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遜補充道:“要不是奧蘭斯卡伯爵夫人想給自己未來的丈夫以金援,想必博福特破産的事情還能瞞上一陣。”

梅感覺到在座不少人将微妙的視線投在了她的臉上,她故作不知,卻專心致志地欣賞燭臺上映射了璀璨燈光的水晶,頗有種美不勝收的感覺。

坐在一邊的鮑伯撇開臉,低低地笑了起來,直到韋蘭夫人咳嗽了一聲他才收斂自己。

雖然落井下石不是韋蘭家的風格,但是餐桌上的氣氛的确好了不少,再說伯爵夫人還有大筆的遺産可繼承,沒什麽需要他們這些“家人”操心的。

這些趣聞轶事也把離別之情着實沖淡了不少。

梅、瑪麗和鮑伯坐的弗吉尼亞號是在三月底啓程離開紐約的,這可不同于梅平日裏慣劃的小船,乘風破浪間站在甲板上的梅感受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象征着新生活的海風。

瑪麗端着香槟酒杯出來,而她挂在脖子上的長條琥珀項鏈比香槟的色澤更美:“梅,裏頭的舞會沒勁嗎?你怎麽跑到甲板上來了。”

頭等艙的客人們的海上生活一點都不無聊,除了堪比高檔酒店的房間,自然也少不了夜晚的娛樂設施:樂隊、舞池、美酒和佳肴。梅這樣的少女更是理所當然得到了很多的關注,可她的年輕的心此時比頸上的珍珠沒有光澤多了,由英俊的紳士來獻殷勤固然好,只是梅暫時沒有享受的心情。

但鮑伯不然,梅和瑪麗注意到他反常地盯着舞

池中間以為身着綠色長身裙的金發少女看個不停,瑪麗笑言:“鮑伯在紐約兜兜轉轉那麽久,也沒看見他對哪個姑娘有興趣,今次在海上,他倒是別有興趣。”

梅則表示了不同看法:“瑪麗,你還不夠了解鮑伯,他這哪是在看姑娘,他是在看人家的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格蘭特格林小鎮就是三妞和司機私奔的地方,私奔聖地哦,此處借用~

大家猜猜誰出場了?沒錯,就是拉妞,人家衣服很時髦喲~

第二十九樁醜聞

此時正是愛德華時代,歐洲最先進的英國已經走到了保守年代的末期。從前常見的那種束胸、勒腰以及強調臀部的緊身禮服長裙已經鮮少看到,鼓鼓囊囊的裙擺行走間也不甚方便。瑪麗的奶奶格蘭瑟姆老伯爵夫人偶爾還懷舊,會穿改良版的老式禮服,現在就連梅那作風保守的母親韋蘭夫人也不穿了。

年輕姑娘們的選擇更多,但是對于出身更好的姑娘則限制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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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伯在看的那個姑娘白膚紅唇,金發柔柔地盤在頭頂,像是陽光下被溫度曬化的最柔軟的金絲。五官雖算不上頂漂亮,卻勝在肌膚白皙,很有些溫婉可意的感覺。

而梅之所以那麽肯定鮑伯的別有所圖,則是因為那姑娘的一身衣裙極其惹人注目,至少瑪麗和梅這樣的貴族少女沒有在她們社交界的頂尖舞會上看到過。

她穿着一身翠綠色薄紗質的長裙,顯得兩條雪白修長的胳膊異常可人。胸前及周身飾以翡翠綠的天鵝絨面料,繡着大朵大朵帶着神秘韻味的花朵。她時而微笑地挽着身邊的老年男子,時而慵懶地伸手從侍者的盤子裏拿過一杯浸着青梅的果酒,發上綁着一根銀色的絲帶,行走舉手間光彩美不勝收。

瑪麗和梅也覺得這身很漂亮,但是委實太漂亮太時髦了,也清清楚楚地顯示了這個姑娘的身份。家境不錯,但離高貴還有很遠。

她們雖然喜歡這衣服,但是若是穿了,恐怕媽媽不會容許她們離開房間一步。

照理,瑪麗和梅是不會主動認識這位小姐的,只是鮑伯這樣失禮地盯着別人或是別人的衣服,梅只得極不好意思地對着她微笑了一下。

那姑娘可能是因為陪同應酬,已不耐煩那些沉悶的話題,和自己的同伴低語了幾句,就向他們這邊來了,鮑伯馬上輕咳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姑娘像一只輕快的小鳥,但仍然略顯拘束,白嫩的臉上還帶着腼腆的微笑,雙手有些緊張地交握在一起,可笑起來卻有種讓人頓覺天真的好感:“晚上好,兩位小姐,我是拉維尼亞·斯維爾,我和我的父親辦完了事要從紐約回倫敦,很高興能在這艘船上遇見你們。”

