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禽獸
◎【二更】他有罪。◎
四月的夜晚, 月亮蒙着淺淺的邊,風撩白簾。
柔軟的小貓來臨,輕響, 低訴,微微的呼吸。
被月亮照顧的貓, 在夜裏會變成溫軟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長禮裙, 因為緊緊的包裹而現出曲致玲珑的身形。
靠在床邊,纖細白皙的手臂撐着身側的床沿, 仿佛一陣風, 一點外力就可以将她推倒, 推倒進柔軟的棉絮裏。
此間, 借着朦胧的月光,有道骨節修長素白的手懸在她身上, 那雙手宛若雕塑般完美,幹淨,唯獨食指與中指間沾染了血,赫然分明,下一秒,那道紅便落在了少女身上。
蜿蜒, 輾轉, 指腹的溫度融化着鮮紅的顏料, 離開了畫筆, 肌膚感受着這畫布的溫度, 力道。
這是一塊與尋常裱在畫框上的畫布不同, 她起伏着, 會呼吸, 會擾亂畫手作畫的路徑。
沈溪珩從來沒這麽難畫過。
“哥哥……”
他的指腹頓了頓,擡眸,對上少女清淩幹淨的眼睛,“你要在我身上畫什麽啊?”
她的聲音軟綿綿,委屈着:“我要撐不住了……”
“筱筱,哥哥給你這身裙子畫滿玫瑰,好不好?”
“可是哥哥,你畫了好久啊……要麽我把裙子脫下來給你畫。”
沈溪珩氣息沉沉,指腹從她身前繞到了腰後,勾勒出一瓣嫣紅的落花。
“筱筱,我只是你哥哥嗎?”
少女仰頭看他,白皙的鵝蛋臉,襯得她紅唇鮮豔,一雙琉璃似的眼睛天真無邪。
對,天真無邪,她生長的地方是一片森林,幹淨純粹,不受城市的喧嘩污染,這樣的她,讓沈溪珩……很想染指。
“不是哥哥,那是什麽?”
少女說着,雙手環上了他的脖頸,無辜地看着他。
将他的所有底線擊潰。
“叫我,阿珩,你只叫過一次。”
沈溪珩記得。
少女忽然綻了道笑,“阿珩……”
她的音調末尾會帶着哼音,在夜裏仿佛一道喑語,“阿珩……”
兩人擁抱着,她像一團棉花糖,那樣柔軟那樣親密,包裹着他。
“阿珩,你是不是想看我的紅痣?”
忽然,沈溪珩心頭猛然一震,啞聲道:“筱筱,我沒有……”
“你有。”
她眼眸裏還有些委屈,“我現在在你夢裏,你想什麽,我都知道。”
少年瞳孔一睜,夢裏?
所以,不是真的?
“筱筱……你別誤會……”
他在夢裏,他解釋什麽啊!
小姑娘軟聲道:“它就在大腿的內側,得掀開這塊畫布才能看見……”
畫布,他怎麽會讓筱筱裹着他的畫布?
“阿珩……我還知道……”
少女的聲音輕輕吟落,染上一場朦胧的面紗:“你的腰間也有一枚,可惜我的跟你不在一個地方,不然,不然我們抱着的時候,它們就能相遇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可以……”
少女聲音忽然低低哭了起來。
它們就能相遇了……
“筱筱,別難過,可以的……”
她一哭,沈溪珩的心就被砸得稀巴爛,他緊緊摟着她,困着她,把她圈禁在他胸膛與床沿之間,忍着不把她的腰壓折,明知道這只是夢……
“哥哥……”
“阿珩……”
“筱筱不會的我教你,就像跟你講題一樣,哥哥教會你……”
“轟隆~”
忽然一道雷響劈過天際,窗棂上的白簾因風猛然掀動,發出急烈的聲響。
時空的光影切換,一道白影閃過,沉甸于夢境的沈溪珩頃刻從夢中醒來——
“轟隆!”
長身猛然從床上坐起,呼吸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額頭滲着汗意,濃眉緊蹙,瞳仁恍惚中,看見歪斜在一角的粉色手帕。
那是他白天從盛筱手裏撿來的,她不要的,回來沒地方放,他就……放在了枕頭底下。
十指穿過碎發,揉按着發麻的頭皮,唯一與夢境接壤的現實,是此刻的電閃雷鳴。
少年掀開被子下了床,徑直往浴室走進去。
夜色模糊,花灑落下的水聲與窗外嗚鳴的風雨聲一道湧進沈溪珩的意識裏。
他燥熱,口幹,四月的水滑過緊實的手臂,依然化不開夢中的旖旎。
他有罪。
筱筱還那麽小。
他怎麽就成禽獸了。
聽這雷聲,老天爺都要劈死他了。
四月的春雨來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沈家院子的桂花樹淋了一夜的雨,此刻碎葉落了一地,但那枝杆吸飽了水,伸展着生命力,準備開個大花結樹大果。
坐在餐桌旁的林舒亦抿了口咖啡,見兒子腳步慵懶地從樓梯間下來,臉色就變得嚴肅了起來:“高二了,現在都幾點了,上課的時間是不遲到,但你能不能自覺點,筱筱在家的時候,這個點都起來吃完早餐,澆好樹了。”
一提盛筱,沈溪珩眼神就有些回避。
難得沒跟父母頂嘴,林舒亦朝沈岩看了眼,輕咳了聲:“我不是那種對比式教育的家長,只是跟你提個醒,你別以為自己年紀小沒責任,為了你和你老婆的未來,為了你的子子孫孫,你在最關鍵的階段就要全力往前沖。”
沈溪珩喝了口咖啡,舌尖苦澀,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苦澀。
子子孫孫……
都被他塞進衣櫃裏了。
沈岩:“還有啊,說過很多次的,人生什麽階段該做什麽事,你要懂得,別讓将來的自己為現在的自己買單,筱筱現在是你妹妹,你就當個哥哥照顧她,在學校別讓人欺負,她年紀小,你也年紀小啊。”
年紀小,年紀小……
沈溪珩深吸了口氣,“媽,請問咱家附近有教堂嗎?”
