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林府瑣事

林慎雖然自出生就身子不好,得了太醫院幾位聖手的調理,也只是能偶爾抱出房門走走,可他卻聰明得緊,剛過周歲便能呼父喚母,又對那些苦藥毫不抵觸,讓喝便喝,賈敏對他簡直疼到骨子裏。只是不知為何,但凡看到些花兒草兒或是被風吹落地面,或是時日到了枯萎發黃,就一定要哭,并非大哭大鬧,卻是哽咽不止,乃至默默地淚流滿面,讓父母心驚之餘,可也無法可施。

雖不能随意出門,但林海也願意親近兒子,他時常在太醫允許的情況下,抱着林慎在庭院和書房裏打轉,渾不管大夏風俗裏做父親的并無這麽溺愛兒子的。先是給林慎一一指點海棠、龍槐、金桔,待發現林慎總是哭泣之後,便經常在書房裏賞玩,這是象牙銀環狼毫筆不是你的小手能掰斷的、這是翡翠丹鳳花瓶不是你的水杯看摔了吧、這是天球儀我們就在地球上生活你不要張口就咬這是金的會硌着你、這是你徒伯伯臨的帖子雖然不如你爹寫得好不過也還能看最好不要撕好吧撕了就撕了回頭讓他再寫就是了……林慎晚間回到賈敏身邊竟能一一複述,賈敏聽了總是一邊欣喜無限一邊又偷偷抹淚。

她也曾去勸誡林海,言道老爺對慎兒太過溺愛了,徒老爺的字豈是小孩子玩兒用的,林海卻對夫人的那些大道理毫不在意,仍舊和徒景之一起寫了不少大字,預備給林慎啓蒙用。賈敏也就在林海面前說說罷了,轉天林慎再闖了什麽禍,她仍舊微笑,絕不去責罵兒子半句。

待林慎磕磕絆絆長到兩歲的時候,林海的房裏人碧桃終于診出了身孕,賈敏終于松了口氣,回過林海之後,特意為了給碧桃擡位分而大辦了一場,又精心挑選侍奉的人手,又央太醫時時看顧,又求神拜佛要叫碧桃一定要生個男孩。

卻是賈敏因早産的關系,身子也失了元氣,加上太醫囑托,這兩年也一直在調理。她是個明白的,知道林慎的身體不好,便是太醫們精心維護,也總是七病八災的,她與林海也都知道林慎就算長成,也只能是個內宅休養的命了。因此賈敏對着林海溺愛兒子的行為只稍提一下便裝作不知,這兩年來更一力要林海多在兩個房裏人處歇息,只求能為林家多多開枝散葉。如今碧桃總算有了身孕,賈敏總算放下一半的心,她早知這兩個房裏人都是老實人,不老實的也不會被老夫人挑中了,且她嫁入林府這幾年,管家大權在手,又生了兒子穩固了地位,更兼深知林海的心不在後宅,便對二人都十分照顧。

賈敏也曾暗示要為林海再置幾房姬妾,但看了林海并不情願的樣子,又想起夫人們小聚時流傳的近些年陛下不曾廣納後宮該不會是有什麽隐疾之類的流言,也只有嘆口氣歇了這個心思,想着老爺也還年輕,先過兩年看看,要是兩個房裏人還不能生下兒子,那便是徒老爺不高興也要為老爺納上幾房能生養的。

春桃身子有些弱,每季也是藥不離口,賈敏便将希望都寄托在碧桃身上。碧桃此番懷孕,賈敏問明了她的意願,方才大辦一場,竟是将她擡成了可入族譜的貴妾。待到報與林海,林海方知碧桃原來姓金,于是林府裏就此多了一位金姨娘。

賈敏一邊操持管家,一邊照料兒子,一邊關心金姨娘的身子,一邊還想着要調理自己的身子,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林海于公務上游刃有餘,卻是內宅之事上他實在幫不上什麽忙,他以前雖名義上打理過安平侯府的搬家事務,但那時朱轼、王奶奶都是能幹的,全家人又都盯着他讀書的事情,他便是操心,也不過是想起來一出是一出,忙裏忙外累了自己也累了旁人。賈敏自然知道自家老爺有心無力,林海便時時被夫人推出門去,只道老爺有事就去忙去,我們女人家自能操持得當,只差一句“別來添亂就阿彌陀佛”強忍着沒說出來。

這些時日,林海公務私務皆十分順遂,平日裏或是和兒子咿咿呀呀地交流,或是和徒景之游山玩水。徒景之自從汪次生死後,那傳位的心意更加堅定,生時相守方才是他要的,絕不要自己與如海落得九泉之下方能相見的地步。林海于知制诰的公務上本來十分清閑,只要每兩日輪值一次,随侍在景德帝身側以備拟旨。他雖卸了平王王太傅的差事,但平王對他仍執以師禮,隔些時日便到府拜訪或是請林海出游。倒是讓秦王那邊有些人看不得林海如此悠游,汪次生死後,秦王那邊少了個主心骨,卻也少了個能壓制群醜的大山,竟日益嚣張起來,便是劉貴妃和秦王有時也約束無力。就有人看着林海再怎麽于景德帝面前擺出個慎獨的樣子,總歸是平王的人,離陛下近了總是不好。

可一來林海自己于公務上向來謹慎,不光行為謙恭,嘴上甚嚴,便是一紙一字也不外傳,更兼徒景之雖然看着太子和秦王争鋒,也存着個考察兒子的心,但若算計到林海頭上就是另一回事了。上回太子一方讓林海去稽查史書,還算人盡其用,又能間接保護林海,徒景之便無什麽表示。此番四個知制诰中,偏有一個李大仁總是要和林海一班,天天等着挑林海的錯,徒景之便不能忍了。

一日海外有國朝貢,景德帝大喜之下要派員回訪,正好這日林海當值。林海為景德帝拟旨時,後宮劉貴妃忽然派人來報,道是七皇子司徒遠之母王嫔嘔血不止,不得以來通報景德帝。徒景之原本看着林海下筆的樣子正在發呆,忽被打擾,皺眉道:“太醫怎麽說?”

