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徐子陵,做朋友,做兄弟,做什麽都好。若要做心上人,此生休提!”
“徐子陵,以後,可否請你離我遠些?”
夕陽西下,徐子陵坐在院子內的石凳上,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不穩。
如果說,安餘娶妻的事,是當頭的一盆涼水,那麽這些話,就像将他整個人扔進了冰窖。
窗內傳來寇仲和安餘的說話聲。
寇仲的聲音帶着嘲諷:“你看看你,我們在外面打仗的都好好的,你每天在家呆着閑逛,結果還逛出一身傷!嘿,不知道現在洛陽老子至少可以做的了一半的主麽?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告訴我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傷你,本少帥立刻帶人去滅了他!”
安餘的話仿佛又響在耳邊:“我需要的,是一個在我受傷之後,會為我殺上門去替我報仇的那個人,而不是……”
窗內,安餘虛軟的聲音傳來,語氣也帶着嘲諷:“好啊,那就麻煩少帥大人幫我把淨念禪院平了吧!”
寇仲撓頭道:“淨念禪院有五百個武僧呢,而且個個都武藝高強……唉,小魚可否換一個複仇的對象呢?”
安餘撇嘴道:“剛才還大言不慚,說‘洛陽老子可以做一半的主’,好吧,看你那麽為難,本少爺就勉為其難降低标準,你去把慈航靜齋滅了也就勉強合格了!”
“我的娘!”寇仲失聲道:“打傷你的竟然是師妃暄和了空兩個嗎?難道他們又想抓你去做小和尚?”
安餘嗤笑一聲,道:“少帥你糊塗了!當初徐大哥不是曾說過麽,‘時至今日,還有何人敢言能生擒少帥你’,難道我就比你差了多少不成?除非是派出大軍,誰敢言能生擒我安餘?”
“砰!”手中的酒杯激成碎粉。
徐子陵再也坐不下去,長身而起,向門外走去,剛跨出院門,便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跋鋒寒,幸好二人都反應極快,瞬間閃過。
跋鋒寒道:“我聽說小魚受傷了,趕緊回來探探,他怎麽樣?”
徐子陵勉強一笑,道:“在裏面呢,寇仲在照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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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鋒寒哦了一聲,從他身邊閃過,進了院子。
徐子陵剛走出不遠,卻見跋鋒寒又追了過來,道:“我覺得你的狀态比小魚更加需要人照看……子陵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莫不是失戀了吧?”
徐子陵苦笑不語。
跋鋒寒訝然道:“難道竟給我說中了麽?這世上竟會有對徐子陵的青睐都不屑一顧的女子?”
不由分說拉着他便走,道:“找個地方,大哥開解開解你,旁的不說,在這方面的經驗,我起碼可以做你的師公。”
拉他去了小酒館,叫了酒菜,竟是一副要坐聽八卦的樣子,讓徐子陵哭笑不得,索性不理他,給自己斟了杯酒。
跋鋒寒道:“你仍未告訴我,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兒,竟然能抗拒你徐子陵的魅力呢!”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要這麽說話好嗎?我今趟第一次對人動心,第一次對人表白,卻給人拒絕的幹脆利落,甚至讓我離他遠些兒……唉!在那一刻,我便覺得這天地再不是以前的樣子,我以前所喜愛的一切事物,都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這天地再無生機。若不是因為眼前洛陽的戰事,我差點就這麽直直的出門,走到沒有任何人煙的地方,就這麽度過餘生……”
跋鋒寒默然片刻後道:“是我錯了,不該來取笑你,原來子陵竟真的是深陷情網。唉,子陵是否把事情看得太過嚴重了呢,據我所知,女孩子最愛口是心非,而且她們便是真的拒絕男人,除非那個男人實在太過惡心,她們絕不會說出‘離我遠點些’的話,只因她們面對心儀她們又被拒絕的男人,總會特別的心軟……”
徐子陵苦笑道:“若是他不是女兒家呢?更何況我聽出他每句話都發至肺腑,他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唉!”
跋鋒寒道:“竟然不是女兒家嗎?”
忽然心中一動,道:“難道子陵說的竟是小魚嗎?”
徐子陵愕然道:“原來我表現的那麽明顯嗎?”
跋鋒寒笑道:“原來真的是小魚!子陵向來把什麽事都藏在心裏,我如何能看得出子陵的心事?是小魚表現的太明顯罷了!我一直都覺得有些古怪,他分明和你的關系更近,但是他會叫寇仲仲少,喚我做老跋,卻對你口口聲聲稱‘徐大哥’,每趟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站在離你最遠的角落……”
又道:“若是他子陵就不必傷心了,我可保證,小魚早就對你動了心,否則怎會刻意疏遠躲閃?我看只要子陵再加一把勁,便可美人在懷,得償所願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了解小魚,他向來說一不二,這次他既然下定決心放棄,就絕不會回頭……唉,是我讓他失望了。”
跋鋒寒訝然道:“小魚絕不是喜歡鬧別扭的人,子陵到底做了什麽讓他失望的事呢?”
