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朋友”
第58章 “朋友”
鄭以晴【你要去H大嗎?到時候一起走吧】
從旅行回來的第二日清晨,黃煜躺在家裏床上被信息吵醒,看到消息,他眯着眼“啧”了一聲。黃煜和鄭以晴的戀愛是很典型的早戀模板,俊男美女看對眼,度過很開心一段時間,然後不開心了,便選擇分開。
分手是鄭以晴提的,她當時在搞集訓壓力大,和黃煜抱怨又控訴他敷衍不體貼不喜歡自己,最後生氣地要求分手,黃煜哄了幾次,最後也實在沒心思再繼續,同意了分手,那時他也在高三,被升學壓力擠壓的絕不止鄭以晴一個,黃煜搞不明白也懶得想憑什麽自己要時時刻刻貼合鄭以晴的脾氣,沒人會喜歡身邊人一直朝自己發洩負面情緒,盡管這人是伴侶也很讓人心累,黃煜本身就不是好脾氣的人,他能做到對鄭以晴最後的遷就便是在她提分手時幹脆利落地應答,耐心地聽着她所有的控訴直到挂斷,以及在後續鄭以晴後悔,要求複合時禮貌拒絕,但同意做朋友的請求。
但現在朋友顯然做不下去了。沒有哪個朋友會冒着情侶名聲不斷打聽隐私消息,也沒有朋友會這麽沒邊界地一大早發來親昵對話。
黃煜知道鄭以晴還對自己抱有留念,但很可惜黃煜不是個喜歡回頭看的人,他喜歡過鄭以晴,但這份舊情不足以讓他繼續忍受過界的打擾。
黃煜【我已經訂好機票了】
黃煜【以後別聯系了,祝前程似錦】
發完,他毫不猶豫地把鄭以晴拉入黑名單,手機扔一邊再閉眼。但很可惜的,他再睡不着了,幾分鐘後,黃煜厭煩地睜眼,坐起身揉把頭發,心道自己“朋友”緣怎麽這麽差。
有一天到晚旁敲側擊窺探隐私的,有喊着自己的名字自我疏解的。
想到許青與,黃煜本就糟糕的心情落到谷底,回想起那日,他在酒醉下覺得渾身黏糊,想洗個冷水澡清潔并清醒一下,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聽見輕聲但清晰的喘息,他扶着門框酒醒一些,剛覺得抓到許青與把柄有些好笑,下一秒,隔着門板脫口而出的自己姓名,則如一個棒槌,直接把黃煜砸清明了。
他從未聽過自己名字用那樣的口吻叫出,黏糊得像吃的不及時流到手上的雪糕液,又脆得像奶糖外包的糯米紙,那隔着的門也像糯米紙,薄薄一片什麽都擋不住,黃煜人清醒了,但血一陣陣往腦門上湧,“我把你當兄弟但你喊着我名字自慰”這種事,黃煜從來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作為一個直男,意識到許青與在幹什麽時,他條件反射感到惡心,那一瞬間血液帶着酒精一起倒流,黃煜兀然回想起童年一些糟糕經歷,幾乎忍不住要吐出來,他扶着牆捂着胃緩了一秒,幾乎想要推開那扇門,質問許青與在幹什麽?質問許青與為什麽能會這麽做?但他最終還是悄聲無息地回了床,裹上被子裝作熟睡,實際他一晚上沒睡好,身體黏黏糊糊的讓他無比難受,那一聲纏綿的名字一直在他耳側盤旋,引得他頭皮不斷發麻。
第二日心事重重且睡眠不足的黃煜理所當然的沒有好臉色,他幾乎忍不住地在無時無刻發脾氣,梁邦名因此在騎車時嘲笑他“大小姐”,這是他初一剛入學時的綽號,那時他任性妄為說話刻薄,而此刻的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連熊卓都看出幾分不對,郁悶回頭看看遠處吭哧吭哧蹬自行車看起來又笨又讨厭的許青與,問“你們吵架了”。
看到黃煜的冷着的臉了然,搖頭說“你這臭脾氣什麽時候改改,別仗着許青與人好就欺負他”。
呵呵。
黃煜差點沒忍住冷笑出聲。他想許青與人真好,人好到頭一天晚上意淫自己第二日還和沒事人一樣無辜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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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級上傳許青與是同性戀時,有人問過黃煜信不信,黃煜冷下臉讓他別問這種沒意義的問題,許青與是不是同性戀都是他朋友,黃煜甚至因此改變了對同性戀的看法,黃煜見過的同性戀大多是在黃輝的社交圈裏,那些妝容誇張的男性無時無刻在和同學亂搞、和老師亂搞、和陌生人亂搞,甚至有看黃煜長得清秀想搞到黃煜身上來的,而那時黃煜甚至才十歲出頭。