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瑞雪初一進賈府拜年趙姨娘心傷絮叨前程往事
元月初一,大雪。
賈環懶洋洋的縮在被子裏窩冬,心裏不住感嘆,大青朝官員好福利啊!昨天也就是年三十,文昌帝帶着衆官員封筆,算是放年假。若無重大事情,文昌帝在過年期間是不會上朝的,一直到元月十五,才正式開朝。
每年也只有這個時候,才得了清閑。窩在被子裏的賈環感嘆。上了三年早朝,只有到了過年才能放松一二,真心不容易啊!
青朝規矩,初一到初三,出嫁的女兒要回娘家,或是小輩要給長輩拜年。而初三往後,便是親戚互相走動,或是拜訪老師同窗。到了十五,也就是年的最後一天,娘家要給新婚夫婦送花燈,表示祝願來年,夫妻感情和睦,家宅安寧。
大戶人家衆是有規矩的,要是拜訪,早早投了帖子,就怕你來了,他走了,這樣的尴尬局面。賈環雖然跟賈寶玉分了家,不過分家不代表與賈政父子情分恩斷,自然到了年初一是要拜訪的。本來這樣的拜訪,趙姨娘這個被攆出去的小妾是沒有資格在進賈府的,可是如今趙姨娘身份不一樣了,有了太後親封的‘柔惠夫人’名頭,就是見了王夫人也不用行大禮。
于是,在賈環還賴在被窩時,便被收拾好的趙姨娘提着耳朵叫醒了。
賈環揉着耳朵,看着一副豪裝的趙姨娘,他娘這是回去賈府找場子麽?看看,穿金戴銀,绫羅綢緞,就差沒給脖子挂個粗金鏈子了!
賈環啧啧出聲。
趙姨娘見了,難得害羞,道,“不好看麽?”
對個假正經還不死心!賈環在心裏嘀咕,面上卻笑得燦爛,道,“娘穿什麽都好看,不過我記得娘有一套嫣紅的襖裙,還有今年新做的火狐鬥篷,外面正大雪,陪着正是好看,至于頭飾,不是有一套寒梅踏雪麽?正好配了今天的意境!”寒梅踏雪是惜顏樓最新出的一套冬天頭飾,白玉加紅寶石,不管是簪子,還是步搖,都是美輪美奂,尤其是在下雪天戴着,随着步子而移,白茫茫的一片點着幾點嫣紅,很是詩意。這款系列一出來,就是大好,賈環特意留了幾副,趙姨娘一副額飾,探春一副步搖,黛玉性子最是冷清孤傲,用簪子很是适合。
趙姨娘聽得賈環這麽說,看了看自己穿的,也覺得環兒說的沒錯。當下聽着賈環的話,回去換了衣服。
既然要回去找場子,怎麽說也得有點找場子的樣!賈環磨着牙,惡意想着,不知道王夫人這個正妻見了一襲正紅的趙姨娘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賈環表示很好奇,就連外面冷吧吧的天氣,也看着順眼多了!回賈府拜年,也不是那麽難熬了!
趙姨娘雖然性子粗鄙大咧,不過人長得卻跟像南方家的女兒一般,溫柔纖細,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也像個大家出來了,娴靜端雅。尤其這幾年經過嬷嬷的調、教,再加上惜顏樓的護膚産品保養,沒了糟心事,趙姨娘看着遠比以往在賈府時年輕美貌。
此時趙姨娘梳着攏雲髻,額上戴着寒梅踏雪,溫婉而貴氣。身着雲錦制成的襖裙,裙邊、袖口、領邊用金絲線繡着浮綠花,一截白皙的腕子戴着白玉而成的镯子,蓮花步步很是妙人。
“怎麽樣?好不好看?”趙姨娘問的小心翼翼。
賈環點點頭,笑道,“我娘穿什麽都好看!”
“油嘴滑舌的臭小子!”