梅瞥了一眼鮑伯,看他不是很主動的樣子,便做主介紹了起來:“斯維爾小姐,您好,我是梅·韋蘭,站在我身邊的是我的表姐瑪麗和哥哥鮑伯。”

拉維尼亞似是沒想到那個眼神略有些失禮的年輕人和面前純真可愛的黑發姑娘是親兄妹,她的想法都寫在臉上,瑪麗一看就心裏敞亮,頓時抿着嘴笑了一下,想到梅之前打趣的話,這才開口緩解氣氛:“鮑伯在紐

約是從事紡織實業的,斯維爾小姐這身衣服真是非常漂亮又有新意。”

“啊!”拉維尼亞的藍眼睛亮了起來,鮑伯是在看衣服而非看人讓她一下子輕松不少,她踮起一只腳拂了拂衣服飄逸的下擺,略含自豪地說:“這是我上次在法國的Lanvin定制的,據說他們的設計師剛剛從東方回來,做出了這件別具特色的衣服。”

瑪麗知道Lanvin,這是巴黎極出名的一處高級定制服裝店,價格自然也很可觀,一件普通的衣服就頂得上一個女仆兩年的薪水。而且那裏不是有錢就能去消費的,除了揣上你的錢袋,你還得帶上一封Lanvin認準的體面的顧客的介紹信。

不過很遺憾,瑪麗從不去那裏做衣服,她有更好的去處。

梅的風格則更顯保守點,或許瑪麗有很多現在流行的高腰直筒裙,但梅的話在正式的宴會場合則還是會選擇比較繁瑣的禮服,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瑪麗已經打定主意要帶她去倫敦好好購物一次。

但是鮑伯身為男人和專業人士的觀點則和兩位女士大相徑庭,他更看中面料、剪裁和設計師的大膽創新,眼前這件衣服真是太符合他的審美觀了。

于是他在四人樂團又拉起一只輕快的舞曲時,向拉維尼亞伸出了手:“小姐,能請您跳支舞嗎?”

拉維尼亞欣然同意了,舞池裏踩着歡快舞步的人們漸漸旋轉到了露天的甲板上,在星空下憑借着優美的動作撩起陣陣夜風。瑪麗和梅輕輕碰了下酒杯,卻看到拉維尼亞的父親朝自己這邊走來。

他自我介紹是一位來自倫敦的律師,自己的弟弟在內閣供職,律師的口才都很好,而這位從業資歷在三十年以上的老牌人士,憑借自己的察言觀色和一點都不令人反感的旁敲側擊,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女兒和那位舞伴不相匹配的判斷。

而在女兒跳完那支舞,兩頰紅潤潤地回來後,這位老先生就帶着拉維尼亞借故告辭了。

梅和瑪麗自然不會不懂,也對這對很識趣的父女甚是欣賞。

只是做妹妹的問起鮑伯:“我覺得這姑娘真是又溫柔又可愛,鮑伯你怎麽想?”

鮑伯摸了下頭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她那身衣服的料子實在太好,光是那布料就值一個女仆半年的薪水不止,看來歐洲的款式和風尚仍然引領着潮流。說句真心話,梅,你這樣愛打扮,英國的确更适合你。”

梅捂嘴“吃吃”笑起來,微側着臉的樣子漾出一圈美好的臉的輪廓,雪白的胳膊擡起優美的曲線,那樣的風姿儀容再漂亮的衣服也在

她面前黯然失色了。

鮑伯有些羞惱:“你笑什麽?待我到了英國去拜訪桑頓,看看他家有些什麽好東西,我一定告訴他哪怕你再喜歡也不要給你!我記得上次他還提過你若去英國一定要去米爾頓選購一些他們的産品,我就全部拿回去給媽媽到沙龍去分了。”

“你提這事做什麽?”梅有些始料未及地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猝不及防地從哥哥嘴裏冒出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轉身又走到甲板上去了。

鮑伯則對瑪麗去下功夫:“親愛的表妹,作為閨中密友,梅就從未對你透露出她的心聲嗎?”

