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修)

西伯利亞的某個小鎮。

高緯度地區的夏季仍然寒冷,這一年更是碰上幾年不遇的寒流,冷風中,天上已經飄下零星雪花。

裝修典雅的咖啡廳裏,壁爐燒得格外旺盛,在酷寒中顯出些許暖意。

但顯然這種惡劣的天氣很影響人們喝下午茶的興致,咖啡廳裏十分冷清,只有壁爐邊上坐着一個黑發青年。

青年剛剛打開放在桌子上的電腦,屏幕上突然蹦出來一個花哨的小醜頭像。

——是一封郵件。

“許久不見的費佳,費奧多爾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知道哪個?”

“讓我猜猜,一定是壞消息!對吧對吧?”

“所以我要告訴你,好消息是,你的仇敵西川绫人先生暫時沒有時間管你的死活了,他似乎接下了黑榜前十的懸賞任務,為了掩人耳目宣布金盆洗手了呢。”

“恕我直言,一次性引起整個裏世界的恐慌,這簡直是在找死。”

“所以,當當當~!壞消息是,西川先生可能會在自己死之前先弄死你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對方為了讓費奧多爾有更直觀的感受,郵件裏還附贈了一條視頻。

此時,唯一的店員伊萬·岡察洛夫從外面進門,手裏拿着一個包裝精致的快遞盒,他有些猶疑道:“主人,好像是送給你的。”

“打開。”費奧多爾一邊說着,一邊點開了果戈裏發來的視頻。

視頻拍攝地點應該是酒吧,一名戴着面具的酒保從吧臺下的小匣子裏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說道:“受西川先生所托,特地在此告知各位,西川先生已經離開了。”

酒保将信封放到吧臺上,立刻有攝像頭将信封全貌投影到了展板上,信封正面龍飛鳳舞寫着一串大字,“西川绫人留”。

正當衆人以為酒保要将信封拆開時,對方只是翻轉手腕,将信封背面展示給衆人看,“退休,勿念。”

而酒保身後,象征着黑榜懸賞的虛拟排行榜,前十個懸賞任務後邊都是鮮紅的特殊符號,顯示“任務進行中”。

鏡頭聚焦在黑榜上之後,視頻在驚呼聲中戛然而止。

費奧多爾盯着看了一會兒,伊萬已經将精致的快遞盒拆開,将裏面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特殊材質的透明儲物盒有着琉璃般的光澤,剔透的表面之下,放着一朵嬌豔欲滴的黑玫瑰,玫瑰含苞待放,像是剛被采摘就被當做禮物送出,花蕊上方甚至能看到一滴露水。

這種經不住嚴寒的花朵鮮少出現在西伯利亞深處,它們更适合暖溫帶精心打造的花圃。

比起一頭霧水的伊萬,費奧多爾更清楚這朵黑玫瑰的含義。

将它送來的人是在對他表達一些不可言說的心思。

「我是被世界恐懼的惡魔,我被你擁有。」

費奧多爾起身,戴上毛氈帽,披上搭在椅子上的鬥篷,從伊萬手裏拿過那枝保存得當的黑玫瑰。

入手是刺骨的冰涼,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手指摩挲幾下儲物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該出發了。”他輕聲說。

伊萬将費奧多爾送出門,他停在咖啡廳門口,躬身行禮,恭敬道:“一路順風,主人。”

擡頭時,那個身披鬥篷的青年已經走入風雪。

門邊挂着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伊萬視線裏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

雪下大了。

西伯利亞發生的小插曲沒有幾個人知道,而另一邊西川绫人很有可能發了瘋,接下黑榜前十懸賞任務的消息卻迅速傳遍了整個裏世界。

即便沒有确鑿的證據,所有人卻都一致認為就是西川绫人接的任務,什麽金盆洗手準備退休都是掩人耳目,畢竟他是裏世界唯一一個和各個組織沒有牽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西川绫人是誰?

如果詢問任何一個裏世界成員這個問題,答案基本殊途同歸。

一個二五仔。

一個臭名昭著的二五仔。

一個強悍如同非人類的二五仔。

西川绫人是這麽多年唯一一個在裏世界各個組織之間反複橫跳,最後還能全須全尾地從裏世界的一潭死水裏全身而退的人。

不是因為西川先生有多麽人見人愛,單純是因為他很強。強到被整個裏世界忌憚。

西川绫人經歷過長達兩年的追殺,各大組織派出的追殺隊伍全軍覆沒,對方嚣張地将追殺者的項上人頭放到對方首領的辦公桌前,如同挑釁,“就這?”

各大組織都頗為惱火,可對于這個人,殺不了也無法收編,就跟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似的。最終對于西川绫人的事,裏世界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既然殺不死,那便為我所用。畢竟西川绫人不認人情,只認錢,給他足夠的報酬,他接下的任務必然百分百完成。

至于他和魔人費奧多爾交惡的這種小事,只是西川先生豐功偉績中的小小一筆罷了。

西川绫人的大名在裏世界人盡皆知,但對于不甚了解裏世界的人來說,這個名字就很陌生了。

至少對異能特務科的實習生井野來說,西川绫人就僅僅是一個突然空降到他小組的頂頭上司而已。

此時他正開着車,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事,副駕駛上的紅發男人嘴裏嚼着口香糖,輕微的咀嚼聲在安靜的車內格外明顯。

井野的視線在紅發男人的側臉上劃過,而後迅速收回,自以為做得隐秘,實際上這些小動作早被身邊的紅發男人盡收眼底。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實習生握着方向盤,戰戰兢兢地開口:“西川先生有看過這次的任務嗎?”