趙姨娘聽了心裏歡喜,作勢要打,賈環自然配合着閃躲,笑笑鬧鬧的出了大門。
門口戴榮早早派人駕了馬車,此時等候多時蝕骨重生——腹黑庶女全文閱讀。小厮見了,忙端着矮凳,恭請趙姨娘上馬車。
趙姨娘身邊的丫鬟小吉祥和小鵲早早配了人家,此時跟在趙姨娘身邊的是流雲、捕風。主仆三人坐上了馬車,賈環這才往後面的馬車走去。碧紗跟了錢槐,和露跟了戴榮,身邊兩人還是伺候着,不過最多的是幫着調、教府裏買進的丫鬟,這一二年紅傷、綠痕升了一等丫鬟,都是她們二人伺候賈環。
今天跟着賈環的便是她們二人。至于小厮,名喚李真,是戴榮一手教出來的,很有戴榮以前八面玲珑的樣子。
李真坐在車架上,另一邊車夫駕着馬車,此時雪還下的大,路上早早積了厚厚一層,馬車壓過咯吱咯吱的作響。馬車裏,賈環揭開簾子,一路駛過去,街邊清靜,很少有人,偶爾幾個也是哆哆嗦嗦的疾步而去,像是回家。
覺得無趣,賈環放下簾子,閉着眼,默默想着玉生緣。
紅傷綠痕見了,安安靜靜坐着,不做出一點動靜。
很快到了賈府,按輩分,賈環自然是先見過賈母接着是賈赦,最後才是賈政。
二人很快到了賈母處,外面下的大雪,裏面通傳的丫鬟也不知怎麽回事,進去後一直沒出來。此時雪越下越大,二人站在院中已有了一盞茶的功夫,賈環見趙姨娘火紅的鬥篷上已白星點點,再怎麽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何況賈環本來就對這賈府任何人沒耐性。
正當賈環想直接進去,不作通報的時候,只聽背後一女子道,“喲呵呵,這不是環兄弟麽?怎麽站這兒不進去?”
賈環趙姨娘聞言,心裏做了猜想,一看,可不正是心裏想的人麽?人未到聲先到的鳳辣子,王熙鳳。
王熙鳳走上前,見了賈環與趙姨娘,先是拉過趙姨娘的手,笑呵呵道,“咱們好久沒見了,咋一看,我都快認不出夫人了,瞧這身打扮,跟個姑娘似的,瞧着比我還要年輕幾歲呢!”王熙鳳有意攀好,見面先是和趙姨娘打招呼,接着喚趙姨娘為‘夫人’算是給足了面子。
自從賈赦與賈政分了家,王熙鳳倒是瞧了些端倪,尤其是賈琏将偷聽賈赦的話說與王熙鳳,那時候,王熙鳳就重新規劃了自己人與外人的領地。自己是賈琏的妻子,以後若是按賈赦說的,賈琏襲了爵,那麽自己身份自然上去了,以前幫着王夫人,如今想來是犯了蠢,賈府中,只有大房二房之分,哪有什麽親戚?且不說,王夫人處處為自己兒女籌謀,哪有真心顧着自己?
王熙鳳本性本是兩面三刀,見人說人話,能說會道。賈環與趙姨娘跟着她又沒有利益挂鈎,且,賈環如今得了官,奉承幾句是不會錯的,再者自己叫趙姨娘嫂子不合适,姨娘更是要不得,人家都攆了出去,還是哪門子的姨娘。只有叫夫人好些,畢竟這夫人可是太後賜的,自己這麽叫,外人也挑不出什麽刺。
趙姨娘是第一次得賈府人這麽給面子,當下笑道,“可不是許久未見麽?改明兒有空帶着巧姐來我宅子玩耍,咱們好多走動,這不就親近了麽?”當了當家主母三年有餘,又經常跟着薛姨媽還有文母聊天,該見識的趙姨娘自然見識過了,如今對着王熙鳳也是游刃有餘,打着太極。撫了撫自己鬥篷上的積雪,道,“我瞧着鳳姐兒血氣十足,可是有什麽喜事?”
