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了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不至于挨餓受凍,一些非常手段可是十分必要的。你總不能在債主上門的時候,告訴他們你有一身德性,随他們拿去

多少抵債吧。”

對此事,桑頓是深有感觸的,他年紀還幼小時,因為父親投資失敗,連着母親和剛會走路的妹妹,都在大冬天被趕到了大街上。這是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所以你得比他人更冷酷才能從寒冷的街上回到溫暖的大房子裏,于是,他微微露出了一個自嘲的微笑。

可這樣一個微笑落在瑪格麗特眼裏就不是滋味,仿佛是在嘲笑她似的,于是她伶俐地反駁道:“啊,所以坐在這課堂上的某位先生,可以一邊談着對德性的向往,一邊在自己的工廠裏對雇工拳打腳踢。”

桑頓很驚訝瑪格麗特提到了這件事,他并不為此而後悔,只是懊惱這一幕被自己心上的姑娘看到了,而目前為止自己甚至還沒有找到機會解釋。

想起這些讓他微微有些不耐煩:“黑爾小姐,如果我不讓他嘗點教訓,那麽他口袋裏的煙鬥就會把我十幾年來的心血付之一炬。”

卡爾錯眼看向桑頓,難怪這位小姐的态度如此激烈,原來桑頓在她面前動過手了。但在棉紡廠禁煙是自己這個外行也知道的事情,更別談廠裏的雇工,明知故犯活該受到懲罰。

但面前的小姐顯然心地很善良:“事實上,你的廠子還沒有着火呢,可是你卻把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他家裏還有母親孩子,你卻把他解雇了,這家人的生活該怎樣繼續,你該至少給他個機會……”

瑪格麗特還想說什麽,看到父親為難的目光只好咽了下去。

卡爾讪笑一聲:“他既然在桑頓的廠子工作,相信相關問題早就耳提面命過了。機會不是不能給,還是得看人,有些人不被吊在絞刑架上,兩腿蹬得像兔子,舌頭拖出來像條蛇,是永遠不會悔改的。”

瑪格麗特目瞪口呆,面前這個男人竟能把絞刑的慘狀毫不猶豫地在淑女面前說出口,卡爾看着她這樣反而愉悅地松口氣。

于是他起身,對黑爾先生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這就告辭,下次還是老時間。”

黑爾先生顯然沒預料到他們還願意再來,臉上露出點淺淺的驚喜,越發顯得這老頭很質樸,卡爾心裏很滿意,示意桑頓和自己一起出門。

但走到門口前,他突然轉身:“我聽桑頓說,米爾頓不拘男女,都能出門工作,所以這裏和女士之間也時興握手禮。”

卡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瑪格麗特的方向,瑪格麗特從南方來,從不知米爾頓竟還有這樣的禮儀變革,而她打從心眼裏讨厭面前的兩個人,尤其是這個洋洋得意的家夥,于是她當做自己沒看到,卡爾也不以為然,若無其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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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黑爾先生在一邊嘆氣:“瑪格麗特,你對客人不該這樣。”

“爸爸,”瑪格麗特氣呼呼的:“您不知道,那位桑頓先生有多野蠻,而那位霍克利先生多麽鼻子朝天,好像這世上沒有強權和金錢辦不到的事情。我很感謝他們願意來聽您授課,但我不認為他們能夠聽進去。”

黑爾先生嘆息了一聲,在家教書的日子雖然很輕松,但是遠沒有在南部的時候布道那樣幸福和有成就感。雖然米爾頓這裏的風氣是崇尚物質了些,但瑪格麗特看人未免也有失偏頗。

“瑪格麗特,我的女兒,”黑爾先生勸道:“過去的經歷會成就今天的人格,我今天才認識霍克利先生,不好下決斷。但是桑頓先生我是知道的,他是第一個在工廠裏裝上吹毛機的雇主,大大減少了工人們的死亡率,沖着這一點,上帝也會祝福他。”

“那他不開廠不就根本不會死人?”

