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好!”祝玉妍胸膛劇烈起伏數次,冷然道:“不愧是我祝玉妍耗費十年心血教出來的好徒兒,當真是了得,敢和為師叫板。”

祝玉妍口氣依然強橫,但是卻讓安餘聽出幾分退讓。

安餘這樣的話出口,她都未曾立即出手,可見是認可了安餘的實力,承認他全力死拼之下的确有取她一條手臂的能力,這絕非她想要的結果,是以才改用語言來打消安餘的死志,才會說出十年心血之語來。

祝玉妍武功在安餘之上,安餘若一意只想同歸于盡,很有機會讓祝玉妍付出驚人的代價,但是他若只求逃生的話,反而有可能被祝玉妍在自身完好的情況下給宰掉,其中玄奧之處,非言語可以形容。

安餘聞言斷然道:“安餘不孝,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安餘本該藏身暗處,積攢實力,全力誅殺。但師尊到底對安餘有養育之恩、傳藝之德,是以只取師尊一條手臂,且以命償之。”

祝玉妍怒極反笑,冷冷道:“想不到我陰後祝玉妍竟然教出一個滿口大義的仁信君子來!你這是認定了你父母已經死在了我的手裏了?”

“安餘不敢妄自菲薄,這天下武功強過安餘的不知凡幾,但是如安餘這般年紀的卻一個也無,将來的魔門第一高手,非安餘莫屬。”如此嚣張的話他卻說得極為平淡,宛如天經地義一般,他話音一轉,由平淡變為斷然,聲音也提了起來:“若非父母已然喪命在師尊手中,弟子想不出來,還有什麽理由可以讓師尊只因為安餘詢問一次父母下落,便對我喊打喊殺。”

尋覓自身父母,對于普通門人來說,已經算是叛門之罪,但是他是祝玉妍的親傳弟子,将來的魔門第一高手,未來陰癸派的支柱之一,因為這點小事便逼他翻臉,絕不正常。

祝玉妍眼露嘲諷之色,淡淡道:“既然你認定是我殺了他們,那就算是我殺了罷!”

語聲不屑,但這樣的話從祝玉妍口中說出,無疑便是否認,安餘猛地擡頭,眼中顯出希冀之色來,道:“敢問師尊一句,他們此刻到底是生,是死?”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弱,甚至帶了顫音。

祝玉妍冷冷看着他,許久,眼中露出複雜之色來,淡淡吐出一個字:“生。”

安餘忐忑十年,數月煎熬,終于得了這一個“生”字,心中激蕩非言語可以形容,眼中隐隐有淚光閃過,一個倒翻便落在了房頂之上,聲音都不由自主的高亢起來:“三月之期尚有一月,希望師尊好生考慮,要讓弟子付出何等代價方可獲知父母下落——若是誅殺石之軒之類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便可省了。期限到時,若是得不到師尊的回複,休怪弟子胡亂殺人。”

祝玉妍冷冷道:“這些話不妨留到你活能到那個時候再說,本座可沒有寧道奇那般心慈手軟。”

話音落時,面前早不見了安餘的人影。

祝玉妍冷哼一聲,亦消失不見。

******

今冬雪下的早,四周山頭已然白茫茫一片,黃河河水卻尚未冰封,僅靠岸處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淩,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鑽石般的光芒。

黃河河道中,一艘風帆向西逆行而來,船上人影綽綽,往來之人多配有武器,行動沉穩有序,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武士軍卒。

“殿下,再過三天我們便可從黃河轉道直達長安的廣通渠了,最多五日便可抵達長安。”船艙中,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正悠閑喝茶,他相貌陰柔俊美,舉止閑适,正是南海派現任的掌門人梅洵,正對上首端坐的年輕人道:“此次雖然讓那兩個小子走脫,成功進了長安,但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那兩個小子就算有八只手,又能從楊公寶庫裏拿走多少兵器铠甲?殿下不如按兵不動,借他們的手找到寶庫,屆時也是大功一件。”

坐在上首的年輕人一身銀衣勁裝,體型骠悍魁梧,長相英偉俊挺,雙目神采逼人,氣度沉凝,身側放着一杆長槍,卻是李淵的三子齊王李元吉,聞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梅洵暗嘆了一聲,知道此人向來心高氣傲,今趟大張旗鼓前來抓捕那兩個小子,卻終給他們逃脫,便是他說的再動聽,也難解他心頭不快。正想再度開口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嚣聲。

李元吉微微皺眉,抄起長槍大步出艙,梅洵忙放下手中茶杯,跟了出去,艙外已傳來李元吉低沉不悅的聲音:“發生了什麽事?”

“禀殿下,河中有一具浮屍。”

李元吉心中不耐,如此亂世,河中有幾具浮屍實在太正常不過,值得大驚小怪嗎?

卻聽身後梅洵吩咐道:“撈起來。”

旋即向李元吉解釋道:“此處地近長安,附近并無水匪為患,而且看他衣着不似貧民,露出的肌膚尚未浮腫,應該落水不久,撈起來看看或有所獲。”

李元吉點頭。

片刻後,梅洵拂開白衣少年臉上的亂發,不由輕咦一聲呆愣住,全然想不到從河裏撈起來的一具屍體,竟生這般俊秀。

惋惜的嘆息一聲,梅洵一面檢查,一面道:“衣服多處破損,但是衣料上好,手上不見有繭,應該富家子弟,腹部沒有積水,應該不是淹死的,也不知遇到了什麽意外……”

正要伸手去扯少年的衣襟檢查死因,耳中卻忽然傳來一聲低吟:“你不覺得自己有點不太禮貌嗎?”