“咱們邊走邊說,我瞧着環哥兒的臉都凍得煞白煞白的。”王熙鳳拉着趙姨娘的手,一邊往賈母花廳走。邊笑道,“我也不知這信兒準不準?”說着湊到趙姨娘耳根子道了幾句。
趙姨娘聞言,面上湧着笑容,道,“這可是好事,讓大夫瞧了麽?趕緊瞧瞧,趁早做了準備”兩位絮絮叨叨的進了花廳。
賈環跟在後面,耳目聰靈,自然聽得王熙鳳與趙姨娘的密語。原來王熙鳳葵水有三個月未至,想着是不是有了,而趙姨娘自從見了黛玉的小孩,對着任何有關小孩的話題都是興致勃勃。
捕風早早幫趙姨娘卸了鬥篷,拿在手裏。
三人進了花廳。
惜春迎春坐在左邊的椅子上,寶玉史湘雲坐在另一邊,賈母喝着茶,賈寶玉不知說了些什麽,逗得賈母哈哈大笑,而幫着通傳的丫鬟正幫着賈母捶腿。
賈母見了趙姨娘與賈環,面色一變,當下哼了哼。賈寶玉聞言,怏怏的住了嘴。
氣氛一下冷卻了。
自從分家後,賈母對王熙鳳也是淡淡的,不過王熙鳳會說話,經常哄得賈母忘了不快。此時見王熙鳳跟着賈環與趙姨娘一起進來,一目了然,不是王熙鳳帶進來的?當下冷道,“鳳丫頭怎麽誰人都往進來帶呢?這府裏的規矩越來越沒得正行!”
賈環憑着年小,當下對着賈母鞠躬道,“環兒請祖母大安。”
趙姨娘見了,不卑不亢的福了身,道,“趙氏請賈家老太君大安。”
賈母哼了哼,沒有表示。
王熙鳳見了,快步上前,插科打诨的,又将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賈母聞言,果真臉上有了笑意。不一會花廳又熱鬧起來。
惜春迎春見了賈環,因二人以前經常來賈宅跟探春聊天,倒是親近,此刻見了,不一會就聊了起來。無非是探春過的如何?黛玉的小孩長什麽樣子之類的。
聊了一會,賈環便請辭,跟着趙姨娘一同去了賈赦住處,也就是榮禧堂。
賈赦對賈環也是淡淡的,雖然他分家有賈環一份功勞,可是被一個小輩說自己蠢,只怕誰也不會開心。倒是沒怎麽為難賈環,留着吃了茶,便送了出去。
趙姨娘與賈環跟着丫鬟指路,到了拱門。如今年關,拱門經常開着,方便進出。
趙姨娘見了拱門,不知怎地,一股心酸。當年老爺如何氣盛,如今只能窩在一角,可不是造化弄人?
到了院子正堂,賈政此時正是在家,見了趙姨娘前來,一時晃眼,想着,這個端莊的女子竟是當年那個滿口粗語的趙氏?又見自己如今的落魄,當下面色不好,說道賈環幾句,無外是,食君之祿為君擔憂,朝堂廟宇你年歲還小,不可頂撞長輩之類的,賈環一一點頭,敷衍過去。
王夫人自從見了趙姨娘就一直移不開眼,這算什麽?一個攆了出去的小妾,如今穿着正紅的襖裙,跟自己平起平坐,她算什麽?!
恨不得扒了趙姨娘那張狐媚的臉皮,扔在腳下,任人踐踏。
趙姨娘端的态度,面上一直笑着,見王夫人一直看自己,心裏也有種報複的快感,她可沒忘記,自己被攆出去就是王夫人的功勞。當下言笑晏晏,道,“夫人這般看我,可是看得我不好意思了,看夫人這眼神,倒是像吃了我一樣!”說完呵呵一笑。端的姿态迷人。
王夫人心裏可不是想吃了趙姨娘麽!面上卻淡淡道,“姨娘幾日不見,風采依舊麽!”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過氣的姨娘在自己面前招搖,穿的再怎麽正紅,也不過是狐貍精的樣子!
賈環聽了,淡淡的道了句,“娘親如今是七品的柔惠夫人,太後下旨冊封的,母親莫要忘了,到時候傳了出去,太後還以為母親這是對她不滿呢?”
王夫人堵了嘴,滿色漲紅。賈政瞧了,也覺得不像話,哪有孩子頂撞嫡母的?當下喝道,“怎麽和你母親說話!”
“是孩兒的不是,孩兒不該多嘴提醒母親失言的。”賈環淡淡道。
倒是賈政也噎住了。
王夫人心裏高興,誰麽樣的賤人就教出什麽樣的賤種!個沒教養的!