瑪麗笑道:“”鮑伯,梅是個大人了,她自有想法,并不需要旁人出主意,何況你才是她親哥哥,她有什麽心事就該告訴你。

鮑伯自讨沒趣,摸了摸鼻子,心裏卻打定主意等在唐頓安定下來,就一定要把梅哄去米爾頓。

如果梅和桑頓沒什麽,那自然好,他這就是帶妹妹散散心;若有什麽,雖然梅和桑頓從來未有表露出什麽暧昧情愫,但如果事情像他預感的那樣,那他也算是在心裏對妹妹做了補償。

主意打定,他看着月光下的海浪,心情愉快起來,情不自禁哼起了适才和拉維尼亞跳舞時的那只小步舞曲,頓時覺得這船開得實在太慢了。

一行三人在到達了南安普頓後,又一路搭乘火車向北,最後坐上了格蘭瑟姆伯爵派來接他們的車。

司機是個穿着綠色制服、帶着防風鏡的年輕的愛爾蘭人,瑪麗走前還未見過此人,他自我介紹叫湯姆。瑪麗先時問了些莊園的境況,而湯姆非常有才地将話題扯到了政治問題上,尤其是最近沸沸揚揚的女性選舉權法案的投票。

瑪麗頗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梅則氣定神閑地一路看着風景,大片大片綠色的田野飛快地後退,伴随着鮑伯和司機饒有興致的攀談,時間過得飛快。

待到看到一座羅馬式的涼亭和磚牆下開得正清新美麗的紫色薰衣草時,唐頓就已近在咫尺。

鮑伯在下車的時候開了句玩笑:“所以女性投票不投票還是男人選出來的,女人自己可完全不關心。”

湯姆則反駁:“茜珀小姐就很感興趣。”

莊園的大門前立着黑色制服整齊劃一的仆人們,伊迪絲和茜珀站在父母身後,迎接姐姐的歸來,但很明顯,藏不住心事的二小姐面部表情要別扭很多。

瑪麗回來了,還帶回了她們在美國的表妹。伊迪絲身為三個女兒中最不受關注的一個,原本還幻想着這位美國表妹能夠提升她的自信心,

讓她在痛苦的二十年獲得一些安慰的優越感,但事實證明,上帝要給她的從來不是這個。

這個叫梅·韋蘭的姑娘光彩照人,且不說氣質,光說相貌連瑪麗都比不上。

伯爵夫婦、茜珀和管家卡森先生、休斯太太的喜悅則要外露得多,他們對遠道而來的三人尤其是瑪麗表達了熱烈的感情。伯爵夫人柯拉在站到梅的面前時,碧藍的眼珠滿含激動地對她看了又看,神情萬分和藹地拉過梅的手:“看看,看看,梅,你長得和你媽媽梅蘭妮年輕的時候實在太像了,連我都像回到了20歲那年的時光。”

伯爵很高興自己的妻子興致那麽高,他拍拍鮑伯的肩:“真是好小夥子,莊園裏很久沒有親戚家的年輕人進出了,鮑伯,一定要在英國多待些時候。”

鮑伯自然應允:“羅伯特姨父,您既然這樣盛情,我自然樂于從命。”

唐頓又開始了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天,美人們衣香鬓影,紳士們觥籌交錯,長久的歷史在大宅的空氣中流轉卻又深沉渾厚。

梅站在這宏偉大宅的客廳裏,舉目四望,客廳的天花板離地極高,有着宏偉深邃之感。大理石的立柱環繞四周,仿佛身處中世紀的古堡。周圍的仆人們穿梭不斷,卻又為這大宅代入了平易近人的日常生活的情态。

梅突然覺得,這雖然是個陌生的地方,卻親切得令人心醉,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好感了,仿佛就能确定自己将要在這裏活出一個與衆不同的人生來。

這裏都是親戚,今日迎接的場面就顯得親和而非拘謹,梅注意到柯拉夫人走到瑪麗身邊說道:“你奶奶晚上會來。”

瑪麗挑眉:“只有奶奶嗎?”

柯拉夫人笑道:“還有馬修和他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米爾頓是北方工業城市,格蘭瑟姆伯爵一戰時隸屬北方騎兵團,所以我就當他們距離不太遠……

我盡量讓男主很快出來,這書差不多一半了……

第三十樁醜聞

梅敏感地覺得瑪麗今天打扮所用的時間比平時更久些,安娜正給瑪麗抽着連身襯裙的系帶,正主瑪麗則對着面前的全身鏡左右端詳自己的身影。梅早已打扮停當,坐在床邊,随手無聊翻着瑪麗扔在床上的書,一個小巧的書簽掉了出來。

梅拈起那張薄薄的書簽,舉起來在燈下對着瑪麗打量,她憋着笑問:“瑪麗,這是你嗎?”

