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情之所至

徒景之在平王別館的正院書房裏正在臨帖,聽到高有道來報林大人到了,他頭也不擡,只“嗯”了一聲,繼續寫字。

高有道等了一會兒,不見徒老爺有後續動作,他知主子心情不好,出了書房對門口的林海為難道:“林大人,老爺他正在臨字,不曾有話……要不,您先等等?”

林海自從與徒景之相好,私下裏,從不曾有過等着景之召見的時候,這時竟然得了再等等的言語,實在覺出些景之的不快來。他略一思忖,只道:“老高你莫管,我自進去就是。”

高有道目下也猜不到徒景之的心意,倘若在乾清宮裏,景德帝對要參見的臣子哼一聲的話,他保準讓人在外邊曬上至少半個時辰再通報,不過……他見林海已經邁進門去,便替林大人将書房的門掩上,自己守在門口豎起了耳朵。

林海進了門,見徒景之發覺他進來也毫不理會,只站在那裏依舊低頭揮毫,心裏越發心疼,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徒景之拿筆的手。徒景之手一顫,那筆便沒握穩,随着一大灘墨跡一起掉落到紙上,他仰頭長嘆一口氣,閉着眼睛不去看林海,順着林海撫着肩膀的姿勢頹然坐到書案後的椅子上。

林海從側面環抱着他的肩膀,低下頭不住去親他的額頭、眼眉,低聲道:“景之,是我不好……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徒景之任他安撫半晌,方放松了身子,靠到他懷裏,卻還是微閉着眼睛,只道:“你不去陪你的夫人,來找我做甚……”他為了那日匆忙避讓賈母的事情而郁悶,卻并非想在林海面前與賈敏争寵,因此話一說出口便覺得不妥,于是這回連嘴也閉上了。

林海也知景之真正想說的是什麽,只笑道:“我是你的如夫人啊,豈有明知良人心緒不好還不知讨好的?”

徒景之這幾日心情極差,他自從出了娘胎就不曾走過後門,如今君臨天下近三十年,竟然為了避讓臣下而從後門離開華棠院,實在是心裏窩火得很。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子,他這些時日因為林海之妻總算有了身孕,不得不對賈敏要來住華棠院而百般遷就,結果不但賈元春胡鬧弄得賈敏早産,賈母竟然還不告而來,弄得華棠院亂七八糟,就連他也受此奇恥大辱。賈母住過一晚之後,他一想到西院就心中煩悶,命人一鎖了之。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這般難受,并非只是為了避讓賈母。自從平王和秦王的冠禮之後,他知林海心情不佳,幾乎對他百般挑剔,直到那日兩人說開來,自己終究有了決斷,才讓林海開懷。可他付出了江山社稷,還沒享受到愛人的半分體貼,緊接着賈敏就早産,林海這幾天拿他做個倚靠,可雖倦怠時來尋他,一待神智清明便總是去看妻兒,人家理由光明正大得很,他又不好只憑心意就阻攔,心中便更添一層委屈。

偏徒景之又知道林海這幾日在翰林院也會忙得很,蓋因景德帝知道太子那一邊有人要讓平王的王太傅去稽查前朝史書,而他也存着這樣可使如海跳出黨派之争的意思,便默許了太子的動作,這一番事倘若算下來,又是他對不住如海。于是這幾天,徒景之一時想着要對如海大發一次脾氣,好叫他知道自己也是有氣性的,讓他再不要這麽忽略自己,一時又想着我們之間還怎麽扯得清楚,當真一件件翻出來,那當日林海苦讀多年,我卻在春闱臨陣換将又該如何論?……

雖然東想西想,做了許多心理建設,可他這次實在難忍,接到林海從城裏傳來的口信,竟堅決不肯回複,還是徒行之看不過去他的別扭,讓人以三公子的名義回複林大人,讓林大人自來平王府別館就是。

徒景之直到得了林海過來的消息,才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生次氣,林海來書房時,他故意不給高有道準話,不想高大總管的腦子裏從許久之前就沒想過得罪林大人的事,竟不管他這個主子還沒發話,就放了林海進來。他這裏到底要怎麽與如海生氣還沒想好呢,又不料不用他說,林海自己已經反省了,如今耳邊聽了林海伏低做小的調笑之語,他那些本來就沒存住多少的怨氣和委屈竟就消散了。

待林海摟着他說了不少情話,他方才睜開眼看向林海,那眼中何嘗還有一絲委屈?不待林海發問,徒景之一把将林海拉扯到懷裏,笑道:“如夫人,老爺我心氣不順,你待如何讨好?”