那個醉鬼剛伸手摸住黃煜的腰,就被一紅酒瓶開在頭上,十歲的黃煜握着酒瓶殘骸警惕地靠在牆邊,炸開的瓶身碎片紮傷了他的手腕,但那星星點點的疼痛不及腰上蛇一般爬過的惡心半點,黃煜後知後覺想吐,他揉着胃在黃輝看熱鬧的起哄聲中站直,狠狠給那個抱頭在地上哀嚎的變态補上幾腳。那是黃煜幼年時代唯一一次對外人暴力出手的記錄……但即便差點被同性戀兼戀童癖盯上,黃煜也更多把這份厭惡堆加到黃輝而非同性戀群體上,他雖然有一小段時間對來自同性的接觸很敏感,但他內心對同性戀群體仍沒什麽意見,亂搞是人家的自由,別搞到自己頭上就行。
然後,許青與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要搞到他頭上了。
雖然沒有直接的接觸,但黃煜在洗手間門口那刻胃還是翻滾起來,他在酒精作用下甚至幻視自己變回那個十歲的小男孩,握着酒瓶恐懼又憤怒地對着一衆嘲笑看熱鬧的人,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拳,但隔着門板一聲類似抽泣的嘆息把他拉回現實。
自己不是十歲的男孩了,許青與也不是變态,他只是——
黃煜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惡心和頭暈還固執地搶占存在感,但理智要求他回床上躺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盡管這只是權宜之計。
第二日騎行,黃煜冷漠地低着眸,看梁邦名在邊上吆喝半天,最後看不下去許青與搖搖晃晃的騎行,幹脆下車跑過去推着後座把人擡上來,他又看許青與在忽然的加速下慌張,回頭抓住梁邦名的手臂,想要讓他停手,随後梁邦名回握,像個傻逼一樣笑嘻嘻地繼續推。
黃煜看不下去了,從兩人糾纏的肢體上移開視線,這時梁邦名終于推着許青與到面前,松開後座炫耀:“兄弟們,我幹得漂亮吧!”
幹得漂亮,今晚許青與喊你名字。
黃煜嘲弄地扯下嘴角,被自己惡劣又陰暗的想法惡心得半死,他在許青與眼神飄來前調轉車頭繼續往前騎,不知是生氣還是厭惡蹬得飛快。
那一天裏,黃煜其實都在猶豫要不要和許青與攤牌,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也不缺朋友,雖然許青與是朋友中比較要好的一個,是為數不多幾個可以在其面前不設防的,是唯一一個知曉他所有弱點的,黃煜非常重視這段友誼,不然他也不會在許青與小心翼翼詢問大學志願時主動表示想去相近的學校,如果許青與再說幾句,去一所也不是不行……許青與是黃煜非常重要的朋友,但這不意味着他可以蹬鼻子上臉,對自己有什麽過火想法。
但如果要攤牌,怎麽說?直接點說我是直男別來搞我?還是委婉點說你要想談戀愛我可以給你介紹雖然我确實不認識什麽好同性戀他們大多都亂搞……算了。
黃煜最後選擇放棄,他頭一回覺得自己語言表達能力那麽差勁,無法在複雜的事件中直擊重點,他也不願意看到許青與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人,雖然黃煜扪心自問,自己什麽都沒做錯。
但最後還是說開了,因為許青與的“越界”,黃煜忍了一天半的脾氣還是沒撐住對許青與爆發出來。
從休息站到市區的路上,黃煜沒再看許青與,原因一半是氣惱一半是不樂意,畢竟不用想都知道許青與現在臉上神色很難看,可能比被人潑了水沮喪又膽怯地縮在角落時還難看,黃煜這次不是當英雄解圍的人,他手裏拎着水桶。
終于在下車的時候,黃煜看了許青與一眼,如他所料,許青與果然低着頭,劉海遮住眼睛,看起來很可憐。黃煜有一瞬有些後悔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但他思來想去,這件事該低頭的都不該是自己,他只能在心裏默默想,如果許青與過來撒個慌,說這是玩笑,或者道歉,打個哈哈說因為我是同性戀而你确實是很有吸引力的男性……
那這件事就算了,到此為止。
黃煜勉強但不情願地後退一步,讓步地想,我可以當沒發生過。
但許青與什麽都沒說,他就那麽低氣壓地和熊卓梁邦名道別,眼神都沒給黃煜一個,離開了現場,甚至到現在都沒有發來解釋或道歉的消息。