瑪麗在鏡子裏看到了,臉上也沒有露出羞澀,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看來事實很明顯。”

“真是情意深厚,”梅嘆道:“這是将你銘刻在了腦海裏想了千百遍,才能親手做出這惟妙惟肖的小物件吧。”

安娜已經服侍瑪麗穿上了一件黑色晚裝,兩邊袖子是薄紗制成十分飄逸,裙子外飾一層華貴的蕾絲,走動間靈動飛揚,她才叫梅:“走吧,我們下樓見見這位心靈手巧的先生。”

多年後,梅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馬修·克勞利第一面時的情景,他對瑪麗的感情毋庸置疑,但這心無旁骛的愛情在一個陌生人眼裏顯得很滑稽。

當然這滑稽不是貶義的。

格蘭瑟姆老伯爵夫人已經到了,梅一見就認出了是她,畢竟這家裏是再沒有另一個渾身裝束貴氣逼人、姿态又倨傲的老夫人了。

瑪麗和她擁抱了一下,示意梅也過來:“奶奶,這是韋蘭姨媽的女兒梅。”

老夫人挺直了腰板,拿出了一貫對美國人的态度,看着梅向她行禮,然後她評判道:“韋蘭小姐的禮儀老師肯定不錯,看來是花了大價錢。伯爵夫人看到你一定很高興,既然你是她的侄女,以後也叫我奶奶吧”

兩個姑娘聽到她嘟囔着又多了個孫輩啞然失笑。

跟着老夫人進來的是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她的到來令瑪麗也很有些意外,她将姑媽引見給了梅:“梅,這是爸爸的姐姐,羅斯孟德姑媽,她特地從倫敦趕來見我們的。”

“特地”是個很有深意的詞,以這位姑媽好事、勢利的性格來看,她的确關心瑪麗的近況,同樣也關心她回到英國會有何種遭遇,會不會被過去影響。

不過瑪麗看上去比她想象中好多了,但她極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弟媳柯拉要把在美國的親戚捎來,這個姑娘的人品相貌數一數二,這是嫌瑪麗的近況還不夠艱難嘛。

這樣一想她的态度不免有些冷淡,好在梅對這種場合身經百戰,心裏也不會覺得失落。

送走了羅斯孟德夫人後,家裏的熟客馬修和他的母親克勞利太太也來了。

馬修真正進入克勞利家族不過一

年,雖然他使自己融進了這個曾經不熟悉的階層,但對梅嚴苛的目光來說,這個年輕人仍帶着那種中産階級自由、樂觀的氣息,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硬塞進這身硬邦邦的禮服裏。

可是這個金發的年輕人雖然肢體在自然地動作,嘴唇在自然地開合着打招呼,可那雙碧藍得像晴空一樣的眸子卻只盯着瑪麗,好像這大廳裏的其他一切都是背景,這副傻樣連站在一邊的伯爵夫人都抿嘴樂了起來。

瑪麗極配合他那些聽起來傻呆呆的有些語無倫次的問題,相攜進了餐廳。

而梅則跟在伯爵夫人身後,柯拉問她:“梅,你覺得怎麽樣?”

“這我可不好說,”梅笑道,心裏卻着實羨慕瑪麗有這樣一位實心眼的追求者:“不過克勞利先生真是給唐頓帶來一絲與衆不同的活力呢。”

飯後,格蘭瑟姆的大家長們在伯爵的書房開了個小會,而羅斯孟德夫人的不滿最為明顯。

“不管如何瑪麗是我的親侄女,血緣最親厚的家人,”這位姑媽說道:“雖然梅小姐也十分出色,不過這對現在的瑪麗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她在婚事上已經沒什麽優勢了,結果你這個做母親的還給她找了個強有力的對手來。”

柯拉原本想反駁自己的侄女早就有了門婚事了,對瑪麗沒有影響,然後才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昨日黃花,而梅蘭妮選擇把女兒送到自己身邊,也是希望她在這裏得到一門良緣,她只好轉移話題:“我想馬修對瑪麗的态度還是很讓人放心的。”

