含弄到水淋淋。

拳打在他身上,綿軟的,腕心那兒莫名酥麻。

快憋死了,眼淚沁出來,反而被商邵變本加厲地掐住腰,按住臀。深藍牛仔褲包裹的兩條長腿跪在他腿兩側,最終軟了松弛了,毫無縫隙地坐到了他大腿上。

強吻成了合謀。

等到她那番抗拒因為瀕臨窒息而到極致時,商邵才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目光發沉地盯她微腫的唇,擡起手去,拇指毫不憐惜地碾過,給她擦掉了唇角的水光。

應隐兩條手臂交摟着商邵,伏他肩頭又咳又喘。

車內暖,她沒穿大衣,大地色的薄開衫罩着黑色高領打底。那開衫的扣子袖珍着呢,貝母色,一喘氣,自己崩開了,渾圓地起伏。

商邵哄孩子似的,幫她輕拍着脊背。手在她腰肢上,不舍得離開。

應隐咳幹了喘勻了,擡起臉,面無表情:“商先生不趕飛機了麽?”

男人的欲念藏不過嗓音,啞得很有顆粒感,沉穩從容地說:“我什麽時候到,它什麽時候走。”

應隐抿了抿唇:“那你現在什麽意思?”

商邵擡眸,仔仔細細地端詳她,将她那枚被別的男人饋贈而來的鼻貼,輕輕地撕掉了。

仿佛是要她能記住這個過程,他撕得十分緩慢,目光微眯地看着應隐。撕下後,指尖撚成一團,漫不經心地扔進車載煙灰缸裏。

“不許記得。”他開口,似命令。

“不記得他,難道記得你。”應隐負氣地說,濕潤的眼眸兇惡。

飛機上冷淡他,下機後躲她,趁她喝醉看盡她狼狽看光她春色,此刻又強吻她。

為他笑,因他哭,可憐哀哀,委屈巴巴,捶胸頓足,兀自歡喜,五集海綿寶寶。

如此算來,确實沒什麽好記的。

商邵擡起手,指側若有似無地滑過她臉頰:“就沒有一點值得你記的?”

應隐沉默以對。

窗外有車經過,暖色的遠光燈一掃而過,須臾照亮了車內空間。

“那個花。”她垂下臉,眼淚在眼眶裏要掉不掉:“……第一次有男人送我花。”

“第一次?”商邵的動作頓住,像是不敢置信。

“嗯。以前收到的都是劇組殺青,或者粉絲送的。”她吸了下因為接吻而半通了的鼻子:“沒人送我花,也許覺得一束花不貴,不夠讨好我。”

商邵明白了。

她美麗高傲,拜金女的聲名在外,自己又能掙,等閑珠寶看不上眼,那些富商争先恐後想媚她,便寧送金山不送花,送不起金山的,更望而卻步。

但她只是個小女孩,只想要一束花。

就像她只想要淋雨時的一把傘,秋風裏的一張披肩,為她披上西服前的一聲“介意麽”。

商邵靜了片刻:“那剛剛為什麽要還給我?”

“你給你前女友也送過。”應隐臉垂得更低,半張臉掩沒在昏暗中,半張臉被車外高懸的路燈照出濃淡廓影。

“誰說的?”

“不是Anna,我猜的。”

商邵不動聲色:“猜這個幹什麽?”

“我學表演的,腦子自己就動了,我不想猜的。”應隐不争氣地說,嘟嘟囔囔。

“腦子這麽無師自通,就沒有猜點別的?”

他意有所指地問,手掌貼着她薄薄的肩頸,拇指和食指揉按她後頸的穴位,慢條斯理地拿捏。

應隐沒有被人如此對待過,一時間渾身都酥軟了下來,頭皮一陣一陣過着電流似的麻。

她不知道商邵問的哪方面,直到他說:“比如,給她放煙花,搞浪漫,送珠寶,上床。”

應隐擡起臉,咬着唇:“商先生的戀愛細節,我不想聽。”

“叫我商邵。”

“商邵。”

不愧是天才級的影後,短而普通的兩個字,被她念得萬分動聽。

“第一個沒有,第二個偶爾有,第三個當然有,第四個……你不是覺得我功能障礙麽?”他似笑非笑:“怎麽上?”