林海見了景之的樣子,知道愛人已經緩過來了,他就勢環住景之的脖子,兩人額頭相抵,笑道:“但憑老爺做主……”卻是被堵了嘴,再沒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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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唇舌纏綿了一會兒,徒景之一邊在林海耳邊敏感處吹氣,一邊将林海衣領扯開,伸進手去揉搓,道:“如海,這次換我罰你……”

林海也是情動,他不住拉扯景之的衣服,親吻愛人逐漸露在外邊的肌膚,帶着顫音道:“景之要怎麽罰我都行,只要景之高興,便是……”他湊到景之耳邊也不知說了什麽,徒景之眼神更亮,猛地将他打橫抱起,就往後面走,卻又想起來這裏不是華棠院,格局并不一樣,兩人皆已情動,看着書房珍玩架旁有處貴妃榻,就将人放到榻上,全心全意地懲罰起來。

卻是林海進了書房後,平王開府時調到司徒逸身邊的小太監戴權就冒出頭來,對着門口的高有道行了個禮,笑嘻嘻地道:“義父,林大人既來了,老爺心情必然好轉,您也不必憂心。”又道:“我這裏有些好東西要孝敬義父,還請您老人家賞光。”

高有道自知徒三公子行之對徒老爺和林大人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且平王府的別館比之華棠院更加安全,又思忖林大人進去了就沒什麽大聲響,想來這兩人終究不會吵起來,便放下心來,笑道:“你這猴兒不去侍奉三公子,跑來跟我這兒胡纏什麽?就你那點俸錢,能有什麽好東西孝敬我?”與戴權說笑着去了書房後頭的下仆廂房。

戴權原本是在乾清宮侍奉景德帝的低等小太監,平王和秦王出宮開府,按例要配置随侍太監,除了兩王原本在禁宮裏貼身侍奉的,景德帝還命高有道在乾清宮裏為兩王挑揀幾個好用的人手調撥過去。衆內侍都知道秦王将來可能前程遠大,紛紛表示願去秦王府,只戴權一個願去平王府。高有道情知戴權是個有情義的,他認下的義子養子不少,大多随了高姓,戴權拜義父時卻說雖是刑餘之人,也不敢忘祖,只求還留着自己的姓氏。禁宮裏多是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的,三皇子不但不受寵,還時常挨罰,有許多時候在乾清宮罰跪,要起來時竟使喚不動人,戴權往往上前扶起,還知道送上些茶水手巾。這次平王開府,戴權便找上義父,言道自己是個笨嘴拙舌的,即便蒙義父提攜放到乾清宮裏,但在禦前怎麽也沒有提升的指望,倒不如跟着三皇子去平王府,将來做個王府內院管事的也是條出路。

如此戴權便跟着平王出了宮,平王身邊自然也有自幼得用的內侍,但一來他是從父皇寝宮派出來的,二來戴權在禁宮裏本就是少有的幾個能與司徒逸結好的,便漸漸對他重用起來。

戴權奉着高有道方才離開書房門口,徒行之就端着個托盤從月洞門外轉進來,那托盤裏是一整套翡翠茶具,茶壺剔透,茶盞翠綠,就中更有一個茶盞從上到下沿着原本雕刻出的金瓜紋路鑲着一道金邊,卻正是那年被徒景之不小心弄出裂紋的那一個。

徒行之知道林叔平日最喜歡這套茶具,他出宮開府之時,林海問他有了自己的家了,要不要什麽禮物,他便提出要這套茶具。

翡翠易壞,平常人家多用于飾品,很少用在日常起居用品上,更少有如此配套而成的物件,這套茶具乃是用一整塊原石分雕而成,就算是大夏的皇宮裏也不一定能找到可以比肩的,可謂價值連城,也就是林海平日用得小心方才能保存至今。林海平日裏雖是一直用着這套翡翠茶具,但他對外物并不看重,往年不過是為了景之弄壞過而留着把玩,自從到了京城,能時時見到景之真人了,自然不用再在外物上念想,還用這套茶具也只是習慣而已。因着是徒行之開府的大事,又是自己提出的送禮物,便道既然如此,行之不嫌棄這是我用過的物件,那就送與你了。

