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任何一個帝王,但凡威嚴遭到破壞,定然要将罪魁禍首碎屍萬段,可李妩是個例外,她遠在華夏,隋宴骁再如何無能狂怒,大發雷霆,也夠不到她半片衣角。

甚至因為他方才的氣急敗壞,不少大臣心頭暗生疑窦,連望向他的目光,也悄然變了。

連高層都是游移不定,更別提那些身處底層的百姓,辛苦勞作的日子裏,只有街頭巷尾的流言,能讓他們輕快半分。

更何況,這可是那位李仙長親口所說!

他們知道李妩懷孕,卻不知道孩子是誰,之前也有人猜測,偷着議論,然而真等李妩說出來,衆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打掉皇嗣?”

“陛下身患惡疾?”

“李仙長說的可是真話?她、她不是在華夏嗎?為何會與陛下有牽扯?”

“這你便不知道吧。”

“仙長姓李,你可記得,陛下之前有位姓李的妃子——”

聽他這話的客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磕磕絆絆道:“妖、妖妃!”

“這如何可能!”

“李仙長可是仙人下凡,那華夏更是繁榮昌盛,如何就傳成了妖孽下凡,禍亂帝心?”

說話那人也不急,慢慢撚着胡須,果然,剛才反駁的人已經低下頭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還有假?”

處在皇城外圍的百姓尚且如此議論,那些偏遠地方的百姓,此時早已争得臉紅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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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某個城牆根的茶攤上,賓客滿座。

概因某個直播地點就投放在小攤附近,原本的茶肆正是最佳觀景點,有些閑錢的俗人便會買上一碗涼茶,喝上幾口,舒舒服服地坐下。

沒錢又舍得臉的,直接搬着小馬紮,或者席地而坐,此時,人聲鼎沸的茶攤一片死寂。

販夫走卒,貿易商人盡皆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他們聽見了什麽?該不會要掉腦袋吧?!

旋即反應過來,山高皇帝遠,那麽多人同時聽見,法不責衆,陛下肯定不會濫開殺戒。

不用擔心掉腦袋之後,勞動人民的創造力得到了充分發揮,畢竟,這樣的驚天醜聞,大一輩子也不會遇上一回,遇上了,那就是一輩子的談資!

隋宴骁大概也想不到,他籌謀半生,到現在,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民衆口中。

“這精神病是為何意?古往今來,我只聽過痨病會傳染,這精神病竟會遺傳,不是天罰又是什麽?”

“此言差矣,某販賣貨品時,曾遇到一家人,真像那女将軍所言,一家三口,除卻妻子,父子皆身患癡病。”

“看着着實可憐,周圍鄉民都躲着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是精神病,竟是會遺傳的!”

周圍人聽得讨論,更是興起,言語間開始讨論,當初那癡病父子,又是何等表現,忍不住臆想起來,陛下會是如此嗎?

忽地有人站起,腰間佩刀,一臉怒容道:“怎麽可能,天子聖明,我嘉朝如今乃是天下第一強國,陛下有精神病,定是妖妃胡言亂語!”

“妖妃?”

看客被他吓了一跳,很快摳到重點字眼:“那是李仙長,哪裏是什麽妖妃——”

他猛地一頓,當初隋宴骁封鎖消息,還是有點效果的,至少偏遠地方的民衆,便不怎麽清楚。

耐不住豬隊友自爆。

“難不成,是那位皇貴妃娘娘?”

“是了是了,當初皇貴妃診出有孕,各州府大人伺機而動,開始搜羅寶物準備上貢,哪知皇貴妃娘娘突發惡疾……”

接下來的話那人再也沒說下去,可但凡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裏頭水分大着呢!

他們耳畔仿佛響起李妩信誓旦旦的話,“因為嘉朝皇帝想坐享齊人之福,還要把我的孩子送給白月光,所以我就一腳踹了他!”

不愧是李仙長,果然灑脫威武!

至于皇帝,和仙人比,皇帝算什麽?單看那華夏,早已和他們嘉朝不在一個層面上。

而他們,本該有這個機會的!

