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坡之前所說的一致,當天果然在後院發現了一具成年男性的屍體,兇器為伐樹的斧頭,尖銳的斧尖插.在男人的心髒處,鮮血染紅了地面上的白雪。

五條悟和瑪奇瑪去觀察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收拾掉了,只剩下因為血跡變成紅褐色的雪地。

沒有指紋和任何物證,簡直就是完美犯罪,這樣的話不可能會找出兇手的,偵探家會寫這種反諷似的東西嗎?

當然不會。

只是坡的目的就是将他們永遠困在書裏,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座莊園對外完全封閉,即使發生了這種案件也沒個警察過來,屍體直接埋在了離莊園不遠處的雪坑裏。

這樣的話,等天氣一暖,雪都化開,大抵就又要看到這具屍體了。

可莊園的服務人員甚至主人,顯然都不在意這些事,仿佛已經放生了無數遍一般,而最不樂意的,莫過于是莊園內的客人們了。

由于暴風雪的緣故,一群人都被困在了莊園內,這裏沒有電話,沒有信號,沒有任何與外界通信的方式,只能等待着暴風雪停下。

而五條悟在第一天的下午,就不只是頭痛流鼻涕這種普通的感冒症狀,他的頭腦不再那麽清醒,整個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

瑪奇瑪用手貼上他的額頭,看樣子體溫應該不低于三十九度。

她強行将五條悟塞進了被窩裏,又幫他掖好被角,去前臺要了感冒藥喂給他,待在房間裏時不時為他換額頭上的濕毛巾,偶爾往壁爐裏面扔兩根樹枝,好讓火燒得更旺些。

五條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睡過這麽不安穩的覺了。

自從他習得了反轉術式,就再也沒有生過病,不會疲憊也不會難受,這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更是從來都沒有過。

頭很痛,明明待在暖烘烘的房間裏,又縮在被窩裏,卻還是由內而外地覺得冷。

這是個無法使用術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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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反轉術式還是無下限術式,甚至瞬移術式,他都不能使用。

分明是一米九的個子,此時卻在被窩裏蜷縮成一團,露在外面的臉頰泛着紅,纖長的白色睫毛微顫,大抵是因為發了燒,他呼吸都不是很平穩。

他不想睡的,他想立刻跳起來去找出兇手,然後回去。

可兩只眼皮就像被黏上強力膠一樣,怎麽也睜不開,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五條悟此時深刻地意識到,沒有了咒力的“五條悟”不過是身體健壯了些的普通人,也和其他普通人一樣會生病,會感到難受。

不過至少瑪奇瑪現在很好,甚至一點都沒有流鼻涕。

想到這裏他便覺得自己生病也值了。

額頭上敷着的毛巾好像經常有人在更換。

還有一次有人把他叫醒吃了片藥,他噸噸噸地喝了一大杯溫熱的水。

他偶爾會半睜開眼,似乎一直都有個人在忙活,屋裏屋外跑來跑去的。

可惜他那段時間腦子裏都是一片漿糊,還沒等他看清對方是誰,就又睡了過去。

五條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是被瑪奇瑪叫醒的。

而對方叫醒他也不是因為什麽別的,而是又要吃藥了。

接過躺在地方柔軟的手心裏的白色藥片,放進口中,又拿過盛着溫水的玻璃杯,一飲而盡,似乎有水珠從嘴角至下颚劃過,他用手擦了擦濕潤的唇角,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瑪奇瑪看他好好躺下,這才打算離開,而她剛剛起身,就被床上的人拽住了手腕。

“幾點了?”

大概是因為腦子還不是很清醒,五條悟這幾個字說得含含糊糊的,又帶着濃重的鼻音。

瑪奇瑪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十一點多了。”

……他居然已經燒傻到連時間都不會看了?

五條悟又問:“晚上嗎?”

不然呢?

瑪奇瑪點了點頭:“對。”

“你怎麽不睡?”

“嗯……我還在調查案件,而且你還需要人照顧。”

“今天先不用調查了,我也不需要照顧,這點小問題明天早上自己就好了。”

五條悟少見地收起了往常那副自說自話的态度,每一句話的語氣都認真極了,可這在瑪奇瑪看來卻是覺得他變幼稚了不少。

雖說五條悟這個人本來就很幼稚。

“你也早點睡。”他說。

瑪奇瑪俯視着他,他現在蜷着被子的樣子像是一團白色的貓球,一動不動地待在哪裏,卻十分想要她留下來,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她的手心。

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變得很脆弱,怕難受,又怕孤單,總想有人陪。

這倒也對,生病的時候人們都渴望得到別人的關心,而關心的這個人也最希望是自己在乎的人。

此時的五條悟就像是貓咪将薄弱的肚皮袒露在了她面前,想要得到她的撫摸和關心,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将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外,想到的都是自己一直在渴望的東西。

瑪奇瑪已經活了很多年,雖然精通人類的心理學,卻依舊體會不到人們的感受。

她似乎經常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俯視着、審視着他們,覺得人類的**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

可不知為什麽,她的雙腳就像是被粘在了地面上,看着對方的樣子她就走不動了。

人類所擁有的感情真的很麻煩。

瑪奇瑪并不是第一次這樣覺得了。

而作為由人類的恐懼而誕生的惡魔,她又何嘗不是人類的一部分呢?