“哎,女兒,那我們身上禦寒的衣物從何而來呢?米爾頓的這些窮人們,沒有這份豐厚的薪水,也許也逃不過凍餓而死的命運。”黑爾先生只覺得女兒的生活視野似乎還停留在美麗溫暖的南部,可實際上他們或許得在米爾頓度過餘生了,那就要放開心胸享受生活。

卡爾第二天一早就在過分積極的桑頓的帶路下,兩人同坐馬車去了郊外的桑德遜花園,那邊和城裏明顯不一樣,沒有那麽陰郁多了一絲鮮活,但景致到底比不上真正的鄉野莊園。

卡爾信步走進花園,看見鮑伯和梅正往自己這邊走,臨機一動伸手在身邊的籬笆家上扯了一朵嫩黃色的薔薇,引得一邊的女仆對他瞪眼:這位先生怎麽如此粗魯?

待到梅上前,他就将花兒遞給了梅:“美麗的花美麗的人,梅,見到我高興不高興?”

這個場景有當初那麽一個典故在,所以梅雖然高興地接過了花,但臉色卻浮現出紅暈來,就連鮑伯都笑了兩聲才道:“卡爾,你這習慣得改改,總愛打趣我妹妹。”

這事情桑頓并不知道內情,只是他見梅因為旁人紅了臉,心便緊了起來。

不過卡爾并沒有做什麽讓人誤會的事情,甚至于鮑伯覺得他跑來米爾頓和他們說起這些事,反而是花了大價錢的旅費特地來幸災樂禍的。

“作為韋蘭家的少爺小姐你們必須得知情,我可是特地橫跨一個海洋來做信差的,”卡爾放下手裏的茶杯,語氣裏那種輕蔑讓人知道他要傳遞的消息裏的相關人士過得很不如意:“全紐約的人都睜大眼睛看着呢,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把自己裙袋

僅剩的那些錢全都委托給了博福特先生,結果這個花花公子破産了,寡婦的財産全打了水漂。不過沒關系,她還有伯爵一半的身家呢,雖然誰都沒有真的見過。”

梅中肯地評價道:“阿切爾先生早年就和我說過想去東方的意向,他似乎對印度和日本很有興趣,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也熱愛東方文化,若是他們願意狠下心來,那麽兩人也是能在異國他鄉過上好日子的。”

卡爾笑了:“梅你真是寬宏大量,比命運之神還要大度。只是這兩人已經私奔結婚,寡婦一旦不是亡夫家的人了,根據歐洲的法律,她就要被奧蘭斯卡家的財庫掃地出門了。”

鮑伯評論道:“阿切爾先生可是有大本事的人,他絕對有能力養活他的小家的,再說不論他的母親如何反對,到底只有他一個兒子,假以時日財産到手,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是啊,這兩人的命運一眼就能望見頭了,”卡爾諷刺道:“只是我們的梅呢,看上去還頗有些撲朔迷離呢!”

那支嫩黃色的薔薇被梅放在桌上,微風透過窗子吹進來,把花吹得轉了個圈。梅伸手把那花拿住了,眼睛飛快地瞟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桑頓,發現他正看着自己,心裏一跳,又飛快地挪開了眼。

桑頓卻只覺得那花紮眼,雖然卡爾的态度沒有什麽暧昧的,但顯然從前他與梅的情誼也頗為深厚,而他們那個階層要締結婚約,從來就只是把愛情放在最後一位考慮的。

以梅現在的情況來說,如果卡爾有所行動,就連韋蘭夫人大概都會慎重考慮。

他焦急了起來,他需要跟梅單獨相處的機會,不敢有一絲輕忽,就怕眼前這絕好的機會稍縱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噗,我準備開始大撒狗血~

第三十五樁醜聞

用過午飯,卡爾與桑頓便告辭了。

梅挽着哥哥的手臂,兩人在開滿薔薇的小徑上慢慢散步。鮑伯偶爾側頭看着妹妹年輕而嬌豔的臉蛋,周身徜徉在春日的生機勃勃中,不免也要在心底埋怨命運的不公。

他見妹妹雖然臉色如常,但卻知道她心中聽到前未婚夫的近況心中必定有所起伏,于是慢悠悠問道:“梅,你還記得奧蘭斯卡伯爵嗎?”