如此淡淡幾句,轉眼到了晚間,賈母留了晚飯,匆匆用過,趙姨娘便跟賈環坐上了馬車,回府了。
馬車裏,趙姨娘與賈環并坐着,丫鬟坐在後一輛。
趙姨娘用帕子捂着眼,默默流淚。
賈環見了,坐在一旁不出聲。
馬車裏幽幽響起趙姨娘的聲音。
“自打我懂事起,就是跟着你父親,你父親學問頂好,人又正直威嚴,我一個小丫鬟,不認幾個大字,也不會什麽規矩,只是曉得,你父親是天底下頂好的男人那一年,老夫人要給你父親添暖房丫頭,我當時就想,哪怕一輩子做你父親的暖房也是甘願的,再然後我有了探春,升了姨娘,不過就是老夫人一句話的事,沒有剪紙,沒有炮仗,就這,我心裏也是甜的”頓了頓,趙姨娘接着道,“在賈府的時候,王夫人曾罵過我,說我心計深,貪心。我也一直以為,我貪心,我想要名分,後來我搬了府裏才知道,我就是貪心,我只求你父親多留我這兒一些日子,多看看我,多想想我,不是名分的事,是心,你懂麽?你個小孩家家的,怎麽會懂?一個姑娘,從十歲開始一直記挂着一個人,心裏想的,照顧的全是他,這麽想着一過二十幾年,有些東西早早深入骨子裏了”趙姨娘拿着帕子,掩了掩淚痕。
“晚了,晚了,我一個姨娘的命,沒得錯過”嘆了氣,道,“只求老天爺保佑我一雙兒女幸福就好,我也別無所求了”
賈環紅着眼,平日能說回道的嘴,此刻緊閉,什麽也說不出口。
馬車辘辘的走着。
冬天的雪夜,異常黑冷,街道兩側無一人走動,馬車點着油燈,昏黃的一點,照着路,也照着賈環的心。
第55章 賢德妃省親大觀園特招賈環花廳內訴說不易勸賈母督促寶玉
一轉眼,十五已到。
瑞雪自三十開始就斷斷續續的下了不停,整個京都全是白茫茫一片,到了十四這天終于放晴,不過空氣裏還是冷素素的,積雪也不得開化。
十四晚間宮裏就出來了三隊內監公公,都是往三位省親娘娘母家去的。教的就是明日省親時的禮儀時間,還有忌諱與娘娘傳出的口信。比如說,娘娘特意指定了誰人見駕,明日一早便得守着,娘娘傳了你,你便趕緊上前,只有你等娘娘的份,哪有娘娘等你的份?!
三隊首領公公分別去了各家,衆人自是好禮相待。
去榮國府的內監,站在賈府門口,瞧了瞧,對着身邊的小太監道,“這可是一等将軍府?”
小太監斷的幾個字,諾諾稱是,道,“是榮國府,賈家。”
首領是個四十多歲幹癟的太監,搭着小太監的手,細聲笑道,“榮國府?”便不說話了,衆人鬧不清什麽意思,小心跟在身後。
賈府門口,賈赦賈政早早等在門口,二人的對話,賈赦自然聽得見,卻不知什麽意思,當下招待着衆人進去。看茶,給銀錢,一通招待。
太監們一一将禮數道盡,最後首領太監颠着手裏的銀子,發了善心道,“樹大招風,不是什麽鍋就莫要配什麽蓋。”說完,便哼哼唧唧的走了。
賈赦手裏捏着手裏的單子,明日何時列依仗等候,又有何人,怎麽排隊,女眷穿着又有何避諱,雜七雜八一堆,倒是最後一張紙上,留着元春特意吩咐的事,賈赦一看,元春明日要見賈環,心下生疑,卻不敢違了心意,當下派人通知。
賈環此時正跟着探春趙姨娘還有文嘉瑞一起圍着爐子吃火鍋,探春嫁人已有半年,又值春節,想多陪陪趙姨娘,便從十二日過來了,小住了幾日。而溫家瑞跟探春是新婚夫婦,走哪跟哪,自然也一并過來了,二人打算明兒個一早跟着趙姨娘一并回文府,便多留了一晚。
自探春嫁人後,賈環又沐休在家,趙姨娘無趣,便每日叨着賈環,所以,賈環見探春回娘家,更是高興,連着小孩氣使了出來,才央着探春與文嘉瑞多留幾日。四人每日玩笑作樂,文嘉瑞與賈環偶爾附庸風雅,做上幾首詩,且,文嘉瑞多年出游,又是一副行俠仗義的性子,自然多遇奇事。每每說起來,聽得賈環興致盎然,再者文嘉瑞為人風趣幽默,更是哄得衆人時常大笑。
今日大雪已停,賈環見全家人聚齊,便嚷着說晚間吃燙鍋也就是火鍋,圍着爐子夜話,衆人自然高興。正當趙姨娘提及黛玉小孩粉雕玉琢時,想接着探春要孩子這一茬,便聽戴榮從門口進來,道,“賈府來人,說要見少爺寶鑒全文閱讀。”
賈環心裏嘀咕,一沾上賈府就準沒好事。悶悶不樂的起了身,直往前樓走,順嘴道,“姐夫可不許趁我不在說些好聽的,我等會回來。”
文嘉瑞笑着,還未回話,探春便笑道,“環兒越發小孩呢!真是越長越回去了!”