羅斯孟德不客氣地繼續說道:“一位追求者也實在太少了,瑪麗應該有更多的選擇。梅·韋蘭小姐是位好小姐,出身長相都和瑪麗不相上下,而且還有大筆産業,”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柯拉,結果被自己的伯爵弟弟瞟了一眼:“你們可不能把這兩個姑娘放在一起。”

老夫人咳了一聲:“你說話還真是直率。”

“媽媽,我一直是這樣的,誠實是一種美德。”羅斯孟德直接頂回去,看着自己母親臉上讪讪的,她自以為是地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這樣吧,我帶梅小姐去倫敦開開眼界,至于瑪麗,就交給你們了。”

伯爵終于發話了:“姐姐,你知道我們都很喜歡馬修。”

這話直接給羅斯孟德夫人抓到了把柄:“是啊,我們都喜歡,可瑪麗不喜歡有什麽用,不然唐頓早就可以辦喜事了。”

這位夫人以良好的自我感覺堵得一衆親人說不出話來,然後她得意洋洋地離開書房,通知了梅這個“大好消息”。瑪麗太了解這個姑媽了,她是一

片好心,可總是好心辦壞事。她原本是打算和梅一起去一趟倫敦,但是這計劃裏可不包括羅斯孟德姑媽。

“姑媽,我想我可以和梅一起去,我也很久沒有去過倫敦了。”瑪麗決定幫一下梅,要是把梅交到姑媽手裏,還不知道會在倫敦折騰出什麽事情來。

可瑪麗一說這話,有兩個人心裏就有點微妙了。

一個是羅斯孟德姑媽本人,她的如意算盤就是分開這兩個姑娘,讓她們各找夫婿、各安其事,但是就是不能待在一起互相競争。

另一個是馬修,他好不容易等到瑪麗回來,這正是他試探和追求的好時機,他并不願意瑪麗這時候又離開唐頓去到別處。

這時,一直低調的鮑伯挽救了衆人:“羅斯孟德夫人,我和梅會在唐頓休整幾天。但是我和一位米爾頓的朋友已經約好了,下周就和妹妹啓程去見他,恐怕不能領受您的好意了。”

鮑伯這輩子沒有接受過那麽多感謝的眼神,這位救世主原本的打算就是把梅弄去米爾頓。

梅無奈地默認接受了,她很明白羅斯孟德夫人的打算,她也不願意和這位看上起就很能攪事兒的夫人單獨啓程。

羅斯孟德姑媽知道了鮑伯和梅會離開一陣子去別處,不管那別處是哪裏,離瑪麗遠遠的就好。

馬修雖然很喜歡開朗的鮑伯和溫柔美麗的梅,不過他并不想瑪麗現在就離開,他很願意等到自己求婚成功了再接待他們。

而瑪麗,心知肚明知道鮑伯在打什麽主意,她既不贊成也不反對,她對桑頓先生不了解,但他不失為一位穩重可靠的男性,或許真的會成為梅的慰藉,可門當戶對則是一條橫亘的障礙。

總之,商量下來的結果是皆大歡喜的。

鮑伯說是和朋友商量好了,實際他并沒有通知桑頓。桑頓是個情緒深沉的人,有什麽是比突然襲擊更好的試探呢?

米爾頓和唐頓皆在英國北部,相距不過百英裏,可是這是個和世外桃源般的唐頓截然不同的地方,梅下了火車的頭等包廂,看着火車站熙熙攘攘的因為經濟繁榮而聚集到此的人群,以及出了火車站後頭頂沉寂陰霾的天空,原本有些抗拒惶恐的心思突然變成了陰郁。

她不明白人們是如何生活在這樣一個連陽光都似乎被工業吞噬的地方的。

鮑伯看出了她的反感,才說道:“梅,你從來都是住在自己家,要不就是韋蘭家和親戚家的別墅和莊園。可是這世上還有很多地方,因為沒有了陽光才提供了我們舒适的生活。哪怕是在美國,辛辛那提也是一樣的模

樣,你該開開眼界,但不要帶着先入為主的偏見。”

鮑伯很明智地在米爾頓郊外租了間別墅,那裏和梅出了火車站的見聞不同,有植物有小溪,只是綠草的顏色不那麽鮮嫩,小溪的水流也不是平常所見的那樣清澈。

兩人安頓下來,由事先找好的幾個仆人重新根據主人的喜好布置了房間。鮑伯甚至從附近的馬場裏租了一匹馬給梅,這可相當不容易,米爾頓的馬都是拿來拉馬車運貨的,鮑伯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這麽一匹看上去皮毛尚可、腳力不錯的駿馬給梅。