梅蹙着眉想起來,這副認真的樣子很是有年輕少女的嬌憨,過後她才不确定地回答道:“我記得他是波蘭貴族富豪,艾倫10年前在歐洲旅游時與他巧遇後結婚,不過這許多年來他們夫婦二人也就是新婚之後一起回過紐約。”

不過梅沒說的是,當紐約那些貴婦談起艾倫所嫁之人的時候,多數話題會圍繞着奧蘭斯卡伯爵在歐洲的五處宅子、大得驚人的跑馬場、祖宗傳下來的大筆財産,哦,最近的消息是他新購置了一搜游艇,和辛辛那提的哈羅德舅舅一樣一擲千金。

“所以聽到艾倫真的嫁給阿切爾,我還真驚訝。”鮑伯感嘆道。

梅自然明白他在說什麽:“是的,守寡的貴婦和改嫁的是兩回事,艾倫放棄了那麽伯爵一半的財産,最終決定和阿切爾結婚,阿切爾一定會很感動的。”

梅扪心自問,若是她此刻仍是那個沒有經過風浪的未婚妻,也不能比艾倫表現出更多的愛意了,是否在女人的一生中,都會有個不顧一切為之付出所有的男人?

“是啊,真感動,”鮑伯聳聳肩:“大概除了罵她一句傻瓜,這下紐約大衆也無話可說,要知道除了在歌劇院,現實裏可是很少看到這樣偉大的愛情的。不過,阿切爾如果是喜愛這樣愛情的人,那只能說從一開始你們倆就并不合适。他永不會像愛艾倫那樣來愛你,你若嫁他,更多的作用僅是用來維護門面的。”

這種合同一般的夫妻關系梅何嘗不是心知肚明,紐約上流社會就是這麽一個合同漫天飛的地方。嫁給阿切爾這樣一個優秀的青年,維護的同樣是梅·韋蘭的門面。但是現在整扇門都塌了下來,梅還對自己的未來尚不明确,而那兩人已經開始了新生活。

可是,梅的心地真正純真,當日她與阿切爾談婚論嫁時,她拒絕了阿切爾提前舉辦婚禮的要求,是真心實意抱着指望對方幸福的意願的。只是,她雖然察覺了蛛絲馬跡,那時卻未真的懷疑自己的親表姐與未婚夫之間有什麽龌龊。

然而事實到底是朝最壞的一面發展了,但梅唯一慶幸的自己還未冠上阿切爾的姓,一旦她真的嫁給了某個男子,她會利用紐約

墨守成規的規矩聯合一切利益方面拆散他們,那也并非她真的愛阿切爾,她不能再愛他了,只是梅·韋蘭不能輸。

若真的輸了,梅覺得她還是輸給了自己的不夠勇敢,現在她自己也踏出那個保守的圈子,卻還是摸不到方向。

鮑伯就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被風吹得些微亂了的梅的頭發,惹來梅的抱怨,才哈哈笑道:“梅,我并不想暗示什麽,不過你該看看身邊有哪些好小夥子。無論是還存着愛戀、或者怨恨、懷念、失落,我都不希望你再惦記紐蘭·阿切爾了。我很高興那時你下了那樣的決心,如果你就這樣嫁給了一個已經不愛你的男人,那是在貶低你自己,還會把你自己一生都置于愛神都看不到的角落。”

“你說的是那個拿着弓箭的小天使嗎?”梅笑道:“鮑伯,若是被他看見,他可是會拿箭射人呢!”

“不會比你射得更準的……”鮑伯突然站住了,梅順着他的眼光看去,突見原該離去的桑頓就站在她面前的樹下,想到自己正和鮑伯聊着的話題,梅陡然移開了目光,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熱得發燙,暗自後悔帽子上沒戴面紗,可誰會在自己家裏戴着面紗呢?

“哎,桑頓你怎麽回來了?”鮑伯雖然這麽說,語氣卻不驚訝,說實在他這個旁觀者都要恨不得像個車夫似的,給小跑着的馬匹抽上一鞭子。

“我把手套忘在客廳了。”桑頓伸出自己的手示意了下:“卡爾住得不遠,所以我就折回來了。”

鮑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得去試試客廳裏剛裝上的那個叫做電話的玩意兒,問問卡爾是否安全到家了,他的宅子裏也有這個時興玩意兒呢!”

