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修标題)
第七十九章淮左有名都
徒行之那日陪着徒七被徒景之責罵一頓,不但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自他登基以來,不光身邊侍奉之人各個變了模樣,就是徒景之,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對他時不時冷嘲熱諷,讓他體會到做皇帝的金尊玉貴的同時,心頭竟偶爾也飄過一絲失落。
登基大典之後,除卻那些禮法祭祀之事,新帝第一份重要旨意就是重申軍國重事和朝中三品以上官員任免須報到太上皇處由兩宮一同聖裁,此類旨意除皇帝玉玺外,更需加蓋“太上皇帝之寶”方能下行。早在景德三十八年年初皇太子開始監國之時,朝廷便是如此運作,不過那時候是四品以上官員任免報到景德帝處,這時為了太上皇龍體休養要緊,便只三品以上的才報到太上皇處,且因着徒景之打算離開京城,還加上了兩宮聖裁之語,好為日後做鋪墊。景德帝治下國家承平,四海鹹服,能稱得上是“軍國重事”的實在不多,至于三品以上官員任免,雖說是兩宮聖裁,但新帝一概不敢擅專,全數報與太上皇處,只尊着太上皇的意思行玺罷了。由是新帝仍舊似監國之時一樣,每三日前往西內大明宮向太上皇請安并研讨國事,父子兩個見了面,若有其他大臣在,多是些父慈子孝恭謹問答的官面文章,若是新帝單獨觐見,雖是太上皇專斷,但徒景之每每也多讓徒行之發表意見,對他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也不似以往橫加指責,反而溫言解說背後緣由,實在是存着個讓他快快成長之意。
從徒景之開始裝病到如今徒行之已經登基,外朝傳言紛紛擾擾,流傳到天京城以外的,皆道是景德帝畢竟君臨天下近四十年,即使如今因為龍體欠安不得不行傳位之舉,卻不是要将權柄交出,仍舊把持着軍力調動和高官任免之權,有些臣子對新帝便免不了有些輕視。只是徒景之裝病裝得過了些,至少在神京,有好些大臣想着太上皇命不久矣,即使現在太上皇權柄在握,但若駕崩,将來還是新帝的天下,倒讓徒行之在朝中行事少了些阻礙。
回宮後,徒行之老老實實寫了份檢讨,一開始只說今日書房之事,卻是越寫越想到以往之事,又想到那次從華棠院一別,自己竟一直沒有機會和林叔說開,心裏總是難受,便将滿腔心意寫在了檢讨裏。
這回徒行之來找林海,徒景之并沒有似往常那樣與林海一起在書房等他,反而是林海獨自一人候着。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麽,晚間徒景之問詢之時,林海只笑說:“行之是個好孩子。”再不肯多言一句。
徒行之眼圈紅紅地捧着那檀木盒子,心滿意足地回了宮,心裏想着不管他說過什麽做過什麽,林叔對他總是微笑的,這就夠了……林叔說這是給我的登基禮物,就像當初封王分府自己得了林叔的那套翡翠茶具,彼時不知世間之事,只憑着和林叔的親近近乎明搶地要了來,後來不小心打碎了幾個杯子,他尋人重制,才知道便是掃遍天下都不一定能找得出可以匹配的,可林叔說是恭賀他開府的禮物,說給就給了。如今自己登基,林叔又将彩工坊拱手奉上,便是徒行之漸漸學着景德帝的樣子喜怒不形于色,也難免心中激蕩。
待回到乾清宮裏,徒行之看了份吏部報上來的彈劾折子,道是陝西道某知府賈化“生情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請求聖上對其不光要革職,更要徹查其貪酷細節以正綱紀法度。徒行之見了也不以為意,自從游歷江南,又監國大半年,他也知這些地方官員多有僅憑一己之私就互相攻讦的,更知有些官員打着清正之名反而濫用民力也是常事,到底只要四民還能活得下去,就不能每個案子都徹查,不然只怕大夏官員十不存一。知府不過五六品,這等官員的任免還不用驚動太上皇,又兼他這日心情好,便也不派人細究,只命吏部發文/革職,另尋他官接任了事。
只是過了幾天,徒行之終究收到了天章閣大學士兼領兩淮巡鹽禦史甄應嘉的乞病退折子,他對這些挾舊恩試探新朝的老臣實在厭惡,心頭頗有沖動,實在想在那折子上批個“準”字,可兩淮巡鹽禦史固然本官只有五品,然而天章閣大學士卻是正二品的高銜,他就是真要甄應嘉退休也得經徒景之的手。再想到徒景之那裏只怕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又一聯想林海的舉動,徒行之便嘆了口氣,連帶着這幾日的好心情也瞬時消散。他知道父親和林叔是不想讓他擔上剛一登基就整治老臣落得對太上皇不孝的名聲,寧可用彩工坊的銀兩補貼自己、讓甄應嘉再在巡鹽禦史的位置上折騰幾年,可心頭這股邪火實在難忍,心道我已經是皇帝了,難道非要看大臣的臉色麽?何況縱然如今大夏國庫并不空虛,稅銀所得也不似以前那般倚靠鹽政,可鹽政仍是朝廷根本之任,甄應嘉越來越老邁,早些年還曾銳意革新鹽政體系,如今卻不顧國事,只想着要為自己的将來鋪後路,每年從鹽政不知貪了多少去……哼,便是不能讓你立時免官,也不能由得你在鹽政上胡來!更要讓父皇和林叔看看,我不需要他們這樣的體恤!
