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失憶
第65章 失憶
女孩聲音又清又脆, 不僅周圍的百姓愣了,銀月狼王愣了, 男人也愣了。
他說:“換一個。”
“你還跟我談條件?”蘇厭揚眉, “我就要看你哭!”
男人便沉默了。
興許是他真的很在乎其他人的安危,蘇厭總覺得他低着睫毛時,眼睑處深色的陰影, 有那麽點憋哭的意思。
女孩精致漂亮的眉眼湊近了,呼吸清甜, 歪頭打量他:“哭出來了?”
男人擡眼平靜道:“做不到。”
蘇厭噗嗤一聲就笑了, 笑完想繞過他:“別礙着我做事,等會再跟你玩。”
她剛走出一步, 男人伸出手攔住了她。
蘇厭緩緩擡睫,這次眼裏帶上了冰冷的意味, 語氣還是輕快帶笑的:“小鲛人,你這點修為, 憑什麽攔我啊?”
“小鲛人”三個字脫口而出,帶着熟悉又親昵的味道,兩個人對視時都頓了一下。
一個覺得奇怪,一個覺得痛楚。
男人道:“放過他們。你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
蘇厭居然有點心動, 他說話的神色鄭重而專注, 不像是在談條件,反而像是在承諾,每個字都像是刻在石頭上。
可她不想妥協:“要麽讓開, 要麽我要動手了。”
男人沒有讓開。
他胳膊平直, 堅決地擋在蘇厭面前:“他們本性良善, 只是被狐妖蠱惑, 不辨是非, 你不該殺人。”
蘇厭甩手一鞭子抽了出去。
男人用木枝抵擋,但木枝哪能抵得過龍脊銀鞭,木枝被攔腰截斷,鞭尾掃過他玉石一樣清俊的臉,抽出一條深深的傷口。
血瞬間湧了出來,順着他的下颌淌到潔白的衣襟上。
男人仿佛感覺不到疼,眸色無波無瀾。
反而是蘇厭心裏亂了一瞬,幾乎想手足無措幫他擦血,最終只是沒動。
她只是想讓他退開,沒有想讓他受傷。
不知道為何,下手重了。
她莫名覺得,雖然男人看起來很虛弱,但如果他動手,該是驚天動地的模樣,不該躲不開。
蘇厭眉心蹙着:“我說你……”
她話沒說完,目光變了,同時起反應的還有銀月狼王,和遠處相隔很遠的群狼。
女孩的目光,和狼群幽綠的豎瞳,都緊緊聚焦在了男人流出來的血上。
致命的誘惑像鈎子勾了一下心髒,明明沒有嘗過,那滋味好像一瞬間湧上舌尖,美妙得刻骨銘心。
“你,留在這裏審問,不要殺人。”蘇厭命令狼群,拽着男人就走,有點心煩意亂,“而你……你現在是我的了!”
蘇厭一路把他拽回宅院,一路上心跳又快又密,刺激又緊張,像是偷了個大寶貝回家,都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麽。
她進屋就反手把門關上了,不由分說把男人用銀鞭捆在柱子上。
男人倒是十分平和,任她做什麽也不反抗,只是在她狠狠打死結的時候,問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開吃!
诶,不對不對。
蘇厭欲蓋彌彰地搓搓手,耳朵有點紅,有點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
她太想嘗一口他的血了,翻湧的欲望一波波湧上頭,讓她幾乎失控,恨不得拽着他的領子狠狠咬上一口。
可自己的所作所為,又頗有點老崽種吃人時的模樣,怪變态的。
當惡人可以,變态不行。
她是有原則的。
有原則的蘇厭擡頭撞見男人漆黑的目光,只覺得他面無表情的時候,也格外有殺傷力,感覺被看穿了似的,惱羞成怒道:“你看我做什麽?”