于是鮑伯很自然地就退場了,留下兩個面面相觑的人,桑頓只得想法兒出聲:“韋蘭小姐,既然我打擾了您散步的雅興,不如讓我陪您走完剩下的路程。”

這話怎麽理解都行,梅的心“砰砰”跳了起來,但卻奇妙地被取悅了,她施施然走上前去,挽住了桑頓的胳膊。

桑頓一震,卻聽着梅問:“桑頓先生,您和鮑伯算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與我也是舊識,您不用特地跑來,只要寫封信,或者您家裏要是也裝了電話,打過來說一聲就行,我們會派人把東西送回去的。”

其實桑頓哪裏有掉什麽手套,兩只都好好地待在他的內袋裏呢!只是他因剛剛的接觸還未回神,雖然挽着一位紳士的胳膊散步是禮節,但這還是梅第一次承認了他們是熟識,而他不僅僅是哥哥的朋友。

更因梅擡手的時候,擦過了他的指腹,掠過的一絲

冰涼卻滑膩的觸感,讓酥麻的感覺從指尖一路爬到桑頓的心口上,他定了定神,才側臉回答道:“我回來還因為一直有件事沒做。”

他看着梅的眼光是帶着欣賞和贊悅的,梅和在紐約時不一樣了,頭發雖然仍是梳得整整齊齊,卻不再成髻,而是順着倫敦的流行用彎曲的寶石發梳挽在了腦後,多了一絲柔和,少了一分刻板。冬天厚重的外套除去後,也不再見寬大的禮服裙擺,身上是來了英國之後才從法國那邊發過定制的新衣。

梅還是一樣的喜歡白色,長長的白色裙擺在腳邊搖晃,領口的一圈花邊褶皺靈動地包圍着纖長的脖子,罩了一件同色的對襟長外衣,衣服中線兩側用紫色的絲線繡上了繁複的花紋。

不是最時尚的,卻最端莊,梅對自己相當的了解。

她接口道:“您該跟我們說的,能力所及我和哥哥都會竭盡全力幫助您的。”

“梅小姐,請允許我這麽叫您,”桑頓雙眼直視前方,餘光卻注意着梅的反應:“這件事恐怕只有您能幫忙,不然近日我都無法安心。”

桑頓今天一反常态,說的話委實都有些暧昧,但是并不逾矩,但梅此刻真的很怕他說出什麽讓自己無能為力的話來。哥哥的話她都懂,但并不代表在愛神話題之後出現的男人就是該射的靶子。

梅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他,尤其是初來英國與他見的第一面實在太過震驚,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并不是新近的自由主義者所說的那般容易逾越。

但顯然梅擔心得過多了,桑頓是個明白循序漸進的人:“梅小姐,我一直想向您解釋,關于半個月前您在馬爾巴勒看到的可能使您産生不悅的那一幕。”

梅想過他可能會解釋,但是這個話題會讓她想起當時粗魯血腥的場景,她皺眉道:“桑頓先生,這是在您的工廠發生的事情,您有處置的權利,并無需向我解釋什麽。”

“不,您得聽一聽。”桑頓突然停下,示意了小徑邊的長椅,兩人坐下後他才繼續說道:“我也曾和您一樣在和風細雨的家庭環境中成長,如果不是中間發生了變故,我何嘗想做這樣粗暴的行為。我必須向您解釋,雖然真相可能很殘酷。我上個月才因為雇工的孩子在倉庫玩火,喪失了價值五百鎊的原料。而就在去年,臨近的工廠發生大火被燒毀,雖然與我無關,但是當山坡上放置了一排排因火災而喪命的屍體時,我想如果有人在這樣的慘劇之後還能無視禁令,那我絕不能姑息。如果我心軟了,那很可能會使幾百人流離失所或喪命,裏邊也很可能包括我和我的家人。

桑頓在剖析着自己身為工廠主的處境和為難,梅現在回想起來那天從那個工人上衣口袋裏掉出來的煙鬥,這才恍然大悟。雖然她因為自己的不通經濟把面前人想得過于粗暴不講道理,但這并不能說明桑頓做得全對。

梅的聲音柔軟卻肯定地說道:“桑頓先生,我想若您是要開除他,自然有人負責辦理手續和結算工資,但您不應該用您的拳頭來解決問題。”

桑頓卻笑了起來:“我想那與我當時心情欠佳有關。”

這倒是很奇怪,梅心想,就她看來約翰·桑頓雖然是個生意人,卻并不是表裏不一的,從她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覺得這是一個少語、冷靜而能克制自己的男人,所以在梅看到他怒氣勃發地施展拳腳時,才會如此震驚。

桑頓看到了梅烏黑的眼珠裏浮現的好奇,這個姑娘并不作僞,你能從她的表情裏知道她在想什麽且樂于回答她的問題。然而你真正想知道的,卻深深埋在她的心湖裏,需要費盡心機去探尋。

這便是大家閨秀令人挫敗又引人心動的地方。

桑頓笑道:“我遇到了一個姑娘,她十分美麗,但只是美麗并不足以道盡她的動人之處,她确确實實打動了我的心,當我離開了她所在的地方,卻沒有把心一起帶回來。”

他沒有提這個姑娘的名字,但梅卻不自覺地坐直了些,抿了抿唇才問道:“那您為什麽要離開呢?”