那小太監只是王嫔身邊随侍的,向來少見陛下,這時被劉貴妃推出來,得了景德帝的問話,竟瑟瑟發抖,道:“太醫,太醫說王嫔娘娘只怕,只怕不好了……”又聽景德帝“哼”了一聲,他更吓得伏下/身子連連磕頭不止。

林海在禦案西角的知制诰位子上拟旨,見了那小太監的緊張樣子,微微皺了皺眉,卻被徒景之看到,以為他可憐那個小太監,便道:“既如此,朕過去看看。”

林海起身恭送景德帝離開,待回到座位上,他看殿內居然只剩下他一個人在,低下頭想了想,将方才鋪展開來、已經寫了些字的白麻重又卷起,到了禦案前邊的熏爐前,将那白麻扔了進去。眼看着白麻一點點在熏爐裏扭曲變色,随着熏香一起變成袅袅輕煙飛走不見。正在欣賞那輕煙的各色模樣,殿門被人推開,果然是今日與他同日當值,本應守在翰林值房等待封好的诏書副本備檔的李大仁,他進了殿,先是鬼鬼祟祟地掃了一圈,發現只有林海一個在,立時挺起胸來,對林海道:“林大人,齊大學士有請。”

林海微微皺眉,道:“下官正在當值,按例不可離開須臾。不知齊大學士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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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仁乃是個老舉人,四十多歲方才中了進士,又苦熬了幾年攀上了秦王的高枝才得任知制诰一職,他一貫擺明自己是秦王一派的人,倒也算是坦蕩。聽了林海的話,他嗤笑一聲,道:“林大人,陛下已然回轉後宮,只怕一時半會兒的顧不上這裏。齊大學士那裏正好有幾個陳年的舊檔要整理,想着你擅長這個,便請你過去幫個忙而已。”

林海心裏一嘆,面上卻有些為難地道:“即使如此,這裏也不可少人,還要勞煩李大人值守。倒是李大人來了這裏,那翰林值房那裏……”

李大仁聽了林海的話,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那幾個舊檔你整理好了再過來換我好了。”

林海也不多話,向李大仁一拱手,便去了文淵閣。

李大仁待林海走後,自顧自走到知制诰的桌案邊,卻是白紙一張,讓他看無可看,不由心中大恨。此番英吉利遣使入貢,景德帝要派大員回訪,遠赴英吉利乃是前所未有之事,此事事關重大,必然得派朝中能臣重臣方能壓得住陣腳、顯出我大夏國威。然而無論太子還是秦王,都不希望自己的臂膀派去泰西之地,這一去顯是三兩年都回不來,如今朝中局勢,待到三兩年後還不知會是什麽樣子!秦王這廂并不敢明着違逆旨意,便想着提早探看派員名單,無論派誰,哪怕只提前一天知道,也好讓人或是突發疾病或是家裏有事,總之要在頒旨之後能夠有理由留住自己的人才好。

今日景德帝要定下派員名單,偏趕上林海在禦前當值,李大仁只在值房候旨。還好秦王這裏有個劉貴妃,算着時辰,旨意也該拟好了,方借着本就身子不爽利的王嫔讓景德帝回轉後宮。卻不料林海的桌案上一片空白,讓李大仁白跑一趟。

轉過天來,太子和秦王各自有人手被派往遙遠的英吉利出使,兩方喟嘆之餘,又被景德帝另宣的口谕吓破了膽。

卻是朝會之上,景德帝将太子和秦王都罵了一頓,又道李大仁私自窺探聖意,論罪當誅,念其曾為秦王的老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竟奪了官職流放西北;又道林海擅離職守,一樣要論罪,念其初犯,且過往有功,便罰俸半年了事。

這一下,無論太子還是秦王,都消停了不少時日。

而王嫔雖嘔血不止,但那日景德帝親往探看,竟不久就停了嘔血,到底撿回一條命。只是她這一回太傷元氣,此後便如當年的秦淑妃一般,常年卧床,到讓司徒逸對司徒遠心有戚戚焉,每每進宮向景德帝請安,總要看看七弟方才離宮。

林海也知徒景之拿他這個平王的人做棋子,正好用來試探朝中各派,他知這是上位者必然之思,且終究景之不會對如海不利,便也不惱。趁着徒景之私下裏對他越發溫柔小意的時候,先是勒索了此後讓徒景之多少多少時日不能翻盤的樂子,又道自己沒了俸祿,徒老爺就得辛苦養家。徒景之為了給林海賺回俸祿錢,參照着英吉利貢上的海外瓷器,費盡心思設計出了幾種琉璃珍玩,讓彩工坊賺了林海半年俸祿百倍千倍都不止的銀錢之類,也不用多提。

只是到了景德三十一年的深秋,從揚州傳來的一封急信,讓林海失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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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嗯,基本上,林慎代替黛玉哭了……就這樣。

我更啦!小軟糖童鞋,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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