趙姨娘在旁打趣,道,“去罷去罷,娘給你看着,保管不說好聽的故事。”說完,三個人笑了。
賈環氣悶,想着三人笑話自己,全怪賈府。于是在見了賈府派的來人,一副冷淡淡的樣子,直到聽了元春明日要見自己,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有毛病是吧?你省你的親,見你的寶兄弟,關我這個庶子有何事啊?咱倆沒那麽熟好吧?
雖是埋怨元春的奉召,賈環卻不能這麽說,更不得表現的很怨念,當下郁悶着,冷冷的打發了小厮,直說自己明日定會去的。
小厮一而再的強調時間,賈環也不放在心上,哼哼哈哈的道了句‘曉得了’便讓小厮送客。心裏卻想,自己腦子有問題才會天不亮的迎接你!
翌日,卯時,也就是淩晨五點,賈府上下開始動了。
先是擺設香案用的香燭備妥,娘娘到了,先要一起叩謝聖恩才可以。然後便是各個院子的女眷沐浴更衣,凡是沖撞娘娘的今日服飾的花色顏色具不可用。
一切安好,賈府衆人坐着馬車去了省親的大觀園。
如此一來,衆人到了大觀園已經七點了。賈母帶着女眷站在門口左側,賈赦賈政和一幹小輩站在右側。雖說到了七點,可是冬日的天本來就亮的慢,此時也不過是麻麻亮,賈府小厮守着街道兩側,點着燈籠。未消的積雪與朔風冷的賈府衆人打着寒顫,更別提站在雪地上打着燈籠的小厮,手一會會便凍得沒了知覺,更別提站在雪裏的雙腳。
如此站了半個時辰,衆人都是冷寒侵骨。尤為是賈母,年紀本來就大了,又為了前陣子分家傷了神,此刻穿着襖子站在寒風裏,一站半個時辰,哪裏受過這般苦?當下對着鴛鴦道,“鳳丫頭有了身子,不便在寒風裏久留,你去叫她跟我進去歇歇,娘娘若是快到了,你在進來說道。”
鴛鴦福身,當下去了女眷末,找了王熙鳳,将賈母的原話一字不落的說與王熙鳳聽。
王熙鳳自然同意,自己有了巧姐之後,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看的比什麽都重,連帶着管家的重任都交給了邢夫人打理,一心安胎,争取生個男孩。如此寒風吹着,又長時間站着,身子自然受不了。當下上前,扶着賈母一起進了園子,歇息。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到了辰時,也就是八點,依仗鳴鑼聲才遠遠而響。
賈母早早整理的衣裳,衆人歸位,打起精神,遠遠見着,依仗,轎子随着而來,頂頭站着兩個太監,一路走一路喊,閑人回避。
小厮一路小跑,到了門口,道,“不足半刻鐘便到了。”
賈赦聽了,便揚着手道,“放炮!”這炮不可放的太早,也不可太晚,太早娘娘到了早早沒了聲響,太晚,恐驚吓了娘娘,是以有小厮報路。
一陣霹靂巴拉聲響,待炮仗聲停下後,就見娘娘的軟轎到了。
落了轎,小太監對着賈府衆人,道,“跪!”