徒行之自得了這套茶具,更覺得林叔待自己不同。徒景之那廂本來就對林海平日觀察甚微,待發現林海換了套白玉茶具,問起來又是三兒子要走的,也只是冷笑。只是徒行之得了這套茶具,也只能自己偷偷用林叔慣用的那個茶盞,并無機會拿出來款待父親與林叔。

偏今天徒老爺知道林大人會回西山,他不願去華棠院,便只能來平王府的別館。徒行之打定注意,要拿出這套茶具來款待,偏要在徒老爺面前拿出來用!

徒行之知道若是按着規矩,必得經高有道的眼才能讓徒老爺見到茶盞,偏高有道是知道這套茶具的來龍去脈的,往日就勸過三公子不要在老爺面前拿出來用,免得惹老爺不快。徒行之也是個倔性子,見林海進了書房,就讓戴權去把高有道支走,他好去用這套林叔用過,徒老爺弄壞過,而今落在他徒三公子手裏的茶具。

他興沖沖捧着托盤到了書房門口,卻是高有道關房門時為了随時應聲而只虛掩,徒行之為了小心這套茶具,雙手捧得端正。他站在門口,想要出聲通報,卻似啞了似的發不出聲音來,他又想要拔步而逃,腳下卻又似生了根:

從虛掩的門縫裏,他看到了他的父親坐在書案後,林叔從側面環抱着徒景之,那細細密密的親吻落在眼角眉間,讓徒景之也仰頭去尋林叔的嘴……

徒行之只覺得自己手中的托盤似在顫抖,他知道不能弄出聲響來,用盡心力,方才挪動腳步,一步一蹭地離開書房。

也不知怎麽回到自己的寝閣的,徒行之兩手拿着那個鑲了金邊的茶盞倒在床上時,更不知自己何時竟已經流了眼淚。他早通了人事,也知道父親和林叔兩情相悅,可知道是一回事,當真見到又是另一回事。按着徒行之的想法,兩個人在一起,定然是父皇在上,林叔是為父皇庇護的那一方,就像忠順王伯和他那些男寵一般。雖然徒行之最近越發喜歡與林叔親近,也隐隐覺出自己對林叔并非僅是貪圖父親般的關愛,卻也如世人一樣想法,正是因此,徒景之更不曾把三兒子放在眼裏。

徒景之自知林海與他傾心相愛,并不是因為兩人的身份和地位。林海性子正如那幾個世外高人所言,遇事順其自然,若林海對他的心意并不堅定,也不會入朝為官,這份情自然時間長了也就淡了。但既為了自己入了朝,他就要為如海想得周全。世人看待兩個男人,不會看他們是否真心相愛,只會看到地位高的一方得享齊人之福,而地位低的一方卻要忍受更多的非議。徒行之有時對林海在公務上的小心謹慎有所不解,自覺徒老爺既然與林叔相好,怎麽就能讓林叔受委屈呢?老是想着若是自己處在徒老爺的位子上,必然讓林叔得享高官厚祿,不用看人臉色行事。

便是通了人事,徒行之畢竟年紀尚輕,都是宮裏指派的宮女子服侍,從來只有由着他親吻的,更不曾有過主動湊上來像哄女人似的抱着他的。可嘆剛才書房的一幕,讓徒行之以為竟然是林叔在寵幸徒老爺,着實颠覆了他一向以來的認知。他蜷縮在床上,腦子裏亂哄哄的,一時是林叔那年将他抱在懷裏、背在背上的溫暖,一時是林叔親吻父親眼眉時的溫柔,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拿起那只茶盞,輕輕含住那處鑲了金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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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石頭的地雷!

求你們出個聲兒啊~~

要不你們幫我去投個票?

這裏幫我投個推陳出新獎如何?我覺得穿成林如海,構架前紅樓歷史的文還不多見嘛,也勉強算是推陳出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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