林舒亦愣了下,眼神打量他:“沒到法定年齡,還不能定婚禮現場。”
沈溪珩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扯了道笑:“沒事,我就是去找個神父忏悔忏悔。”
高二的四月還沒松快幾天,就進入了緊張的月考準備。
連紀淩峰這樣的人都要來問沈溪珩數學題,少爺板着一張臉,“你不是要出國嗎,在這學什麽?”
紀淩峰一臉冤枉:“活到老學到老,我混日子很難過的,再說了,國外的數學能有國內的質量好?我代表國人的顏面,我必然不能輸!”
“得了,少煩人。”
沈溪珩讓他逼逼得煩躁,這會桌前有道白色身影經過,沈溪珩看了眼,目光有些躲避。
“筱筱,你來得正好,這道數學題,你給我講講。”
盛筱紮着丸子頭,穿着白色的衛衣,她好像很喜歡穿這種寬松的休閑服,不然那次元旦晚會也不會那麽驚豔于她穿禮服的身材。
“你又錯啦……”
盛筱說話時聲音帶着笑意,特別好聽,還有她身上的味道,牛奶味的嗎,這麽甜。
盛筱跟紀淩峰解着數學題,眼角的餘光看見沈溪珩手肘撐在桌上,擋着半邊臉,頭都扭到旁邊的牆上了。
盛筱眉頭微微蹙起,有那麽嫌她嗎?
“以此證明兩條線相交的角度……”
忽然,坐在一旁的沈溪珩站起身,盛筱讓他吓了跳,一臉疑惑地看他,就見他一言不發地出了課室。
“他怎麽了?”
紀淩峰看沈溪珩的背影一眼:“誰知道,估計又來大姨夫了吧。”
盛筱抿唇笑:“那他還挺頻繁。”
紀淩峰:“那你得提醒我哥,太頻繁可對身體不好。”
盛筱也覺得對,沈溪珩的脾氣向來都有點奇奇怪怪。
三班最近的課都在為月考做階段性複習,盛筱的每科成績都有針對性的練習,走的是循序漸進的路子。
而現在整個三班最大的懸念,就是回來插班的沈溪珩。
盛筱想到紀淩峰說的話,還真想跟他提考試心态,但不是自己忙就是他看不見人影,只有下午放學後的跑操才能見他站在身邊。
盛筱一邊轉着腳腕熱身一邊說:“明天就月考了,你準備得怎麽樣?今晚自習老師都在,你不要拉不下臉去問。”
沈溪珩垂着眼睑,“你上次排名班級第五,對嗎?”
盛筱點頭。
他還記得,看來三班格局摸得很清楚啊。
沈溪珩仰頭看了眼天色,“我之前在美院上課,周末都要去上文化課補習班,跟現在周末去上美術補習班一樣。”
盛筱點頭。
“所以,”
少年微側了下眼眸,朝她挑了道笑:“希望我的名次下面,是你。”
盛筱怔愣了下,這時,身後的哨聲響起,跑操開始。
四月的風掠過耳稍,世界開始變得輕晃,但他們的目标卻越來越明晰了,做對一道題,做對一個科目,然後,比昨天的自己變得更好。
兩天高強度的月考結束,九中高二的老師改卷速度都是從高三練過來的,幾乎兩天內就出了全科成績和排名。
大家關注最多的就是沈溪珩的名次。
等拿到分數的時候,三班班主任徐平感慨道,“有的人啊,真是因為能保證學習之外拓展所強,人生不受限啊,人家學一門,他能學兩門,這什麽經歷,這根本就是開竅了啊。”
成績榜一貼到公示欄上,盛筱這次比之前都緊張,往圍觀的人群裏探頭探腦。
這時,有道高個子身影站到身後,問她:“想看誰的?”
盛筱低聲道:“沈溪珩。”
少年笑了聲,“第一。”
盛筱心頭一跳,“那盛筱呢?”
少年輕輕“哦”了聲,“還真是,被我壓在下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