應隐低頭要看。

車內視線昏沉,衣物顏色深,只覺得褶皺陰影層疊,看不清楚。商邵沒阻她,只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麽一句。

“沒硬。”

吻成那樣,竟然不起反應,應隐想,果然那一次是意外,現在的才是常态。

她哪裏知道,她眼前的男人,是一個擁有非凡定力、擅長延遲滿足的人。他吃過了第一口,知道了滋味,第二次嘗,便沒那麽沒見過世面,從容不迫的,細細品嘗每一分被他之前遺落之處。

至于下一次的滿足,要留給下一次的新鮮。

但應隐現在腦子裏,根本顧不上他有沒有病。

她只想着,維港的煙火讓她失眠了半晚,原來是假的。

“商先生一場戀愛談得這麽小氣。”

商邵勾了勾唇,像是有些自嘲的意思。但他神色平淡,應隐看不穿。

“好了,”他輕拍了拍她臀,一副吃過後意興闌珊的餍足:“花沒扔,已經在飛機上,你登機了就能看到。”

他是要哄應隐起身,眼眸瞥見她開衫扣子崩開,順手幫她扣上。

商邵動作和神情都淡漠着,但這份體貼裏,多少藏了些見不得人。應隐垂眸看他玉骨瓷器般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戲弄她的貝母扣,一顆一顆從腹間往上系。

也沒有什麽借機若有似無的觸碰,應隐想,他昨晚上被她蹭夠了,此時跟她裝正人君子。

“那個花,叫什麽名字?”應隐找話問。

“瑞典女王。”

“為什麽送我這個?”

“它像你,很驕傲,不管是它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都不低頭。”

應隐默了須臾,商邵一路幫她系到了最頂端的那顆。系到最後一顆時,他擡眸,跟應隐的目光對上。

“那商先生是我喜歡的,還是我不喜歡的?”她更輕地問,看着他的喉結。

飽滿的,束在領帶之上,在她的目光下意有所動地滾了滾。

商邵沒回她,目光與她對視。對面車輛滑停,緩緩照亮他東方式深沉的、溫雅的英俊,也點亮了他眼底的欲念。

下一秒,兩人一個将臉擡起,一個偏過了垂下,迫不及待地再度吻到一起。

分分合合,若即若離,深着淺着,終至兇狠,在狹小空間裏吮吻出了水聲。

吻完了,他撫着她臉,高風亮節:“憑你做主。”

“商先生違反合同條款,違約了。”

商邵順勢扣着她手,強勢地與她十指交扣。

“以後會一直違反。”他微微擡眸,瞥過她:“我說了,我要你。”

飛機起飛,落地在了法國哪裏,應隐一概不知,只知道是個港口。

自機場至港口,有專車迎接,到了後登船。

那是艘超級游艇,跟應隐當日在寧市帆船港驚鴻一瞥時的那艘一樣。

登了船,一個衣香鬓影,五光十色的浮華世界。一天的度假,一天的酒會,宴會場內人不多,應隐依稀認過幾張熟臉,但對不上名號。

她也沒想過,兩晚後,她的一些合影,将會被粉絲從一個退役名模的ins上搬運到微博。

粉絲驚嘆于她在如此場合也笑容甜美落落大方,而只有真正的圈內人才知道,這些照片的重點,根本不是那些所謂的明星們模特們,而是另幾張面孔。

一張,是全球著名奢侈品集團的繼承人,另一張,則是國際出版巨擘的少東家及其超模女友,他們旗下最著名的時尚雜志名為《Moda》。

這是公海上的私人游艇聚會,能出現在這些社交圈裏的人,身份不言而喻。

應隐登船,慣于拜高踩低的內地名利場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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