“因為那時她已有了世俗的束縛,我認為她不該為此煩心。”

“那如今呢?”梅突然朝他看了過來。

桑頓盯着梅側過來的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射下來,襯得梅肌膚雪白、神韻柔美,他突然覺得喉中幹澀,想伸手抓住那只置于膝上的柔膩的手:“如今,她來了,她……”

一片翠綠的葉子因為風的無情,突然被刮落在他們之間,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和旖旎。

梅突然臉色白了一下,抓了裙擺匆匆站起來。

桑頓也覺得他們的話題一下子太過深入,但剛才氣氛實在和諧,讓他不由自主地就往表白心跡的路上越走越遠,可是不知為什麽,梅卻好像一下子從夢裏清醒,瞬間又給兩人劃了一條鴻溝。

她語速很快地說道:“我出來太久了,該回去了。”

桑頓想拉她的手或者請她留步,可那不應該,他只能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表示過幾日會再來拜訪。

梅仍然心跳得厲害,午後的陽光頭一次讓她覺得頭暈目眩,不由地就緊閉雙眼,感受着身後那并非來自陽光的暖意,以

及溫暖後的不可預知。她想起紐約的陽光下,那裏曾有她以為英俊得體的伴侶,而她也仍然是頂尖的名流淑女。一切都未改變,而她只是沒有得到承諾中的矢志不渝。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晚了,早上在外面碰不着電腦……

梅腦子裏有根神經繃着,雖然桑頓不是司機,但是梅也不是三妞,目前的情況是違背她自小的教育的,而且對紐蘭的變心依然感到可怖……

桑頓先生表示很傷腦筋……

第三十六樁醜聞

卡爾快步上樓,輕輕拉開二樓窗簾的一角,發現桑頓的馬車掉了個頭,又原路往桑德遜花園的方向折返了。

他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心裏卻微微有些失落。卡爾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從茶幾上的煙盒裏掏出一支雪茄,卻沒動一邊的剪子,只在鼻端聞一聞,仿佛濃郁的煙草的味道把自己帶回了四年前。

霍克利夫人對自己的兒子提起了自己年少時的朋友的女兒,她和韋蘭夫人競争了一輩子,從誰長得更漂亮、衣服更貴、琴技更好,再到夫家的門第、兒子的前途,霍克利夫人認為自己只輸了一成,就是不像韋蘭夫人那樣子女雙全。

但對于這個和自己比了一輩子的女人,霍克利夫人還是對韋蘭小姐充滿了期待。

面對面前去往紐約的火車票,卡爾在這之前沒想給母親潑冷水,她和韋蘭夫人都出身于高門第,卻一個嫁了銀行家,一個嫁了鋼鐵大王,彼此不分伯仲。但是随着爸爸年複一年地在匹茲堡站穩了腳跟,和國會打上了交道,唯一的兒子的婚事就變得尴尬起來。

一般的人家,父母都看不上,媒人談起對方祖上的血統已經不知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而門第高貴的人家則拒絕了他們,因為霍克利家在美國太出名了,雖然結親能給雙方都帶來實際上的好處,但高門第的人家更看中名聲。和霍克利家締結姻緣,無論如何都甩不掉一個攀附暴發戶的惡名。

于是卡爾的婚事就一直擱置了下來,直到媽媽要求他收拾行裝和自己一起去紐約。

卡爾在學校裏和鮑伯是認識的,他在鮑伯的帶領下參觀了韋蘭家的花園,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有很大的期待,卻不知道他将要去見的人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期待。

卡爾是各種上流社會晚宴的常客,他見過很多的大家閨秀。有真正文靜的一言不發的,也有談吐風雅卻眼睛亂瞄的。這些小姐們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就是當她們的眼睛投到你身上的時候,不出一個小時就能把你上至祖宗、下至銀行存款情況摸得清清楚楚。