衆人一跪,對着轎子,嘴裏念着早早交代好的詞。待念完,小太監對着轎子輕聲道,“娘娘可以出來了。”
衆人這才見,轎簾一掀,一支玉手搭在上前的宮婢手上,慢慢而出來的元春樣貌。
今日省親,各位娘娘穿戴自然富貴,元春自是不必細說無限之軍事基地全文閱讀。
元春一步一前,走進門口,看着以前待自己親厚的祖母和母親跪在地上,又見自己的父親滿身寒霜,跪在地上,不能直視自己,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楚。自己一走十年,母親與父親老了。
礙着皇家規矩,元春直到了衆人面前,才青口一開,道,“祖母快起來。”身邊的一個宮婢立馬上前,虛扶賈母。又見衆人仍跪着,道,“起來吧!”衆人這才起來。
一行人往裏走,叩謝了天恩後,外男一衆留在外院,若是娘娘相見,在相傳。
賈母與衆位女眷跟在元春身邊,元春看着自己省親的園子,心裏大驚,這規格,這氣派就是黃貴妃家也不過相比。心裏念了句‘母親糊塗’。想着卻是回宮後怎與黃貴妃相處,至于寶釵這個敏貴妃賈元春一點都不擔心,心思百轉,面上卻笑着對王夫人道,“不可再過了。”
王夫人此時笑得合不攏嘴,一走十年的女兒得了大出息,這些銀錢花的值當,你看看這園子,再看看黃貴妃那窮酸的園子,可是給自己女兒掙了面子。當下對于元春說的,根本沒往心裏去,面上笑呵呵的點頭。
元春見王夫人這個樣子,自然知曉王夫人根本沒聽懂,心裏幽幽嘆了口氣,自己這一省親回了宮還不知道多少是非呢!
因着大雪,園子沒有什麽景色,逛了一會便乏了,衆人自然領着娘娘進了園子休息。
元春坐在高位,特意道,“寶玉呢?”元春大寶玉十幾歲,從小帶着寶玉,寶玉的詩書字都是元春教的,二人情分自然親厚。
寶玉上前,叫了聲‘阿姐’。賈母喝道,“怎能這麽叫?快叫娘娘!”
元春擡手阻了,道,“我本就是他的阿姐,叫兩聲不礙事的。”這麽一說,再看賈母臉色不娛,便軟言道,“元春是祖母的孫女,自是叫的一兩句的名字。”
賈母這一聽,心裏才舒服。
沒了寶釵、探春與黛玉,省親自然缺了原本的熱鬧,不過元春還是讓二春與史湘雲和寶玉幾人,照着園子的風景作詩評比。玩鬧一陣過後,元春退了幾位,招了賈赦賈珍還有賈母王夫人見面。
幾人中,元春高坐花廳,笑着道,“幾位都是元春的長輩,自此有沒有外人,各位不必拘于禮數。”話雖是這麽說,衆人還是不敢造次。
談笑了幾句,元春忽是對着賈赦道,“大伯雖是與父親分了家,不過面上再怎麽分,骨子裏的血液是分不走的。元春身在宮裏,不能盡女兒本分,侍養父親與母親,還望大伯能幫着元春處處多照料父親與母親罷!”
賈赦面上自然是笑呵呵,道,“娘娘這說哪裏的話,既然說了是兄弟,哪裏有外人說道的。不是說,兄友弟恭麽?”意思是,只要賈政對自己恭敬,他自然不會和賈政作對。賈赦自從分家後,心裏便門清。元春雖是娘娘,可當了十年才封了娘娘,可見聖上恩寵不足,倒是薛寶釵前途無限啊!又想,青朝又言,後宮不得幹政,既是元春再怎麽厲害,還能讓聖上罷了自己的爵位?若真的像王夫人捧的那般高,早在分家的時候,聖上就會說道自己了,可元春沒那麽大的本事。這般想的賈赦對着元春自是恭敬有餘,聽話麽?呵呵,你說你的,我聽我的。
元春聽了賈赦這麽說,心裏嘆了句,這個大伯何時變得這麽明理?當下笑着說道幾句,便轉了話頭,對着賈母道,“祖母對寶玉前途可有安排?”
