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晚間五六點鐘,夕陽漫天,暖橙色的光打在象牙白色的建築上,冷清許久的沈家別墅賓客雲集,各式各樣的豪車從法式鐵藝大門駛入,負責迎賓的傭人們忙得沒有一點空閑。

相比于宴會廳的熱鬧喧嘩,小樓這邊一如既往的安靜,沒到宴會開始的時間他們暫時不用露面。

方淨澄一早就被沈家聘用的造型師團隊精心裝扮過了,此時一身黑色燕尾服,黑發被吹得蓬松,心形劉海襯得面容更加精致秀氣。他坐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漸深的夜色,眼神沒有焦距。

沈頤棠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他還是第一次來方淨澄的房間,空間很大卻沒什麽人氣,說是旅店也沒什麽問題。

方淨澄坐在沙發上,單薄的身體透出孤寂的感覺,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點牽絆和依靠。這種感覺出現在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身上,突兀又令人揪心。

房門被推開時,方淨澄就察覺了,但并沒有理會,以為是哪個傭人來收拾。

直到面前覆蓋下一片陰影,方淨澄才回眸看。

空洞的眼眸裏似乎有暗藏的火種,在看到沈頤棠的剎那亮起。

沈頤棠沒有多問什麽,只說:“我們該過去了。”

方淨澄點頭,從沙發立起來。

“怎麽是哥哥來喊我呀。”語氣透着點小雀躍。

沈頤棠笑:“他都去宴會廳那邊忙了。”

“這樣,我們快過去吧。”

沈家的宴會是為剛找回來的小少爺舉辦的,與沈氏集團有合作的、與沈家有交情的都受到了邀請,受邀的人也都很給面子,許多都是一家人一起出席,也幸虧沈家的宴會廳夠大才能裝下這許多人。

沈頤棠身體不好,沈老爺子年紀又大了,即便沈晖如何不願意,今晚也得負責應酬。

方淨澄他們到時,沈晖已經與很多人應酬過,臉色算不上好只勉強撐着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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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叔。”沈頤棠喊道。

“嗯。”沈晖應了聲,視線投向一旁的方淨澄,“你跟着我。”

方淨澄下意識去看沈頤棠,沈頤棠沖他點了下頭。

方淨澄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晖後面,任憑他說什麽,只配合笑和喊人。一圈下來,臉色都白了些。

沈晖看着他,有些不滿:“你媽媽怎麽給你養大的,一點膽量也沒有?”

會有沈家查不到的事嗎?沈老爺子都知道的事沈晖卻一點也不知道,根本不關心罷了。

方淨澄沒說話,垂着眼眸像根木頭。

“行了。”沈晖擺擺手,示意方淨澄走開。

不等方淨澄有動作,沈晖就自行先走開了。

掌心的刺痛讓方淨澄勉強維持着冷靜,看向沈晖背影,眼神冰冷。

随手從侍者托盤裏取了杯加冰的飲料,也沒注意是什麽,就一口氣喝光。刺激的辣味和澀味化作熱意,刺激得臉上和眼尾都浮上薄紅。

正在這時,侍者過來請他到沈老爺子身邊,宴會正式開始了。

沈老爺子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裝,中和了身上的銳利,添了幾分儒雅溫和。他看向方淨澄的目光柔和慈愛:“諸位,感謝今日賞光。今日是我們沈家的大日子,這位是我的小孫子淨澄,這麽多年了我們終于把他找回來,讓他認祖歸宗,也算了卻了一樁心病。往後還要承蒙各位多多提攜他。”

沈老爺子說得情真意切,給賓客們展示了一出祖慈孫孝,賓客們也給面子逢迎,紛紛誇贊起方淨澄。

“令孫儀表堂堂,謙遜有禮,定然有大作為。”

“聽說是A大的學生,了不得啊,沈老您放心就是。”

“我看淨澄将來啊,不會比頤棠差的。”

……

方淨澄看着眼前一張張笑臉,只覺得諷刺,僅僅見過一次憑着他現在的身份,就可以對他笑臉恭維,他甚至不需要做什麽,一句話不說也不會被認為敷衍。不過是權財使人彎腰罷了。

而在三天前,他還被人當面羞辱嘲諷。

沈老爺子忽然拍拍他的肩:“淨澄,好孩子,放松點去玩吧,他們在等你。”

順着沈老爺子的視線看過去,許多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女關注着這邊,顯然是等待機會和他交際。