瑪奇瑪索性在床邊坐下,雙手握住對方拉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她發覺對方明明是男性,皮膚卻也白皙得很,和她的差不多,可倒是要比她的大上不只一圈,非要兩只手一起才握得住。

“那好吧,我要睡在哪?”

五條悟眨了眨還蒙着一層水汽的藍色眼睛,開口:“睡床上啊。”

瑪奇瑪搖了搖頭:“感冒會傳染的。”

一說完,瑪奇瑪就看見白發男人委屈巴巴地皺起了眉,看上去就像她欺負他了似的,好像一個不留神就要哭出來。

他用指尖撓了撓她柔軟的手心:“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被窩裏面很暖和,一定不會感冒。”

瑪奇瑪發現他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并不是被窩裏暖不暖和的問題,是和他這個大病號睡在一起會傳染的問題。

随後她又看見對方眨巴眨巴兩下眼睛,期待着她答應下來,頓時覺得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了。

雖然可能還是腦子被燒混了,但她就不信這麽久了他能一點都沒清醒過來。

苦肉計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瑪奇瑪看五條悟在等着她回應的過程中不小心睡着了,這才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脫去外衣,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裙子,解開長辮,掀起暖烘烘的被窩躺進去,剛打算轉過身背對着他,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

瑪奇瑪被迫将頭埋在對方的胸前,那力量是不可抗拒的,男人灼熱的體溫和胸腔中心髒跳動的聲音更讓她覺得清醒。

咚、咚、咚,他的心跳聲是有規律的,而牆上的挂鐘也在“滴答滴答”地響着,同樣是富有節奏的。

她又聽見五條悟混混呼呼的聲音,有溫熱的氣流在她的頭頂飄過:“這樣就不會傳染了,好好睡覺………”

她懷疑他說到一半睡着了。

的确,這樣感冒就很難傳染了,只要盡量不呼吸到同一片空氣就好。

可她此時被蒙在被子裏,面前就是對方寬闊的胸膛,空間狹窄極了,空氣完全不夠用。

她睡着睡着就要往外探一探頭,保持着充足的氧氣,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她聽到對方口齒含糊地叫她的名字。

“瑪奇瑪……我喜歡你哦……那你……喜歡我嗎……”

五條悟好像是在做夢,時不時蹦出幾個字,斷斷續續的,稍微拼湊一下就變成了這樣。

正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五條悟一定是喜歡她到一定的程度,才會在睡夢中對她表白的。

他又迷迷糊糊地發出了聲音:“你好歹……回複一下啊……”

“嗯,我也喜歡悟哦。”

她的聲音小到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比起是一個回複,這倒更像是一個祝願,祝願對方能有一個美夢。

——

五條悟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終于向瑪奇瑪表白了,而這個前提卻是瑪奇瑪站在了她的對立面,她成為了詛咒師。

夢裏的女人依舊是記憶中的那副樣子,橙粉色的長發紮成辮子垂在背後,在陽光的照射下呈橙紅色,過長的鬓角随着微風在空中飄蕩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平時在工作時,她總是穿着一身西裝,從頭到腳都整理得一絲不茍。

不用上班的時候,她經常穿着居家的便服,多了幾分随意,增添了些許煙火色。

可夢裏的瑪奇瑪站在河畔的對面,臨近河流的地方開滿了殷紅而妖豔的彼岸花,她身上既不是西裝,也不是便服。

女人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長裙,與一群智力和語言相通的咒靈們站在一起。

河畔似乎是在移動,她逐漸離他越來越遠。

而他不知為何,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像是被什麽東西所封印,他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內心像是有猛獸在嚎叫。

五條悟快要看不見她了。

他不理解為什麽他的六眼此時發揮不了一點用處,他就像是個無助的普通人,什麽都做不了。

但實際上,是他無助得像個普通人。

在最後的時候,他終于抑制住心髒的疼痛,聲音暗啞地說:“瑪奇瑪,我喜歡你哦。”

“那你……喜歡我嗎?”

“你好歹……回複一下啊。”

五條悟徒然發覺自己正站在渺無人煙的荒野中,而他的聲音最終也消散在了一片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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