因為陛下,堂堂一國天子,不止惹怒仙人,更是連皇嗣都保不住!叫人扼腕嘆息!

流言在各地發酵,即使隋宴骁派出人馬,遏制流言,事态仍舊以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賀清雪慘白着臉,在雲竹攙扶下緩緩起身,她雖沒受傷,可是形容狼狽,發髻散亂,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她竟然在文武百官面前丢盡了臉!

這一切都是因為誰?

她看向隋宴骁,心頭一顫,不,絕不是陛下,陛下只是怒急攻心,都是李妩那個賤人!

恰巧,隋宴骁此時和她想的何其相似,他攥緊拳頭,語氣陰鸷:“李妩,是你逼我的!”

聽見這話的賀清雪忍不住顫了顫身體。

有人身在地獄,就有人活在天堂。李妩暢快地出了口氣,接下來的半天休假,直奔超市。

還是之前的小哥哥沈明瑾,李妩笑盈盈地朝他打招呼:“好巧。”

沈明瑾微怔:“不是巧合。”

李妩:“???”

他抿了抿薄唇,坦然地對上李妩目光:“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專職司機兼貼身保镖。”

周部長親自下令,沈明瑾平日再怎麽刺頭,也不能違抗她的命令。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口好似有一團火,在不停地雀躍地跳動,似乎,也并不是那麽抗拒。

李妩微怔:“好啊。”

她現在情況特殊,在沒有确定卸貨之前,能不出事就不出事,就是要麻煩沈明瑾小哥哥了。

時間不早,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涼風徐徐,吹得人懶倦犯困。

李妩打了個哈欠。

隋宴骁剛擡頭,便看見這樣一幕,頓時怒不可遏:“李妩!”

“你好!你好得很!”

他立即下令:“來人,将含章殿如今的宮人抓起來,我要他們為死去的皇貴妃陪葬,誰讓他們辦事不力,竟然連皇貴妃都伺候不好!”

群臣嘩然,震驚無主地看向臺上的帝王,無法形容的驚懼在他們心頭湧起,時隔多天,陛下怎麽忽然提起含章殿那些人?最早的一批人應該早就處理了,現在再殺……

大臣心驚肉跳,畏懼地低下頭。

少數人,如周寄書皺緊眉頭,看着暴怒無比的帝王,第一次産生動搖,這真是他要效忠一生的明主?

倘若李妩在此,一定會知道,這就是小說裏隋宴骁抽中的超級SSR文臣體驗卡,現在,這張卡有要跑路的嫌疑。

李妩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得大笑三聲。

無論以後如何,至少現在,隋宴骁掌握着天下至高的全部,他的命令第一時間得到逢迎,總管太監吳善和連聲應喏,帶着人退下。

顯然,是去抓人了。

他喟嘆一聲,最後看了眼天子,哦不,應該是隋宴骁,低垂着頭,遮住臉上意味不明的微笑。

正在埋頭苦讀的太醫陳歸陡然接到消息:“兌現你承諾的時候到了。”

一刻猶豫也沒有,他一口氣抓了許多金銀票子,分散着塞進衣服裏。

緊鑼密鼓的動作在朱紅宮牆掩映下,隐秘至極,吳善和摸了摸牆壁,他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也能逃出這裏。

吳善和定下心神:“走,我們快去含章殿!”

後宮發生的一切隋宴骁并不在意,因為在他眼裏,含章殿的宮人,早就是群死人,不值得浪費半分精力。

車上,那個水性楊花的李妩,竟然膽敢和一個男人獨處一車,他盯得雙目赤紅,恨不得當場派鐵騎踏碎華夏,弄死這對狗男女!

群臣倒是輕松,不是第一次見到華夏的高樓大廈,可每每看去,總有不一樣的發現,鱗次栉比的房屋,車流湧動的馬路,不見絲毫灰塵的路面,攢動的路人,仿若一幅奇異龐大的鮮活畫卷,惹得人移不開眼。

車子在一棟商超前停下,沈明瑾去停車,李妩就待在一旁。

星期天,手拉手的情侶恩愛路過。

嘉朝衆人:“!!!”

“傷風敗俗,不守禮節!”

