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後,到處都是蟲子明亮的叫聲。書院裏的夫子正在點評昨日留的作業。夏淮青他們班上此時就是一個年輕的男夫子,每日裏都穿着長袍,原本也算是個神童,十五便考了秀才,可惜到了現在也還是個秀才。
“此次作業最好的還是葉希蔓,行文流暢優美,用典恰當,音韻掌握得也很好,所謂形神兼備,她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如今朝廷并不允許女子為官,不然倒是可以去考上一考。”那夫子說着将手中的卷子往前一遞,小蔓連忙站起身來,走過去恭敬地接過。
夏淮青連忙拍掌,班上的學生也帶着用力拍掌,接了卷子的小蔓坐回座位,看向夏淮青,夏淮青正一邊拍手一邊回過頭笑着看她,小蔓便也朝着她笑笑,心裏甜滋滋的。
與小蔓隔着一條走道的賈常培用書卷頂了頂小蔓的胳膊,小蔓轉過頭,賈常培便豎起了個大拇指,她也對着賈常培笑了笑,也就轉過頭來,斜着眼睛偷偷打量夏淮青。
“毛勝,賈常培,婁康,你們的作業也算不錯,日後多加練習可以去考個功名。”被點到名的學生都陸續站起身,走上前接過自己的卷子。
那夫子仍在說道些什麽,一個個學生也都領回了自己的卷子,夏淮青長着頭去看隔壁桌的卷子,看着上面那狗爬的字與紅色的一片,捂着嘴直笑,還沒笑幾聲,就被那夫子點了名。
“夏淮青!你看看你的卷子,整張卷子也就這幾個字是能看的,沒有一句話是通的,寫了這麽多也不知所雲。你能告訴我你寫的‘吃之為吃之,不吃為不吃,是吃也’是什麽意思麽?”那夫子說着就把手上的卷子往地上一甩,夏淮青厚着臉皮動作倒是快,卷子剛落地就被他撿起來了。
整個學堂的學生都在大笑,她拿着個卷子也嘿嘿地笑。
這一日的軍營也如往常般早早地就睡下了,那新隊官還沒到,大家也沒有一個盼着他早些到的。今晚上的崗兵便是二狗子,站得久了就蹲下來與拴在一旁的黑狗說說話,也算是排遣。
“你就期盼着新隊官不要來罷,他一日不來,你就能多活一日。我們也開心。”說着話肚子卻突然叫了一聲,他連忙彎下腰去,今兒是吃壞肚子了麽?“你在這兒看着,有人來就叫我。我去去就來。”彎着腰還不忘與那黑狗囑咐幾聲,說完便一溜煙跑去了茅廁。
也不能怪這裏多麽不設防,平日裏這兒也的确是風平浪靜的,實在是沒人會惦記着這裏,不然豈能只有一隊兵在這兒守着。
“明日還是跟老大說說,這夜裏的崗兵還是安排兩個人比較好,不說有事,聊聊天解解悶也好。”二狗子一邊蹲着用力,一邊還不忘惦記自己的老大。也就在他惦記着的時候,一道黑影快速地沖進了軍營。直接從那開着的窗戶跳進了營房,倒是落地無聲。
那黑影進了營房就鑽進了那些士兵呼聲擂起的帳子,從一個帳子裏鑽進另一個帳子,一會兒工夫,四十九頂帳子都爬了過來。待他從最後一頂帳子裏爬出來的時候,扯下自己臉上蒙臉的黑布,顯得很是憤怒,對着床就踹了過去,一邊踹一邊喊着,“給我起來!”
那些睡着的士兵睡眼朦胧的坐起來,一邊伸着腰一邊迷迷糊糊地問着,“誰啊,大半夜的嘛呢!”也有人點起了燈,那站崗的二狗子聽見聲響的時候就覺着不對勁,趕緊跑去杜越新屋前,将她叫了起來。杜越新很是不耐地穿了衣服走了過來,正趕上這邊點了燈,穿着黑衣的人開罵。
“我是你們新來的隊官陳均!我對你們很不滿意!你們摸摸你們的喉間!”衆人聽話地摸了摸自己的喉間,卻是濕濕的。
陳均瞪了一會兒繼續訓話,“如若我是敵人,你們這一隊兵就死了!你們想想你們一隊兵被我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殺了!朝廷養着你們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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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均停下來,整個軍營就沒什麽聲音,大多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些反應過來的也不敢吭聲。陳均轉了一圈,看見站在門旁的杜越新,也就她的喉間沒有印記,便也反應過來她便是這兒的副隊官。至于杜越新光溜溜的喉間沒有突出喉結倒是不會引起什麽注意,這世間如此的男子實在不少。
陳均走過去站在杜越新的面前,明知故問了一句,“你是誰?”
杜越新從陳均的眼神和動作上早就知曉他定是知曉自己身份的,不然這麽多人不問偏偏來問自己,正要醞釀着說出一句豪氣萬丈的“我是朝廷的兵!”的時候,二狗子那顯然沒怎麽反應過來的人,倒是一臉自豪地對着陳均說,“我老大是副隊官!”
杜越新那剛揚起的笑臉頓時一抽,眼淚差點就湧了上來,偏過頭咬咬牙立馬換了副嘴臉,“嘿嘿嘿,陳大人,小人管教不周,還請見諒。”
陳均哪兒吃這套,皺着眉頭,臉色更黑,“你知道管教不周還不好好管教!這不是見諒不見諒的問題!這是你們的命,百姓的命,國家的命!”
陳均話音剛落,杜越新便一邊點頭叫好,一邊拍起手來,“說得好!陳大人那氣度氣量實在讓小人折服啊!請大人放心,我日後定會嚴加管教,好好保衛這邊城,為朝廷出力!”