男人的目光就好像是在責怪她無理取鬧。
蘇厭沒理也要說成有理:“反了你了,都答應我對你做什麽都可以,還不乖乖聽話。”
她上前兩步,從男人的袖口撕了塊白布下來,擡手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這下舒服多了。
他看着自己的時候,總覺得有點別扭,還有點羞惱。
他蒙上眼,蘇厭有種為所欲為的快感,繞着男人走了兩圈,勾着他的下巴細細打量。
男人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女孩柔軟溫熱的身體靠得很近,太近了。
她向來沒什麽性別意識,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沒變,沒半點女孩子模樣,還總不把他當男人。
他不是真的神仙,不是真的沒有感覺,不是真的冷心冷情,也是真的曾和她在大雪紛飛的洞窟裏極盡纏綿,失控地沉淪。
他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當時的記憶,因為是他欺騙她,強迫她,就連回憶都像是一種輕薄。
可越不去想,越是忍不住去想。
周圍一片黑暗,被緊緊反縛的雙手雙腳根本無法掙脫,逃離不行,靠近也不行。
女孩纖細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呼吸噴吐在他的臉上,輕柔得像是羽毛,一下又一下。
熬人得要命。
男人的手指緩緩掐進掌心,面上仍是死水般平靜。
他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就算記憶不在了,骨子裏或許也在恨他,把他綁起來再捅幾刀玩兒也未可知。
他希望她能給他留條命。這條命還有用。
黑暗中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即便是清虛仙君冰山一樣的心性,也終于是忍無可忍,開口啞道:“你……”
溫熱的嘴唇一瞬貼在了他的臉頰。
傷口格外敏感,敏感到能描摹出花瓣一樣濕潤的唇瓣,柔軟嬌嫩的舌尖閃電一樣掠過他的傷口。
一個淺淺的,勾魂奪魄般的輕吮。
像是一個吻。
繼而被加深,女孩手指掰過他的臉,身體緊緊地貼上,失控地吸吮他冰冷的臉頰,柔軟濕潤的舌尖一下又一下急切地舔過傷口內側,激起一陣又一陣波瀾。
女孩的鼻尖隔着蒙眼的白布,溫熱的吐息觸碰着他的眼睫,她和自己的本能艱難拉鋸掙紮,無意識地發出難耐的鼻音,尾音勾人得要命。
男人的呼吸早已停滞,身體徹底僵硬,又徹底熾熱。
蘇厭輕輕咬了他一口,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沒有咬破,而後飛快地退後,惱恨似的跺了跺腳,飛也似地跑走,咣的一聲把門摔上。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對男人而言多麽撩撥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點起了多大的火,自顧自地跑了,全不負責。
風停淵明知做不到,還是掙紮了一下,動彈不得,手心被掐出了血,黑暗中平日素白的耳朵通紅。
他啞聲喚道:“蘇厭。”
滿院空蕩蕩的風聲。
女孩那修為和身手,早跑沒影了,哪管他死活。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後悔了,他說什麽都可以由着她,她願意打他也好,殺他也罷,哪怕再捅一劍也成。
這樣不行,真的不行。
……
她就這麽把他綁着。
——晾了整整一天。
蘇厭被那口血的滋味,勾得魂牽夢萦,又覺得自己不能淪落成吃人的小崽種,所以沖出去吹了一天冷風。
她自覺已經十足冷靜了,才帶着銀月狼王施施然回到宅院,進門才想起忘了給男人松綁,蒙眼布都沒摘。
……糟糕,忘得一幹二淨了。
蘇厭心虛地給他松綁,男人一把扯掉覆眼的白布,露出黑沉沉的眸子,活動了下手腕,眼裏帶着冰冷的味道。
風停淵道:“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語氣波瀾不驚,卻莫名讓人感覺有點危險。
蘇厭知道他生氣了,反而那股心虛沒了,理直氣壯道:“你自己答應我做什麽都可以,你現在什麽态度?嗯?我還給你帶了藥!現在也不想給你了!”
她身後的男人往前邁了一步,和風停淵對上。
那是個肌肉虬結的壯碩男人,小麥色的肌膚,身上覆着銀色的铠甲,肩上固定着銀白的披風,英俊而明朗的面容帶着異域風情,額頭有銀月的印記。
那是銀月狼王的人形,他本體太大,進不了門,所以化成人形跟在蘇厭後頭。
“小殿下,屬下覺得他來歷不明,還是立刻殺了比較好。”銀月狼王冷硬道。
他目光銳利森冷。
而風停淵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蘇厭冷笑:“凝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吃他!”
銀月狼王僵硬了一下,扭頭解釋道:“不是的小殿下,屬下不是想跟您争食物,實在是他看您的眼神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蘇厭大聲道:“我看你就是想吃他!”
凝輝被她罵得縮了縮,單膝跪下,仍比女孩要高大,委屈巴巴地低着頭:“您消消氣。”
蘇厭看了他一會,随手抓起椅子上的圓枕丢進院子:“去撿。”
這姿态跟不耐煩的主人逗狗玩兒似的。
女孩眉眼神氣張揚又跋扈,風停淵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幅模樣。
她在人間總是孤身一人,咬牙忍痛,可在無間深淵裏的确是三界簇擁的小公主,強大又任性,被崇敬又被寵愛。
銀月狼王毫不猶豫地就出去撿了,仿佛全深淵的人都不知道羞恥心為何物。
他一轉身,蘇厭就伸出手,将一個藥瓶遞到風停淵眼皮底下。
風停淵意外地看着她,她別扭地看着其他地方。
“拿着啊!”蘇厭見他不接,瞪了他一眼,“我不喜歡看你身上有血,以後都不許有。”
男人眼裏是極淺的笑意。
微不可察的笑意,像拂過掠過冰層的風,可蘇厭偏偏看出來了,還莫名其妙心髒漏跳了一拍。
凝輝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堂堂銀月狼群一族之長,叼着圓枕跟狗勾一樣回來了,蹲在她面前,微微喘氣,眼睛明朗,望着她的目光是純粹的信任和愛。
如果尾巴還在,估計得搖上天。
“真棒。”蘇厭拽下他嘴裏的圓枕,又一次用力丢了出去。
他倆玩得倒是開心,有來有回的,風停淵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看她和別的男人玩得東倒西歪,笑起來眼睛裏像是落滿星星。
渡厄的嘲諷還猶在耳邊:“你看看你,又兇又老,還不會哄小姑娘開心。”
……女孩都喜歡這樣的人嗎,會無條件的順從,舍下身段陪她玩,熱情又有活力,嘴巴甜,還會讨人喜歡。
她從前喜歡他什麽?