“我們嘉朝男女婚戀,可是要在雙方家長見證下交換庚帖,擇選吉日,且婚嫁之前不可接觸,更不能、不能像這般……”

他說着,慢慢挺起胸膛,一臉驕傲之态。

“大丈夫何患無妻!”

話音剛落,男生明顯更為膩歪,笑着說:“寶寶,我知道最近有家新開的奶茶店,我帶你去?”

剛才說話的老學究臉都綠了。

“這、這就是華夏男子?成何體統!堂堂男兒竟要讨好一個女子!”

李妩聽見這話,沒忍住笑了兩聲。

她對着屏幕,所有人都能看見她眼裏的嘲諷:“堂堂男兒?竟要讨好一個女子?”

“因為如果不努力,他連老婆都娶不上。”

“華夏女人比男人少了近三千萬,而其中,小部分女人甚至不想結婚,他要上趕着讨好才能得到一份青睐,我說這個事實,你們不會更氣憤吧?”

“怎能可能!”

“女子卑賤,天性要她們注定依附男人,更該嫁人恪守婦道,什麽不想結婚,簡直是離經叛道!”

“讨好?向來是女子迎合男子,便是我朝最低賤的乞丐,亦能娶到賢婦!”

仿佛料到他會這麽說,因為這幾天反複聽,她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誰說女子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

“在我華夏,我偏要說不!”

她轉身走進商超,這裏大部分已經改用機器人或者自助付款,古老的櫃臺卻沒撤下,此時,幾個身着員工制服,一絲不茍的女性收銀員正在為顧客服務。

她們态度溫和,笑着說:“這是您的找零,您慢走。”

她們的胸牌上,署着自己的名字。

“這就是華夏的底氣!”

李妩眯着眼:“華夏九年義務教育面前人人平等,女孩兒也會讀書識字,國家也為她們制定政策,她們永遠能靠一雙手養活自己!”

“至于你們所說的柔弱攀附,難道不是你們斬斷了她們的雙手,又将她們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又假惺惺地給出關懷?”

“女人不比男人差!女人也能自己養活自己,是你們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你們用包裹着毒藥的蜜糖亦或是強權馴服女人,千百年來,只為了編造一個騙局:女人天性柔弱,就該在家相夫教子。”

“而在我華夏,百年前的女子起義,先輩抗争,女人們已經看清這層關系,嘗到自由的甘美之後,她們不會也不再想淪為附庸!”

最後,她意味深長地俯視着恐慌的人群:“百年前我們華夏的女子也是附庸般的存在,後來,她們站了起來,嘉朝的小姐姐小妹妹,你們也會。”

李妩甚至只是稍微提起,方才信誓旦旦的男人們下意識去想那個後果,想到剛才華夏男人的樣子,心頭一跳:“絕不可能!”

在他們眼裏,李妩那些話簡直大逆不道,猶如深淵裏最善于蠱惑人心的魔鬼,大臣們面面相觑,從對方眼裏看見了恐慌。

他們開始害怕了。

她的唇舌比刀刃還要鋒利,比毒藥還要狠絕,她将是嘉朝一切不安定的源頭!

幾乎所有人都在懼怕,由此開始,嘉朝展開最嚴苛的一次肅清行動,他們仿佛感覺到什麽,拘着自己的妻子兒女。

地方上卻不以為意,左不過一些愚昧婦人,又能有什麽能力,這群馴養了千百年的小綿羊,怎麽會突然變成惡狼。

笑話。

她們不被吃掉便是好的了!

而在此前,盧娘子成為邊疆唯一一個也是第一個要求和離的女人。

她抱着女兒,自請下堂。

男人跪在她腿邊苦苦哀求,在如今男子為天的嘉朝,無異于乾坤颠倒,便是被邊疆風沙吹硬了心腸的女人們,也禁不住心軟。

可盧娘子——

她們看向跪在釘板上的女人,素裙已經染上點點紅梅,女子提出和離,那是要在城主府跪釘板,方能叩見大老爺。

而男子,只需一紙訴狀。

“盧氏,你可後悔?”

她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尖銳的釘板刺破肌膚,紮進皮肉,很痛卻讓她更清醒:“民婦不悔!”