陳均顯然不想再與杜越新多話,轉過身對着那七零八落的士兵喝道,“明天起,我會加大力度訓練你們!不讓你們脫胎換骨我就去死,在我死之前肯定會讓你們給我墊背!”說着轉過頭意有所指地瞪了眼杜越新,杜越新趕緊應和。
陳均轉身要走,杜越新趕緊跟上去,在送陳均去隊官屋裏的路上叽裏呱啦說個不停,陳均權當耳聾。
第二天公雞才剛清了清嗓子,那邊校場上已經練開了。
一群人紮着個馬步閉着眼睛還沒睡醒。陳均怎麽可能便宜他們,他看着誰閉上眼睛,冷不丁地就過去在耳邊吼一聲。有幾個睡着癱倒地上的可不是站起來這麽簡單了,懷裏抱着大石頭,頭上頂着水桶,這紮着馬步誰還能睡得着。
杜越新原本也是昏昏欲睡的,看見這立馬就精神了,開玩笑,頭上這麽一桶水壓着,自己的個兒還怎麽長啊。本就是個女子,個子又不算高挑,在軍隊裏一站,總是看不見她,還有幾個個子矮的想過來拉她一個陣營,她怎能讓自己如此堕落,死活賴在二狗子身邊。
二狗子在軍營裏那是蹭蹭蹭地長,早就不見當初那瘦弱樣子了,個子算不上軍營裏最壯的也能排個第二,杜越新往他身邊一站,還真有那麽幾分小鳥依人的感覺。
這也就是個子,論氣場,二狗子一臉憨相,跟在杜越新身後就跟個小媳婦兒似的,是故杜越新雖然矮小,在軍營裏也沒人敢欺負她。到後來大小也是個官,這王八還越來越拿自己當龜了。
站得久了,杜越新頭一個吃不消,兩眼直盯着陳均轉悠,陳均一轉身她就軟下身子放松放松,陳均一回頭立馬恢複原樣。二狗子看見了,那多心疼呀,心一橫就裝暈了,這麽壯的給暈了,陳均很是不相信啊,所有人也都圍了過來。
“誰讓你們動了!你們繼續!”陳均對着那群想趁亂“造反”的人吼着,身後剛溜過來的杜越新也裝模作樣地說了幾句,“就是就是,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回去蹲好了,別枉費了隊官這一片心意。”
要說二狗子實在是笨,裝個暈裝得也不像,哪兒還有暈倒了姿勢不舒服換一個的啊!杜越新見着他轉身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隊官,我看他是太餓了,你看他這麽壯,就知道他肯定很會吃。”杜越新拉着陳均,腳下踹了一腳二狗子,叫他別裝了。
二狗子收到信號趕緊“慢慢醒過來”,特別虛弱地對着陳均說,“隊官,我真的餓了。”
陳均看着他倆點了點頭,突然擰着杜越新便大喊道,“我看你們是皮太厚了!你趕緊給我回去蹲好!”杜越新溜回原地,陳均指着站在一邊的二狗子,“你抱石頭頂水桶!”
雖然最終被識破也挨了罵,但杜越新來回這麽一折騰也算舒展了下筋骨,也讓她撐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二狗子那身肉也不是白長的,抱着石頭頂着水桶也比杜越新輕松許多。臨了竟是二狗子拖着杜越新坐到長凳上。
剛吃了早飯,陳均便帶着他們打木樁,“打斷了就可以休息。”這一句話說得還真是輕巧,一群人對着木樁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
杜越新更是一邊打着木樁一邊在內心痛哭,“我的芊芊玉手啊!雖然早不複當年,可還是有雙手,如今只怕這木樁還沒斷,自己的手就斷了。我還沒攢夠錢呢,以後怎麽活啊!”
杜越新打着打着就換腿踢,腿踢着踢着又換手打,那陳均也算嚴以律己,轉了一圈就自己開始打木樁,這時杜越新瞥見二狗子的木樁已經裂了不少,不肖多久就能斷了,再看看自己的木樁,除了蹭上了點血,其他也沒差別。
杜越新趕緊朝着二狗子吹了個口哨,二狗子轉過頭看了看杜越新,立馬就明白了,再看看正在前邊打木樁打得起興的陳均,連忙跟杜越新換了個位置。杜越新這下心裏輕松了不少。倒是不敢停下動作,輕輕打着就跟幫木樁按摩似的。
她也沒傻到立馬打斷,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陳均定是不會信的嘛,到時候叫她再來一根,那就不是手斷了的問題了。
杜越新手上輕巧了,嘴上就開始癢了,看着正努力打木樁的二狗子,煞是語重心長,“二狗子呀,不是你老大不肯吃苦,實在是這太讓我無能為力了。你看看你老大的手都破成什麽樣了,再打一會兒就要廢了啊。”
“可是老大,你這木樁感覺就跟新的一樣啊。”二狗子從來不嫌杜越新啰嗦,卻也是個老實孩子。
“哎,你老大哪兒是武夫啊,你老大勝在腦子靈活是不是?這光有力氣有什麽用!”杜越新又開始孜孜不倦地教誨起來。
“那是,當初要不是老大帶着我們去偷糧食,這仗沒準兒還在打呢!也就只有老大這腦子才能偷得出那糧食,軍裏以前不是也打過這主意麽,也沒成功過不是。”二狗子實在是對杜越新太過崇拜。
杜越新當然是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在陳均打斷木樁後裝模作樣打了一番,待許多人都打斷了樁的時候,才一個用力讓自己解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主要人物都亮相了,之後還是跟以前一樣兩日一更,日更實在是亞歷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