對于一直跟在父親身邊,陪他和各種官員、商人打了多次交道的卡爾來說,還是飲料桌上的美酒更吸引他。

只是多年後,他依然記得站在紅薔薇叢中的梅。

她年紀還小,身量卻高,容色比花朵更嬌嫩,而身上端莊的氣質比薔薇上的刺更令人感覺不能随意唐突。

卡爾很清楚自己的心動了一下,但商人的思維讓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韋蘭小姐是朵高嶺之花,他的母親雖然有這個意願,但韋蘭夫人

恐怕會把他視作一個貪心的流氓。

但他不久之後還是試了試自己的運氣,果不其然便失敗了,梅的眼神告訴他她對他沒有那樣的感情,而卡爾也明白即使梅心底有一絲心動,她的理智也會告訴她拒絕。、

幸而這件事并沒有影響他和這兄妹二人的關系,只是又是幾年過去後,霍克利夫人已經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富裕活潑的美國姑娘們在單身漢眼裏很受歡迎,尤其是英國,每年都有數量可觀的跨國婚姻締結。于是霍克利夫人把腦筋動到了大洋彼岸,這次她放在卡爾面前的是兩張船票。

她相中了好幾個姑娘,不停地帶着卡爾在各種鄉村宴會中奔波,卡爾疲于應付,終于有個姑娘讓他精神一震。

旁人介紹這是布克特男爵家的姑娘,羅斯·迪威特·布克特,她父親已死,兄長繼承了爵位,但家裏早已入不敷出,所以不但她的男爵哥哥要找個有錢的新娘,她也必須帶着寒碜的嫁妝找個能養活她的丈夫。

這些卡爾其實都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羅斯那雙眼睛看着他的時候,只差赤/裸裸地讓他滾遠點了。

這可真有意思,卡爾想,他這一輩子不缺錢不缺刺激,就缺一個新娘,但是他要親自征服這一個,而非別人用垂涎的目光盯着他擄獲他。

霍克利夫人毫無意見,只要兒子看上了哪個姑娘都行,反正都是一早她親自挑選過的,她早早地回了美國,給年輕人留了足夠的金錢和追求姑娘的大把時間,兩個月後她便聽到了喜訊。

其實卡爾那時已覺得沒有意思,羅斯美貌而個性強烈,自己與她相處下來的确動了感情,但他知道羅斯不愛他,可這個女人還是敗給了壓力和金錢。男爵夫人總是以為他不知道,千叮咛萬囑咐要女兒扒住這個有錢的主。羅斯雖然厭惡他,可是一聽說自己要帶她去畫廊,她還是會緊緊地主動挽住他的手,準備把畢加索的作品全部搬回來。

當海洋之心放在未婚妻的面前時,他沒有錯過那雙藍眼睛裏的驚喜與猶豫。

事實證明,沒有女人不喜歡珠寶。

卡爾雖失去了興趣,但是商人的本性告訴他既然投入了那麽多,那他還是把這姑娘娶回家去吧,免得成了“沉沒資本”。

沒想到還真的沉了。

他把雪茄扔回了煙盒裏,強行切斷了這段不光彩的記憶。卡爾并不是什麽愛扶危幫困的好人,與鮑伯的情誼并不能讓他主動為韋蘭家的兄妹提供幫助。

但當他內心親近而又完美的梅遭遇了艾倫和阿切爾的事情後,

這似乎解救了他。愛就是這麽一回事,不會因為你口袋裏揣滿金幣就能賄賂愛神,也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淑女而得到偏袒。

卡爾只是覺得自己和梅同病相憐,又生出了一點主動招惹麻煩的心。

和鮑伯最近的一次約會在一周以後,但卡爾在房子裏待了幾天就受不了了,一天下午,他決定和自己新結識的老師聊聊自己和桑頓先生共同上課的問題,卡爾喜歡這個老實而誠實的人,他一點不建議多花點錢。

與此同時,桑頓一家也在這天全體都有安排。

“媽媽,今年家裏的宴會能不能提前辦?”桑頓坐在沙發上,看着報紙,一邊像是無意似的提起。

桑頓夫人正戴着老花鏡看賬目,聽兒子這麽說,摘了眼鏡擡起頭問道:“你怎麽突然關心這事情了?”