他從來都不知道。
他本沒有什麽可招人喜歡的。
蘇厭瞥見他不在看自己,不高興地命令凝輝去院外守着,然後抓起第二個圓枕,丢了出去,堂而皇之地看着他:“該你了。”
風停淵淡道:“什麽?”
蘇厭笑吟吟的,吐字清晰:“去撿。”
風停淵沒有動。
“不是說什麽都能做嗎?”蘇厭歪着頭,“只是騙人的?你若是騙我,我現在就去把該殺的人殺掉。”
“不要用殺人來威脅我。”風停淵聲音很冷。
明明他的修為遠不如自己,還被拿捏得死死的,可他平平淡淡一句話,卻帶着冷淡的不容置疑,讓人潛意識裏不敢反抗。
像是位居高位久了,言行間帶着不怒自威的風骨,又像是早已習以為常,握着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權柄。
蘇厭一身反骨,竟也有那麽一瞬間想要聽從。
意識到以後又呼啦啦開始炸毛,憑什麽要聽他的?!
男人在她的目光中,平靜地走出門,走進院子,俯下身,将她丢出去的圓枕撿起來。
他将圓枕拍幹淨,遞過來,眸光沉定:“你不想讓自己愛的人受到傷害,別人也不想。救人時不必多想,殺人時三思後行。”
蘇厭不喜歡聽人說教,沖他做鬼臉:“略略略。”
男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
他伸手的時太自然,太熟稔,蘇厭也沒有躲,好像身體早就習慣于此,等他摸完,她眼睛突然像貓一樣瞪圓了。
不對,誰給他的膽子摸我的頭?!
……就摸一下就完了啊?我允許他結束了嗎!
蘇厭随手把圓枕往他懷裏摔,算是不輕不重地反抗,本來也是和他鬧着玩,根本沒用力氣。
誰知男人卻身子晃了晃,嘴唇煞白,幾乎摔倒。
蘇厭吓了一跳,伸手扶了他一下,蹙眉道:“不是吧,你也太不經打了。”
她話語頓住。
有血從男人的胸膛上漫開,極為緩慢的血色像花一樣開在他心髒的位置。
他有舊傷?剛剛圓枕不偏不倚摔在他傷口了?
蘇厭強硬地拉他坐下,一手按着他的肩,屈膝跪上他的大腿,擡手霸道地撕他的衣服:“讓我看看。”
風停淵蹙眉:“你不能……蘇厭,你總是随便扒人衣服嗎?”
“我不是想看你傷在你哪兒嗎?”蘇厭吼他,想不起來自己是不是說過名字,只氣道,“我不喜歡別人死在我跟前,因為……”
“晦氣?”
蘇厭被說中了,頓了頓,沒吭聲。
說話間,她已經把男人的衣襟撕開了,風停淵出手阻攔,但他現在的修為力氣根本擋不住女孩蠻橫的手勁。
敞開的白袍下,是被層層紗布包裹的胸膛,血色洇濕了他心口的位置,濃郁得像是已經連續出了很久的血。
她騎在男人身上,整個人都僵住了,垂眸定定看着他心髒的位置,纖白的指尖劃過血色。
奇怪的是,她聽不見心跳聲,就仿佛他的胸膛裏空空如也。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胸口突然悶痛,像是被攻門錘狠狠砸了一下,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次倒是沒有渴望他的血。
只是沒來由地心痛,眼裏突兀地閃過如火的血紅劍尖穿透他胸膛的模樣,甚至連利刃穿心的聲音都如在耳側。
那樣撕裂的聲音,讓人聽了渾身都在發抖。
蘇厭恍惚問道:“怎麽受傷的?”
風停淵攏上衣袍,不讓她再看。
長睫遮住眸色,淡淡道:“是我咎由自取。”
院外突然傳來凝輝大聲地問候:“尊上。”
“寶寶呢?”烏九笑着滑入院內,九首螣蛇龐大的身軀遮蔽了月光,“你不出來,我就進去啦。”
烏九不喜歡人形,往往要進屋,也是只是縮小身形,此時他整個籠罩在院子上空,三個頭顱交替探出,巨大的蛇瞳如窗子一般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內,耐心地喊道:“出來吃飯。”
風停淵緩緩後退,退至屋內最黑暗的角落。
當年清虛仙君斬下九首螣蛇六個頭顱……只剩下三個殘缺不全的腦袋,如此深仇大恨,他就是化成灰,烏九也能把他認出來。
“走吧,你都餓一天了。”蘇厭跳下椅子,拉着風停淵往外走,笑嘻嘻道,“那是我爹爹,他人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