徐子陵将師妃暄的事說了,苦笑道:“我可發誓自己對師妃暄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連好感都欠奉,但是面對她時,卻仍會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的每一句話。當我知道小魚被她傷到時,心中既焦急,又憤怒,但是即使這樣,也仍然沒有興起對她出手的欲望……唉!這是否就是所謂的色令智昏……喂,這難道是什麽可笑的事嗎?”
跋鋒寒拍案大笑,好一陣才平複過來,對怒視着他的徐子陵道:“子陵勿怪,我只是想起一段往事罷了,我以為徐子陵是絕不會犯這種錯誤的人,原來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露出回憶之色,道:“那一年,我才出道不久,但是已經殺了不少馬賊,在草原上有了一點名氣。有一次,我路過一個部落,那個部落裏的人,淳樸熱情,讓人很有好感,我就在那裏暫住了下來。”
“那個部落和所有部落都一樣,男人們在外打仗,部落裏大多是女人和孩子。其中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長的并不是很漂亮,臉蛋紅紅的,眼睛大大的,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喜歡圍着我轉,給我送東西,她只喜歡躲在一邊偷看我,癡癡的,呆呆的,一被我發現,立刻就會連脖子都變成紅色,轉身就跑,甚至還會因為左腳踩到右腳而笨拙的絆倒。”
“子陵是不是也覺得她愛慘了我呢,唉,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當部落裏的人告訴我她被馬賊擄去之後,我想都沒想就追了上去。我找到她時,她衣冠不整在一個山谷裏哭泣。在我蹲下來,幫她披上衣服的時候,她一刀戳向我胸口,幸好我反應快,猛地站起,那一刀才只刺到了我的大腿。”
“她兩只手握着短刀,縮成一團,發着抖,卻一直擡着頭,看着我的臉,大大眼睛裏不停的流淚……她什麽都不說,我卻完全對她下不了手,辛苦從埋伏的一百多人的包圍圈中殺了出來,甚至臨走時,還在擔心那些馬賊會殺了她洩憤。直到過了半年,我才知道,原來那個部落,竟然隸屬于一個小股馬賊,而那個女孩,正是那股馬賊的首領。”
“當我知道真相時,便是這般捧腹大笑,這件事怪的了誰呢,若不是我自作多情,又怎會被這麽粗糙的陷阱騙到?所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當有女人表現出癡戀你、崇拜你、信任你的時候,哪怕她不漂亮,哪怕你不喜歡她,也會虛榮心無限膨脹,覺得她絕不會騙你或害你。”
跋鋒寒重重的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道:“同樣的事,由師妃暄那樣的人間仙子來做,更是絕對沒有男人可以抗拒,師妃暄表現的愈是不食人間煙火,高不可攀,就越會讓天下的男人趨之若骛,以能得到她的青睐為至高榮耀。試想被這樣的女人另眼相看,甚至信任癡戀,帶着憂傷和內疚的語氣和你說話,這天下有幾個男人可以把持的住?其實子陵你已經表現的非常不錯了,起碼到目前為止,仍被被她捕獲,甚至未曾在她的影響下做錯任何決定。”
徐子陵苦笑道:“老跋你不要再取笑我了!”
跋鋒寒笑道:“其實你在這件事裏,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弄錯了表白的時機。”
“呃?”
跋鋒寒道:“小魚剛剛從師妃暄劍下死裏逃生,心有餘悸之下,你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替他報仇,而是替師妃暄說話,比起二話不說去找師妃暄拼命的婠婠來說,你簡直讓他失望透頂……這種情況下你去找他表白,不被拒絕才怪。不過只要小魚的心在你身上,這些事又算得了什麽呢,只要你讓小魚看到你在師妃暄面前的強大定力,自然便會回心轉意了。”
徐子陵嘆道:“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去求他回心轉意。”
跋鋒寒道:“既然你們都對對方有意,這種事還需要考慮嗎?”
徐子陵将婠婠的事說了,道:“我甚至也覺得,他和婠婠在一起成婚生子,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唉!”
跋鋒寒哂然道:“子陵怎會有這麽可笑的想法?婠婠便是對小魚再好,又怎比的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那種什麽事都不必做,什麽話都不必說,就能獲得的來自內心的無比滿足和快樂?既然小魚喜歡的是你,那麽就再也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讓他獲得幸福,同樣的,既然你喜歡的是小魚,那麽便不該錯過他。”
徐子陵沉默片刻,舉杯道:“多謝老跋的開解,我知道怎麽做哩!只是,為何老跋對我喜歡男人的事,沒有半點吃驚或反感呢?”
跋鋒寒哂然道:“人這一世短短幾十年,喜歡便去争取,是男是女又有他娘的什麽關系?在我們草原上,每一天都有舊的部落被消滅,新的部落産生,誰都不知道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自己還能不能睜開眼睛,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會像中原一般,給自己定下這些莫名其妙的框框條條來拘束自己的欲望?”
徐子陵默然,跋鋒寒起身道:“是時候回去看看了,子陵不會說自己不敢吧?”
徐子陵道:“我是否應該先去找師妃暄打一架,然後才回去向他領功呢?”
跋鋒寒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