剛才哭哭哀求的男人終于裝不下去,一把抓住她的發髻:“盧氏,跟我回家去!”

年幼的女兒像顆小炮彈沖向他:“阿爹是壞人,欺負阿娘!”

公堂頓時一片亂哄哄。

高座上的城主厲喝一聲,她看着丈夫被緝拿,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極大的呼喊:“大人,請同意民婦和離!”

“盧氏!?”

丈夫驚怒,他從來沒想過,這等柔順嬌小的婦人,竟會提出和離,不成!不成的!

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會,盧氏卻有一手好廚藝,家裏全靠盧氏一人操持,他只要每日借着照顧妞妞,從錢箱裏掏錢便成了。

他更慶幸盧氏福薄,只生了兩個女兒。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去年巷子裏的寡婦小蝶……

他定了定神,威逼利誘:“盧氏,你要知道,離了我孩子就沒有父親了,離了我,你一個帶着兩個女孩兒,能活下來嗎?”

盧娘子低垂着頭,盧氏?

世人皆知她是盧氏,那是她夫君的姓,嫁了他,誰還記得以前的苗秀禾?

她近乎艱澀的看着他:“不,我不是盧氏,我是苗秀禾!”

天上,屏幕上的李仙長一字一句地說,華夏女人靠着一雙手,也能養活自己!在這荒僻的邊關,她也會!她也能養活自己!

“我要和離。”

“你與巷尾那家——”

話沒說完,男人勃然變色:“別說了,我和離!”

須知那家夫人丈夫雖死,卻留下數十個兄弟,都是大兵!倘若知道他與對方有牽扯,便是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盧娘子成功和離了。

碎嘴的大娘忍不住念叨:“和離了,又帶着兩個孩子,以後可怎麽辦哪!”

盧娘子,不,苗秀禾微微一笑,她沒說話,女兒妞妞稚聲稚氣道:“爹爹有了新弟弟,不喜歡我們,阿娘只有我和姐姐,妞妞要和姐姐一起賣餅,養阿娘!”

方才唠叨的大娘吃了一驚:“他在外面有人了?還有了孩子?!”

苗秀禾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江南。

柳眉躲在角落裏,手裏拿着繡棚,自那天起,她幾乎場場不落,好在繡技精湛,能夠一心二用。

她發現發出反駁之人無一不是男子,女人們沉默着,無數人和她一樣,迷茫地看着天空,看向那些衣裝整潔的華夏女人。

每日面對各色人群,她們不用佩戴維帽,她們可以肆意大笑。

為什麽?

指尖猛地一痛,柳眉慌忙含住手指,腥氣的血被口舌吮吸,她極其厭惡這種味道,皺了皺眉。可這一刻,仿佛一道雷電頃刻而至,瞬息間劈開蒙昧她心靈的枷鎖。

因為他們要吃人啊!

他們喝女人的血,吃女人的肉,他們享受着女人的一切,甚至連死了,都要踩着女人的屍骨!

他們說女人應當溫婉賢淑,他們說女人應該順從無争,他們說女人要相夫教子,為什麽?為什麽要他們來定義女人?

因為規則在他們手裏!

同樣意識到這些的還有百草,她看着身後氣憤不已的村民,心頭猛地一跳,悄然升起一個大膽至極的瘋狂念頭!

這念頭讓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呆怔原地,無法自拔。

可是,如果、如果她是真的呢!

百草瞪大眼,眼底溢出幾分驚異,這樣的改變悄無聲息,仿佛只是一錯眼,她又變回那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只有看向屏幕的時候,眼底的野心才會流露幾分。

地球。

遠遠地看看一抹高挑身影,李妩眉頭一挑,跟着沈明瑾身邊的,還有一個矮墩墩的小機器人:“尊敬的顧客您好,小圓很高興為您服務。”

圓頭圓腦圓鐵皮,前面還隔着一個超大的肚皮,陡然聽見它發聲,嘉朝衆人驚駭不已。

“妖、妖怪!”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因為上班會晚,晚上九點或者十一點。

打胎下章或者下下一章,

謝謝小可愛們體諒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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