想到這,躺在床上的黃煜又開始生氣了,他撐着床坐起來,拿起手機,不過一晚上時間,許青與的聊天框已經被擠到很下面,黃煜翻了半天才找到,點開。
沒有未收到的消息,上次對話還是出行通知。
黃煜盯着那聊天框看一秒,冷笑一聲,鎖屏煩躁地把自己摔進床鋪。
在黃煜睡不着時,許青與其實也處于失眠,更準确說,他的狀态比起失眠,更像是失魂,他幾乎是飄着回家,飄着茫然應答許靜的問題,再飄着回了房間。他感覺自己靈魂都飄在天花板上,他不敢回看這三天兩晚的短途旅程,尤其不敢細想黃煜後兩日的态度。他在床上躺屍般一動不動待到快天亮,才被熬夜的頭疼喚醒些理智。
他開始懊悔恐慌,他不理解自己那晚為什麽就鬼迷心竅,分明一個冷水澡就能解決的事,非要鬧成最糟糕的情況,他最終很沒出息地學習那除了血緣關系外一點聯系都沒的酒鬼老爹,決定怪罪酒精害人,引誘自己失控,做出以往不齒也不會做的事。
但不論他把責任推卸給什麽,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黃煜以一種最糟糕的方式知曉了自己對他的喜愛,至少知曉了自己對他欲望,他果不其然地覺得惡心,毫不猶豫地選擇遠離。
許青與知曉自己無法怪罪黃煜什麽,他拿黃煜做性幻想對象,還被本尊發現了……他理應該為自己意淫好友的行為道歉,單方面的喜歡不是性騷擾借口……雖然把意淫定義為性騷擾似乎有些太多誇張,但無論如何,道歉是必須的。
但許青與卻怎麽也不敢點開黃煜的聊天框,他怯懦的性格再一次顯露,他害怕黃煜再向他流露出那種厭惡的态度,害怕黃煜直言讓自己遠離,更害怕這條消息發出去,後面跟着個紅色的感嘆號,自己已然被拉黑……
他太害怕失去黃煜,盡管是只作為好友的黃煜……哪怕是想下這種可能性,許青與都不自覺地渾身顫抖。
許青與只能選擇回避,他回到了高中沒有智能手機的時代,把手機扔在家,把自己扔進圖書館,避免接觸一切和黃煜有關的信息,好像這樣就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自己和黃煜還是好友,還能去一座城市上學……
當然他的回避并非永無止境,期限在大半個月後的班級聚餐,屆時他會再見到黃煜,他會當面向黃煜道歉,那時無論黃煜給出什麽樣的答複,許青與都會接受,也只能接受。
許青與逃避且絕望地度過幾周,在同學聚會那天失眠半夜後爬起,把自己這半月陸續完稿的道歉信默讀一遍又一遍。
最終,許青與抱着忐忑的心态去了同學聚會,然而他一腔的緊張被辜負——黃煜并未來聚會。許青與發現這點後,先是猛松一口氣,他溺水者被救起後一樣報複性地猛烈呼吸,冷靜下來後又覺更加沮喪。
黃煜已經厭惡到,連同學聚會都不願意來了嗎?
許青與竭盡全力勸說自己——自己沒有那麽大影響力,不會是黃煜不來畢業聚會的理由,但這份寬慰顯然很沒說服力,他腦海中又開始反複回放黃煜說“很讓人為難”時的片段,努力控制着神色才沒在聚會上顯露出不對。
但與內心沮喪作鬥争的許青與也無暇顧及其他,他在熱鬧的聚會上顯得格外安靜,多熱烈讨論的話題都沒興趣參與,手機倒是難得地一直捏在掌心,漆黑的屏幕解鎖就是和黃煜的對話頁面,那句“你來同學會嗎?”卡在底端,不打算也沒理由發送。
許青與沉悶地安靜吃飯,倒是有幾個同學來找他聊天,許青與意外地發現自己高中人緣其實還可以,雖然同性戀的流言使得他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但大多數同學都坦言“你是很好的人”,張思瑜更是在喝得醉醉忽忽時跑來,信誓旦旦說:“你一定能成功。”
“……謝謝?”對于這個寬泛但堅定的贊賞,許青與哭笑不得,但也強打精神,禮貌道謝。
“我不開玩笑,我直覺很準的,我們班這些人裏,肯定能成功的幾個:你、柏舟一、黃煜……”張思瑜扳着手指頭數起來,她實在醉得不輕,扶着許青與的椅子還重心向前,許青與則因為之前的事對酒精有些陰影,悄悄往後仰避開些,又聽張思瑜話鋒一轉,神神秘秘地說,“對了,你知道黃煜為什麽沒來嗎?”
許青與心中一驚,身形也條件反射地抖了下,但面上還是保持冷靜:“為…為什麽?”
“他志願出了點問題。”說到八卦,張思瑜眼睛一亮,壓低聲道,“他原本不是想學計算機嘛,但家裏不讓,聽說他爸直接背着他把志願改了……學校也改了,現在他忙着和家裏鬧矛盾呢,同學聚會都沒心思參加了!”