第二天起床後,鮑伯就安排了進城辦事的行程,而且要梅同行。

馬車走的是大路,但是梅透過窗玻璃還能見到那些延伸出去的小巷子,模模糊糊地能夠看到些破敗的民居。一直到車行到一扇巨大的門前,梅看到圓拱形的銘牌上寫着:馬爾克勒工廠,心突然“撲通撲通”跳起來。

然後他們發現一個姑娘正徘徊在工廠門口。

那姑娘長得秀美可人,神情有些躊躇也有些堅毅,穿着一襲深色的衣裙,給人一種老成的感覺,但梅覺得她這樣打扮實在太老氣了。

鮑伯摘下帽子,發揮了紳士精神:“您好,小姐,能為您效勞嗎?”

那姑娘似乎很高興有人主動來問自己,而且鮑伯看上去是個很正派體面的人,于是回答道:“您好,我是瑪格麗特·黑爾,是來找桑頓先生的。”

鮑伯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主動答道:“這時候他該在紡織車間裏……”

于是他很懂行地攔下一位看上去是管事的老先生,讓他帶他們去找桑頓。那老先生看着這麽一個年輕體面的先生帶着兩個美貌的姑娘來找自己的老板,心裏直呼看不懂。但他擔心不慎打發走了大主顧,于是很順從地就給他們引路了。

工廠的環境不是很幹淨,梅一路都在擔心自己的鵝黃裙擺和白色小羊皮鞋會被弄髒。

只是鮑伯在拉開門的一霎那,梅驚呆了。巨大的廠房內滿是機器的轟鳴聲,雪白的棉絮像是去年她在美國東部看到過的大雪一樣,這情景像是童話,卻沒有嚴寒,仿佛是在夢中。

她看到那個男人從高處的樓梯上跑下來,在漫天的棉花雪中靠近了他們,鮑伯還來不及喊一聲自己的朋友,就見桑頓将一個弓着背的雇工一拳掀翻在地上,一個煙鬥從雇工的口袋裏掉到了地上,桑頓的聲音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咆哮着傳來:“斯蒂芬,從今天起你就給我滾回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那個人渾身髒污、涕淚橫流地求着桑頓再給一次

機會,可是桑頓不聽他的解釋,反而又在他身上補了幾腳。

桑頓怒氣沖沖地松開領結,喘了口氣,一直到背過身來才看見門口出現的一行人,他看到梅震驚地看着自己,一時之間仿佛被這紛飛的棉花大雪冰凍了全身的血液。

鮑伯不禁嘆氣:這下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伯爵夫人是個超級萌物,麥格教授的演技真是超好……真的寫唐頓發現沒啥好寫的,編劇太優秀了,我沒什麽遺憾去彌補的……

至于桑頓先生,這就是他在南與北的出場,追求女主的努力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第三十一樁醜聞

衆人一陣靜默中,卻是瑪格麗特先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她沖上前去,狠狠瞪着桑頓,大喊道:“你住手!趕快住手!”

桑頓從門口那對兄妹身上收回視線,瞪向那個正對自己大吼大叫的女人,示意自己手下的主管:“這女人是哪裏來的?把她弄出去!”

那老頭顫顫巍巍地解釋道:“我提議過讓他們去辦公室等,可他們一定要過來。”

鮑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梅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少頃她才對鮑伯說道:“看來桑頓先生現在很忙,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徑直就走了出去。

桑頓直覺就要跟出去,可那躺在地上的人抱住了他的腳。

“桑頓先生,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敢了。如果我失去這份工作,我的孩子就會挨餓,我的母親還等着錢看病,求求你!”那斯蒂芬也不管口鼻正在流血,眼眶都被打得開裂,卻僅僅扯住雇主的褲腳管不放。

認識桑頓的人一定會驚訝于他此刻的氣急敗壞,因他鮮少在人前露出這麽焦急的樣子,哪怕是日前原料斷檔工廠差點不能按期出貨,他面上也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安穩了人心。只他現在卻狠狠地抽回自己的腳嚴厲地警告道:“馬上給我離開這裏!不然我就通知警察過來。”