方淨澄當然不會讓沈老爺子失望,點點頭朝那群人走去,在這之前他看向沈頤棠剛才的方向,那裏已經換成了其他人。

也是,今天沈頤棠只需要露個臉。

“早聽說你了,今天可算見到。” 剛過去就有人主動寒暄。

方淨澄淺笑着予以回應。

年輕人的交際很簡單,無非就是玩得開心,不用談什麽正事。

“光喝酒聊天可沒意思,走咱去外面。”外面有露天燒烤自助,可以自己動手。

該見的人已經見過了,留在宴會廳裏也不是必須,方淨澄順着他們的意思去外面的草地。那裏已經有一些人了,他們加入後更熱鬧。

“哎我說,你怎麽都不愛說話像個悶葫蘆?”有人問。

方淨澄笑:“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啊,我和你們長大的環境不一樣。”

“給我們講講呗,你以前的事。”那人繼續說,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意思。對沈家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少爺,他們更多還是好奇。

雖然聽說是從小地方來的,可這氣質這相貌也不像。還是說沈家的風水養人,他們兄弟倆都好看得不像話。聽說這家夥的媽媽,當年就是個大美人。

方淨澄默了默:“以前啊。”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別人家是爸爸媽媽,我們家只有媽媽。然後很多小夥伴,我們下了學就到處跑也沒人約束。挺開心的。”

方淨澄笑着,笑意深入到眼底,似乎說出口的就是真實。肉.體看似在極樂天堂,靈魂卻扭曲着與這黑夜共沉淪。

聽得提問的人羨慕極了:“真好,我從小就一堆興趣班,除了睡覺沒有休息。”其他人也非常有共鳴,他們家族對他們的培養還是非常嚴格的。

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等到晚宴結束,方淨澄不僅加了許多人的好友,還被拉入了群聊,算是被這群人初步接納了。

“今晚表現不錯,有人邀你出去玩你應下來就是,年輕人多交朋友。”送走賓客後,沈老爺子贊許道。

“知道了爺爺。”方淨澄乖巧應下,“哥哥今晚怎麽不在?”

“頤棠他要多靜養,先回去歇着了。”

聽到沈頤棠身體沒出問題,方淨澄看起來放心了些。

沈老爺子:“你也先去歇着,吃點醒酒藥。”

“好,那我先走了。”

從宴會廳離開,方淨澄沒有立馬往自己住的小樓去。今晚沈晖也在這裏,他住在主樓右側的小樓。

向傭人要了熬制好的醒酒湯,方淨澄端着往沈晖的房間去。

房間的門沒有關,方淨澄一推就開了。

沈晖今晚喝了不少,應酬得差不多時被沈老爺子讓人送了回來,他不喜歡有人進他房間,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醉醺醺躺在床上。

方淨澄挑這個時機過來,是因為他知道沈晖一個秘密,只要喝醉了沈晖對自己做的事不會有一點記憶,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或是說過什麽。是書裏看到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踏入房間的瞬間,方淨澄就愣住了,床頭赫然是一張婚紗照。照片裏穿着潔白婚紗,美麗而冷清的女人,是他的母親。

憑心而論這張照片拍得很好看,可以被拿去店裏當櫥窗照,可方淨澄分明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緒,抗拒、想掙脫,有無形的繩索将母親困住了,勒得她傷痕累累。

視線又落到床上躺着的男人,周身萦繞的陰郁氣息無論如何也散不開。那道名為偏執的繩索,同樣将施惡者折磨得精疲力竭。

可憑什麽施惡者還好好活着,有資本游戲人間呢?

走到床邊,随手擱下醒酒湯,方淨澄俯下.身子靠近沈晖,伸出的手停留在他的脖頸處。

脖頸上頸動脈還在搏動着,只要将它劃開,輕輕的。

方淨澄手指落在沈晖頸動脈上,冰冷的眼神已經化作了利刃,眼前仿佛有血花盛開,腥臭的、肮髒的血液噴湧出。

沈晖仿佛察覺到什麽,眼睛微微睜開一點,朦胧地看見一道人影,臉部輪廓與日思夜想的那人重合。

“晴晴,你終于肯看我。”沈晖的語氣可以算得上溫柔,甚至還有點委屈。

方淨澄沒回應,冷冷看着他。

“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的家人我不是故意的。”

方淨澄冷聲:“你殺了他們。”

似乎是怕“方晴”不肯聽他解釋就又消失,沈晖抓住她的手忙辯解:“我沒有,那是意外,你相信我我沒想真的殺死他們。”

“可你給他們注射毒.品。”用毒.品控制方晴的家人,脅迫她嫁給自己。如果不是剛好懷孕,方晴恐怕也會被毒.品控制,成為沈晖聽話的奴.隸。

沈晖并不認為自己錯了,甚至是無奈于方晴的叛逆:“晴晴,是你太不聽話了。”

“方晴”冷笑,将手從他手裏抽離:“你說你愛我,就是這樣愛我的,讓我做你聽話的狗,可笑。”

方晴的冷漠讓沈晖惱怒,他從床上起來迅速再次抓住“方晴”的手,用的力道似乎要将這細白的腕子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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