梅洵頓時大駭,猛地擡頭,對上一雙清澈之極的半睜的黑眸,少年聲音虛軟無力,但帶着幾分諷刺:“看起來頗為聰明的樣子,怎麽檢查死因前都不看看別人到底死了沒有的嗎?”

梅洵大為尴尬,那少年在冰水中泡的久了,渾身冰涼,他又未曾探出有呼吸,便下意識認為這是個死人。

少年嘴巴不饒人,身體卻虛弱的很,說了兩句話便開始咳嗽起來,咳嗽聲也虛軟無力,仿佛随時會斷氣的樣子。

李元吉半蹲下來,将少年上半身扶起,右手按住背心,內力源源湧入。

少年臉色終于好看些了,轉頭對扶着他的李元吉道:“多謝,不過可否讓我從哪裏來回哪裏去?當然,若是你能順道将我扔的遠些,靠近河灘就更好了。”

李元吉皺眉道:“你可是惹上了什麽麻煩怕牽累我們?你放心好了,這世上還沒有什麽麻煩能讓我李元吉退避三舍。”

“原來是齊王殿下,失敬了。”少年淡淡道:“我并沒有什麽麻煩,不過是見河水清冽誘人,忍不住下去暢游一番,此刻尚未盡興,就不打擾各位了……告辭。”

明知眼前之人就是齊王,居然連一句說得過去的謊話都懶得編,态度之敷衍可想而知。李元吉皺眉,他見過不少目中無人之人,但面對他時誰不是恭恭敬敬?可就這麽一個病弱少年居然敢将他不放在眼裏,不知為何,心中卻沒有任何惱意,反而感覺無比的新鮮有趣。

那少年果真慢慢站起來,搖搖晃晃向船頭走去,貼在背上漆黑長發,破損濕透的白衣,踉跄不穩的步伐,時不時還咳喘幾聲,就這樣竟還讓他走出幾分潇灑從容的味兒,倒真像是暢游山水的自在客。

眼見他就要翻過船舷,跳入“清冽誘人”的渾黃河水中去,李元吉終于醒過神來,道:“且慢!”

少年轉神,靠在船舷上向他望來,目光中竟帶着幾分睥睨的味道,淡淡道:“怎麽,齊王要強留客?”

少年肌膚瑩白似玉,五官精致之極,修眉秀如春山,長睫密直如羽,黑眸通透明澈,這一挑眉,一回眸,一垂目,便有一股逼人的風姿,讓人神魂為之一奪,呼吸為之一滞。且他雖年幼體弱,但自有一股自在肆意的氣勢,讓人不敢輕忽。

這般人物,便是李元吉也是首次得見,微楞後,道:“相逢即是有緣,小兄弟既然已經上了船,又何必急着下去,不如我讓人置備一桌酒席,大家暢飲一番如何?”

少年抱臂道:“若是我不願呢?”

李元吉神色一冷,道:“此處接近長安,你行跡可疑,寧願落水也不敢和本王同船,可見心懷鬼胎,莫怪本王派人将你拿下,嚴刑拷打。”

敬酒罰酒都擺上,你愛喝哪一盅随意。

少年嘆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看了李元吉一眼,緩步向船艙走去。

李元吉喝道:“來人,帶他去客房休息,準備熱水姜湯。”

看着少年随下人離去,梅洵忍不住道:“殿下,這少年行跡可疑……”

李元吉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才更要将他留下。”

我只是想說,一會兒好生試探他的來歷而已啊……梅洵無語,怎麽都覺得李元吉的回答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只聽李元吉繼續道:“我方才在他身上沒有察覺到有任何內力的存在,你也說他手上無繭,應該是不會武功的,但是這種天氣落水後,竟不見絲毫瑟縮之态……委實奇怪。”

梅洵道:“江湖上有些門派的武功在駐容上頗有奇效,可讓人肌膚無暇,容光照人,高明處甚至脫胎換骨,會不會……”

李元吉皺眉道:“但他體內的确沒有內息流轉……算了,就算會武功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罷了。”

艙房中,安餘将頭臉都縮到浴桶中去,半晌以後才冒出頭來,舒服的呻1吟一聲,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李元吉,是你硬要将我留下的,到時候可莫要罵我忘恩負義什麽的。”

他旗幟鮮明的站在寇仲徐子陵一邊,李元吉卻是李閥對付他們的主帥,是以他并不願意留在船上,受恩于李元吉。

他傷勢不重,只是真氣用盡且舊傷複發,再加些許內傷,等他緩過勁來就能自己爬上岸去。是以一聽下人口稱殿下,便屏息靜氣裝死,希望他們把自己當成屍體再扔回去,誰知那梅洵仔細的很,不想被他當衆脫了衣服檢查,便只好“詐屍”了。

若他功力還在,李元吉便是強留,他亦可潇灑離去,但是現在麽,還是撿着敬酒吃好了。

不過就目前來看,敬酒滋味頗美……

接連被寧道奇、祝玉妍兩人追殺,他也不知道多久沒能好好洗個澡睡個覺了……

只是,師尊,你不是說你不會如寧道奇一般心慈手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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