桑頓家的宴會是米爾頓的盛事,當地棉紡廠的大亨都會在此地彙聚一堂,因此每年老夫人都會格外用心籌備,而做兒子的對母親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從不過問也從不插手。

桑頓想了想,決定用一個比較讓人信服的說法:“我有一位朋友從美國遠道而來,但他不會在米爾頓停留很久,所以我想邀請他。”

老夫人給兒子留了面子,沒再追問:“雖然只提前了兩個月,但是時節實在不太好,往年這個時候都不是交易和收賬的高峰,我們的餘錢不算很多。”

看到有商量的希望,桑頓立刻表态:“我在貝爾先生那裏開的私人賬戶上有400鎊,媽媽,您随時可以取用。”

“那是你存在貝爾先生那兒的備用資金吧,而且債務的尾款還有200鎊,”桑頓夫人有點不悅:“約翰,你這是怎麽了?”

桑頓卻似乎打算一意孤行了:“媽媽,事急從權,您辦完這件事我就和喬尼往南方去一次,将積欠的貨款收一部分回來,也就一個月的時間。”

兒子很少對自己提什麽要求,桑頓夫人也就不再為難他:“你自己心裏有譜就行,馬爾巴勒是我們多年的心血,這次宴會我盡量辦得簡單隆重,如果不需要動用那筆款子,我盡量不用。”

桑頓知道自己的媽媽雖然不好糊弄且非常嚴厲,但是她很少拒絕自己正當的要求:“媽媽,我真是太感謝你了。我現在出去一次,至于時間就訂在月底吧。”

雖然這麽說,可人卻往樓上去,桑頓夫人心知肚明并不拆穿。

直到桑頓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戴在頭上準備出門,桑頓夫人才瞅準機會問道:“路上小心。還有,約翰,你怎麽又換衣服,你那位朋友

家裏是有女眷嗎?”

桑頓手裏的帽子一抖掉在了地上,然後他彎腰撿起來,低着頭拍了拍,才低聲回答道:“是的,媽媽,有一個姑娘。”

桑頓夫人猛地站起來想說什麽,這時在樓上挑衣服挑了大半天的詹尼從樓梯上探出腦袋:“喂,約翰,什麽姑娘啊?”

如果把事情告訴這個沒心機的妹妹,那麽米爾頓明天就全知道了,所以桑頓沒有回答,開了門說道:“我走了。”

桑頓夫人瞪了女兒一眼,要不是這個傻女兒來搗亂,說不定她就能問出什麽來了。

她沒有告訴兒子自己和詹尼今天要去黑爾家,而她也萬分不希望自己待會兒會在黑爾家遇見明顯有所圖的兒子,這家住在自家房子裏的房客實在太窮了,而且黑爾先生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放棄了自己在南邊的牧師工作,外邊正流言紛紛。

卡爾正走到離黑爾家不遠的地方,不意外地看到好心的黑爾小姐挎着個小籃子從一邊的小巷裏走了出來。

她穿着樸素的深色呢外套,神情雖然很嚴肅,但略豐潤的嘴唇在嘴角處微微翹起,又顯出一絲可愛來。卡爾興趣一起,想到了最近這位小姐在米爾頓很出名,因為她突然離職的牧師父親,要知道這個年代在風景如畫的南部做着服務上帝的工作,是一個體面又實惠的可保終身無憂的飯碗。

因此難怪黑爾先生會招來那麽大的非議,而黑爾小姐本人又表現得像個善心的天使,樂此不疲地接濟窮人,尤其是罷工積極分子希金斯一家,這更增加了這一家子人的談資。

瑪格麗特正把籃子裏的面包分發給在街上亂跑、無所事事的幾個男孩子,因為已經去過好幾家人家,所剩不多,兩三個男孩子只能每人分到掰下來的一小塊而已。

這讓瑪格麗特有些歉疚,正擡頭就看到和米爾頓的街道格格不入的金光閃閃的霍克利先生正往自己走來,他的手杖上包着銀,小牛皮鞋踩着石子路“啪啪”脆響,衣服上的寶石袖扣閃閃發光還有挂在襟前的金表鏈,渾身上下的裝束都指代着一樣事實,就是有錢。

他走到瑪格麗特面前,摘了摘帽子:“黑爾小姐,你好,怎麽?面包不夠分了?”

瑪格麗特覺得自己今天的好運氣似乎到此為止了,但她仍有禮貌地回答道:“是的,帶的不夠多。”

卡爾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籃子和面前幾個髒兮兮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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