男人咀嚼的動作停了一瞬,似乎沒想到這個膽小的實習生會主動開口搭話,“沒有。”

井野深吸一口氣,“種田長官交代過讓我協助您這次的任務,但因為任務比較複雜,所以希望您能看看任務單,口述起來很麻煩,而且有些內容我沒有權限查看。”

男人神色恹恹的,混不在意,“那就閉嘴。”

對方分明語氣平淡,但井野莫名覺得有把尖刀懸在頭頂,好像他再說一個字,立刻就能身首異處。

“……”井野汗毛倒豎,立刻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從橫濱碼頭接到這個男人時的情景。

他到的時候,男人站在海岸的欄杆邊,身上穿着棕色風衣,黑色緊身長褲,腳下踩着一雙直筒皮靴。

上身一件白色襯衫,領口處的扣子松開三顆,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小半面胸膛,鎖骨上方,黑色的choker束在男人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純黑的條帶,右邊邊緣一個銀色挂環,拴着銀質魚尾長鏈一直連接到右耳的耳釘上。

一頭紅色長發披散開來,右耳耳側的頭發盡數攏在耳後,顯得對方那奇特複雜的耳飾格外招搖。

這是一個一眼驚豔的俊秀青年,飛眉入鬓,一雙紅色丹鳳眸略微上挑,長睫微翹,視線低垂時身上的冷漠幾乎要溢出去了。

許是海風吹久了,青年面色蒼白,薄唇也失了血色,本不是兇戾的面相,但青年眉心緊皺,眉宇間暴躁的情緒幾乎控制不住,看着像是脊背繃直随時會爆發的兇猛獸類。

只打了一個照面,井野就在心裏給了評價:一個危險的人。

這種瞎了眼都能感覺出來的評價顯然不是什麽聰明東西,井野深覺抱歉,但畢竟他只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實習生,學得還是計算機專業,整日和機器打交道,對任何需要和人交往的工作都不是很适應,但身為卑微社畜,他沒有選擇工作內容的權利。

為什麽派他來接這個人?不知道。

為什麽帶他去異能特務科?不知道。

為什麽這個男人空降來要讓他做負責的聯絡員?不知道。

真真切切的一問三不知。

不過現在倒是明白了一些。

這位名叫西川绫人的男人,是異能特務科從境外挖角來的員工,據說什麽工作都能勝任,是個全能人才,組織卻只派了他這個實習生來,真不知道到底是重視還是不重視這位。

井野最初知道這個消息時很是慌亂了一陣,但幾次交流之後,井野還是微微放下了心。

他的新上司只是情緒暴躁了些,對工作喪了些,好像有心事壓着解決不了,所以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并不是那種不好相處又喜歡搞事的人,比起在隔壁港-黑工作的某位高中同學,他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

井野定了定神,車子已經開上了盤山路,路燈明明暗暗的光線之外,遠處半山腰別墅的光亮在剛入夜的時候格外明顯,那是他們這次任務的目的地,一棟即将舉辦宴會的山間別墅,他們的雇主正在那裏等待。

小實習生井野能放心,但最初負責引渡西川绫人的坂口安吾卻放不下心,他站在種田長官的辦公桌前,猶豫道:“關于西川绫人……真的要把他納入異能特務科嗎?”

難道不是應該壓到暗牢裏重重封鎖,以防對方哪天發瘋大開殺戒嗎?

種田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叉,他擡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屬,“你覺得他為什麽會主動聯絡我們要求入境?”

“……據他自己說,他為情所困,他老家在神奈川,想回家探親。”坂口安吾伸手推了推眼鏡。

“你相信這種理由?”

“不信。”坂口安吾回答得十分幹脆。

西川绫人一個西伯利亞長大的孤兒,是曾經兇名在外的一位殺手的正統繼任者,雖然給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資料确實能和神奈川的檔案對應上,但想也知道不過是作假罷了,以對方的能力,找人僞造這種檔案輕而易舉。

異能特務科自然不會相信對方的鬼話,可對方明面上的投誠也不似作僞,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尤其是在前一日黑榜前十懸賞任務全被接下,排名第十的那位組織首領已經被殺,裏世界亂成一鍋粥的這種時候。

是誰在暗中謀劃,僅僅用黑榜懸賞就将裏世界攪成一團渾水,而唯一有能力接下懸賞的人卻在這時候急流勇退,入境想與異能特務科尋求合作。

這事看着就不同尋常,要說西川绫人和此事沒有關系,種田是絕對不相信的。

接受西川绫人入境的這條路非常冒險,無異于與虎謀皮,可異能特務科雖然手握官方權柄,但在國境內的所有異能組織裏,戰力無疑是最弱的一個,誠然有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的存在,和國外的異能組織也有一戰之力。

可但凡是身居高位的人,就不會希望自己手下的組織,成為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送上門來的勞動力,沒有拒絕的道理。”

若是平常時候,種田一定不會如此冒險,可……

種田用手敲了敲桌面,“看好他。一旦有什麽異常舉動。”

“殺了他。”

試問誰不想這條狼犬完全收為己用。

但如果是個會反咬一口的野狼,那就将剩餘價值壓榨幹淨,就地格殺便是了。

裏世界泥沙翻湧的水面之下,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已經悄然拉開序幕。

而西川绫人,就是現有的籌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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