于是徒行之便将此折子留中不發,他不去跟徒景之說,徒景之也假裝不知道,倒想看看兒子如何處理這件事。可當徒行之打起精神,仔細梳理了一遍朝中臣子後,不由得再度長嘆,知道自己根基尚淺,以往又是閑王又是南下,一直沒有自己的班底,如今朝中全是景德一朝的臣子,便是可用之人也不一定可信,心中實在郁郁。
卻是入了景仁元年之後,徒行之心頭漸漸有了個想法,他知道林叔要回南,卻不是回姑蘇老家,而是要去揚州的清風朗月別院長住,而兩淮巡鹽禦史衙門就設在揚州。倒不如求林叔出馬,以林叔之能必然勝任不說,林叔既出身翰林,又做過蘭臺寺大夫,自己再給他加上個大學士的銜,也不比甄應嘉當初出任此職時的官份差,必能壓得住江南官場,更何況,徒老爺必是要跟着去南邊的,有他在,便是不公開身份,以甄應嘉和景德帝的情分,總會知道真相,也不敢做出過分掣肘之事。且又一想,林叔做過平王的王太傅,如今自己登基為帝了,若真是放林叔白身回南,只怕別人還要笑他這個皇帝不知尊師呢!
徒行之這裏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他也不去找林海,直接拿着甄應嘉的折子去找徒景之,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徒景之本就對林海執意辭官心中郁郁,聽了兒子的應對,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若真到江南,甄應嘉那裏只怕瞞不過,倒不如直接跟他挑明了,自己也好方便行事。又兼以前做皇帝時不覺得,如今成了太上皇,看着方管事有時對他列出的要帶到南邊的單子愁眉苦臉,方知銀錢上也是需要打算的,想着如海辭了官又将彩工坊送與行之,只怕于家用上艱難,全然看不到以往安平侯府的茶園和商鋪的進項已經讓林海養成那般做派,只想着如海若是當了巡鹽禦史,那自己也不必有什麽花銷還要往天京城裏遞消息,直接從鹽政上克扣就是。徒行之也是如此做想,他知道景德帝當了好幾十年皇帝了,即使知道民間疾苦,可自身的身周用度總不能短了,也存着個鹽政收入就當是侍奉太上皇所用的心思。
如此父子兩個一拍即合,狼狽為奸,林海知道後,對上他們父子一個深情款款軟意承歡一個豁出臉去撒嬌耍賴,總歸也無法可施。究竟在景仁元年開年之後,太上皇用印,景仁帝随印,下了兩道诏書,一道上說甄應嘉雖年事已高,但國家用人之際,正需老臣出力,如今金陵乃是太祖龍興之地,甄應嘉久在江南,可堪大用,特封為從一品金陵省體仁院總裁,望老臣仍能盡心雲雲。又有一道诏書,道是原蘭臺寺大夫林海,自來公忠體國,先是因病辭官,如今既然病愈,仍可為國出力,現加封從二品天章閣大學士領兩淮巡鹽禦史,如今天氣寒冷運河不通,可待陽春之時上任雲雲。
又兼徒景之想起之前南巡時視察鹽政衙門,那鹽政衙門從前朝就有,一直沿用至今,歷任鹽政官員多是沽名釣譽之輩,便是自家宅院修的美輪美奂,鹽政衙門卻寧可讓它擺出一副破敗的樣子來給那些鹽商看。想着如海豈能在那樣的地方辦公?便逼着徒行之去想法子。
徒行之也知林大人此番上任,府上第一清客徒老爺也會跟着過去,那鹽政衙門地方逼仄,建築老舊,這兩人總不能受這種委屈,不由得想到自己監修翰林院的往事。于是過了些時日,景仁帝又下旨,道鹽政衙門年久失修,便要推倒重建,至于臨時辦公之地,我朝例行節約,太上皇特許将揚州行宮辟出一部,作為鹽政衙門,如此既可儉省民力,又不至于使行宮空置,白費公帑雲雲,将那尊師之意做到極點,頗得了些士林間的頌聖之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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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哇哈哈,終于讓林海當上巡鹽禦史啦!終于可以寫揚州的故事了!以後就是小一輩的天下了!
感謝大叔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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