說完,他都來不及整整被扯開的領口,飛快地往外邊走去。

瑪格麗特驚訝于從進門後的短短數分鐘內所發生的變故,直到工廠大門“轟”地一聲關上,她才想起來今天的正事兒還沒做呢。

馬爾巴勒工廠的二樓辦公室內,影影綽綽有個黑色的身影。她望着陰霾的天空下、工廠寬闊的前庭裏,堆積如山的貨品和來往忙碌、數量驚人的雇工,不時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但是很快,這位居高臨下、仿若女王一樣的女士的表情變了,她看見一個穿着嫩黃色衣裙、面料華貴的年輕姑娘像只誤闖入的蝴蝶一般掠過她眼前,然後她的兒子,那個兢兢業業、一心只想把工廠辦好的兒子第一次在開工的時間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廠子。

這還沒完,其後跟着又走出了一對青年男女,緊跟着桑頓的腳步出去了。

這位女士右手捏着一把絲綢扇子,在左手掌心裏敲了兩下,這才離開窗前,尋思找個合适的時機得和自己的兒子談一下了。

馬爾巴勒工廠的門口就是一條長臺階,馬車就停在臺階底下。

梅心慌意亂,卻仍記得腳步不能出錯。她提着裙子,不快而穩當地踩着小羊

皮鞋“嘀嘀噠噠”地順級而下,身後有人的腳步聲跟上來。她回頭一看是桑頓,卻只轉過身自顧自地往前走。

哥哥和那個剛認識的姑娘也在後邊,這樣她就能放心地趕快回到馬車上,然後忘記今天的事情,也當做從來不認識這個人,裝着這些生命裏微微越軌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可桑頓明顯不會讓她如意,他原本以為他和梅一生都不會再見了,也許他跟鮑伯還會有見面的機會,然後兩人拍着肩膀上酒館喝一杯,最後他會趁酒酣耳熱之際不經意地問一句:“韋蘭小姐好嗎?”

然後鮑伯會回答:“哦,梅過得不錯。”或者說:“阿切爾太太現在可幸福得很。”

但是無論他夢裏出現過幾次這道倩影或是午夜夢回回憶起那天真娴靜的笑容,他都只能告訴自己只要過上一段時間,一個月、兩個月……最多一年,他就可以只當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而已。

現在夢裏的那個人出現在他眼前,可他卻和地痞流氓一樣在和別人打架,桑頓心裏不由苦笑,上天這是憐憫他卻又不肯讓他輕易就如願。

但是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且步步為營、把握時機從來就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最擅長的手段。

“請等等,韋蘭小姐。”桑頓忍不住叫住了她,他真怕這個嬌生慣養的踩着高跟鞋的小姐在這破爛的臺階上失足摔斷她纖長的脖子,而他也不會允許這等事發生。

不想,梅只是回了下頭說道:“桑頓先生,你趕快回去打理生意吧,我和哥哥會照顧好自己。”但她腳下的頻率卻越發快了。

桑頓無法,正想攔到她身前去,身後卻傳來了午間放工的鐘聲,饑腸辘辘的工人們正蜂擁出大門回自家吃午飯。他們大多是壯年男子,衣服上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烏黑的機油,言語粗魯舉止低俗。

對他們來說,他們最多也就見過雇主家的家屬,但那也是街上平日也能見到的出身稍好的女子。

但梅不一樣,她臉蛋漂亮氣質純真,一看就是平日裏都鮮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身上的嫩黃衣服帶着股春天的氣息,仿佛是米爾頓這樣陰郁的工業城市乍然開出的一朵清新的花朵。有些歪斜地戴着工帽的小年輕甚至吹起來了口哨,同時順着洶湧的人群存心往梅這邊擠來。

桑頓知道這些人沒有惡意,說起來倒是好奇心驅使下的惡作劇差不多。

他往前跨了一步一下子攔在了梅的身前,擋住她不受擁擠人潮的侵擾。在他挺身而出的一剎那,工人們也都認出了他是隔壁馬爾巴勒工廠的那個不茍言笑、嚴正無

情的廠主。

于是那些原本還想在午飯前找個樂子的工人們只好讪笑着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邊嘴裏卻不放棄機會地調笑道:“看來馬爾巴勒工廠要有新的女主人了?”

“說什麽傻話呢!桑頓老夫人可不是會放權的人。再說這嬌嬌俏俏的小妞,估計看到那要把人耳朵震聾的機器跑得比你家的貓還快呢!”

桑頓冷厲的眼神朝他們看去,這些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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