賈寶玉如今都十九了,整日圍着後院的脂粉女人堆裏,雖是忘了黛玉寶釵的前事,可這不愛讀書,不喜科舉的性子還是沒有變,整天做些風流詩詞,或是跟着史湘雲一起玩樂,倒是快活不少。而賈母自從賈寶玉一度斷了氣兒後,更是捧得高了,小心翼翼伺候還不夠,怎麽敢逆着心意?就怕在一個不順心,又給沒了命。
賈母這般想,王夫人這個親娘自然更是疼着寵着冷酷少爺的嚣張丫頭TXT下載。而賈政倒是想,這般不思進取的兒子還不如幹脆不要,可面對賈母,賈政又是說不出話了。
聽得賈母說寶玉曾經不好過,元春心裏一怔,着急巴巴的問了兩句如今可好,倒是轉眼一想,自己剛見過寶玉,不是好端端的立在自己面前麽?當下心裏笑自己癡傻,附和了賈母幾句,元春正色道,“寶玉是我的血親兄弟,我疼他愛護他不必別人少,如今他年長,自然是要有一番作為。”說道此,頓了頓接着道,“我身處後宮,外人只看到繁花如錦,可哪裏想着內裏烹油?我身單力薄周旋後宮,哪一位妃嫔沒個兄弟在前朝?哪一位沒個家世?只有前朝站立住了腳,我在後宮就不單是憑聖上的寵愛了,如今我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每日想着,若是我顏色衰了,韶華退卻,我還拿什麽獲得聖恩?”
王夫人聞言,替自己女兒心驚,當下快語道,“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
元春心裏酸楚,自從自己封了妃位後,聖上很少臨幸自己了,且,後宮貌美的女子如此衆多,哪裏輪的到自己?可這話不能說,只好相言道,“當今聖上有八位皇子,其中最是看中三皇子,也就是皇後所出的嫡子。而最為疼愛的便是七八兩位皇子,兩人年歲最小,且又是雙胞胎,而我便是有了孩子,還不知聖上愛惜不?常言都說‘母憑子貴’,可在這天家不單是‘母憑子貴’,還要有這母親的身世。”比如那華貴人,生了一雙兒子,還不是不得聖上青眼?什麽事放在天家都是不簡單的,內裏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想自己初到的時候,犯了多少混事,咬着牙,混着血,才得了今天的地位。
王夫人聽元春這麽說,一時讪讪。賈母卻聽明白了,元春這是想要朝堂的勢力,而與她最為親厚的便是寶玉,扶植寶玉也是最好的。心裏雖是這麽想,可一想到寶玉不愛讀書的性子,便頭疼異常。
見衆人心明,元春接着道,“可知環兒得了狀元那時?”待衆人點頭,元春便下了付猛藥,道,“我那時不過是個女官,聖上不知在哪裏聽說環兒是我弟弟,隔天便多與我說道了幾句,自此更是對我另眼相看”
衆人心裏一喜,尤為是賈母,可不是麽?有個賈環在前朝周旋,自己的寶玉也就輕松多了,當下面上喜色。
元春暗嘆,接着道,“好景不長,有一天聖上上完早朝,回到後宮,沖着我發了一頓脾氣。我那時戰戰兢兢,想着自己哪裏惹得聖上不痛快?後來才知曉,環兒頂着巴掌印子上了朝,又知環兒與我不是一母同胞,親口下了分家,自此皇上便待我冰冷一如從前。”元春未說實話,聖上責罵了她一頓,罵其母,也就是王夫人。母親心腸狠毒,你這女兒心計深沉元春如今還記着聖上說的那句,還有周圍看笑話的冰冷譏諷眼神。
元春那時心裏不是沒有恨過王夫人,不過現在好了,自己當了妃子,便沒有說的必要,以後自己要使的銀錢還要多虧母親呢!
賈母也知王夫人當天為何要打賈環,她心裏雖然也是贊同的,但,此時元春提了出來,便又将矛頭對準了王夫人。
王夫人心裏恨,這個賤、人都分了家,還要繞着自己,纏着自己的女兒。害了珠哥兒的命,讓元春挨聖上的責罵,讓自己被京中貴婦恥笑着王夫人攥着帕子,咯咯作響。
元春見了,當是沒看見一般,愁眉道,“如今環兒是指望不上了,只剩寶玉一個血親兄弟,就算是不為我也為了咱們賈家,為了寶玉自己。”元春是為了賈府送進宮裏的犧牲品,犧牲了元春的韶華,犧牲了元春的婚姻。可憑什麽只犧牲自己一人?元春心裏有時也會這麽問。自己一人苦苦熬着,賈府衆人游樂玩笑?
賈母思量一番,當下點頭道,“元春啊!我曉得你不容易,這事祖母心裏有數,你且放心。”
元春聞此,笑着點頭。而後呼了一聲,身邊的寶琴從外而進。
元春道,“你去給傳禮公公說,我要見賈環。”
寶琴聞言,點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